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章
◎书房。◎
辞盈怔了一下,谢怀瑾的反应让她始料未及。
青年仿佛彻底褪下了那层君子端方光风霁月的表皮,戏谑和恶劣从浓郁的夜色中涌出来,将辞盈层层裹住几近窒息。
辞盈后知后觉自己犯了错。
戳破一个怪物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幽暗和恐惧像是被寒风吹过的烛火,短暂的微弱之后又重新燃起烈焰。
少女掐住自己的手,却仍旧难以退却转身欲走的恐惧。
并不算宽阔的书房一角里,她只能感受到自己微弱的呼吸,恐惧,害怕,胸膛之中那颗心此时几乎停滞。
她转身欲走,青年却慢着步子向她走来,唇上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被烛光映出的影子一步一步爬到少女身上,洁白的寝衣上顷时暗了一片,外面的风雪呼呼地向屋内吹,辞盈的心跳开始剧烈起来。
爱恨之外,惧和怕在不住地喧嚣。
青年终于走到她身前,低垂着眸让辞盈只能看见他眼睫在脸上落下的阴影,青年抬起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一点一点扣住少女细白的手腕,先是手掌,冰凉沁入之际,手指一点一点附上去。
他扣住的地方恰是少女脉搏跃动之处。
辞盈退无可退,整个人被抵在窗上,烛光将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青年温声道:“松开手。”
强迫之下,少女被迫松开掐住自己的手。
淡淡的光映在少女原先左手覆盖的那一片,密密麻麻,全是月牙形状的红痕。
窗外又泛起寒风,雪还未吹入房中,就因为内室的温度无声地融化坠落。
泛着寒意的风吹起两个人的长发,适才一番混乱,此时两个人都披散着头发,相触之时头发就随着风交缠了些许。
“辞盈,账不是这么算的。”
青年将手放在辞盈的肩上,一点一点轻轻覆住,那双漂亮的凤眸对上辞盈猩红的双眼。他稍一用力,少女被迫在软榻上坐下,身体颤动了一下。
谢怀瑾自上而下俯视着少女,声音缓慢地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冤枉这个词要从何处说起?从你,从我,还是从那封诗柬上的情诗。”
这是谢怀瑾第一次真正提到那次赏花宴。
辞盈抬眸,眼睫微微颤动。
青年嗓音温润,适才的戏谑恶劣恍若昙花一现,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将其中未尽的茫然收入眼底,温声一笑道。
“在江南时你同我言卫将军之事,我不知你从何处听闻姨母私下同我的对话,又听了何人的添油加醋之言,从而以为你能凭借卫将军要挟我?”
最后一个词谢怀瑾落得有些犹豫,因为他想起少女在江南的模样,瑟瑟发抖畏惧着后退的模样,他真的很难将其定义为“要挟”。
他思虑着,看似不经意,眼眸却悄然抬起,声音温和清冽:“你似乎总是不太信我,适才你言桩桩件件不曾冤枉了我,可是辞盈”
青年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带着七分认真说道:“桩桩件件我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辞盈再也忍不住,不可置信地望向谢怀瑾,她好像听见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一时间心底的畏缩都为之让步。
“为我好?”她重复着他的话。
“为我好你让茹贞变成这样吗?”她大喊着,想要将人推开,却被青年一把捏住肩膀,深重的力道让辞盈仰起的脖颈都感知到了疼痛。
随着肩膀上的力道逐渐放松,辞盈听见一身雪衣的青年温和笑道:“辞盈,天底下没有既要、又要那么好的事情,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辞盈声音变低:“我要什么了?”
她挺直的身体渐渐坍塌下去,像是纸糊的灯笼一夜之后全都被雪水浸成软糊的一团,她重复问着:“谢怀瑾,我到底要什么了?”
她恨着一双眼,眼泪簌簌落下来,声音从大吼大叫逐渐变得嘶哑:“小姐死了,夫人死了,小碗走了,茹贞疯了,而我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回来”
青年冰凉的指尖接住少女垂落的温热的泪珠,恍若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辞盈望向谢怀瑾,轻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要什么了?”
谢怀瑾轻笑了一声,淡淡看着虚弱的少女,手指碾过少女瓷白脸上的泪,抬手将少女的脸仰起来,声音很轻,像是叹息:“辞盈,你什么时候能够明白,我并不欠你什么。
辞盈的身体僵住。
思绪一片混沌之际,青年彻底抬起她的脸,轻柔地说:“且不说素薇和姨母同为我的亲人,她们的死同我有何干系吗?”
他手上动作难得不算温柔,辞盈用一种难堪的姿势望着身前的人,谢怀瑾继续说着:“不提素薇和姨母,你又开始提一些我们嚼了数次的事情,辞盈,你聪慧,我以为你早已想通一些事情,但现在看来,好像没有。我的夫人,逃了一次两次三次,都未想通一些早就该想清楚的事情。”
在辞盈惊惶的眸光中,谢怀瑾低俯下身,眼眸同辞盈对视着,距离近到辞盈已经能在青年严重看见自己的影子,她听见青年一点一点细数着,柔白的雪衣覆在她的身上,从前清淡的香味变得有些发腻。
青年摩挲着她的下巴,很浅很慢地将她的脸掰向自己,语气中有三分调笑:“小碗犯错,我未饶恕,你怪我;茹贞自寻死路,我不救人,你怪我;你走后茹贞疯了,我同你“相见”时未曾第一时间告诉你,你还是怪我。”
说到这里,谢怀瑾轻笑一声,温声道:“夫人,这世上有什么事情不如你心意,似乎总是我的错。”
辞盈浑身颤抖地听青年落下最后一句。
外面的雪色忽地炸开,像夏日盛午的阳光,将一切都照的无处遁形。
青年同她对视间,那双漂亮的眸又一次出现恶劣的情绪,慢条斯理道:“我们之间竟是我相欠你吗?”
屋内陷入寂静,辞盈看着谢怀瑾,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流出泪来。
但青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手指触在温热的泪上,低声问:“从始至终,是我逼她们,是我逼你的吗?”
辞盈不语,心一下一下地跳着,眼泪直直垂下。
谁都无法预料后面会发生什么,就像辞盈从前不会意识到,有一日她会被青年一笔一笔地算账,那些在她记忆里被刻意埋起来的东西,一点一点被青年细数出来。
“年少时,你常用冒昧的目光打量我,我未曾同你计较。”
辞盈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她想捂住谢怀瑾的嘴,但身体却已经失去起来的力气,一直未感觉到的腰间的疼痛这一瞬突然降临,让她连一句“不要说了”都说不出口。
“素薇死后,姨母将你认作素薇,后面你同那个婢女惹下那一系列笑话和乱子,我还是未同你计较过。”
“赏花宴之后,流言漫长安,姨母用自绝威胁我娶你,我真心将你待作夫人。”谢怀瑾松开了捏住辞盈下巴的手,让她的眼泪能够淌下来,声音比适才更温和了一些:“可你呢辞盈?为了两个婢女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闹事,为了她们生病、大闹、痛哭,她们是你的家人,我不是吗?”
青年泠泠地望着垂头的少女:“夫人,你告诉夫君,你究竟要什么?”
辞盈的唇适才上了药,如今泪水淌下去,混了药流到唇中变成一种怪异的苦涩味道,好像是什么东西烂掉了,但此刻她显然没有时间探究。
她望着高高在上的青年,眼泪一次又一次落下。
她要什么?
她要那日书房青年未曾离去的背影。
要江南还未完全展开的画卷的延续。
她要爱,要自由,要身边的人都好好的。
可这一刻,她能说出口的只有:“我要同你合离。”
她站起来,轻声道:“谢怀瑾,我要同你合离,我们合离,我不要做你的家人我不是你的家人,我们合离,你说的那些就都不存在了,你也不要再为我好了,我不好,因为你,我一点都不好。”
她拨开他的身体要去书架上翻那封合离书,却被青年一把抱住,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温柔:“这个不行。”
辞盈的挣扎逐渐变浅,像是一条被冲到岸上的鱼,海水逐渐远去的那一刻,她只能看见阳光下的泡沫。
“为什么不行?”良久之后,书房内传来少女低低的声音。
青年缓慢落下判笔的一语:“我们是夫妻。”
辞盈不动了,不挣扎了,甚至心都没有怎么跳了。
她说:“我们可以不是。”
青年摇头,正对着她的脸,温声道:“我们是,从前便是。”
青年冰凉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辞盈的长发,一点一点捏住辞盈的耳洞,手指摩挲着少女耳垂上那个细微的洞,轻声道:“许久未佩戴耳坠,肉似乎快长全了。”
辞盈好像听不见一样,她陷在谢怀瑾的前一句中。
半晌之后,她开口问:“谢怀瑾,你要什么?”
青年摩挲她耳垂的手一停,温声道:“辞盈,你不知道我要什么吗?”
辞盈望着谢怀瑾,终究还是没有摇头。
在她的沉默中,青年温和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辞盈,你是谢夫人。”
辞盈未曾想到她会在如此讽刺的情况下再次听见这句话,她轻声道:“所以,只要我不跑了,你就能放过所有人吗?”
外面风夹着雪,阴暗雪白的一片,屋子里面却也没有多明亮,不远处的烛火不知何时被吹灭了。
书房内只有对峙的二人,唯剩几盏的幽暗环境下,青年缓慢牵过少女的柔荑,温声道:“辞盈,不施恩和不放过是两个意思。”
像是循循善诱一般,青年声音温和,听起来却让辞盈毛骨悚然。
“夫人,你提到的总总,我都只是未施恩。”他像点化一般温和看着面前的少女:“因你,我偶尔愿意废些心思在那些奴仆身上,但那是因为夫人的缘故。至于夫人臆想的加害、绸缪,辞盈,如若我真的要做,不会让你看出来的。”
像是已经玩腻了某种游戏,谢怀瑾不加掩饰地将那些人称为奴仆,眸色淡淡地望向面前的少女。
辞盈看着他,长久地看着他,和从前一样。
只是眼中再没了那些离奇的天真,泪水混着说不出的黯然,她问:“你什么都没有做,茹贞是怎么疯的?”
闻言,谢怀瑾亲昵地抚摸了一下少女的头,反问道:“夫人真的不知道吗?”
说完,青年缓慢解下手中染血的纱布,将其一点一点缠在了辞盈的手腕上,他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匆匆处理的伤口此时甚至还在往外溢血,但谢怀瑾一点都不在意。
“好生休息,夜深了,外面风雪大,明日再回去。”
轻柔落下最后一语后,青年离开了。
辞盈看着闭上的门,跌坐在软榻上,手中染血的纱布虚虚挂着,半晌之后,辞盈沉默地将其解开,纱布在手上团成团,却又随着少女松开的手散开。
她闷声俯下头,似乎觉得自己该大哭一场。
她应该庆幸自己终于寻到这场游戏中唯一的生路。
做谢怀瑾的夫人就好了。
做谢夫人就好了。
她不是辞盈就好了。
如若这算生路的话。
辞盈茫然地望着远方,苍茫一片的雪色,就连那盏“星星”,也不知道何时黯淡了。她蜷缩在软榻上,其实不冷,比起冷,阴寒更为合适,冷意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一点一点,将她整个人凝固住。
良久之后,墨愉进来,还带进来一位医女。
辞盈不确定是否是谢怀瑾吩咐的,但她看见墨愉和看见谢怀瑾没有两样。她对墨愉其实并不算了解,只在朱光酒醉时听朱光说过两嘴,其中令辞盈印象最深刻的是,朱光说墨愉是一个心软的人。
那时在江南,朱光躺在她身边,酒醉着赖在她身上,同她说:“辞盈,我喜欢你!”
她问为什么,朱光掰着手指说了许多,最后轻声说:“因为你和墨愉一样,是一个心很软很软的人”
辞盈那时只觉得情人眼里出西施,却也还是记了下来。
她没有在看墨愉,医女同她请安之后上来为她诊脉,征得辞盈的允许后,医女先将辞盈手腕上的纱布取下,然后细致检查了起来。
一刻钟后,待到要上药的时候,墨愉就出去了。
嘴唇和手腕上都上过药,医女主要处理的腰间那一块的伤痕,这让辞盈不可避免地想到茹贞的事情,她垂着眸,医女唤了几声也未听见。
“夫人”医女又唤着,辞盈终于听见,低声道:“怎么了?”
医女指着辞盈腰间那一块的青紫,跪在地上在手上涂抹着药膏,提醒道:“夫人,可能会有些疼。”
辞盈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医女这才上手,手上涂着滑润的药膏,一点一点将那块青紫揉开。其间医女观察着辞盈的神色,发现辞盈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眼眸望着远处,可医女小心向远处望去时,却发现空无一物。
对此,医女不敢多言,揉开了伤口一一上好了药就起身离开了。
医女离开后,书房内又安静下来。
安静得辞盈能听见外面下雪的声音,她恍若也化作一片雪花,缓慢地从天上落下。
少女顺着软榻躺下来,腰间的伤口揉开了反而没有什么疼痛感了,她望着高处的房梁,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绣女。
绣女太像一个母亲,于是太不像一个母亲。
她的记忆中关于绣女的记忆已经越来越少,在她幼年被书生迫害之时,绣女不曾维护她,却又在她被卖时表现得那般轰烈,最后投井而亡。
她偶尔想起来,只想起绣女那双瞎掉的眼。
偶尔她也会想起秀才,她以为只有当自己的人生百无聊赖时她才会想起这个人,但不是她甚至比想起绣女更多的想起秀才一些,她凝望着自己一路的影子,是明白的,秀才在她心中种下了磨不去的根。
比起怨恨,她的情愫更多倾于复杂。
至于谢怀瑾
辞盈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到今天才迟钝地明白谢怀瑾要的究竟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谢家长公子如何会容许一个婢女的忤逆。
一个婢女如何能草草落下一封和离书就顾自离开?
当然不行。
哪怕他口口声声将她称为“夫人”,但本质上,就像她最开始被谢家家主唤去书房跪了一日那样,无论她什么身份,在这些人眼里——
一日为奴,终身是奴。
绝对的不平等下,她是没有离开的权利的。
谢怀瑾温和君子的表象之下,内里流淌着的,是不容忤逆的专权。
不知道为什么很累,辞盈却完全睡不着。甚至她要睁着眼,一直睁着眼,实在撑不住闭上眼时,辞盈觉得自己好像又流了泪。
她
她什么呢?
她能做什么。
辞盈爬起身,望向窗外,又一次有了坠下去的冲动。那日驿站的一切似乎又在重复,辞盈望向空中,却看不见太远的地方。
她独自能爬上的窗台,又太低了
辞盈意识到在这个发生了太多事情的书房她不可能有一刻的安寝,起身推开门准备回去。
夜深,雪深,她并不觉得谢怀瑾是因为这些才让她呆在书房里等平日,更像一种惩戒,她到底又犯了他心中某项罪,于是青年温和地以关心的名义落下惩判。
辞盈起身推开门,身形有些踉跄,守夜的婢女见了忙扶住了辞盈:“夫人。”
守门的侍卫闻言也看了过来,对她行礼,却在辞盈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不让她出去。
“公子吩咐了,夫人见谅。”侍卫们低垂着头,甚至不敢看辞盈一眼。
院子里的白雪又落了一层,辞盈低声道:“我只是想回我的屋子。”
侍卫们还是摇头:“夫人见谅。”
辞盈面色苍白如雪,甚至失去了生气的力气,她还想出声说什么的时候,墨愉从一旁出来:“你们两个送夫人回去吧。”
两个侍卫踌躇道:“可是公子说了”
墨愉冷冷看了一眼,侍卫们应声:“是,首领。”
于是辞盈知晓这两个人也是暗卫营的人,朱光同她讲过,只有暗卫营出来的人才会将墨愉称呼为“首领”。
一路上,墨愉始终慢辞盈一步,保持着对主子的恭敬。
院子前,辞盈想了想,还是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墨愉摇头:“夫人,如若你想知晓茹贞姑娘的事情,稍后我会让烛二将卷宗送去夫人房间。”
辞盈迟疑了一瞬,还是说:“麻烦了。”
才推门进去,朱光就一下子将她抱住,担忧道:“怎么脸这么白,谁送你回来的,辞盈,辞盈!”
辞盈想让朱光不要担心,但却已经说不出话了,在书房躺了许久都未入睡的辞盈走了雪日深夜的一段路,终于将身体中最后一分力气耗尽。
朱光被吓得尖叫了一下,一边唤着辞盈的名字一边将人狠狠抱紧,下意识把了一下脉才蹙眉将人抱进了房间。
“去唤府医,快!”朱光吩咐着外面的婢女,婢女忙提着裙子跑出院子。
一刻钟后,医女来了。
朱光将辞盈身边的位置让出来:“麻烦了。”
这已经是今日医女来为辞盈诊病的第二次,她熟练地将手指搭在辞盈的脉搏上,少许之后对朱光道:“姑娘放心,夫人只是力竭了,其他的伤口我之前为夫人处理过,没有什么大碍。”
医女开着药方子:“这几日让厨房给夫人煎几副药,早晚各一贴,让夫人趁着温热时服下,配以药膳调养一下身体,我将方子给姑娘,姑娘去交代厨房注意些。”随后,医女迟疑了一下,看了辞盈昏睡间苍白的脸后才重新看向朱光,低声言:“姑娘也开导开导夫人,莫要再郁结于心,此般下去,定会生心病”
朱光说了一声“多谢”,转而抹了抹自己眼角,将医女送出去了。
暗卫自然不会轻易落泪,但朱光看着辞盈,眼眸不自觉就红了。
在朱光的世界里,她不明白很多东西。例如墨愉为什么就不要她了,例如为什么公子就是不愿意放过辞盈,例如辞盈那日在驿站为什么不同她离开。
朱光看着自己手中的剑,第一次觉得,天下也有杀人不能解决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是修改版本~[猫爪]
第42章 四十二章
◎交易。◎
(宝宝们上一章重新写了所以这一章内容顺延了,宝宝们可以回到上一章看新内容,很抱歉以后不会这样修文了,明天会加更,评论区掉落小红包,再次抱歉)第二日时,墨愉让人送来了茹贞的卷宗。
辞盈醒来时,只披了一件外衣,就安静地走到了外间。
她在桌子旁坐下,将墨愉送来的卷宗一点点铺开,案几逐渐被铺满,吩咐人将窗户关起来后,辞盈在白日的烛光下一页一页地仔细翻阅起来。
她试图寻到一些什么。
例如她心中一直的疑惑——为什么茹贞要去招惹宇文拂。
她太了解茹贞了,即便茹贞当着她的面同宇文拂亲吻的时候,她都无法从茹贞的眼里看见丝毫对宇文拂的爱意,即便茹贞已经装的很像。
但是为什么
前半部分辞盈已经看过一遍,但再看起来,辞盈依旧不明白上面的那些。
卷宗小小的一截,写着她同茹贞不见的那半年。
茹贞在小巷里同宇文拂偶遇,凭借美貌被宇文拂一眼看中,成为宇文拂的小妾被带入府中,到这里辞盈还算能理解。
就当茹贞当初因为觉得自己在赏花宴上惹了大祸不敢回府手中又没有银钱没有容身之所所以委身于宇文拂。
但后面卷宗记载的一切让辞盈手紧紧捏住。
卷宗上写着,茹贞为宇文拂试毒、挡剑,生命几次垂危
辞盈看着看着,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茹贞是多惜命的人,她比谁都清楚。即便真的因为宇文拂是暂时的遮蔽之处,茹贞也绝不会做到这般地步。
辞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是看不出来。
沉思片刻后,她望向后面的卷宗,这上面记载着她离开长安之后的事情。
明明窗户已经关上了,但辞盈还是感受到了寒风,她手轻轻翻开,冰凉的竹片让她的手指发颤。
她恍惚间想到,原来她离开长安也只有半年多的时间。
卷宗上记载着,宇文拂回漠北之后,茹贞被“接”回了谢府。
茹贞起初同母亲一起住在原来的屋子里,后来茹贞母亲病重,长年累月熬出来的毛病,治疗不愈,死了。
此后,茹贞就病发了。府中大夫诊过数次脉,宫中太医也来了几次,但都只是说得了癔症,癔症是疯病,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也不知道如何医治。
卷宗中记载着,茹贞发病时会记忆混乱,不记得时间,嘴中要么念着“辞盈”的名字要么念着“宇文拂”的名字,要么将“辞盈”和“宇文拂”的名字一起念。有太医在一旁下判语:“若病人所见所思之人,恐能有所转机。”
“咳”
辞盈的眼泪“啪嗒”落下,手指抚摸着卷宗上茹贞的名字
辞盈也病下了。
这病来的凶又急,终日咳嗽,喝了药也不见好。
所有的大夫都诊不出什么毛病,医女只隐晦对朱光提了一句:“心病。”
朱光不言,捏着剑的手更紧了一分。
临近年岁的一日,辞盈的血顺着指尖呕出来的时候,吓坏了一旁的朱光。
“辞盈!”朱光忙又去叫了大夫。
大夫来的时候,辞盈正安静地看着窗外。
外面还在飞雪,今年长安的雪下得格外地久,格外地大。
大夫诊完脉,面对朱光急促担忧的目光,迟疑着说:“夫人无事。”
朱光眼神立刻凶狠起来,大夫忙道:“脉象上真的、真的看不出什么,夫人夫人只是郁结于心,可能可能将血吐出来反而好一些,姑娘,别打,别打!”
“朱光。”辞盈伸出手拉住少女,轻声说:“我没事。”
她的身体她清楚,的确没有什么大的毛病。
朱光这才放下剑鞘,却也不言,只说让辞盈先睡觉。她脸上神情坚毅,一副不容辞盈拒绝的模样,辞盈看着朱光,眼眸温柔了一些,很轻地点了点头。
朱光没有立刻离去,只是坐在辞盈传功,轻声唱起安睡的歌。
朱光似乎只会前半段,后面每次都只能浅浅哼着。
但幸好这样也将辞盈哄睡了,朱光等辞盈的呼吸平稳之后,吸了一口气,起身掩好门出去。
一路上没有人敢拦她,少许有两个看了她脸色敢拦的,都被她一脚踢开了。
最后,朱光一脚踢开了谢怀瑾书房的门。
书房里面没有烧炭,温度竟然和外面差不多。
一身雪衣的青年投来那淡淡一眼的时候,朱光甚至觉得比外面还要冷些,但是怒火让她在意不了这么多,她一把拂开上来阻拦的侍卫和婢女,走到谢怀瑾身前:“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辞盈?”
朱光凝着眉,没了从前的嬉笑和恭敬。
谢怀瑾抬眸看向朱光,温声道:“朱光,墨愉是这般教你规矩的吗?”
朱光一脚踹上一旁的桌子:“你别提他,你就说要什么,谁的人头,皇帝的?苏小姐还是谁,还有哪个长老,你和我说,我去给你做好。”
青年放下笔,抬眸望向少女的身后。
朱光一怔,有所觉察地回身看去,墨愉正扶起被她捆起来的侍卫,她下意识想要喊一声“师父”,却忍住了,转过身望向谢怀瑾,声音小了些:“你别用他威胁我,我现在和他没关系。”
谢怀瑾不做评论,只淡声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朱光脸上怒气越盛,抬眼竟然有对谢怀瑾拔剑的趋势,大吼道:“你知道辞盈病得吐血了吗?”
“郁结于心,吐出来是好事。”青年淡淡说,握住笔的手却紧了一瞬。
朱光一脚重重踢了上去,谢怀瑾面前的案几顷刻间裂开,一瞬后,朱光的身后传来一阵掌风。
察觉到后,朱光即刻回身同墨愉缠斗起来,两个人从屋里面打到屋外面,招式过了千百招,相似却又不同,在雪地里像两条鬼魅的影子,最初不分上下,后面墨愉渐而乏力,最后以朱光一剑将墨愉胳膊刺穿作为终结。
发现剑真的刺进去的时候,朱光一下子慌了神,少女忙松开手,上前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没有控制住。
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辩解,就见墨愉面无表情拔出了剑。
穿着一身黑色锦衣的墨愉手臂上的血滴下来,一点点将身下的雪地都染红了,但他好像丝毫意识不到疼痛一般,手持着剑将剑还给了朱光,脸冷的像冰块,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朱光说的话,他一句都不曾答复。
朱光咬着牙,脚挑起剑,一下子横在转身欲走的墨愉脖颈边。
墨愉淡淡回眸,剑刃的光将他的脸横成两边,朱光痛苦地垂下眸,眼眸中有了泪花:“师父,你帮帮我,救救辞盈”
说着,朱光像是坚持不住,雪地里,“求你了”朱光跪下来,像很久以前一样。
墨愉不言,只深深看了朱光很久,才回到书房里。
看见墨愉的伤口,谢怀瑾抬眸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烛三嗯,她现在叫朱光,朱光知道你避不开她的剑吗?”青年有一双漂亮的凤眼,于是上挑时天然带着三分笑意,但细细看却会发现是冷的。
墨愉不言,只跪下来。
谢怀瑾脸上没有生气的痕迹,他站起身,身上因为朱光踹破案几落下的木屑随之落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端方模样:“去处理伤口吧。”
墨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去。
书房里,谢怀瑾低垂着眸,淡淡看着外面的雪色。
夜色昏暗时,青年落身于辞盈的床前。
看着消瘦了不少的少女,谢怀瑾眼眸深了一瞬,他坐下来,很轻柔地用手拨开了少女脸上的发丝。
辞盈似有惊动,但最后只是向着谢怀瑾的地方翻了个身。
谢怀瑾心言,睡梦中人倒是乖巧不少。
只蹙着眉,不知梦中又梦见了什么。
青年忍不住伸手轻点了一下少女的眉心,见其蹙起的眉心微微散开,手很轻地摩挲了一下
隔日。
辞盈醒来时见到了茹贞。
茹贞一脸担忧的模样,在她的床前,一下一下眨着眼。
辞盈醒来之后就见茹贞这般模样,她好笑又心疼,还不知道她醒来之前茹贞眨了多久眼睛。
见辞盈醒过来,茹贞高兴地上前:“辞盈!”
辞盈不由怔一下,可能是因为现在的茹贞看起来很开心,这也是她许久都没有看见过的样子了。
她声音不由温柔了一些:“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每日我去寻你玩,外面雪大,没有摔跤吧,让我看看。”
说着辞盈要起身,被茹贞一把按住:“可是姐姐都生病了,按理说应该是我来探望姐姐的,总是姐姐去找我也不太好。”
说着说着,茹贞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两日没有见到你了,如若不是有人同我说,我都不知道你病了,姐姐怎么可以病了都不告诉我呢”
辞盈解释道:“病的突然,本来准备今日就去寻人告诉你的,从前我们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我忘记了。”
茹贞很快就欣然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很快,茹贞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茫然后,好像又开始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情。
“辞、辞盈”
辞盈发现了,心疼了一瞬然后扬起虚弱的笑:“嗯,怎么了?”
茹贞上前抱住辞盈,想从衣袖中翻什么,但是没有翻出来。
辞盈轻声问:“在找什么吗,咳”
茹贞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我给你买了一个小礼物,但是好像、好像找不到了。”
辞盈不确定茹贞的记忆又回到了什么时候,也不敢刺激茹贞,只说:“那我们好好找找,是什么啊?”
“一根簪子!”茹贞答得很快。
辞盈假装和茹贞一起找着,同一旁的朱光使了个眼色,朱光立马从铜镜前拿了一根简单的簪子偷偷地放置在一旁,又是一会后,辞盈轻声道:“茹贞,那里好像有一根簪子,我怕我看错了,你去看看?”
茹贞开心地上去,但很快瘪了嘴,低声道:“不是这一根。”
辞盈搜寻着记忆,不明白茹贞为何对一根簪子如此执着,但现在肯定找不到回忆中的簪子,于是她另寻了一个话头,果然茹贞就忘记了簪子的事情。
送走茹贞后,辞盈安静下来。
她再次回到那些卷宗前,那日她病之后,朱光为她小心整理好了。
辞盈从后面往前面翻阅,最后定在赏花宴那一处。
那一日
茹贞在赏花宴上当众念出她年少之时写的情诗,是因为谢安蕴的教唆,小碗说她看见谢安蕴身边的人给了茹贞一包银子,那时茹贞正因为父亲赌博的事情缺钱。
辞盈将这些事情一一对着,决心去见一见谢安蕴。
今日茹贞说的簪子的事情,如若不是茹贞将珍珠簪的始末记错了,大抵就是同谢安蕴和赏花宴的事情有关
那时茹贞竟是想送她簪子的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想送她簪子反而做下了赏花宴上面的事情。
辞盈思索着,听朱光说着谢安蕴的事情。
朱光说着自己记得的:“一年前,谢安蕴悄无声息地嫁了人,嫁的人我想想,是一个五品小官的次子。嗯,我没记错的话,人应该还在长安,不过过两年就要随她夫君下去了,日后什么时候回来可能得看下一代。”
朱光知晓一些辞盈和谢安蕴之间的纠葛,她有事一个护短的人,对谢安蕴自然没有什么好话。
辞盈听着,按照身份地位,谢安蕴即便犯了事情,但丑闻并没有传出谢府,落了庄子也被老夫人接了回来,按照道理,对方只是一个五品小官的次子的话,这桩婚事是绝对不匹配的。
但整件事情辞盈都未经手,甚至消息都是现在从朱光这里听,除开年少的几次,后面谢安蕴没有再给她使袢子,甚至都没有在怎么出现过在她身前。
如今辞盈即便知晓有矛盾之处也无法探究更多,比起谢安蕴,她更想知晓茹贞的事情。
病好之后,辞盈出府去见了谢安蕴。
谢安蕴对她的到来很意外,眼眸中还散着欣喜。
辞盈依然无意探究,她开门见山:“当年你和茹贞怎么说的?”
谢然蕴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辞盈这才发现,谢安蕴竟然已经怀孕,到底有谢家小姐的身份在,又怀了孕,脸上是淡淡的红晕,看得出在夫家过得还算滋润,整个人看上去比从前胖了一圈。
见到辞盈,谢安蕴也没有以前的针锋相对,反而眉眼间多了一分从前没有的温和,甚至开口唤了一句:“嫂嫂。”
辞盈惊讶于谢安蕴的转变,良久没有说话。
谢安蕴讲述了起来:“那时我我寻到那婢女,同她说只要她能在赏花宴上让你出丑,我就给她一些银子。她好像很缺钱,是什么原因我不太记得,但我记得拿婢女很快就答应了。”
说到这里谢安蕴抱歉一笑:“我当时不曾想到她会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但因祸得福,嫂嫂成了谢家主母。”
“当年的事情是我错了,嫂嫂,还望日后你不要同小妹计较。”谢安蕴低着头,缓慢地掩盖了眼底的神色。
辞盈不言,只问:“你只给了她一些银两吗?”
谢安蕴:“还有什么?”
辞盈:“比如一根簪子。”
谢安蕴摇头,有唤起了“嫂嫂”:“没有,我只给了一些银钱,若嫂嫂不信,可以去询问我从前的丫鬟,那时候她在场。”
朱光陪着辞盈出府时,见到辞盈向府上的牌匾看了一眼。
朱光随口说着:“嫁了一个五品小官的次子,那人我听过,有些前途但是不多,今日态度倒是好,没了从前趾高气扬的模样。”
辞盈不言。
良久之后,马车上才低声道:“因为我是谢夫人了。”
朱光缓慢地明白了意思,抬眸看见辞盈,只见辞盈望着窗外,很久都没有眨一下眼睛。她不忍,上前一把将辞盈抱住,大声说:“明明就是我的辞盈,辞盈,辞盈,呸呸呸什么谢夫人,晦气,晦气死了辞盈,你是辞盈。”
辞盈也抱住朱光,只是没有再说话。
谢安蕴说,当初她只给了茹贞一笔钱,让茹贞作乱让她在赏花宴上出丑
当时茹贞是如何想的,就算茹贞要让她出丑,也不至于做下那样的事情,但茹贞又一定是故意的,上面的字迹是茹贞描的,诗文是茹贞当众诵读出来的,事后茹贞也的确跑了。
那后面是为什么?
辞盈怎么也想不通。
就像那根茹贞找了许久都未找到的簪子。
辞盈捂着头,风让她有些晕,病了许多日第一次下床就出了门,到底还是有些受罪了,回去的时候,辞盈发现府里面正在挂红灯笼和粘窗花。
朱光小声道:“好像是快要过年了。”
辞盈看着。
又是一年
是年后的第三日,辞盈再次见到谢怀瑾。
青年和从前似乎没有不同,牵着她的手去参加宫宴的时候,细心叮嘱着她大病初愈,等会不要饮酒。
辞盈眸色浅淡,一句话也没有回。
青年也不在意,只是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入人群。
越拉越多的大臣,夫人,官家小姐,她们打量着这位名声在外却几乎不怎么能遇见的谢家主母。
辞盈从一张张脸上望过去,看见了很多同谢安蕴一样的脸。
最后,她回身望向身旁的人,青年正笑意浅淡地望着她。
她不再问谢怀瑾想要什么,她问自己,辞盈,你到底想要什么。
或者说,辞盈,你到底还能有些什么。
她轻声道:“谢怀瑾,我要茹贞去江南。”
等她探查清楚茹贞当年和宇文拂的事情,她就要将茹贞送出去。谢怀瑾答应她日后她每年都能去江南一次,那茹贞就还是去江南吧,她们曾经被困在驿站没有到的地方,茹贞应该也是想到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将茹贞留在自己身边,但她会被谢怀瑾留在长安。
茹贞如若要留下来,也需要留在谢府。
但茹贞是在谢府疯的,她不愿意茹贞因为她留在一个疯掉的地方。
于是她说:“谢怀瑾,我要茹贞去江南。”
青年应声:“好。”
她继续道:“我要你起誓,从此以后,你再不会对茹贞和我身边所有的人出手。”
青年淡着眸,并不说话。
两人一起在宴会上坐下来,大殿上都是人,好奇的目光,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的目光比比皆是,但是辞盈都已经看不见了。
她同谢怀瑾对视着。
青年并没有穿官服,她甚至好像没有见他穿过,今日宫宴这般大的事情,他也只是浅浅穿了一身素色长袍,明明丝毫不加修饰,但一眼看上去就是君子如玉。
辞盈常常想,这样矛盾的事情如何会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她比谁都知道她身旁如玉的青年是一个怎样的怪物,但他偏偏看起来又如一块美玉,光风霁月,翩翩君子,即便是她也会有片刻的恍惚。
辞盈再次重复:“谢怀瑾,向我起誓,从此以后,你再不会对茹贞和我身边所有的人出手。”
她思虑着,生病时一直思虑着,她始终不知道谢怀瑾要什么,但她很明白茹贞她们不过因她而受难。所以哪怕谢怀瑾说的再冠冕堂皇,谈论什么既要又要,欠或不欠,好像她的错更盛于他,剥开表象,他不过是不满意她的选择。
而她,一次一次仓皇地望着面前的青年,那日比起心碎,她竟是狼狈更多。辞盈无法对任何人甚至自己承认,因为爱,他有过她在这世间最多的期许。
那一口血,或许就如朱光同她说的一样,吐出来了,彻底吐出来了,就好了。病是这样,爱是这样,恨也是这样,她要放过自己。
青年似在权衡,少许之后才轻柔地说道:“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辞盈眼眸颤了一下,低声道:“我永远留在你身边。”
谢怀瑾摩挲着指尖,少晌之后牵住了辞盈的手,温柔道:“好。”
至于起誓,两个人都清楚,这只是交易里面最不重要的东西。
周围一切安静,无人知道在宫宴的一角,两个人低语着“一生的诺言”,如若说这是情话,大抵世人都会发笑,谢怀瑾漫不经心地思虑辞盈终于开窍,辞盈防备地在心中思索她是否还遗漏了什么。
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一对爱人。
【作者有话说】
我修改了前一章和这一章,修改挺大的,宝宝们可以重新看~
掉落小红包~以后我尽量少出现这样改文的事情,抱歉宝宝们~
第43章 四十三章
◎浓淡相宜。◎
宫宴上,觥筹交错,无数暗中打量的目光向辞盈袭来。
她端坐在青年旁边,扮做婢女的朱光半跪在她身旁。
一杯温热的茶水被青年递到了她手边,辞盈无言地接过,手腹染上了茶杯的温度。一旁的朱光见了,小心地瞪了谢怀瑾一眼,随后自己小心斟了一杯递给辞盈,眨着眼让辞盈换掉手中谢怀瑾递过来的那一杯。
辞盈被朱光的小动作逗笑,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朱光弯眸,仰了一下头,意思是“不用”。
两个人的动作一点都不隐蔽,起码全部谢怀瑾看在了眼中。
青年就在旁边,一身素衣上面染着淡淡的香,见到两个人的小动作后,清淡看了一眼朱光,朱光感受到了忙垂下头,害怕谢怀瑾同她算书房还有墨愉的账。
万幸谢怀瑾没有多余说什么,只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淡淡地饮着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辞盈才见到姗姗来迟的帝后。
似是为了报复上次谢怀瑾缺席的那场宫宴,前半程帝后直接未来,后半程年轻的皇帝鼻子不对鼻子眼不对眼的,直直略过谢怀瑾和辞盈问候着一旁的官员大臣。
群臣见了面面相觑,有些隐晦地看了一眼谢怀瑾,有些索性同皇帝细声交谈起来,更多的却是没有直接站队的人,风雨欲来,谁都看得清。
辞盈也感受到了,实在是宴会上的气氛太剑拔弩张,她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她凝神看向身侧的人,却无端被牵住了手。
辞盈本想甩开,但想起适才说的话,到底只是手指蜷曲了一下。
她低声问:“皇帝身旁的女子是苏小姐吗?”
谢怀瑾未曾想到辞盈会因为苏雪柔而开口,摩挲了一下茶杯,温声道:“嗯,前段时间她入宫成为了皇后。”
辞盈眼眸不自觉地向高台望去,盛装的女子端坐在高台上,腹部微微地隆起,看起来是怀孕了但是月份不算大。
见辞盈看着苏雪柔的腹部,青年难得多解释了几句:“两三个月前怀孕的。”
辞盈虽然不太了解,但记忆中女子怀孕两三个月肚子并不会如此隆起,她踌躇着问:“两三个月?”
谢怀瑾放下酒杯,并未看高台一眼,温声道:“可能是双胎吧。”
后来,谢怀瑾言天色已晚,辞盈大病初愈,可先回去休息,辞盈没有推脱,只低声应“好”,青年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早些睡。”
辞盈不难感觉到周围隐隐的艳羡目光,还有一些焦灼的辞盈也难以形容的,她眸色复杂地望向谢怀瑾,比谁都明白今日谢怀瑾是故意的,即便是从前关系尚好之时,他们也鲜少如此亲密。
朱光扶住辞盈,回身时辞盈不自觉往高台上望了一眼,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但就那样对上了苏雪柔的眼睛。
辞盈很难形容她看过去时苏雪柔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她被苏雪柔那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最后苏雪柔当着她的面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辞盈回神,轻声道:“朱光,我想到一种动物。”
朱光隐晦地向后看了一眼:“什么?”
两个人交谈间,拐角处撞上来一个宫人,还未近辞盈身,已经被朱光一手劝退了。
宫人跪下来,颤抖间衣袖中的纸团掉出来,朱光蹙眉拾起,将其递给辞盈,宫人匆匆离去。
辞盈缓缓展开纸团,上面是女子清雅的字迹:“月华池旁,望谢夫人能相见。”
“朱光,你在山林间见过蛇吗?”
辞盈陡然的问题让朱光一愣,下意识又“啊”了一声,辞盈描述:“通常是长细滑腻,有隐在同身一般粗细的头中尖尖的牙,一部分牙齿有毒液。”
朱光后知后觉辞盈说的是那句:“我想到一种动物。”
朱光自小和谢怀瑾和墨愉一起长大,多少知道些关于苏雪柔的内情,她小声道:“见过,也不一定在山林,府宅深处阴湿的地方也常见,只不过有人气的地方的蛇大多没有什么毒性。”
“要去吗,辞盈?”朱光接过辞盈递过来的纸条,问道。
辞盈垂眸,随后很轻地摇了摇头。
马车上,朱光低声说:“月华池近中宫,是苏雪柔。”
辞盈点头,她展开纸条看见第一瞬就猜到了。
“她找辞盈什么事情?”出了宫,没有那么多旁边的耳朵后,朱光对苏雪柔的不喜简直表现在脸上。
辞盈问:“她怎么了?”
朱光叹了口气,往辞盈怀中塞了一个汤婆子:“一时半会说不完,等以后我细细说给你听,反正不是什么好人”说着,朱光神色正经了一些,看向辞盈:“若非必要,辞盈,不要和这人接触。”
辞盈没有应声,她如若未猜错,只要她留在长安,和苏雪柔的接触就是避免不了的。
见辞盈不应,朱光牵住辞盈的手。
辞盈解释道:“这不是她第一次寻我,从前从前我还没有去江南时,她便暗中约过我相见,我平日同她无交集,若我未猜错,苏小姐手上定然有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
“那我们要回去见吗?”朱光掀开车帘,想要叫停马夫。
辞盈一把将人拦住,摇头:“不用,我们去见就落了下乘。”
等她亲自来找她,而不是用一张连落款都没有的纸条。
更何况,比起苏雪柔的事情,辞盈更想明白茹贞的事情,太医当时说她和宇文拂在茹贞身边茹贞病况会好一点。
但这些日下来,辞盈并不觉得茹贞有所好转,甚至
辞盈揉了揉额头,她看着茹贞有隐隐加重的趋势。
癔症,心病,心病需要心药医。
她想让茹贞好起来,就需要寻到茹贞的病因,而这一切就绕不开那场赏花宴前后发生的事情。
晚间时,油灯将少女的剪影映在墙上。
她咬着笔,一点一点磨着要寄去江南的诗文,本来之前回来的路上已经写好了一篇,但大抵人的心境的确会影响很多东西,她回到长安之后拿出来翻阅之时,觉得不合适作为“李辞”这个身份开始铺垫的第一篇。
她将文稿毁去,重新熬着。
一直到半夜,才重新写出来一篇,却还是觉得不满意,想要毁去又怕再熬几日也出不来新的,她蹙眉将这一篇折叠起来,思虑着。
外面落下敲门声时,辞盈放下了手中的笔。
她垂眸了半晌,还是去打开了门,青年换了一身衣裳站在门外,外面大雪纷飞,青年容色如玉。
她站在门口,低声问:“有什么事吗?”
里面炭火烧着,烛火暖暖的,外面雪白一片,寒气扑鼻。
辞盈只等青年回答的功夫已经感觉到冷意,身体本来也未全好,一下子开始咳嗽起来,青年温声道:“不请我进去吗?”
辞盈偶尔真的很佩服谢怀瑾,明明她们的关系如何他最是清楚,但即便私下无人之际,他依旧能够如此坦然。
她让开身体:“进来吧,就是有些乱。”
青年跟在她的身后:“嗯,知道。”
辞盈甚至没有去听谢怀瑾在说什么,“嗯嗯呀呀”了一声就坐回了桌前,她将桌上的废稿一点一点收起来,烛火映在少女瓷白的脸上,青年端正站立在一旁,有些无奈道:“辞盈,我在同你说话。”
辞盈手指僵了僵,只说:“我没听见。”
谢怀瑾也不戳破,只将手中的一些书卷递给辞盈,辞盈疑惑地看向青年,谢怀瑾温声道:“你未离开长安之前提到的书,寻到时你已经去江南了,今日回府时突然想到了,想着你大抵有用。”
辞盈一怔,一句“多谢”哽在脖子里。
但幸好青年也没有想要,落下一句“早些睡,睡前将唇角的墨擦了”后就悄然离去了。
房屋内又恢复了寂静,辞盈眸色复杂地看向书案上几本书,多是些古学,她从前在诗文中见过,一日无事同谢怀瑾提的
好久以前了。
久到辞盈已经不再有翻阅这几本书的兴趣。
等到深夜,辞盈吹灭了烛火,才想起来青年临走之前的告别的话,她到铜镜前将脸凑近镜子,唇角果然有一片浅浅的墨痕。
只留了一盏灯,所以辞盈将脸凑向铜镜很近很近才看得见,她拿着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擦,直到唇边那一块皮肤被擦红,才垂着眸将帕子放下。
夜间风雪很大,后来的人说,这是长安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雪终于停下的那一日,辞盈终于查到了关于茹贞口中那根失踪的簪子的一些线索。
是从一个叫云夏的婢女口中。
这个名字,辞盈并不陌生。
云夏和茹贞同为家生子,父母都是谢府的老人,都为自己儿女谋了一个好的去处。从前家主还在,各位小姐还没出嫁时,各个小姐面前的贴身婢女一职可是香饽饽。
云夏和茹贞,就是一个在三小姐谢安蕴面前任职,一个在小姐面前任职。
后面谢安蕴出嫁了,不知为何没有带走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云夏,反而带走了老太太身边的春桃。
辞盈被朱光搀扶着走入大堂之中,化雪时正冷,见了些风辞盈轻声咳嗽了起来。
朱光一边吩咐人去关门,一边为辞盈斟了一杯热茶。
辞盈抚住朱光的手让她不要一直忙活,随后才看向一旁的云夏,三年未见,云夏似乎衰老了不少,才十九岁的年纪脸上满是皲裂的痕迹。
云夏见辞盈看过来,连忙跪下:“见过夫人。”
手脚之间有畏缩的意思,开口时声音还在颤抖。
辞盈有一刻的恍惚,记忆中云夏哪怕是一个婢女也不是这般的,茹贞总和云夏比,是因为家生子中只有她们两个生的最俏丽得的去处最好。
辞盈将人扶了起来,手相触之际,云夏却瑟缩着后退。
后面云夏又跪下:“对不住夫人,夫人,我奴不是故意的。”云夏磕着头,辞盈感觉到云夏似乎有些怕她,没有再贸然上前,只温柔道:“无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云夏,你先起来。”
朱光适时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上去。
云夏拿着,不知道怎么就哭起来。
辞盈于是得知了云夏这些年的故事,当年谢安蕴因为赏花宴的事情被发配到庄子里,全院的奴仆只有云夏愿意跟随着,庄子里的奴仆欺软怕硬,谢安蕴又是一个纸糊的老虎,在庄子那边云夏替谢安蕴吃了不少的苦。
后来老太太派人将谢安蕴接回家,云夏原本觉得有这一遭经历日后能过上好日子,等到了年纪求谢安蕴放人时谢安蕴却再三推脱,后面又怕她勾搭新姑爷将她许给了一个看门的瘸子。
那瘸子年老又无用,总爱打人,云夏衣袖下面都是满身的青紫。
云夏不是没有想过和瘸子一命换一命算了,但她的父母已然年迈,其下又还有一个妹妹也在谢府当差,如若真做了同瘸子一命换一命的事情,怕妹妹难得的机会没了,父母也为她蒙羞。
云夏说着说着,眼泪尽数落下来。
又跪下来:“听闻夫人在查当年赏花宴的事情,我当年在三小姐身边伺候,知道一些内情,如今可尽数告于夫人,只求”
云夏又开始磕头:“只求夫人帮我脱离苦海。”
辞盈良久不能言,她半跪下去将人扶起来,轻声道:“好,别怕,我为你做主。”
云夏一下子哭出来,辞盈将人扶起来,这一次云夏没有再躲,只红着眼说:“当年三小姐用一笔银子买通了茹贞,让茹贞在赏花宴上让夫人出丑,但”
云夏似在回忆,眼眸有些放空,似也想到了年少。
“我当时对于茹贞收下三小姐的银子非常不齿,甚至特意去她身前嘲笑她,茹贞难得的没有同我犟嘴,只是一直捂着怀中的一根珠花,我问她那是什么,她不说,我问了几次她烦了,她将我打出去的时候我看见了,是一根珍宝阁最次最次等的珠花,我从前像买,但银子还没攒够,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长安街上那一家珍宝阁吗?”辞盈追问。
云夏点头:“奴前两日从妹妹口中听说了夫人在寻当年的事的消息,猜想可能有些关系,夫人。”
辞盈回应了云夏严重的哀求,她摸了摸云夏的头,年少时她们其实并不相识。
她更多地从茹贞的口中认知云夏这个人,即便只是偏颇如茹贞口中的云夏,也不该也不该被如此被谢安蕴作践。
她温柔道:“谢谢你,你口中的消息对我来说很有用。”
辞盈再次将云夏扶起来:“我需得先问问你的想法,如若未嫁人的话,再过两年你本也到了可以出府的年纪,如若你同那瘸子合离了,你是想继续留在府中,还是府中给你一笔银子你提前出府安置?”
云夏迟疑道:“那瘸子”
辞盈握住云夏的手:“放心,如若你说的都是真的,谢府不会再留他,你若想留在府中,日后不必担忧再遇见他。”
云夏同辞盈对视良久,在辞盈鼓励的目光下出声道:“回夫人,我、我还是想留在谢府,我的家人都在谢府,出去了我也不知道能去哪。”
辞盈温声说“好”,唤来一旁的婢女,让她带着两个侍卫去为云夏搬家,顺便将那瘸子带到刑堂,按照云夏的口供审一审,如若真有打妻之事,废掉另一条腿赶出府。
等云夏走后,朱光不忿道:“那日见了谢安蕴还以为收敛性子了,谁知这般恶毒,怎能因为自己婢女生的貌美害怕姑爷被勾了心思就如此作践。”
辞盈脸色也很复杂,风吹来,她依靠在朱光肩上。
良久之后,朱光听见辞盈低低的一句:“还好。”
朱光看向辞盈,见辞盈垂眸看着自己的细白的手,少女将手心转到手背,又缓慢地翻转过来,轻声道:“还好,我现在能帮她。”
朱光无言,明明辞盈在说开心的事情,她却品出了其中的复杂。
顺着云夏说的线索,辞盈寻到了珍宝阁。
辞盈还出声,迎人的小二见了门前的马车,忙上前迎道:“夫人快请进。”
朱光抱着剑用辞盈一同进去,辞盈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距离门很深处的一方柜子里,她随手拿起一只珠花,问:“多少银钱?”
即便辞盈拿的是这店里最便宜的,小二也丝毫不敢怠慢:“回夫人,只需十两银子。”
辞盈拿了一支,不经意问道:“这两年都是这样的款式吗?”
小二忙摇头:“不,我们珍宝阁除了定制的款式,其他的都是半年换一次,夫人手中的是我们今年二月才上的。”
辞盈将珠花轻轻捏住:“去年、前年的是已经售完了吗?”
小二迟疑起来:“回夫人,库房中可能还有,只是可能在箱子里面积灰了许久,如若夫人要,我可能得去找找。”
辞盈轻声道:“麻烦了,四年前的两款我都要一支。”
小二匆匆离去,辞盈转身将手上的珠花放回盒子中,她好似已经想到了什么,眼睛中已经有了泪。
一刻钟后,小二将两只擦拭干净的珠花放在盒子中恭敬地递给辞盈。
朱光从荷包里面拿出银钱,递给小二。
辞盈看着手中的两支珠花,轻轻地攥紧
婢女来院中时,辞盈已经让云夏从珍宝阁的两支珠花中辨认出了那年茹贞所丢的是那支。
银白的簪体,珠花部分是一些细碎的宝石缀成的青鸟。
这时,院中的人带着一个眼生的婢女进来,美貌高挑的婢女见了她恭敬跪下:“夫人,公子请您去用膳。”
一旁的朱光翻了翻白眼,辞盈轻声道:“嗯,好,我知道了。”
婢女离去,朱光埋头在桌子上:“真讨厌。”
辞盈只捏了捏朱光脸:“真可爱。”
朱光红了脸,看了看辞盈,起身将辞盈头上的钗环全都卸了,又催促着辞盈换上一身素白的长裙。
辞盈好笑地一一听话,听见朱光小声嘀咕:“就要穿的清汤寡水一般去见他,对,寡,守寡,辞盈,我来给你扑扑粉。”
辞盈止住朱光的手,轻声道:“好了。”
朱光“嘻嘻”笑起来:“气死他,只是辞盈,怎么不施脂粉不施钗环看起来反而更美了,不行”
朱光又在辞盈脸上乱作了几下,辞盈笑着看朱光闹,反正是去见谢怀瑾,她如今也不在乎这些了。
话是这么说,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辞盈看着铜镜中嫣红的脸庞,到底没忍住补了一下。
朱光“哈哈”笑起来,辞盈也笑起来。
朱光口出狂言:“要是公子人有事就好了”
辞盈眼皮跳了一下,听见朱光一一数着:“腿断了只能卧病在床,脑子糊涂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半死不活,死了”
越说越吓人,辞盈忙捂住朱光嘴。
两个人又一起笑起来
走到路上,辞盈的笑就变淡了。
之前搬出主院后,她就鲜少来谢怀瑾这边,偶尔去也只是去书房。这次回来之后,如非谢怀瑾去寻她,她也尽量不同谢怀瑾见面。
他要一个谢夫人,她就给他一个谢夫人。
至于其他的,辞盈想不出来有什么其他的。
于是在案几前坐下的时候,辞盈也没有说话。
见她来了,青年先是抬眸轻看了她一眼,随后眼神缓缓定住,唇边溢出一丝笑意时,辞盈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羞脸又红了起来。
她埋头吃饭,青年难得在用膳时开口:“今日心情不错?”
辞盈其实自己都未发觉,但听见谢怀瑾这么说,觉得好像是比平日要好一些,她低声道:“不用来回走一遍雪路弄湿鞋袜的话可能更好。”
“鞋袜湿了吗,是我思虑不周,先去里间换干净的,等会我让奴仆去清理路上的雪水,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青年的眼睛往下看。
辞盈忙收回脚,修补道:“没有,快了,用膳吧。”
其中的慌乱任谁都看得出,想来说的话也没几分真实。
说完之后,辞盈就埋头吃饭,连着不太喜欢的菜也一起吃了。
本只是想暗说她来吃饭很麻烦以后不想来*,如何会想谢怀瑾会真问她鞋袜,什么鞋啊袜啊脚啊,辞盈一点都不想再提。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日光脚跑出去的后果。
她实在怕了。
青年又是淡笑一声,辞盈想,谢怀瑾的心情似乎也还不错。
两个人心情都不错的时候是不应该一起吃饭的,多少会让两个人心情都不好一些
辞盈用着碗中的东西,一会儿眼前多了一碗汤,一会儿碗中多了一些菜。
她忍不住了,不由有些生硬地开口:“我用的差不多了。”
辞盈实在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谢怀瑾。
既怕刺激到谢怀瑾让他发疯,又不自觉想刺他几下,毕竟掩饰情绪这么麻烦的事情用在谢怀瑾身上实在太浪费了。
就连辞盈自己都没意识到,戳破一切之后,她身上缓慢有了“任性”的影子。
蒙着头,捂住眼,捂住耳朵,她和他也不是不能好好相处下去。辞盈一点点加着限制条件,这一场晚膳竟然也就这么用了下去。
屋内的炭火逐渐暖了起来。
辞盈咳嗽两声,又开始用起膳。
谢怀瑾见了,起身去开窗,寒风将内室的温度降了一些,辞盈也觉得没有适才那么闷了。
但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饭。小时候她写不出诗文的时候,秀才就会不给她饭吃,有好几次差点饿死,还是绣女晚上偷偷给她送了吃食。
但绣女也不敢送多,每日从她自己牙缝里省下的一点。
辞盈大多数时间都是饿着,后面洪水、饥荒,就饿得更厉害了。直到被人伢子卖入谢府之后,才没有饿过,但辞盈也养成了习惯。
这一桌膳食大部分都是辞盈喜欢的,即便有不喜欢的人在,辞盈也没有浪费的道理。
谢怀瑾用的少一些,比辞盈先停下筷子。
见辞盈吃的开心,他温柔笑着,一会布一些。
辞盈有些气恼,但到她碗里了,就都还是吃掉了。
用完膳后,辞盈就想走,被谢怀瑾一声叫住:“江南那边寄来了东西,不去看看吗?”
辞盈抬眸看向谢怀瑾,看了几眼之后闷声跟在了谢怀瑾身后。
随了朱光,她也在心中腹诽起来。
谢怀瑾有这么多心思能不能去关心一些别的事情,全部用在她身上不是很好吧!
当然辞盈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几乎能够猜到江南能寄来的是什么。
是她刊登成册的手稿!
她和李生还有谢然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辞盈无疑是开心的,她抱着书在书房转了一圈,对上青年含笑的眼时才身体僵住,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隔得有些近了。
辞盈有些不自然地想推开人回去,就被青年一把牵住手。
“很开心?”青年声音温润。
辞盈整个人在书桌前,虽然没有被抵住,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从前的羞涩,怨恨在现在都变成了一种有些奇怪的情绪。
辞盈有些别扭地想推开人,但青年温柔着眸看着她:“是第一本的话,会更开心吗?”
辞盈不再反抗了,捏着书册的手陡然收紧。
青年看着少女的反应,其实已经不需要答案,眸中的笑意刚要绽开之际——
就见辞盈眼睛从书册幽幽移到谢怀瑾身上,缓慢问了一句:“你又想要什么?”
适才的开心一下子散去,少女脸上有凝重,有戒备,有迟疑,抬眸望向他的眼中全是不信任。
书房内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辞盈无声将人推开,轻声道:“虽然我今天鞋袜没有湿,但我以后不想同你一起用膳了,谢怀瑾,谢谢你,看见这本书我很开心”
“但是。”辞盈将书递还给谢怀瑾,认真道:“李生和谢然会给我寄的,我手上也还有第一份的手稿,所以”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院子里面奴仆已经将灯笼都点上。
灯光幽幽地映亮少女的脸,适才的开心褪去后,其实没剩什么神色,她松开捏住书的手,声音很轻:“是你的,你拿回去吧。”
说完,辞盈逃一般地走了。
她恐惧于谢怀瑾的好意,从前每一次,她都为之付出了代价。
而她现在,实在没有什么了
书房内,只留下青年一人。
身形颀长的青年淡着眸望着手中的书,脸上的笑一点一点落下来,像是星辰散于破晓。
他安静坐回至桌前,还燃着墨香气的书册寂然地躺在桌上。
书坊用的墨纸比起谢怀瑾用的宣纸,自然算不上好,看上去虽柔和,内里却和其间的诗文一般,尖锐又锋利,手不小心用力一些,就会划出一道血痕。
风将其吹起,翻了数页,又将其吹落,尽数翻了回去。
又是一次风起,青年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按在一页。
跃然纸上的少女心事,即便谢怀瑾已看过一遍,再看时依旧“为之动容”。他眼眸清淡,凝视着书页上每一句每一字,很久之后指尖轻轻摩挲上去。
“墨愉。”青年轻启唇。
鬼魅般的人影出现在书案前,青年温声吩咐:“去将李生带回来。”
墨愉有所迟疑。
青年温声道:“快到她生辰了。”
墨愉尚未想到辞盈生辰和李生有何关系,就听见谢怀瑾轻声道:“这份礼物不喜欢的话,应该会喜欢李生吧。”
言语间竟然是将李生作为礼物送给辞盈的意思。
墨愉:“是。”
迟疑片刻,墨愉问道:“那需要净身吗?”
房间内陷入安静,一直到房中烛火被风吹黯了一瞬,青年才轻柔地给出指令:“先不用吧,他病弱,服了太医开的药。”
“应当是不会让夫人受孕的。”墨愉在心中补充,默默退下去。
书房内又只剩下谢怀瑾一人。
青年的眼眸逐渐变得平和,一眼看上去像是冬日安静的湖水,只凝了上面浅浅的一层冰,飞鸟一旦坠落,顷刻就能裂开。
冰上落了雪,亦或是血。
烛火葳蕤间,青年垂眸望向握着笔的手,指尖摩挲白玉扳指之时不知如何出了血,他望过去时,一滴正浸到虎口未好的伤口上。
浓淡相宜。
【作者有话说】
多更了2000[菜狗]
啾啾!
第44章 四十四章
◎有请我吗?◎
回到房中,辞盈背着门一会,低头看见自己的鞋袜。
冰凉的触感从脚心传来,回来的路上没有注意,一下踩了一个水坑,这下是真的被雪水浸湿。
房中炭火烧得很足,窗户开在一旁透着气,辞盈拒绝了要上前服侍的侍女,坐在木凳上自己缓慢褪下已然湿透的鞋袜。
烛光悠悠地映出少女侧脸的剪影,她向着适才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垂下了眸。赤脚下地之际,辞盈亦没有感受到冷意,但想到什么她又唤了外间的婢女。
干净的鞋袜很快被送进来,辞盈穿好了起身走到窗边,伸出手将其推开一些。
她大病一场后,屋子里面的炭火总是烧得很足,很暖和,但总是让人感觉到很闷。她倚在窗边一会,思虑谢怀瑾今日所言,越过谢怀瑾,想到谢然和李生二人,她前两日寄过去的东西江南那边还没回信,等回信来她大抵能看见谢然和李生寄过来的诗文。
辞盈盘算着,约莫再有三个月,她需要回一趟江南。
她们从前谋算的以她为“姜薇”,定然是行不通了,谢然也不太合适得去另寻一个人,辞盈提笔又书了一封信,只短短几行,放到信封里面封好后,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了。
她看了一眼白日去珍宝阁买的簪子,思寻着明日去寻茹贞
漠北。
宇文拂自身难保,得知茹贞的消息时,整个人怔了一下。
他才躲避完一场追杀,暗卫汇报的时候,他正拉着胸前的绷带。听见茹贞得了疯病的消息,手上一用力,伤口又崩开了。
“世子!”侍从忙帮忙止血,听见宇文拂道:“没事。”
漠北干旱,已经足足两月没有下雨,他们在的地方是荒野,黄沙遍地。
宇文拂咬着牙,忍着钻心的疼意站起来,出声骂道:“王八羔子谢怀瑾,真不是人。”
暗卫不敢言,只隐晦地望向四周。
宇文拂将衣裳穿上,对着四周暗处的人道:“跟了一路了也出来吧,不是要本世子性命一切好谈,谢怀瑾他到底要什么。”
但四周空寂,一个人影也没有。
宇文拂咬牙切齿但也没有办法,他想起茹贞,又爱又恨,最后还只能吐出一句“骗子”,说什么爱他,全世界只爱他一人,一辈子都会陪着他都是骗人的,一个两个都是王八羔子都是骗子,和他那恶心透顶的爹一样,生来就是为了骗人的。
漠北的朗月下,宇文拂从一片黄沙中爬起来,冷声道:“本世子还不信了,一块小小的兵符,几番下来,本世子就能找不到。”
隔日。
辞盈带着朱光去了茹贞的院子。
原本她是要将茹贞接到她的院子,但怕刺激到茹贞,之前又一直在生病,所以茹贞虽然不是住在原来的地方,却也不是她的院子。
茹贞见到她很开心,朱光趁机将珠花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下面。
辞盈未引导茹贞,等茹贞自然发现时,茹贞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辞盈!”茹贞提起衣裙小跑过去,俯身将珠花拾起来,又跑回来递到辞盈身前:“找到了,簪子!”
一边说着,茹贞一边用手帕擦拭着珠花,小声说:“是送给辞盈的礼物。”
辞盈眼睛陡然变红,她说:“什么礼物?”
茹贞一下子将干净的珠花塞到辞盈手中:“这个,我之前总是找不到,现在突然找到了,我原是准备赏花宴之后再送给你的”说到这,茹贞眼睛瞪大:“辞盈,赏花宴是不是过去许久了?”
辞盈红着眼说:“嗯,找到了就好。”
这一刻辞盈突然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了。
她原是想知晓了事情原委,按照太医所言,知晓之后可能会有办法缓解茹贞的病症。
但这一刻辞盈迟疑了。
无论真相是什么,能让茹贞疯掉的事情,定然含着无尽的苦痛。
让茹贞再回忆一遍真的会变好吗?
辞盈握住茹贞的手,犹豫着,准备先用茹贞说去江南的事情。
只是还未开口,靠在她身上的茹贞突然笑起来,小声说:“姐姐是不是很好奇我哪里来的银子?”
辞盈说:“是。”
茹贞俯到辞盈耳边,轻声道:“坑的三小姐的哈哈。”
辞盈眸色复杂地望向茹贞,理清楚时间线,又从云夏口中知晓珠花是来源于珍宝阁时,辞盈大概就猜到了,约莫是用小碗口中谢安蕴给茹贞那袋银子所买。
茹贞浑然未觉,轻声哼道:“三小姐可真坏,特意当着别人面给我银子,我本来想推拒但是想了想,不给我也要给别人,与其给别人还不如给我呢。”
茹贞的口吻里有小小的得意,辞盈听着明白,错了,一切都错了。
如若茹贞当初不是因为被谢安蕴收买,那赏花宴之上的事情就不是她一直所想的那样。
茹贞看着辞盈脸上的泪,轻声道:“辞盈你怎么哭了,别哭啊我把银子还回去?可是我已经买了簪子了,你不喜欢吗,你为了我把首饰都卖掉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辞盈捏住珠花,摇头道:“没有,我很喜欢,谢谢茹贞,谢谢你”
茹贞于是傻傻笑起来,然后挽住辞盈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不哭不哭,等我成了世子的小妾,我可以给你买好多好多簪子,将你卖掉的那一盒全都赎回来,不我们买新的,买贵一些的”
辞盈安静地听茹贞讲着,茹贞的记忆似乎又混在了一起。
“好难,让宇文拂喜欢上我好难,这些公子是不是都喜欢作践人,一天天冷着一张脸,笑不是笑的,哭不是哭的,眼泪竟然还是温热的。”
辞盈觉得自己已经要接近真相。
她轻声问:“为什么要宇文拂喜欢你,你喜欢宇文拂吗?”
茹贞立刻眼睛睁大:“怎么可能,谁会喜欢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人,他还打人,打了好多人,府里的人都怕他的,比外面那些流言还要可恶千万倍。”
“那为什么要宇文拂喜欢你?”
茹贞脸上浮现纠结,她抬眸看看辞盈,又低下头去,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
辞盈眼眸温柔地等着,茹贞背过身去小声说:“小时候我说了要保护你的,我我没有小时候那么大的力气了,力气救不了你了要是,要是宇文拂能喜欢我,我就能又有力气了,可以救你的力气。”
茹贞的声音越说越小,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始对辞盈说对不起。
辞盈颤着眸将茹贞抱在怀中,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真相会是如此。
茹贞的记忆好像回到了她出逃之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双眼变得猩红,辞盈俯下身哭着道:“对不起对不起,茹贞。”
辞盈身体颤抖着,卷宗上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涌现在脑海里。
她哭着将茹贞抱紧,茹贞只小声说着:“我们好像跑了,怎么又回来了,辞盈。”
辞盈摇着头:“不回来,茹贞,我们走。”
“去江南吗?”茹贞大声道,好像已经忘记了适才的事情,惊喜地站起来。
辞盈侧身将眼泪擦去,笑着看向茹贞:“嗯,就是要过些日子,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收拾行李,等过去江南了,我给你介绍新朋友。”
茹贞又坐会辞盈身边:“好哦。”
等茹贞用了药睡去后,辞盈捂着嘴从院子里面出去,走了许久的路才敢哭出来。朱光默默跟在她身后,听见了事情原委也有些默然。
辞盈蹲在石桌旁哭着,已然顾不得形象。
幸而地处偏僻,没有什么人路过。
等平息了情绪后,辞盈被朱光扶起来,朱光低声道:“太医们有宫中带出来的坏习惯,给人看诊总喜欢往重了说,我从前执行任务时也听过癔症被治好的例子,长安这般不太适合养病,等茹贞去了江南说不定病自己就好了。”
朱光认真道:“其实很多事情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想开了可能就好了。”
辞盈被安慰到了,她看向朱光:“嗯。”
傍晚时,昨日的婢女又来了,说请辞盈去泽芝院中用膳。
辞盈推拒,婢女就跪了下来,也没有出声逼迫辞盈什么,但辞盈看了几眼,觉得还是不能为难一个婢女。
大抵是因为昨日她说湿了鞋袜,今日外面有轿子在等她。
辞盈不想坐,婢女又跪下来,朱光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婢女拉起来:“够了!”
婢女瑟瑟着身体,辞盈到底不忍,轻声道:“坐吧。”
轿子上,朱光轻声道:“辞盈,不能太心软,一直这样的话,一直都会被拿捏。”
辞盈摇头:“她也只是奉命行事。”
朱光欲言又止,被辞盈讨好地捏了捏手。
后面,朱光被拦住,于是辞盈一个人进去了。
守门的侍卫是辞盈认识的人,烛二冷着一张脸,脸上好像写着“老死不相往来”六个字,辞盈垂眸。
前些日小碗同她写信,信中小碗说去年九月的时候她已经嫁人了,嫁给了一个猎夫,是在山间采药时偶然认识的。
辞盈没细问,只派人送去了一份嫁妆。
小碗见了回信说太多了只留了一个辞盈亲手雕的玉佩,剩下的都退回来了,信中小碗说:“我同他平日住在山间,这些好东西也用不上,他对我很好,夫人放心。”
辞盈看着“夫人”那两个字,久久未言。
本来已经忘记了,如今看见烛二又想了起来。
辞盈从烛二面前走过,婢女跪在地上将门拉开,辞盈轻叹一口气,走到了案几前。她说的话好像总是不被听见,她站在谢怀瑾面前,轻声道:“我昨日说了我不想再同你一起用膳。”
“可是寻常夫妻会一起用膳的。”青年起身,温声道。
两个人对视间,辞盈默然妥协。
今日知晓的事情对她触动到底太大了,她轻声道:“好,用膳吧。”
仆人将膳食一一端上来,辞盈发现无论昨日还是今日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她夹了一个藕圆,轻声道:“我明日想喝鱼汤。”
谢怀瑾一怔,似未想到辞盈如此快就接受了,温声一笑:“好。”
“可还要别的?”青年用公筷夹起一块轻薄的笋片递到了辞盈碗中:“这是府中人今日去山间采的,试一试。”
辞盈咬了一口:“不用了,鱼汤就够了。”
用完膳后,踌躇半晌,辞盈轻声道:“五月时我想回一趟江南,安置好茹贞后我就回长安,如若你觉得不妥的话,可以让墨愉陪我一起去。”
青年递过一杯茶水,没有辞盈想象中的阻挠,只温声说:“好,什么时候,如若有时间我同你一起去。”
辞盈直接忽略后面一句,没有被拒绝让她松了一口气,连语气都轻快了一些:“五月中下旬,应该要去半个月左右。”
“嗯,好,等你从江南回来之后,我们去一趟漠北。”青年温声道。
辞盈低声道:“我前些日病了,听说漠北黄沙遍天很干燥。”
“不想去?”谢怀瑾直接问,眼眸中含着温润的笑意。
辞盈点头:“不想,能不去吗?”
青年摇头:“不能。”
辞盈回到自己院子之后,捏起拳来垂了一下软垫。
这人故意的。
从那日书房被她戳破之后越来越恶劣了。
半晌之后,辞盈推开书房的门,认真看起漠北一带的地质图。之前同谢怀瑾一同去安淮的时候,她就看过一次,如今细细地又看一遍。
漠北,谢怀瑾要去西北王宇文舒的地盘,为什么?
想起宇文拂也在漠北,辞盈第一反应就是不想去趟这趟浑水,也不是很想看见宇文拂这个人。
隔日,她挑拣着同谢怀瑾说了自己的想法。
青年温柔着一双眼看着她:“不用,见不到宇文拂。”
辞盈下意识问:“为什么?”
一杯温热的茶被递到辞盈手中:“宇文拂和宇文舒闹掰了,漠北的兵士全都在追捕宇文拂,我们是去见宇文舒的,王府内难同宇文拂相见。”
辞盈蹙眉:“为什么要去见宇文舒?”
谢怀瑾这一次没有吝啬告诉辞盈,他牵住少女的手,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下轻声说:“去拿回一些东西。”
辞盈看着青年那双漂亮的眼睛,明明里面有笑意,她却觉得有点冷。
她问:“什么东西?”
“兵符。”
在辞盈陡然睁大的眼中,青年清淡地说。
辞盈心头满是疑云,见谢怀瑾没有拒绝的意思,追着问:“西北王统领着西北军,只一块兵符就能号令吗?”
“不够。”谢怀瑾似乎看出了少女的兴趣,大方地上起课:“若西北军是宇文舒自己带出来的兵,一块兵符自然不能号令,但西北军在西北的前缀之前,叫‘燕家军’,听过燕飞将军吗?”
辞盈摇头,漠北太远了,她自小长在姜府,接触到的人与事也大多同长安有关。
谢怀瑾声音不知为何低了三分:“宇文拂的母亲,也就是宇文舒的原配,名为燕莲,是燕家上一代的独生女。”
“燕飞是燕莲夫人的兄长?”
谢怀瑾摇头:“是已经驾鹤西游的燕大人收养的孩子,算作燕府的养子,年纪比燕莲夫人小上一些。”
辞盈思虑着:“我们前去是要劝拂燕飞将军,拿到兵符,从而能够统领西北军吗?”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烛火被奴仆们点起来的时候,辞盈有一刻的分神,下一瞬就听见青年平静的声音。
“燕飞将军十年前就死了。”
辞盈蹙眉,觉得谢怀瑾始终在瞒着什么东西,但问了这么多句都问不出来,大抵是谢怀瑾不愿意告诉她的东西。
“宇文拂要死了吗?”这是辞盈最后问的话。
倒不是她关心宇文拂,只是因为茹贞的关系,辞盈不确定但如若宇文拂死了,她潜意识觉得她一定要将这个消息瞒到天荒地老。
谢怀瑾温润一笑:“我不知。”
辞盈抬眸轻看了谢怀瑾一眼,心中嘀咕了一句“骗子”,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青年随在她身后:“我送夫人回去。”
辞盈已经到听见这两个字就毛骨悚然的层度,手被牵起来的时候,听见谢怀瑾温声道:“怕夫人又踩了水坑,‘噗嗤’一下摔下去,衣裙都被雪水沾湿了。”
辞盈难言:“才不会。”
“嗯,不会。”谢怀瑾轻声笑着。
辞盈红了脸,不知是羞还是气的。
两个人走在长廊间,便是连辞盈都没有发觉,她没有在落谢怀瑾一步,两个人牵着手并行走着,偶尔交谈一些旁的不重要的事情。
等到了院子之后,辞盈没有第一时间进房间,而是在院子里面呆了一会。
苦寒的冬日不知道何时已经过去了,月亮又悠悠地挂上枝头,辞盈没有再仰月,却安静地置于月色光华下,她坐在院子里面的秋千上,秋千慢慢悠悠地有些幅度。
辞盈想,其实这样也不错。
除开谢怀瑾,她好像还是获得了自由。
谢家主母的身份,让她能护住身边的人,让她能救下从她眼前浮过的如云夏一般悲戚的灵魂,以后可能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只要
只要不谈谢怀瑾。
也不再谈论辞盈。
漠北的风沙不知如何吹到了辞盈梦中,恍惚间她看见了宇文拂血痕斑驳的尸体,她猛地从梦中惊醒,不知道胸口的心悸为何物。
月色缓缓从窗间淌入,辞盈起床关了窗户,天气回暖屋子里面已经没有燃炭火,再回到床上时,外面下起了雨。
*
江南。
“李辞”已经远近闻名,一段时间内,附近十三州的书生都将其文章奉为圭臬,其中表达的观点、传扬的思想被反复地讨论,自然也有反对嘲讽踩贬的声音,但都被压了下去。
这时候“李辞”就该歇息一段时间了。
一切都在按他们计划走着,谢然提笔给辞盈写信时,不由笔走游龙,李生在一旁看着,摇着自己的新扇子:“你也不怕辞盈看不明白。”
谢然笑了一声,字迹稍微规整起来,等写完之后,谢然看向李生:“你有什么想对辞盈说的吗?”
李生一怔,随后轻摇头。
谢然多少也是看了百来本话本子的人,再看不清这些情爱就太愚笨了,她欲言又止,最后将笔塞给李生:“写两句吧,辞盈定然也很想你。”
“很想我?”李生被迫将笔拿住。
谢然找补道:“很想我们,我和你,想我也想你。”
李生于是落笔了两句,谢然封信时偷看了一眼,只看见“愿安好”三个字。谢然无言,封信的力道轻了一些。
这日,江南又下了雨。
谢然撑着伞回来时,就见几个侍卫立在门口,她一怔,已经有人迎上来:“谢小姐。”
谢然向着里面看过去,向来只同长公子一起出现的墨愉此时正立于大堂内,青年穿着一身黑色的锦衣,脸色平静,显然得了长公子三分真传。
谢然走上前,想探知是否同辞盈有关,就听李生同她辞别:“谢小姐,我需得去长安一趟。”
谢然迟疑道:“同辞盈有关吗?”
李生咳嗽两声,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谢然看向墨愉,墨愉解释道:“公子请李公子府中一叙。”
谢然:“有请我吗?”
李生大声咳嗽了起来,整个人背都躬了下去,墨愉难得迟疑了两瞬:“应当是没有。”
谢然不知道他们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但心中也忧心辞盈情况,想了想说:“我也要去。”
李生剧烈咳嗽了起来,整个人躬了下去,一旁的墨愉忙将一杯茶递到李生手中,谢然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迟疑道:“我也该有杯茶吗?”
如若谢然意识清醒,定然能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胡话,但是墨愉亲自给李生斟茶这种事情都看见了,她脑子已然不太清醒。
一杯茶同样被墨愉递到了她手中,谢然喝了一口,水温甚至正好。
外面雨下着,李生终于不再咳嗽,轻声道:“谢小姐不是一直不想去长安吗?”
谢然解释道:“从前是,现在辞盈在,我愿意去看一看,左右在谢府也碰不上不想见的人。”
她说的坦然,李生却又咳嗽了起来。
谢然放下手中的茶,只觉得李生好像真的时日无多了。
一会咳嗽了几次了啊!
【作者有话说】
谢然:我没有被邀请吗?[摊手]
第45章 四十五章
◎夫妻一体。◎
日子就这样过,辞盈每日晚膳会同谢怀瑾一起用,偶尔会提前一天点自己明日想吃的膳食,除此之外两个人的交集并不算多。
谢府的大部分事物交到了辞盈手上,比从前多上许多,一些从前她不曾涉及过的领域这段时间也全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她总是有些怕做错,思来想去,还是偶尔敲开了谢怀瑾书房的门。
青年总是温身对她说:“错了也没关系,惹出天大的乱子也还有我。”
辞盈第一次听见时沉默了良久,在谢怀瑾抬手抚摸她头顶的时候,她轻声道:“有关系,谢怀瑾。”
“嗯?”谢怀瑾看向辞盈。
明明才过去几个月,谢怀瑾却觉得辞盈长大了不少,那些偶尔掺杂的任性背后,是难以言说的沉默。
她抬起眸,将桌上的账本拿回来:“东街的铺子倒闭了,其中的管事会被问责,店小二会失去生活来源,府中的确能用银子直接填了窟窿,但总会有些填不到的地方。”
谢怀瑾沉了一声,淡声道:“辞盈,将这些事物交给你,并不是要你去全然负担这些人的命运。”
辞盈看了谢怀瑾许久,坚持摇头:“不是我要去负担谁的命运,而是如若因为我的过失导致旁人被问责,我不能接受,我只是有些看不懂这一部分,你寻个看得懂的人教我就好。”
“不是来请教我的吗?”谢怀瑾看着明显生闷气的辞盈,轻轻摩挲了一下指腹。
辞盈将账本抱紧:“不想请教你了。”
于是她就“被迫”请教了谢怀瑾。
青年将她按在凳子上,翻开账本,从第一个微小的错误开始讲起。
辞盈认真听着,偶尔询问两句,听谢怀瑾三言两语点清,举一反三追问又被青年即刻解答时,辞盈觉得抛开一切不谈谢怀瑾其实是一个还不错的夫子。
年少小姐还未逝世时,辞盈就曾拜读过谢怀瑾的诗文。
四个字来从容——才华横溢,擅诗文的人只看一眼,就能明白当时澧山书院里所有学子对谢怀瑾的疯狂追求。
与其才华相较起来,权势地位甚是其次。
辞盈难以否认哪怕是现在,她都惊艳于谢怀瑾于诗文中展现出来的片面灵魂,即便她相触到这个人,明白一切不过水月镜花,也仍旧会有片刻的恍惚。
外人的惋惜常传到她耳中,谢怀瑾自几年前高中探花后,就再没有提笔过,她从前也对此存有疑虑,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没有开口相问的身份。
辞盈开始真正意义上变得很忙,病气还未全部散去,就被一堆的事务压垮了下去。就这样又过了半月,辞盈实在撑不下去之时,一个年少有过几面之缘的人被烛二送到了她的房中。
春华躬身跪下,几年过去,她其实也到了出府的年纪。当年给她们承诺的老太太早已死于不知哪一个无人问晓的清晨,春桃攀上了三小姐随之过去,她一直留在府中熬着年纪。
辞盈很明显也认出了春华,她始终记得微末之时春华曾给予的一分善意,见到春华下跪立马将人扶了起来。
“公子派我来为夫人处理府中细末的事情。”春华小心地看着面前的夫人,年岁已改,面前的女子却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
辞盈询问着:“老太太还在时,府中哪些事情是你负责的?”
春华一一道来,辞盈思虑片刻,唤来另一个婢女,吩咐道:“你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我,现在带春华去熟悉熟悉流程。”
说着,辞盈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交给春华:“如若有事,就拿着这枚玉佩去寻管家,再有事就带着管家来寻我。”
虽有了春华,辞盈身上的事情却还是很多。
每日忙到深夜时,她都没有时间去部署江南那边的事情了。
辞盈明白这样下去不行,半夜三更还在处理府中事务时,她不由怀疑这是谢怀瑾故意的,咬牙切齿几番后,她看见春华交上来的册子,手中的笔顿了顿。
想了想,她提笔给泠月和泠霜写了一封信。
她回来长安之后,就和两个人重新联络上了,两个人一直说要回她身边,她从前一直有些犹豫,现在觉得她身边的确需要人。
春华担去一部分,泠月和泠霜本来也有自己负责的部分,她再处理剩下的事情。
长安四月时,春风柔和。
泠月和泠霜回到了辞盈身边,半个月的时间重新熟悉了谢府的一些事务,辞盈得以有时间重新部署江南那边事情的时候,谢怀瑾突然同她说她们要出一趟门。
不是很远,却也有一日的脚程。
辞盈于是又只能放下了手中的事务,想着等回来再一起处理,但到底怕出乱子,索性熬了一夜将后面几日事情都处理了。
隔日马车上,两个人各坐一边。
谢怀瑾翻着书,再抬眸时发现辞盈已经靠着车壁熟睡了起来,不一会儿整个身体歪了下去,眼底的乌青扑了粉藏也藏不住。
这般累吗?
随着马车*的颠簸,眼见着辞盈的头要碰上车壁去,谢怀瑾起身扶住了少女纤细的身体,她好像都没有怎么长大,几年下来样子都没有怎么变。
谢怀瑾在记忆中搜寻着,意外发现他竟然也记得辞盈从前的模样。
他想起他那向来清冷的二妹拿着一个红扑扑的果子暗中在他眼前炫耀说“很甜”的样子,他那时就知道,是那个叫辞盈的婢女为素薇摘的。
他见到那个穿着婢女服侍的女孩爬上高高的树,早已到了能摘到果子的高度,却执拗地往上爬,说要给她的小姐摘最甜的。
高处的最甜,所以他在墙外都看见她了。
谢怀瑾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怀中人的头,辞盈似有所感,却因为困倦没有睁开眼,只是向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身子。
青年垂眸看着怀中的人,明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但他突然有些想知道,那一日素薇拿着的果子是什么味道。
马车行至一半时,辞盈就差不多醒了,她抬眸发现眼前是一片雪白的一角,意识到自己昏睡时滚到了谢怀瑾身边,她扶着桌角起来,也没有说话。
一时间内马车内几近于寂静,只有少许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
辞盈依旧困倦着,只是不准备再睡了。
她意识可能也没有完全清醒,马车颠簸时,她下意识看向了身侧的青年。
可能距离得有些近了,她鼻腔中满是青年衣裳上熏香的味道。
浅浅淡淡的香味,很好闻,辞盈的思绪又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车帘被风掀开,寒气涌入的时候,那一丝旖旎也没了。半晌后,辞盈侧身依靠在车内壁上,柔软的一层让辞盈的耳朵有些痒,但她没有回头,只是半垂着眸望着窗外。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一点一点放大。
马车停下时,已经到了深夜。
婢女掀开车帘,辞盈抬眼见到一片山林时,几乎以为谢怀瑾要将她杀人灭口。
但下一刻又否认了。
青年牵着她的手,月光一片洒下来,辞盈问:“这是哪里?”
谢怀瑾温声道:“长安附近的山脉。”
辞盈显然不是要问这个,但谢怀瑾不愿意说,她也就没有继续问。
两个人相牵的手只微弱的有一点联系,手指之间勾缠着,脆弱得仿佛月光再盛一些,就能顷刻断掉,但直到绕着山走了一圈,手指间有了黏腻的细汗,也没有人先将手松开。
恍惚间,一开始微妙的旖旎变成了一种较劲。
似乎谁先松开,谁就是妥协的那一个。
走完一圈后,青年问:“记住了吗?”
辞盈:“?”
她甚至没有说话,体力算不上好,一圈下来她的脸已经有些发白,青年温柔看着她:“我尚是幼童时父亲曾带我走过这座山,也是在这个位置,父亲戏谑同我说山中有宝藏。”
辞盈低声道:“骗小孩子的。”
说完,辞盈松开了手,坐在了地上,手摸了摸一旁刚长出来不久的小蘑菇。
青年不会坐在地上,就那样站着看着少女:“回去要喝蘑菇汤吗?”
辞盈摇头。
马车上睡够了,现在她反而不困了。
她躺在草地上看着上方的谢怀瑾,但只看了一眼,就看向了漫天的星星。
“你想找到家主口中的宝藏吗?”说出口后,辞盈停了一瞬,恍惚间想起来她好像应该叫家主为父亲,只是这些年好像也没有交过一次。
“想送给你。”青年温身道。
辞盈看着星星的眼睛怔了一下,良久之后山林间传来少女轻柔的声音:“很好的礼物。”
——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她又看向谢怀瑾,就那么和谢怀瑾的眼眸对上。
那一瞬间辞盈没有在青年严重看见虚假的笑意,她眼中的谢怀瑾温和平静,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太美好了以至于哪怕辞盈明白是假的也还是轻笑了笑。
山林间的风到了后半夜就有些冷了,辞盈裹上披风牵住谢怀瑾的手时发现青年的手冰冷一片,她的手触上去几乎也瞬间冷了下来,但她也没有松开,只是执拗地牵住,像来时那样。
“如若真的有,你觉得会在哪?”谢怀瑾看着又恢复一点人气的辞盈。
辞盈只将这作为一个考题,她环视四周,拿起树枝在土上涂画起来,回想着适才走过的路,粗粗地标了几个点:“这几个地方吧。”
如果真的有的话。
辞盈没有说出后面一句。
青年轻声说:“西南那一处应该不对,那一处山脉崩塌过。”
辞盈将西南那一处划去,重新思索起来:“如若这里不是,这个方向可能要凿石了。”
“嗯,可能吧。”
谈话间,一方干净的帕子被递到了辞盈手中,辞盈接过来:“宝藏会有些什么?”
“金银珠宝,可能还有一些前朝的藏书,别的可能也没有什么了。”青年浅笑着。
辞盈低声道:“也是,宝藏不都是这些东西。”
“累吗?”谢怀瑾问。
辞盈很累,但她很轻地摇了摇头。
她望向连绵的山脉,突发奇想说:“我想在府中养小鸭子。”
山间良久没有人说话。
辞盈回身,看见青年微微抿住的唇,突然很想笑,然后就笑了起来。
“长安有很多空的宅院,可以多养一些。”
辞盈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她假装迟疑道:“可是我想在自己的院中养,可以少养一些,十二只,十只?八只也行。”
谢怀瑾:“府中有鸭子。”
“我又不是要吃。”辞盈走在前面,唇边带着清浅的笑,回身望向身后时突然有一瞬的恍惚。
青年还在纠结鸭子的事情:“一只,最多两只。”
辞盈回身,眼泪就这样落入土中,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但竟然在这样的时刻感受到了一分幸福的味道。
偶尔她希望自己是个傻子。
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话,可能这样的幸福会多一些。
她在前面歪着头:“我想养一院子。”
她的唇陡然被青年从身后捂住,辞盈哈哈大笑起来,谢怀瑾有些无奈:“为什么要在院子中养鸭子?”
辞盈对着谢怀瑾瞪了瞪眼,意思是“你捂住我嘴了我怎么说”。
但聪慧睿智的谢长公子这时选择性看不懂,温声道:“夫人一定想去外面养,多养一些,宅子和鸭子,我都让人给夫人准备好。”
辞盈不想养鸭子。
她只是想到了乌乡。
也不是想到了乌乡,只是想到了谢然那封信中描述的生活。
当然只是偶尔想想,略微地想完之后,少女自然而然地牵住了青年的手。谢怀瑾怔了一下,也如往常一般回握住了。
月光下,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远
山林之后,辞盈开始觉得抛开一切不谈,其实她和谢怀瑾也能做一对普通夫妻。
她也没有同别人成过婚,不知道正常的婚后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
日子平静下来,也还好。
如果一直这样的话。
谁都不要再出事。
又是一日晚膳的时候,谢怀瑾同她说生辰的事情。
辞盈用着饭后的茶,轻声说:“你需要用我的生辰办宴会吗?”
少女眼眸中很认真,甚至还分析着:“你的生辰不太方便邀请人,但是我的很方便,那些官员的夫人一直有给我递拜帖,如若我邀约这应该是我用谢夫人的身份第一次发请帖,大概全长安的人都得来,你想做什么”
“不用。”青年难得出声打断了辞盈的话,眉眼间的笑淡了下去。
辞盈轻轻“哦”了一声,适才还鲜美的鱼汤突然有些失去味道。
少女的情绪其实不太明白,但奈何对面的人是谢怀瑾。
几乎是瞬间,他就意识到辞盈大抵误会了,他看了辞盈一会,轻叹了口气:“我没有你所想的意思。”
辞盈不说话了,她放下了鱼汤,转身要走。
其实她也明白自己误会了。
她只是习惯性地在谢怀瑾说出每一句话后思虑他的目的,适才谢怀瑾陡然提起她的生辰,最近推拒多了那些宴会,她下意识以为谢怀瑾是这个意思。
这不能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