第七十一章 相亲
◎黝黑健壮的男人◎
一杯凉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泼到了他的衣襟上,晕染出了一大块茶渍,他今日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如今又遇到这么冒冒失失的人,他“啧”了一声,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抬头冷眼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面前的女孩看起来无比稚嫩,可是脸上却化着夸张的浓妆,他皱起眉头。
蔷薇见沈镜桉盯着自己看,以为他认出了自己,眼角眉梢瞬间爬满喜色,握着茶杯的手激动发抖:“世……世子,实在对不住,我这就给您擦干净。”说罢掏出手帕靠近沈镜桉。
哪知沈镜桉一个闪身,蔷薇的手停在半空,她有些局促,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世子,您不记得我了?”
沈镜桉不想理她,抬起脚就要下楼,但蔷薇却眼疾手快拦住他,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向他:“世子,我是蔷薇呀,您在三个月前还帮过我呢。”
像想起什么似的,她激动的在原地比划:“当时就是在这里,我被水仙她们欺负,是世子帮了我。”说完又一脸期待的望向他。
沈镜桉只觉得头疼,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隐隐有发怒的趋势,可他还是把脾气压了下去,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女孩计较。
“让开。”他冰冷的吐出两个字,跟平时温柔多情的人设完全不符。
蔷薇愣住了,可还是挡在楼梯口,不死心的想再次上前。
“蔷薇,你杵在那里干什么?”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梅娘大步走上楼梯,把蔷薇拽到旁边,恭敬的让出一条道:“世子爷,请慢走。”
沈镜桉没说什么,快步下了楼,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一楼的人群里。
蔷薇有些怨恨的瞟了一眼梅娘,今日自己好不容易堵到了世子,眼看着就能和世子说上话了,现在都被梅娘给搅黄了,她有些气愤的挣脱梅娘的束缚。
梅娘平静的看着她,没有任何温度的话语却满是警告:“活在尘埃里的人,就不要妄想惊扰天上人。”
梅娘走后,蔷薇一个人站在原地气的直跺脚,什么天上人,她只想成为世子的身边人,哪怕为奴为婢,她也是愿意的。
……
季时净很晚才回来,一推开门就看到靠在床头看话本子的舒窈,温暖的油灯照在她身上,很是温馨。
舒窈看到他回来了,她放下手里的书:“你去哪了?”
季时净转身关门:“出去走了走。”
舒窈发现他拿出去的那个小篓子不见了。
天色已晚,她其实早就困了。
她不是故意在等季时净,而是如果她先睡的话就得给他留门,她怕有人突然闯进来。
季时净把门栓好,舒窈打着哈欠自觉躺到了最里边,头刚沾上枕头就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季时净吹灭油灯静静的躺在床上,侧头看向小小一团缩在角落里的舒窈,目光复杂。
……
次日,季时净刚去私塾,李师傅就带着匠人们来赶工了,在大伙的闲聊中,舒窈得知昨晚胡屠户被蝎子咬了。
蝎子身上有剧毒,胡屠户当晚就失去了意识,然后连夜拉去了镇上的医馆,现在人还在镇上没有回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蝎子咬?难不成我们村子经常有蝎子出没?”她紧张的四处张望,要是真有蝎子,她一定要去买点药洒在角落里。
李师傅砌着墙:“听说是胡屠户昨夜上茅厕,不知道从哪里蹿出了三只蝎子,一下子就扒在他身上,咬的满脸都是血坑,那模样别提有多瘆人了。”
舒窈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来以后她上厕所要小心了。
旁边有匠人问:“我们村平常根本见不到蝎子,胡屠户这事有点古怪,不会是有人故意要害他吧?”
李师傅:“嗨,这说不准,蝎子这玩意后山多的是,不过后山都是泥坑,我们不常去罢了。”
后山!泥!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舒窈脑子里浮现,难道是季时净……
不,不会的,他不会去害人的。
她使劲摇了摇脑袋,可她心里还是慌慌的,看来等季时净回来要好好问问他了。
今日秦娥来的格外早,一旁还跟着姜荷,只不过姜荷看着不太开心,绷着一张脸,闷闷不乐。
秦娥去厨房做饭,舒窈则拉起姜荷的手,捋了捋她耳边的头发:“小荷今日怎么了,好像看起来不太开心啊。”
姜荷小嘴一瘪,垂头丧气:“我娘今日要带我去看人。”
原来是要去相亲啊,难怪这小丫头不开心呢。
舒窈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就去见一面,要是不合适就跟舅母说,舅母肯定不会逼着你嫁人。”
她看得出来秦娥很爱姜荷,想必在婚姻大事上面也会听姜荷自己的意见。
姜荷反而更加郁闷了:“姐姐,等下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迎着她乞求的目光,舒窈点了点头。
姜荷靠近她,在她耳边说:“姐姐你待会一定要帮我说话啊,我怕我自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舒窈“嗯”了声。
秦娥把饭菜端上桌,招呼大伙吃饭,姜荷扒拉着米饭,味同嚼蜡。
舒窈照例给杨秀禾端去了一小碗糯米腊肠。
杨秀禾拉过舒窈的手,不断说着“好妹子。”
舒窈有些尴尬,送完菜就马上跑回来了。
早午饭吃完,秦娥整理着姜荷的衣裙,嘴上训斥可话里话外全是关心:“衣服要干净整洁,人也要收拾的体体面面,这样出去才精神。”
姜荷“嗯嗯”了两声,心不在焉,眼瞧着她嘴上的口脂花了,秦娥借了舒窈的给她补上。
收拾妥当了后,三人一起出了门,秦娥时不时告诉姜荷一些相亲规矩,姜荷“嗯嗯啊啊”敷衍着。
秦娥气的戳了戳她的脑袋。
舒窈走在后面,心里想着要是姜荷不满意那个男人,那自己要怎么帮她劝服舅母。
陈家村就在东平村隔壁,走路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陈家村是一个大村,这里村民的条件可比东平村村民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秦娥领着姜荷和舒窈来到一个看起来还算气派的大门前,礼貌的伸手敲了敲门。
舒窈看着这个大门,觉得这屋里面的主人绝对不是普通的贫苦人家,至少有点小钱。
过来开门的是一对中年男女,两个人慈眉善目,热情的将她们三人迎了进去。
舒窈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这个院子的布局和四合院很像,里面的房子也比一般人家的多。
她得出一个结论,这户人家家庭条件不错。
姜荷心情依旧低落。
舒窈撞了撞她,小声提醒:“不要在长辈面前不高兴,这样不好。”
姜荷觉得舒窈说的对,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舒窈:……
到了大厅,陈夫人给他们三个人倒上上好的龙井。
“这茶喝着可香哩,你们尝尝。”她热情招呼起来,然后又拿出来一些干果花生放在桌上,让她们吃着玩。
舒窈确实渴了,将杯子里面的茶一饮而尽,香味清甜,果然是好茶,这陈家夫妇倒是个真心实意的。
几个人围在一起,陈家夫妇看向舒窈问道:“这个丫头是谁呀?”他们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
秦娥接话:“是我侄女,刚从京城回来。”
陈家夫妇点头,原来如此,陈夫人说:“舒丫头,你尝尝桌上这些干果,好吃的哩。”
舒窈不好拒绝,随手拿起一块干桃仁啃起来。
陈家夫妇开始和秦娥讨论两家孩子的事。
秦娥问道:“陈娃子呢?今日怎么没见他?”
陈老爷说:“去镇上收账了,这个点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话刚说完,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陈老爷知道是自己儿子回来了,大笑了两声:“这不,刚说他他就来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看向门外。
只见一个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少年匆匆跑了进来,他许是跑的急了些,正微微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
见到他,姜荷没好气的别过头去。
舒窈也收回目光,自顾自继续啃着手里的果干。
秦娥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她起身拉过陈二的手,止不住的赞叹:“陈娃子真是越长越俊了。”
陈二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看向姜荷,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的荷包递给她:“荷妹妹,这是我刚从镇上买的,看着好看就给你买回来了。”
姜荷本来不想接,但看这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想着日后找个时间还给他。
看她收下自己的东西,陈二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他坐到姜荷身边,身上都是未干的汗味,姜荷不动声色的往旁边坐,她还是更喜欢纪先生身上的墨香味。
陈家夫妇很满意姜荷,姜荷这姑娘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漂亮,配他们儿子绰绰有余,加上姜荷的父母也是老实本分的人,将来两家来往不会有太多不必要的麻烦,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儿子喜欢。
秦娥也乐呵呵的和陈家夫妇商量着成亲的事。
姜荷看向舒窈,在向她求救。
舒窈磕起瓜子,示意她稍安勿躁。
从刚刚这些情况来看,陈家在这十里八乡确实算是一个不错的人家,公婆看起来也明事理,陈二虽然长得有些黑,但五官却端端正正,加上魁梧的身材,给人一种十足的安全感。
她在心里比较了一下纪先生和陈二。
如果姜荷执意要跟纪先生在一起,那过程恐怕不会这么顺利,但如果选择陈二,那就大不一样了。
别人的姻缘,她真不知道怎么说,主要陈二家这条件确实挺好,而且她看得出来陈二心里有姜荷。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宁愿嫁给一个爱自己的人,也不要嫁给一个自己爱的人。”
见舒窈不帮自己说话,姜荷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向陈家夫妇道了个歉:“叔叔婶婶对不起,这门婚事我自己不同意。”说完拿出刚刚陈二送给她的荷包放在桌上,然后哭着跑了出去。
秦娥一拍大腿,连忙说:“小荷就是小孩心性,我这就去找她好好说说。”
舒窈咽下最后一口果干,代替姜荷向陈家夫妇鞠了一躬:“小妹做事多有莽撞,还请二位多担待。”说完也快步离开了这里。
陈家夫妇显然没有回过神来。
陈二把荷包重新放进怀里,心里空落落的,很难受。
另一边,秦娥追上姜荷就是一巴掌。
第七十二章 童试
◎进京赶考◎
“娘,你打我?”姜荷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娥,眼泪簌簌落下,声音也哽咽起来,“从小到大你都没有打过我,今天为了这事居然打我。”
秦娥手掌颤抖,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好不容易给你找了门这么好的亲事,现在全完了。”说罢直垂胸口,“真是造孽啊。”
姜荷显然被秦娥这副样子吓住了,一时之间都忘了哭,她有些害怕,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弱弱的喊了一声“娘。”
秦娥红着眼睛瞪她:“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么不孝的女儿。”说完抹了一把眼睛,跌跌撞撞的走了。
姜荷咬紧下唇,泪水又落了下来,她蹲在田埂间抱着腿小声哭泣,舒窈就在旁边静静的陪着她,时不时帮她驱赶一下脚边的小虫子。
路过的村民都奇怪的看向她们两个,几个好事的大婶开口问道:“荷丫头这是怎么了?”
舒窈跟她们解释:“小姑娘丢了东西正伤心呢。”
大婶们见不是什么大事也都没有停留。
舒窈蹲下来手抚上姜荷的背帮她顺气,试探性的开口:“小荷。”
姜荷终于抬起头,眼圈红的可怕,她瘪着嘴:“姐姐,你为何不帮我说话?”说完又抽抽搭搭起来。
舒窈叹气:“我跟你说说我的想法好不好?”
姜荷点头。
舒窈想了想,组织语言:“小荷,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来看,舅母给你介绍的这个人确实不错,至少家境殷实,嫁过去之后不用为了柴米油盐操劳。”
她的这番话意思很明了,就是让姜荷考虑考虑陈二。
但姜荷显然没听懂,她恨恨的扯下路边的一根杂草使劲揉搓,想要发泄心中的不满:“可是我不喜欢他,陈二一天到晚就会傻笑,像个大傻子一样。”
舒窈难得严肃的看着姜荷,掰过她的肩膀:“小荷,你真的很喜欢纪先生吗?”
姜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喜欢他,要是能嫁给他我会很开心的。”
舒窈不知该怎么劝她,一边是条件好的“富二代”,另一边是家徒四壁的教书先生,如果要她选,她肯定选择陈二,婚姻里更多的是柴米油盐,爱情只是锦上添花:“你自己要想好,然后好好的去跟舅舅舅母说。”
姜荷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她站起来抖了抖酸痛的双腿和舒窈告别。
回去的路上,恰巧偶遇正在挨家挨户发喜糖的村长,村长满脸红光,看到舒窈的时候,抓起一把糖就塞到她手里:“窈丫头,四月初八我家办喜事,记得来喝喜酒啊。”
旁边得到喜糖的村民迫不及待的打开糖纸吃了一颗,和村长打趣:“月丫头嫁给了镇上刘员外的儿子,以后可要享福咯。”
村长嘴角咧到了耳根,笑的合不拢嘴,他对自己女儿的这门亲事十分满意,对方是镇上的大户人家,良田铺子数不胜数,自己女儿嫁过去就是富太太,最重要的是日后还可以帮衬帮衬自己的小儿子。
舒窈看着手里的喜糖,想着要随多少份子合适。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了纪良的私塾,想要帮姜荷探探纪良的底,不知道纪良心里有没有白月光之类的?
刚巧碰上私塾放学,下午那批启蒙的孩子正一个个的往外走,等学生都走了后,纪良拿起扫把开始打扫院子,看到舒窈来了他忙搬来一张椅子,谦虚有礼:“舒姑娘怎么来了?快请坐。”他本想给她倒杯茶,但发现茶壶已经空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又去烧了一壶新的。
舒窈:“纪先生,不用麻烦,我就是……”她该怎么问呢?
话锋一转,嘴边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我就是想来问问季时净这段时间的学习状况。”
煮茶的功夫,纪良也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隔着恰当好的距离:“季公子实乃奇才。”他没有夸大其词,在授课的这段时间,他发现季时净的见解不是一般人能领悟的到,其思想更是独特。
舒窈只觉得他在说场面话,她笑了笑:“纪先生过誉了。”
纪良摇了摇头:“此子若是日后走上科举,定有一番作为。”他又说,“四月初六举行童试,要去京城赶考,舒姑娘可以给他多准备一些盘费。”吃的好住的好才能安安心心的考的好。
舒窈一惊:“考试!”她怎么从来没听季时净提起过。
她忙问:“童试有几天。”
“两天。”
她舔了下唇:“纪先生,您觉得阿净有没有把握考中?”
纪良想了一会儿,中肯的回答:“这个不好揣测。”
舒窈又和纪良聊了会儿,以至于回去的时候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想问的还没有问。
回到家,匠人们已经走了,只有季时净坐在院子里看书,舒窈走过去,心里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要去京城参加考试。”
季时净有些讶异她是怎么知道的。
舒窈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为何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说?”
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季时净忽然觉得有些心闷,他不是故意不告诉她,而是想等成绩出来之后,若是中了再告诉她,她必会十分欣喜。
他想让她高兴。
眼见着他也有些不高兴了,她扯了扯他的发带:“我开玩笑的,对了,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平衡饮食,每日早睡早起,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考试。”
今天晚上,她煮了三菜一汤,荤素搭配,营养又健康。
晚上睡觉的时候,季时净就着油灯还在看书,舒窈让他赶紧休息保证睡眠,他无奈只能放下书乖乖睡觉。
一连五六日,季时净觉得舒窈对自己好得没话说,等到了初四那日,村里赶考的人一起租了一辆牛车,舒窈把他送上车,塞给他一个小布包,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路上,牛车上的同门都在叽叽喳喳讨论这一年的童试,有些人还在押题,可季时净只是坐在角落里面闭目养神,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其他人看见季时净这样早就习以为常了,因为在私塾他也是一句话不说,除非先生问他,性格古怪的很。
他们私下都叫他“怪人”。
隔壁村的一个小伙子显然不清楚这种情况,他准备去跟季时净搭话,但被其他人拉了回来。
“你跟他说话,他也不会理你。”其中一个人说。
那人挠了挠脑袋:“为什么?难不成他是哑巴?”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你就把他当做哑巴。”
季时净依旧心平气和的闭着眼,不与他们争辩,在他看来,他们说的话和狗吠没什么两样。
牛车慢慢驶入京城,停在考院门口,众人纷纷下车,在考官的引导下进入宿舍,一到住的地方,大家就开始争抢床铺,抢的最后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破败不堪的床位。
季时净默默走过去,把床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再把被子铺上去。
其他人都是直接铺上被子,并没有擦掉床位上的灰尘,大家只当他是瞎讲究。
等他们收拾好之后,总管进来收伙食费和住宿费:“一人五百文。”
季时净打开舒窈给自己的小布包,只见里面放了五两银子,他把布包收好藏在枕头底下,而后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五百文钱交给总管。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舒窈的样子,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描摹她的轮廓。
这一夜,他睡的并不踏实。
第二日还不到考试的时间,其他人都在打打闹闹,季时净拿上一本书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看了起来,不知不觉就看得入了神,连有人到了他旁边他都不曾发觉。
直到一声沉稳的声音传来,他才回过神。
“你看的可是《四经注》。”
季时净抬头就看到了一位儒雅的老者,他穿着不凡,气质内敛,一看就是久经官场之人。
季时净点点头,并不想和他多说,于是又自顾自的看起书来。
老先生看到书旁边的批注,满意的点了点头。
季时净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到了开饭的时间,他才收起书往回走。
考院的伙食不差,鸡鸭鱼肉样样都有,甚至还准备了一些饭后水果,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回屋午休。
季时净刚脱鞋上床,伸手摸了摸枕头底下,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他一下子就慌了,直接把枕头拿开,又摸索了几遍,连棉被里面都没放过,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舒窈给他的钱不见了。
他理好被子,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门口两人边嗑瓜子边嘲笑他的囧迫,好像知道季时净在找什么似的。
季时净也注意到了他们,他脸色很冷,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伸出手,语调阴沉:“还我。”
其中的高个子双手一摊,嬉笑道:“你是要我手里的瓜子吗?给你就是这么凶干什么?”说完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两人又大笑起来。
季时净脸色越来越差。
矮个子有点被他的样子吓到,于是偷偷对高个子说:“要不还*他一点。”
高个子往地上呸了几口瓜子皮,眉毛一吊,挑衅地看着季时净,好像在说这钱我就是不还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季时净周身萦绕着一股寒气。
矮个子搓了搓手臂,奇怪,刚刚还觉得热来着,怎么突然就这么冷了。
其他人也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找死。”季时净这两个字说的很平静,平静的有些诡异。
下一秒,众人纷纷睁大眼睛,连忙跑过去劝阻,矮个子也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忙不迭跑到人群外寻求庇护。
第七十三章 银子
◎偷钱风波◎
“兄台,有话好好说,别伤人。”
“不要闹出人命官司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起来。
可季时净手里的力道却没有半分松懈,反而越收越紧,手背上的青筋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皮而出。
高个子被他抵在门上掐着脖子,眼睛充血暴起,面色发紫,如缺水濒死的鱼,他死命扒拉着季时净,嘴里不停咳嗽,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连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有人上前去拉季时净,可竟然拉不动分毫。
众人面面相觑,叽里咕噜讨论着怎么办,屋里闹哄哄一片。
很快,这边的动静就引起了考院的注意,下人匆匆忙忙去禀报院里管事的,不多时,一位老爷披着官袍匆匆而来。
看到官大人来了,大家都规规矩矩的站好,生怕给这里的管事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是在干什么?”管事的看向季时净问道,声音愠怒,明显不悦。
季时净闭了闭眼睛,脑子里想起舒窈对他的嘱托:出门在外一定不要惹事。
再睁开眼时,眼底恍然清明了不少,疯狂之色慢慢褪去,他缓缓松开手,高个子滑跪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流下泪来。
矮个子忙过去扶起他,帮他顺气。
高个子怨毒的看了一眼季时净,在矮个子的搀扶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到考官身边,弯腰跪下去,拉住管事的大腿大声哭诉:“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小子差点把我给掐死,一定要把他送到官府去,最好再让他挨个五十大板。”
管事的捋着胡子,没有听他的一面之词,反而问季时净:“你有何话说?”
季时净站得笔直,俯视高个子,声音冷的可怕:“他偷了我的银子。”
听他这么说,管事的眉毛立马皱起,考院清廉,容不下偷鸡摸狗的事:“可有这回事?”他又问高个子。
高个子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连忙摇头否认:“他血口喷人,快点报官把他抓起来。”
他旁边的矮个子明显有些心虚,身体不住的发抖,管事的看在眼里,他捋了一下胡须,看着高个子说:“你有没有偷他的银子,一搜便知。”
高个子明显急了,大声嚷嚷,手不自觉的握紧衣袖:“他银子丢了关我屁事,你凭什么搜我身。”
管事的耐心跟他解释:“如果你没偷他的银子又何惧搜身?”
高个子还在挣扎:“如果在我身上没找到银子呢?”
管事的说:“到时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高个子头颅高高扬起,站起来,主动张开双臂等人来搜,看起来无所畏惧。
看到他这副坦然的样子,大家都觉得他没有偷银子。
果然,小厮搜了一圈之后没有任何发现。
高个子牛气的“哼”了声,指着季时净:“现在马上过来给我道歉。”
季时净站在原地没动,他看向还蹲在地上的矮个子:“还有这个。”
他话刚一说完,高个子立马挡在矮个子身前:“你诬蔑我就算了,还污蔑我兄弟,岂有此理。”
矮个子见事情扯到自己身上,有些六神无主,从地上站起来后腿不停的发抖,他扯了扯高个子的衣袖,有些害怕。
管事的朝小厮示意,小厮作势要来搜矮个子的身,可高个子挡在前面就是不让,管事的有些生气,直接让人按住了高个子。
不多时,小厮就在矮个子的衣襟里搜到了一个荷包,矮个子额头上冷汗涔涔,嘴唇嗫嚅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他这副样子,管事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管事的把荷包拿在手里打开看了看,然后问季时净:“里面有多少银子?”
季时净:“五两。”
“大人,这个荷包是我的,昨夜数钱的时候被他看到了。”高个子还在狡辩。
管事的直接问矮个子:“你说实话,这荷包是谁的?”
矮个子本就胆小,平时都是跟在高个子后面作威作福,但现在高个子都自身难保了,他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高个子突然凶狠的看了他一眼,他只好咽下脱口而出的话,转而说:“这……这个……这个荷包是……反正不是他的。”他话说语无伦次。
在场的都是一些读书人,早就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但只要高个子和矮个子咬死不承认这个荷包是季时净的,那就没有任何办法。
哪知,季时净突然说:“荷包里面绣了我的名字。”
此话一出,高个子突然睁大眼睛,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
管事的把银子倒出来又把荷包翻了个面,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表情无比严肃。
高个子再也不像之前那么神气,他和矮个子站在一起,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好歹自己也是读书人,要是偷银子这事被人传出去,他还怎么混啊。
“大胆,你们现在还不如实交代吗?”管事的指着二人,语气已是十分不悦。
高个子矮个子腿一抖,双双跪了下去,矮个子说:“大人,这不关我的事啊,是他说要偷银子的。”
高个子见他把锅全甩给自己,直接和他吵了起来:“你说要去捉弄一下那个怪人,现在全变成我的错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但好歹事情是弄清楚了,考院容不下这样心思不正的人,他们二人被请了出去不得参加今年的童试。
管事的把荷包还给季时净,赞许的点了点头。
事情解决了,看热闹的人也回到自己的床铺准备休息。
季时净站在门口,看着手里的荷包,其实这荷包里面什么字都没有。
……
晚上,舒窈把买来的蔬菜种子用布条包起缠在腰间。
以前,家里种庄稼的时候,爷爷害怕天气太冷了这些种子发不了芽,都是用这个方法给种子取暖,好让他们快快发芽。
把这些种子绑在腰腹上,舒窈晚上睡觉的时候格外注意,怕一个翻身就把这些种子撒了。
这一晚,她几乎一夜没睡,不光是为了种子,更是因为牵挂季时净,明日就是考试的日子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能够考上秀才。
天明的时候她才稍微眯了一下眼。
公鸡打鸣,舒窈扛起锄头就出了门,路上都是一些早起耕作的村民,他们笑着和她打招呼:“窈丫头,这么早你也去山上?”
舒窈点头:“这不是想着开春了,种点蔬菜自己吃。”
舒窈和同路的村民聊着天上了山。
山腰处的两块荒地已经被开垦了出来,舒窈从木桶里拿出昨晚孵化的种子,沿着地里的凹槽把种子一颗颗撒下去,遇到没有松开的土壤,她再次用锄头挖开之后再撒种。
两块荒地一共种了四种蔬菜:白菜、黄瓜、豆角、茄子。
旁边公用的土地上她还种了几棵果树,天热口渴时,村民们也能摘个果子解解渴。
差不多把种子全部撒好后,天边也微微泛红,舒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眯着眼睛看向东边缓缓升起的太阳。
这个时候季时净应该在考试了吧。
希望他成功。
……
今日是开考的日子,考院外面围了一圈人,其中多数是翘首以盼的父母,他们纷纷双手合十,嘴里自言自语,祈祷自己的孩子能够考中。
考院里面,考生们每人一张考桌,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巡逻的考官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一些紧张的考生直接头脑发昏,晕了过去。
坐在主位上的考官就是那日下午看季时净看书的老者,他一眼就看到了季时净,心里暗暗思忖,这次的考题就和《四经注》有关,不知他写的怎么样。
他了捋着花白的胡子,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季时净端坐在座位上,从窗户处洒下的一缕阳光正好映在他的笔尖,笔下的字像镀了层金,熠熠生辉。
时间一点点流过。
终于,在日头高照的时候,考试结束的锣鼓声响起,大家停下笔,陆陆续续走出了考场。
一些人神情低落,掩面哭泣,另外一些人迫不及待跟同门讨论这次的考题,无一不唉声叹气,这次考题很难,出考场的人大多面色难看。
“什么劳什子题目,我们是来考秀才的,又不是考状元的。”
“往年殿试的题目都没这么难。”
“……”
季时净一声不吭的收拾好东西,安静的走在人群后面,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悲喜。
考院大门打开,考场外的父母都伸长脖子张望自家孩子,脸上写满了殷切。
考生一窝蜂的涌出大门,有的直接扑在父母怀里大哭,父母并没有责怪他们,安抚他们来年再考。
大家把门口堵的水泄不通,季时净看到眼前的场景,心里竟然涌起一股激动,舒窈会不会在外面等自己?
但很快,他就自嘲的摇了摇头。
等人群散去后,他才默默的跨出大门,刚走下台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心里不悦,想着谁这么不长眼,转头一看。
脸上表情瞬间呆滞,眼里的冰山也逐渐化开,转而跃上星星点点的欢喜,他紧紧抿着唇,努力控制想要上扬的嘴角。
看他一副平淡的表情,舒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了,我来接你还不高兴啊?”
他马上摇头,拿着包袱的手紧了紧:“没有。”他很高兴。
舒窈笑了笑:“别的考生有家长来接,我们阿净也要有。”
季时净怔怔的看着她,心脏划过一丝暖流,这种感觉好奇妙,他好像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系统:[经检测,信任值为48%。]
舒窈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今日考试辛苦了,我带你吃大餐去。“
二人就近找了一家酒楼,点的都是季时净爱吃的清淡膳食。
等着上菜的间隙,他有些不自在的问道:“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舒窈拿开水烫了一遍碗筷,冲他神秘一笑。
第七十四章 呻吟
◎他贪婪的抱紧她◎
“心里记挂着你,所以就来了。”舒窈说着又把他的碗筷烫了一遍,“也恰巧今日村里有牛车上来。”
她今早播完种下山的时候刚好碰上进城的的牛车,车上的人都是今日考生的父母,他们要去城里接自己的孩子,她想了想,别人都有人接,季时净要是出考场之后没有一个人在外面等他,他会不会觉得失落。
她突然想起自己高考的时候,校门外都是手捧鲜花等待自己孩子的父母,而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
她不想季时净也有这种落差。
听她说完,季时净握着杯子的手稍微一顿,阳光落在他的长睫上,掀起淡淡波澜。
还有人记挂他。
他抬头,认真的看着她:“我今日考得甚好。”
刚好菜上来了,舒窈夹起一只大鸡腿放到他碗里:“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快吃个大鸡腿好好补补,这几天累坏了。”
季时净握紧筷子,“嗯”了声。
中午的时候二人又在京城逛了逛,走到赌坊附近的时候,舒窈看到了季天宝,他穿着邋遢,头发像鸡窝一样顶在头上,不知道几天没洗过了,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像鬼一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憔悴模样。
他嚷嚷着要进赌坊,可赌坊的打手毫不客气的把他扔了出来,大声骂道:“还以为自己是季府的大少爷,我呸,滚远点。”
季天宝像烂泥一样被人扔在地上,爬了好久才站起来,整个人神志不清,往赌坊大门吐了两口痰之后,摇摇晃晃走进了对面的青|楼。
舒窈有点被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吓到,按道理说季老爷生前肯定资助过季大勇一家不少银子,足够他们一家在宥阳县过富足的后半生,怎么现在季天宝落魄成这样了。
正想着,季天宝又被对面青|楼的人给赶了出来。
季天宝骂骂咧咧了几句,手里拿着一坛酒,一边喝一边脚步踉跄的走了。
季时净自然也注意到了季天宝,他看舒窈一直看向季天宝,他没由来的一阵心闷,那个蠢货有什么好看的。
两人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一些柴米油盐和日常用品。
再往前两步就到醉香坊了,舒窈停下脚步,有些感慨,随后拉起季时净往回走。
季时净也正有此意,他怕路过醉香坊又碰上那个什么世子,那世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才不想舒窈和他碰面。
在城门口找到回村的牛车,牛车摇摇晃晃,硬是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到村里。
一到村里,就发现村口的两座石狮子上面绑着结婚才会用到的红绸,舒窈有些疑惑。
同在牛车上的一个大婶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哎呦,过两天就是月丫头出嫁的日子了。”
舒窈也想起来了,前几日村长都还给她送过喜糖呢。
这村长嫁女,场面肯定要比一般的村民盛大些。
牛车上的人议论纷纷。
“这月丫头嫁的好呀,听说是嫁到镇上去了。”
“那男方是个什么人物?”
“这个不清楚,但听说是做生意的,家里良田万顷,铺子更是多到数不过来,反正不差钱,月丫头嫁过去就要当阔太太咯。”
“难怪村长那么高兴,流水席估计都要多摆好几天。”
“……”
舒窈听村里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讲着,下牛车的时候,她对季时净说:“过两日我们一起吃酒去。”
不知道这古代的喜宴是什么样的,她还有些期待呢。
晚上,村长召集大家在大坪上开短会,每家每户都派了一个代表搬小凳子坐在下面听村长讲话。
舒窈打着哈欠就过来了,姜荷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看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姐姐,这么早就睡下啦?”
舒窈把外衣重新打了个结:“困了,就想着早点睡觉。”她看向姜荷,发现小姑娘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捏了捏姜荷的脸蛋,“你这几日还在跟舅母呕气呢?”
姜荷气呼呼的嘟着嘴:“姐姐,你说那个陈二有什么好?为什么母亲就那么看重他?”
舒窈认真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他家世不错,你嫁过去不会吃苦,而且你的孩子一出生也是“富二代”,不用为了生计发愁。”
姜荷满脸疑惑:“什么是富二代?”
舒窈:“嗯……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姜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舒窈叹了一口气,嫁给有钱人,孩子就是富二代,你就是豪门夫人,嫁给有权人,孩子就是官二代,你就是世家夫人。
……
平时空旷无际的草坪,今天晚上却热闹非凡,村长看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也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大伙儿前面。
他清了清嗓子:“大家也知道,后天我家月丫头出嫁,各位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听到村长这么说,大伙纷纷恭喜起来。
村长满意的点点头:“月丫头的夫家在镇上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明日吃酒的时候切不可鲁莽。”
“对了,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大家屏息凝神,想要听听村长口中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村长嘿嘿笑了两声,先让自己婆娘给大家发喜糖,喜糖发完之后他才说:“明日还请大家帮我一个忙,上份子的时候每家每户不得低于五百文。”
此话一出,在场的老人们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在这座贫瘠的小山村里面,一些老人就靠种地维持生计,一年的积蓄也才五百文,眼下,让他们把一年赚的钱全部拿去交份子,他们自然是不乐意的。
有些情绪激动的人马上站起来反驳:“村长,这个做法不妥,五百文是我们一年的血汗钱,全部拿去充分子了,那我们接下来的吃喝怎么办?”
“总不会让我们吃了一餐喜酒之后就活活饿死吧。”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反对,一时间怨声载道。
舒窈吃着喜糖,这村长估计是想钱想疯了,打脸充胖子。
果然,看到大家群情激愤,村长也有点怕了,他就是想在未来女婿面前挣点面子而已,哪知村民这么不配合。
他刚刚就是试探一下,要是没人反对,这事就这么成了,要是有人反对,那他就稍微后退一步:“大家伙安静,我也理解大家拿不出这么多钱,这么办吧,大家每户出二百文怎么样?”
人群里的声音小了下来,村长趁机说道:“到时候我家的酒席连摆三天,请大家吃三天的酒水,你们看怎么样?”
二百文钱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村民们还是有些犹豫,一些孤寡老人唉声叹气,他们连一百文都没有啊。
可是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去当那只出头鸟,因为大部分家庭二百文是拿的出来的。
“村长,我有个提议。”舒窈咽下喜糖,站起来说道。
村长看着角落里面冒出来的人,心里有些不悦,但还是接着她的话往下说:“窈丫头,你有什么想法。”
舒窈扫视了一眼人群,发现大部分都是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她说:“我提议,八十岁以上无儿无女的老人不收份子钱。”
话刚说出来,村长就变了脸色。
舒窈向大家解释:“八十岁的老人并没有赚钱的能力,加上他们无儿无女,生活也没有依靠,如果硬要他们交份子,他们也交不出来。”
“村长,我全身上下就只剩八十文了,还留了三十文给自己买棺材呢。”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腿脚不稳的站起来,他头发花白,双眼黄而浑浊,嘴里更是一个牙齿也没有了,他扬起破烂钱袋对村长说。
紧接着又有一些老人站了出来,他们都是一些无儿无女无人照顾的孤寡老人。
人群里也响起了一些帮他们说话的声音。
村长瞪了一眼舒窈,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丫头这么牙尖嘴利,果然去一趟城里人都变聪明了。
迫于压力,村长同意了舒窈的提议,因为他知道这些老人确实拿不出钱来。
舒窈还没有坐下,她继续说:“村长,我还有个提议。”
村长看她还有话说,嘴角跳了跳,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你说!”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舒窈:“村长,这二百文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们随了礼,村长是不是也要给我们还点礼呢?”
这话一出,在坐的人眼睛都亮了。
村长深呼吸一口气:“你要什么礼?”
舒窈笑了笑:“我们给你随二百的礼,村长你就给我们每户回五斤猪肉,可好?”
村长脸上表情差点没绷住。
底下的人举双手赞同,舒窈在帮他们争取利益,他们肯定拥护她。
村长此时很是后悔,要是今晚开会没通知舒窈就好了,这小丫头现在变得真难缠,哎,失策。
他肯定不会答应这个要求,哪知他一开口否决,底下马上有人说不随礼了,吓得他连连改口,承诺给每户送五斤猪肉,大家这才喜笑颜开。
舒窈坐回凳子上,姜荷一脸崇拜:“姐姐,你好厉害,竟然能从杨扒皮身上捞到好处。”
舒窈又吃了一颗喜糖,这村长摆明了在薅大家的羊毛,相当于一个不熟的邻居摆酒席,却要求你必须随一千的礼,哪有这样的道理,每家每户的钱都是靠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凭什么白白的送给人家。
她就是看不惯村长的做派,所以才选择要回一点利益,苍蝇腿再小也是肉,五斤肉也够吃半个月了。
短会散场,村长一家郁闷极了。
舒窈回家舒舒服服睡了个觉,梦里,她梦到自己抱着一大块红烧肉在啃,红烧肉的味道美极了,她爱不释手。
季时净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他没有推开,任由她舔舐轻咬自己的脖颈,他把手插进她的发缝里,闻着她的发香,心里一阵悸动,某处的感觉越发明显起来,他贪婪的抱紧她,终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呻吟。
第七十五章 遇上
◎入眼的是一双淡蓝色的瞳仁◎
天色朦胧,舒窈被外面吹吹打打的锣鼓声给吵醒了,心里明白是镇上接亲的队伍来了,她不想去看热闹,只想再睡一会儿。
按照东平村的习俗,新郎要在前一天就去新娘家住一晚,第二日两人再一起回去。
外面的锣鼓声没完没了,吹打了半刻钟才消停。
舒窈紧闭着眼睛,睡意全无。
不一会儿,听到了外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伴随着孩童的嬉闹,估摸着大家都被吵起来了。
舒窈胸膛起伏,显然有些起床气,她蓦地睁开眼,本来有些烦躁,但下一秒,就对上了一双深沉似海的眸子。
季时净侧躺着,一只手撑着脑袋注视着她,眼睛里似乎有光亮闪过,他见舒窈醒了,也没半分惊讶。
舒窈一惊,吓人,他是一晚没睡,还是刚刚醒啊?
“你起这么早啊?”她讪讪的说。
季时净语气倒很平静:“刚醒。”
床很小,两人离得近,舒窈看到了他脖子上可疑的红痕,痕迹星星点点,深浅不一。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不会是吃什么过敏了吧?她记得昨天明明没有啊,怎么一晚上就冒出来这么多了:“你这是怎么了?”
她指尖碰到他脖子的瞬间,季时净身子绷的笔直,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忍不住凑近了些:“小猫抓的。”
他一动,胸前的衣襟全部散开,一瞬间,锁骨、薄肌冲击着舒窈的视线,她有些晕头转向,脸色迅速红温。
季时净看到她的反应,唇边捻起一抹轻笑:“嫂嫂脸红什么?”
他又叫她嫂嫂。
舒窈收回手,企图用咳嗽掩饰尴尬。
季时净当着她的面把衣服穿好,墨发垂落在身侧,若隐若现的侧脸犹如拔地而起的高峰,秀挺、俊美。
他把发带递给她:“劳烦嫂嫂。”
舒窈深呼吸一口气,一颗心在胸腔里面“砰砰”跳个不停。
季时净双腿叠坐在床上,舒窈跪在他身后,用木梳一下又一下帮他梳着头发,她喜欢给他扎高马尾,这样看起来更加明媚一些。
这么一折腾,天色已经大亮,季时净起床穿好鞋袜:“今日先生让我们早些去听课。”
舒窈也想起床,但又被他按了回去:“你再睡会儿。”
舒窈双手一摊,指了指窗外,外面时不时传来几阵爆竹声,让人想睡也睡不了:“我去给你煮点面。”
季时净:“你休息会儿,我去做。”语气不容拒绝。
他出去以后,外面的爆竹声竟然停了,舒窈靠坐在床上,脑子里不断浮现季时净脖子上以及锁骨上的痕迹,如果不是过敏的话,那就是——吻痕。
想到这,舒窈差点激动的跳起来。
他哪里来的吻痕,不会背着她谈恋爱了吧?
她也没心思睡觉了,起床穿衣,却发现自己的里衣开了一大半,隐约露出鸳鸯戏水的肚兜,她目露惊恐,赶紧穿好衣服。
季时净应该没有看到吧。
刚起身穿好鞋袜,季时净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上面还加了一个煎蛋。
他把面放在桌子上:“有些烫,等放凉了再吃。”说罢拿起桌上的两本书准备出门。
“阿净。”
他回头,初阳照在他眉骨鼻峰上:“有事?”
舒窈张了张嘴,但还是摇了摇头:“没事,早些回来,下午我们还要去吃酒。”
他点头:“知道。”
就在他前脚刚出院子,村里的刘大妈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人还没进屋呢,就先听到了她的大嗓门:“窈丫头,快出来,找你有事。”
舒窈把面上的鸡蛋咽下去,囫囵不清的应着:“来了来了。”
院子里,刘大妈穿着喜庆,头上还戴了一朵大红花,她笑呵呵的对舒窈说:“今日村长家人手不够,他说你做事麻利,特意让我来找你去帮忙。”
舒窈:“啊?”
她做事麻利?她自己怎么不知道,估计是昨天晚上自己提的要求得罪了村长,他正找机会报复呢。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乡里乡亲的帮帮忙是应该的:“刘大妈,你先等一下,我去把面吃了就马上跟你去村长家。”
哪知刘大妈直接拉上她的手往门外拽:“村长家准备了早膳,绝对管饱。”
舒窈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被一路拉到了村长家。
一路上,不管是大路还是小路都铺满了接亲的红毯,整个村子喜气洋洋,妇女老少不约而同地穿起了亮色的衣服,给足了村长面子。
舒窈低头看着自己洗的发白的春日单衣,早知道就换件衣服了,她远远看到村长家门口人满为患,多数是看热闹的村民。
走近了才发现,门口还站着数十名小厮,每个小厮面前都放了一个大箱子,不少人都讨论这大箱子里面装着的肯定是给村长家的金银珠宝。
只见不远处还停着一辆极尽奢华的花轿,花轿旁边站着一匹黝黑的骏马。
在场的村民无不羡慕村长的女儿嫁了个好人家。
刘大妈带着舒窈从侧门溜了进去:“窈丫头,等下你去月丫头房里帮忙。”边说边把她带到了村长女儿的房间。
村长女儿的房里站了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她们手忙脚乱的帮新娘子化妆穿衣服,时不时说几句恭喜的话。
舒窈也在旁边跟着打打下手,一位大婶正在给新娘子化妆,她忍不住过去瞧了瞧,随即脸色一变,这……这个妆她实在不敢恭维。
想了想,她走上前,斟酌开口:“我觉得这个眉毛可以改细一点。”
闻言,化妆的大婶像看到救星一样把眉笔胭脂塞到她手里:“窈丫头,你来化吧。”
原本的妆娘有事去京城了,她是临时被抓来给新娘子化妆的,这事本就生疏,她化的并不好看,正想找一个人来替自己,哪知道舒窈就来了。
她把东西给舒窈后就和其他大妈大婶一起给新娘整理裙摆。
“新娘子好了没有?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外面有人催促。
舒窈也不敢耽搁,拿起手上的胭脂就开始操作,她先把新娘子脸上的粉给卸干净,卸妆的过程中,新娘问:“你重新化还来得及吗?”
舒窈手上动作没停:“放心。”结婚是人生大事,她保证让新娘美美出嫁。
听她这么说,杨月也放下心来,闭上眼睛任由她倒饬。
新娘的喜服、喜帕、喜盖、喜秤都已经收拾好了,众人围在一起看舒窈化妆。
一开始没有看出什么门道,但慢慢的,围观的大婶们脸色变了。
舒窈给新娘涂上口脂后,人群中的大婶们更是个个惊掉下巴,虽然说知道月丫头好看,但没想到今日收拾一番竟如此水灵,都赶上京城那些美人了。
杨月睁开眼,看到铜镜里面的自己,她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双手抚上脸颊,眼里慢慢溢出惊喜之色。
镜中的美人芙蓉秀面,柳眉杏眼,说不出的柔美动人,她满意极了,拉住舒窈的手连连感谢。
舒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本就长的好看,我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话刚说完,外面就响起了敲锣声。
吉时到了。
杨月被两个婶子搀了出去,在娘家举行仪式不用盖盖头,这不刚一出去,外面的人齐刷刷的看向她,眼里闪过或多或少的惊艳,连新郎官都不例外。
他看到杨月出来,快步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满脸笑意,附在她耳边说:“可叫我好等。”
杨月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满脸娇羞。
舒窈也终于看到了村长口中的贤婿,男人模样大方,周身一股子凌厉,此刻,他正扶着杨月进堂屋举行仪式。
在东平村,新娘出嫁前,必须要祭拜家里的祖先。
新郎新娘进去后,堂屋门口立马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舒窈站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屋里的景象。
只见村长两口子坐在主位上,满脸欣慰。
杨月和新郎先跪拜父母,然后又给上面的排位上了几柱香,之后朝着外面的天地拜了拜。
仪式结束后,杨月回了自己的闺房。
新郎官则被人拉去喝酒,村里人朴实,看他们对你热不热情,就看他们给不给你灌酒。
外头开始收礼钱了,舒窈第一个去交了份子。
菜肴开始陆陆续续的上桌,舒窈跑到门口张望,这个点季时净应该已经下课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在右边的小道上看到了两抹人影,她眯起眼睛仔细看,发现是纪良和季时净两人,她连忙朝他们招手。
纪良脸上挂着笑意:“舒姑娘,这宴席开始了吗?”
她道:“快了。”
纪良进屋去随了礼钱。
舒窈注意到旁边季时净脸色不太好,她靠近他:“阿净,你好像有心事。”
季时净挑眉:“没有。”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不喜欢别的男人跟她说话,很不喜欢,实在讨厌。
舒窈“哦”了上,拉他入座。
菜肴很快就上齐了,桌子上整整十五道菜,鸡鸭鱼肉通通都有,可见村长下了血本,舒窈放开了吃,毕竟这顿可花了她二百文呢。
季时净坐在她旁边安静的吃饭,几乎没有夹过什么菜,舒窈只当他是不自在,便时不时帮他夹点菜。
她发现,只要是她夹的菜,他都会很快吃完。
一顿饭下来,舒窈实在有些撑了,她站起来,想去走动走动。
这时,姜荷走了过来:“姐姐,后山上的杨梅熟了,我们去看看。*”
舒窈看向旁边的季时净:“要不要一起去?”
他摇头,昨日的衣服还没洗,他想回去帮她把衣服洗了。
舒窈:“那等我回来给你带杨梅吃。”
四月的天,山上渐渐绿起来了,山脚边的几棵杨梅树直挺挺的立在路边,上面的杨梅颗颗饱满,让人垂涎欲滴。
刚才吃了那么多油腻的东西,现在只想尝尝这种酸甜清爽的果子。
最后一颗杨梅树上结的果子最多,姜荷直接爬到了最后一棵树上,舒窈没跑那么远,就在离她最近的这棵树上摘,可是不爬树根本摘不到。
她咬咬牙,抱着树干费力的爬了上去,树叶茂密,她看不清脚下的情况,堪堪站稳之后才开始采摘杨梅。
她把摘下的杨梅放进自己的裙兜里,树上杨梅多,不多时,她的裙子已经鼓鼓囊囊了。
舒窈眼看摘的差不多了,就准备下去,可是就在她准备向下爬的时候,突然瞥见旁边的树干上盘旋着一条青花蛇,那条蛇正紧紧地盯着她,缓缓吐着蛇信子。
舒窈差点惊呼出声,她一动也不敢动。
可是她没动蛇却在动,那条青花蛇缓缓向她靠近。
舒窈最怕蛇这种软体动物,她后背不知不觉湿了一大片,终于脚下一软,狼狈的往地上摔去。
她以为自己会和大地来一个亲密的拥抱,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有人接住了她,她落在了一个宽阔稳当的胸膛里。
抬头,入眼的是一双淡蓝色的瞳仁。
是他,是庙里的那个乞丐。
第七十六章 变故
◎破庙的男人被抓了◎
她大骇,挣扎着想要下来,可男人的双臂就像铁箍一样,她怎么都挣脱不开。
舒窈撑开双手抵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她能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上也全是喷张的肌肉。
她瑟瑟发抖:“放我下来。”
男人闻言,松了手里的力道,舒窈赶紧从他身上跳下来,立马离他远远的,浑身警惕。
男人脸上肮脏,可眼睛就像草原的狼王一样锐利,他看了舒窈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