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也要进行一番长篇大论的发言时,舒然剑走偏走,用简短的话语结束领导嘉奖。
“感谢领导肯定,这次活动多亏领导,厂办,后勤和车间等各位同事的帮忙,我们会再接再厉,争取下次做的更好,谢谢大家。”
她表情从容自信,话语简短有力,半句假大空的话都没有,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坐在下面在这次活动中作出贡献的职工,着急散会的均是一脸认同,在她说完自发鼓起掌来。
钱洁高抬着手,欢欣的用力鼓掌。
舒然朝她微微一笑,将话筒放回原处,大步走下头。
“说得好,希望咱们同志继续团结努力,为咱们厂的发展取得更优异的成绩,散会。”
离开礼堂后,舒然沉稳的步子变得轻快,钱洁手搭在她肩头,笑眯眯的说:“你刚才站在台上发言的时候,气场跟你家属有点像。”
“是吗?”
钱洁忙不迭点头,“是的,同样是气场很强却不会让人不适,挺像的。”她跟席策远不算很熟,但对方那种自信沉静的气质令她印象深刻。
舒然想到报纸上刊登照片中的青年,弯眼笑说:“也有可能是他像我。”
“确实,我以前看到他那张冷脸会有点害怕,你俩结婚后,他脸色好像会柔和一点,攻击性没那么强了,男人婚后都会有这么明显的变化吗?”
钱洁至今忘不了自己以前带客户参观车间遇见席策远的景象。他当时在带学徒,那小学徒被一群陌生人围着,操作频频出错。
席策远发现后冷脸让他们离开,明明没说什么重话,但他当时那个眼神和语气,钱洁恨不得拉着客户逃跑。
对钱洁的问题,舒然无法给出确切回答,“我不知道,等你结婚的时候看呗。”
她们两人有说有笑,完全没发现身后有人盯着看。
季昀铮看着舒然的背影消失的方向,狞笑着把手里被驳回的转岗申请攥成团扔进垃圾桶中。
难得天晴,舒然钱洁没着急回办公室待着,停在走廊上透气晒太阳,其他办公室里也陆续有人走出来。
在阳光照射下,风也染上温度,轻拂过面颊,带走多余的清凉寒意,人们惬意的眯起眼睛。
直到查岗的职工从楼梯上来,众人才回自己办公室。
查岗的保卫科查完财务科,径直从销售科门口路过,他们知道销售科的业务员要经常出外勤,人大多不齐,基本不会去查他们。
他们查完没多久,陈垚就回来,他连口水都没喝,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办公室柜子快被他翻了个遍。
“你找什么呢?”钱洁还留有助理时的习惯,看不过他这种乱翻乱找的行为,骂骂咧咧的跟在他身后收拾柜子。
陈垚被她骂了一通,头脑反而冷静下来,答了句随便看看把钱洁气个半死。
“真是毛病,不能跟张辉学学,把随手翻的东西收拾好吗!”
“不能,我干嘛跟他学。”陈垚话语中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嫉妒。
听着他们斗嘴,舒然想笑又不敢笑,她心里觉得他俩好配,但又不能这么想,毕竟钱洁有对象。
陈垚转头对上舒然古怪的目光,莫名有些不自在,为了掩饰又胡乱翻了几个柜子心情才平复下来。
趁钱洁去厕所的功夫,陈垚打了个电话,当听到他联系的厂是宋靖跟进合作的国营厂时,舒然眉心一跳。
待挂断电话后,陈垚看了她几眼,含糊的说:“待会帮我定几天招待所,我知道你嘴严,这事先别跟其他人说。”
舒然深感压力,心里推测他这是不是要挖宋靖的客户。
但这明显违反规定,严梅不允许业务员相互挖客户,发现会有处罚。
她试图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晚上下班,舒然还记得特意绕路去买了几份报纸回家放着,席策远今天又加班,舒弈带她吃饭陪她在家里待着。
见她兴致不太高还反复翻看报纸,舒弈“啧”了一声,逗她问:“照片就这么好看吗?”
舒然认真跟他解释道:“我哪有这么肤浅,我看的是报社对我们工作的肯定。”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这让我很有成就感,很开心。”
最后一句舒然说的有些无奈,她之前是开心的,但藏事之后就不那么高兴了。
舒弈听了她的话,不知想到什么,目光有些失神,但很快回神,轻笑重复她的话,“开心?”
等席策远到家时,发现家里的灯全暗着,舒然已经窝在卧室里睡了。
她脸藏在厚重的被子里,呼吸有些不畅。
席策远放轻动作,把她口鼻解放出来。
“唔。”舒然感觉脸边温热的触感消失,疑惑睁开眼,隐约看到一个轮廓,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了摸,触到他体温后,软声说:“忙完了吗?”
“嗯。”冷峻男人盖住她的眼睛,侧身去开床头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驱散黑暗,等她慢慢适应后,他才撤开手。
舒然迷糊眨了眨眼睛,慢吞吞朝席策远伸出手,要他拉自己起来。
青年照做,“要不要喝水?”
舒然摇头,靠着他怀里打哈欠。
她昨晚没睡好,今天早早就困了,现在中途醒来,多少带点粘人的起床气。
席策远垂眼看她,她脸上留有压着睡的红印,拢着眉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问:“还睡吗?”
“不想睡了。”
“那起来吃点东西。”男人拿衣服给她套上。
舒然忍不住笑,掀开被子坐到他腿上,勾着他脖颈问,面对面说:“你当我猪吗?吃了睡睡了吃。”
男人面不改色的恩了句。
“你还嗯?你才是猪。”舒然气鼓鼓的去挠他腰,他也不躲,抱着她顺势躺在被子上。
舒然一心跟他玩闹,没注意两人间的气氛逐渐变了味,等她反应过来,她正骑在青年腰上作福作威,掰着手细数她的不满。
“你还说转岗就不会加这么多班了,现在跟之前有什么区别吗?”
“我错了。”席策远认错态度特别好,她说什么就认什么,一句也不反驳。
只是眸色越来越深,嗓音也有些哑,最后伸手扶在她腰间不想让她乱动。
舒然还没说够,“还有中午,你居然吃当着我的面吃胡萝卜,明明知道我最讨厌胡萝卜了。”
这点她完全是在无理取闹,她有点不自信,挺直的腰偷偷怂下来,随即表情僵住,面色发烫。
席策远见她不自在,握着她的腰把她往前带。
舒然以为他要做些什么,但窗户还开着,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按住他的手。
青年怔了一下,猜想之前闹矛盾的时候吓到她了,反握住她的手,沉声安抚她,“别怕,我不做什么。”
说着,他支身坐起来,想用毯子把她包起来放到一边。
舒然推开毯子,手脚并用挂在他身上,趴在肩上红着脸闷声说:“你站起来。”
男人顺从的托着她站起身,在她的指挥下去洗漱,然后回屋关窗户拉窗帘。
窗帘合上后,舒然抬起脸跟他对视,她眸子清澈水润,脸颊潮红,试探性的亲了亲他的唇角,害羞的问:“真的不做点什么吗?”
席策远狭长的眼眸紧紧盯着她,想要回吻她时,却被她偏头躲开。
舒然眸中划过狡黠,故意躲了几次后就被男人按住后脑勺。
“唔……”
半夜,舒然穿着不属于她的宽大毛衣坐在餐桌边吃宵夜,吃完又被男人抱回去睡觉,醒来后才想起给他看报纸的事,跟他分享昨天的开会时的场景。
“……我当时都没有紧张,觉得自己进步好大。”
席策远耐心的听她说完,再摸着她的头简单夸奖她,“很厉害,我和你哥都做不到不紧张。”
“那我还是有一点点紧张的。”
“你才工作半年,已经很厉害了。”
舒然在他的夸奖下脑袋有点飘飘然,之前的不开心一扫而空,抱着他亲了一口,说:“我们都厉害,但今天别加班了哦,得早点回家给我哥过生日。”
“好。”
舒然心情不错,工作效率变得出奇的高。
她今天虽然空闲时间多,却没怎么见到舒弈。
他一大早就被严梅叫出去见客户,下午三四点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厂里,跟着一起的严梅倒是没喝酒,离开前提醒舒然说:“他没少喝,我让他回去他不太听,要不然你先把他送回去吧。”
舒然看了眼坐在工位上翻阅资料的哥哥,眼神有点无奈加心疼。
钱洁跟她说过,严梅身为销售科老大,别的缺点没有,唯一会让人诟病的是:
碰到难缠的客户时,她会带男下属去饭局给自己挡酒,蒋林,宋靖,陈垚,张辉都被带着去过,次数虽然算不上多,但一定会喝很多。
对此,舒然没说什么,端着水来到舒弈跟前。
他虽喝了酒,意识还算清楚,瞥了眼她的表情,接过杯子抿口水,用慵懒语调说:“我可没惹你啊。”
“都怪我。”舒然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的走出办公室。
怪什么?舒弈满脸疑惑,随即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放下杯子跟着她出去。
舒然余光见他跟上来,心想他这样就上钩了,果然喝多了。
她快步在前面走,舒弈在后面跟着,没走两步就反应过来她故意的,无语的停下脚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发现他不跟了,舒然果然又掉头回来找他,“哥,你去哪。”
舒弈揉了揉眉心,“厕所,你先回去吧,待会下班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那我在这等你。”
她坚持要等,舒弈也只能妥协,快步往厕所走去,在洗手池遇到季昀铮。
季昀铮犹豫半天还是打了招呼,“舒哥。”
舒弈嗤笑一声,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
“是不是你阻拦我转岗。”
季昀铮前两天去副厂长那里递交转岗申请,一向对他有求必应的副厂长却拒绝了他的申请,说机修组人手不够,希望他留在现在的岗位继续发光发热。
机械厂机修组现在有三个高级技工,两个中级技工,一个初级技工和一大堆学徒,怎么算都不缺人手。
因此季昀铮认为,是有人从中作梗,思来想去其中最有可能干扰这件事的人是舒弈和席策远,一他俩跟副厂长关系不错,二是这两人对他有恶意。
但他跟席策远提过这事,席策远一副不在意的态度,那么就只剩下舒弈。
舒弈脚步都不停一下,漫不经心的回答,“是啊。”
“你凭什么阻拦我。”季昀铮满心憋屈跟在他身后追问。
“顺手的事需要什么理由。”
这话直接戳痛了季昀铮脆弱的神经,他脑中记忆混淆,拿捏着舒弈的软肋口不择言的说:
“你不就是想让我离舒然远点吗,我以后偏要天天缠着她,她不理我我就从她身边的人着手接近,什么周时盈,钱洁,你爸妈,有一个算一个,有本事你把他们全看住。”
话没说完,他被舒弈阴冷的眼神冻住嗓音,见舒弈沉默不接话,季昀铮又鼓足胆量乘胜追击。
“你管这么多,没回去问问你妹妹乐不乐意让你管吗?我看该离她远点的不是我,是你吧。不然凭你这种掌控欲,她*迟早被你逼死。”
舒弈面色如常,停下脚步看着他淡淡道:“嗯,死了也不让你如愿。”
季昀铮看着他背影怒骂:“妈的,疯子。”
周时盈遇见舒然,听说她在等舒弈,抱着偶遇的心思走过来,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只能放弃。
她回去时,在小路的枯树林里看到眼熟的高瘦身影,开心的跑过去打招呼。
“好巧。”
俊秀青年垂首靠着树干,嘴里叼着根烟,手里拨弄银色打火机像是在点烟。
不过他眼尾绯红,额间青筋暴起,右手也明显在抖,火一直没能点燃。
周时盈感觉他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上前热心的说:“要不要我帮你。”
她说完,舒弈便换了只手,香烟很快燃起猩红的光。
白色烟圈没有逼退周时盈,反而让她更兴奋了些,她看着青年出色的外貌,善解人意的问:
“你怎么了?有烦心事,要不要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
舒弈掀起眼皮看向她,眸中没有分毫情绪,冷漠的像是在打量一件物件。
周时盈愣住,心里想上前,脚步却在往后退,踩断树枝的声音尤为扎耳。
舒弈勾起嘴角笑了下,又恢复成她最熟悉的样子。
“嗯,是有一件你能帮忙烦心事。”
女人眼睛一亮,“是什么?”
青年用喑哑嗓音温和的说:“你以后离我妹妹远点,能做到吗?”
99
第99章
◎你一定要好好的◎
云层厚重,空气沉闷,压的人喘不过气,爬虫也从腐败的枯叶下爬出来,留下沙沙的声音。
青年身上酒味很重,夹杂着少许烟味,熏得人脑袋发懵。
周时盈怔忪一瞬,望着对面青年没问为什么,反而理直气壮的拒绝。
“做不到,我想当她嫂子,没成功前免不了跟她接触,除非你跟我处对象,我就同意离她远点。”
她抓住机会就表白,并提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说完就笑眯眯的等对方选择。
周时盈表白被拒过一次,认为舒弈最多再礼貌拒绝她一次,之后两人还能像这段时间一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正常相处。
却没想到对方指间夹着烟,漫不经心的睨看着她。
“我是认真的,你看我家世不错,性格也好,身材长相都还行,跟我处对象你绝对不亏,而且我跟你妹妹很投缘,我真心喜欢她,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姑嫂矛盾,我们俩要是成了,我肯定加倍对她好。”
周时盈大胆的跟他细数自己的优点,并为以后的事做保证。
舒弈抬手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的烟雾模糊他的俊脸,笑吟吟道:“真心到用她跟我做交易?嗤。”
……
舒然在原地久等不来舒弈,无聊到揪旁边的草叶玩,当看到他身影出现在拐角时,她蹦蹦跳跳的跑过去。
瘦高的俊秀青年在她靠近时伸手托了她一下,省的她摔倒。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舒然说完吸了吸鼻子,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烟味。
舒弈按着她的脑袋往后退了一步,混着这么重酒味还能闻见烟味,真是狗鼻子。
没等妹妹问,他就主动坦白,“只吸了两口。”
“哦,这次就算了。”舒然假装不在意的应了声。
她在梦里看到很多次他蹙眉抽烟的场景,猜想他应该心情不好,摸了摸自己的兜说:“你伸手。”
舒弈懒懒伸出左手。
下一秒,舒然把几颗带着体温的糖放到他手上,小时候舒弈经常这么哄她,受他影响,她长大后养成了出门带糖的习惯,有时会拿来哄其他孩子或是朋友同事,效果很不错。
青年垂眸看了眼手心的糖,他耐心剥开糖纸,把包裹其中的糖全部送到嘴里嚼碎,细碎糖粒的尖锐部分划过喉咙,刺痛被腻人的甜味覆盖,他胸腔中的无法消解的郁气则顺着伤口慢慢消散。
舒弈吃完,在妹妹没有防备的时候,慢条斯理的捏住她下颚角位置,迫使她张开嘴供他检查。
他视线在她口腔里扫了一圈,见她牙齿依旧漂亮洁白,随即放开手,把吃剩的糖纸塞回她口袋里,“少吃点糖免得生蛀牙。”
舒然揉脸瞪着他说:“你太过分了,我不要面子的吗。”以前好歹是让她张嘴,现在居然直接动手捏。
听着她喋喋不休的不满,舒弈的真实感慢慢回落。
确定他们走远之后,周时盈才从后面走出来,看着他们兄妹嬉闹的背影微微出神,脑中回荡舒弈刚才的话,心里有些泄气,自言自语道:“真心就不能交易吗,嫁出去的妹妹交易一下怎么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舒然想带舒弈回父母家过生日,被他一票否决,提去饭店吃饭也不去。
没办法,舒然只能让席策远顺便买菜,她则在家里给舒弈萝卜汤解酒。
舒然真的很讨厌胡萝卜,连带着白萝卜,青萝卜都不喜欢,便指挥着她哥自己把萝卜切丝扔锅里,她在一边看着。
切菜时,见他左手拿刀切,想起他右手受过贯穿伤,也顾不得讨厌萝卜,上前要接过刀。
舒弈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用眼神逼迫她坐回去。
萝卜汤还没煮好,席策远便带着东西回来了,他一回来,便戴上围裙进了厨房。
今天只有他们三个人,舒弈只想随便吃点,席策远就没准备很多菜,预备做个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席策远准备晚饭的间隙,舒然把萝卜汤端给舒弈,并勒令他不许进厨房,她则在席策远帮助下准备自己的菜品。
过程一直不太顺利,看到半成品后,舒然小声吐槽:“好像跟我爸教我做的不太一样。”
她脸上沾了些面粉,看着很是可爱。
席策远给她擦干净脸,安慰说:“差不多。”
“真的吗?”舒然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桌上又宽又厚的手擀面。
冷峻青年眸中划过笑意:“嗯。”
一个多小时过去,晚饭才被端上桌,舒弈又在柜子里找出一瓶红酒。
舒然想着他今天已经喝很多了,不想他再喝。
但舒弈把酒放在她面前,让她看瓶子,“夏天的时候你喝过一次,确定不想再尝尝吗?”
“不想,下次喝。”
席策远:“喝吧。”
他们俩都说要喝,舒然也不好再坚持,用手指比了个高度,“那你们只能喝这么多。”
舒弈勾起嘴角没应声,拿起酒瓶先给她倒了小半杯。
之后,只要舒然杯子一空,他就给她续一点点杯底,舒然喝晕乎后,就没再阻拦他们喝酒,她趴桌上缓了一会,见他俩吃的差不多了,坐起身要去厨房。
席策远跟着她到厨房,看她手忙脚乱的下面,怕她被烫到,便帮着她把长寿面捞起来端给舒弈。
舒然正要把筷子给舒弈,忽然想起蛋糕不在,又赶忙把蛋糕插上蜡烛拿过来,关灯要他先许愿。
烛光下,舒然脸颊绯红,眼睛异常水润晶亮,让人看了心软。
舒弈跟她对视后,把蛋糕往她面前推了推,像往年一样说:“想要吗。”
舒然摇头,指着席策远说:“我许过他的了,暂时没有愿望了。”
“哦。”舒弈在她拒绝后平静的吹灭蜡烛。
接着舒然把筷子放在盛有长寿面的碗边,郑重的交代说:“别咬断,要一口吃完,这样才能长命百岁。”
碗里有蛋有青菜有面,但蛋明显煎焦了,青菜也有些老,总体的卖相有些差。
面放了一会,已经不烫了,好在量不多,没有坨在一起。
舒弈挑起约有两根手指宽的长寿面,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顺从的拿起筷子一口吃完。
见碗里什么都不剩,舒然期待的问:“好吃吗?”
“不好吃。”
闻言,席策远在桌下踢了脚舒弈,似乎是想让他好好说。
舒然失望的叹气,又听见她哥说:
“但感觉到了心意,有点感动。”
“只是有点?”舒然歪头不满的看着他,她脑袋晕乎,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舒弈看出来她酒劲上来了,笑吟吟逗她,“嗯哼,不然呢。”
“不给你礼物了。”舒然坐到沙发上摆弄收音机,调到最常听的频段听今日的书评,刚听了没多久就睡了。
舒弈发现她在睡梦中不安的皱着眉头,立即将她叫醒。
“舒然。”
“嗯?”舒然被叫全名,意识立马回笼,迷迷糊糊的回应他,“怎么了?”
“要不要出去逛逛?”
“不要,我好困,你们自己去玩吧。”
舒弈在她旁边坐下,时不时叫她一声,让她一直没法安心入睡。
舒然被他磨到起床气都没了,叫上席策远一起出去。
他们三人一块到体育场活动,在那碰到机修组的学徒工,席策远和舒弈被他们拉着去打了场篮球赛,两人分别加入一队,舒然在旁边打哈欠,时不时给他们喊声加油。
结束时,他俩满身是汗,舒然催促他们在澡堂关门前去洗澡,自己关上卧室门睡觉。
半夜舒然突然醒来,随即要坐起来找东西。
席策远被她的动作带醒,搂住她的腰,嗓音低哑:“怎么了?”
“生日礼物忘给我哥了。”
“他睡了,明天给吧。”
“可我想现在给,他明天早上醒了就能看见,我偷偷放门口,马上就回来。”
舒然打开床头灯,找出先前准备好的礼物悄悄放到舒弈房间门口,却发现他屋里还亮着灯。
她犹豫片刻,放轻动作推门查看。
两个房间格局差不多,推门就能看见床,舒弈靠着床头拿着一沓资料翻看,听到开门的声音,扭头跟她视线撞了个正着。
舒然皱眉,看着他眼下的乌青说:“哥,你怎么还不睡觉。”
舒弈放下手里的资料,“你怎么不睡觉?”
“睡醒了。”舒然回身把东西拿进来交到他手上,“礼物给你。”
他接过东西放到被子上,问:“晚上又做梦了吗?”
舒然迟疑的说:“一点点。”
晚上她听评书的那一会做的梦,之后着急回来睡觉反而没再做梦了。
“梦见的什么?”舒弈递给她毯子让她坐下,似乎是要跟她细聊这件事。
舒然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垂着眼睛说:“有点记不起来了,好像是我跟你吵架,嫌你管的多之类的。”
梦里的那个她厌烦舒弈出狱后处处约束她,因而展开剧烈争吵。
舒然知道现在的舒弈是那条故事线上的人,知道他经历了很多,知道他性格变得阴郁,心里压抑痛苦。
但她无法改变那条故事线,只能在这试图做些弥补让他能好受些。
舒弈眸色幽深,面上不经意的问:“难不成是我平时管你管多了,让你做梦都惦记着,讨厌我到这种程度了吗。”
舒然摇头,认真的说:“我是你妹妹啊,你不应该管着我吗?而且你很有分寸,管我是为我好,这些我知道的,我从来都不讨厌你管我,只是我长大了,有时候需要一点尊重和肯定。”
俊秀青年脑中有很多记忆开始回溯,面对他强硬的安排,妹妹的那些歇斯底里和崩溃跟现在的冷静理智形成鲜明对比。
他喉结轻滚,却不知道说什么,只习惯性抬手想摸她脑袋,但两人之间有点距离,手没能触到她。
舒然主动凑近,头靠在他腿上方便他摸头。
女孩发丝柔软,此刻故意卖乖,气质极为无害。
他动作很轻,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东西。
舒然感觉到自家哥哥的小心翼翼,索性直起身抱住他,“你是我最亲的人,我虽然不知道梦里是怎么回事,但那绝对不是真心话,哥你不要多想。
你很好,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你是我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一定要好好的。”
“真的吗?”舒弈低垂眼眸的神色翻涌,胸腔处好似被烫了个大洞,压抑沉闷的郁气大量往外倾泻,让他又痛又舒畅。
“当然是真的啊。”
得到妹妹肯定的回答,舒弈回抱住她,力道大到好似要把她塞进骨血中。
“然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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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第100章
◎良心会不安◎
晨雾浓重,窗户玻璃上挂着的小水珠缓缓凝聚滚落。
舒然不想起床,又舍不得席策远这个人形热水袋,手脚并用的压着他也不让他下床。
天冷之后,这幕每早都会发生一次,席策远早已习惯,先抱着她躺一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用被子把她裹成蚕宝宝,等他洗漱完再把她拉起来。
洗漱完,舒然边喝南瓜粥边吸鼻子,看着外面微暗的天色说:“真的好冷,什么时候放假不上班。”
门从外面拉开,舒弈拎着从后街买的煎包回来正好听见她的话,“下个月。”
舒然叹气,“怎么还有这么久。”
舒弈在桌边坐下,舒然拿煎包时,看见他身上穿着她送的灰色羊绒衫有些惊喜。
要知道之前她送的那些,他嘴上说着喜欢,却一次都没有穿用过,任她怎么催促都没用。
她昨天把礼物给舒弈的时候说衣服已经洗过了,让他一定要穿,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他这次会这么配合。
“好看。”舒然弯起眼睛夸赞道。
舒弈没说话,却轻扬起下巴。
舒然夸完他,转头跟旁边的席策远说:“你待会把我送你的鞋穿上。”
席策远沉静的黑眸中写满了不解,不明白她为什么提起这事。
女孩木着脸,慢吞吞的说:“鞋子加羊绒衫花了我一个月工资,你们穿上能激励我好好上班挣钱,不然这个班我一天都撑不下去。”
原来还是不想上班,两青年被她逗笑。
新业务员到销售办,都会被严梅带着跑一阵业务,等到开单了才会独立出去,虽说舒弈早就开了单,但严梅十分重视他的培养,现在无论大小业务,还是开会都会带他去见识一番。
十二月本该是业务淡季,剩下业务员手里的单子都不算多,大多都闲在办公室里。
但展销会后,海市机械厂一举成名,订单源源不断,业务员忙得不可开交
舒然手里一大堆活,没人能帮她分担,饶是钱洁见完客户回来,帮她分走一部分工作,她手里还剩有一堆着急处理的。
上午,舒然中途接了个找陈垚的电话。
待他陈垚回来后,他拨回去含糊的应了两声,挂断电话后,跟舒然说:
“待会你跟我一块出去见个客户,帮我拎着资料。”
当跟班这种事舒然之前没少做,张辉,钱洁都叫她跟着出去过,偶尔会把一些小单子算在她头上。
但这次舒然还没应声,钱洁先替她回绝,“你自己不能拎啊,她今天要去厂办帮忙接待外厂来访的人。”
他们机械厂上了报纸,近几天有许多国营厂到访,厂办的人忙不过来,戎雪点名要舒然过去帮忙。
舒然点头,“我待会是要去厂办。”
“我有时间,我跟你去。”宋靖抬头。
陈垚表情有些迟疑,尴尬的笑了笑,“算了,就是一个小客户,而且宋哥你也挺忙的,我们去就行了。”接着又毫不客气对钱洁说,
“你中午没事吧,你帮她去厂办帮忙,舒然,你收拾一下,咱俩一会就去,到时候早点回来,省的耽误你工作。”
舒然见他朝她传递了个只有他们俩能意会的眼神,心累的应下。
挖客户就挖客户,怎么还把她带上了。
外出见客户路上,陈垚看舒然唉声叹气的,哭笑不得的说:“不就让你拎点东西吗,怨气这么大,待会多给你点两个菜。”
“点不了哦,我带了餐券抵。”
“你带那玩意干嘛?”
提到这个,舒然怨气更重,“陈哥,你自己去财务报过账吗?”
他硬气答道:“没有,那群财务太难搞了,我懒得跟他们打交道,有你跟钱洁不就行了。”
“……”陈垚这话说的太理直气壮,让人不好辩驳,而且办公室的杂事本就是舒然现在的工作内容,她还能说什么呢,也算明白钱洁为什么总说他坏话。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没有,你怎么把人想的这么坏。”舒然随口敷衍他两句。
看她心不在焉,陈垚怕她回去跟钱洁告状,又说:“放心,这顿饭不走公账,对方请客,你待会放心吃。”
“人家请?”舒然有些惊讶,这还是她到销售办以来,第一次听说客户来厂里,反请业务员吃饭的情况。
像这种情况,难道她之前想错了,不是陈垚没有拦截宋靖的客户,而是有其他隐情。
陈垚特意嘱咐舒然,“进去少说话,闷头吃就行。”
“好。”舒然不清楚饭局的目的,自然也不会质疑他的安排。
他们进包厢时,已经有个人在里面等着了,对方是个长脸男人,身高不算高,穿着板正的黑色呢子,看着年纪不小。
见他们来了,连忙起身来接。
“陈同志,约你时间约了好几次,今天可算见到你了。”
陈垚一改在外面不靠谱的调笑态度,不冷不淡着的跟他握了握手,“最近实在是忙。”
海市机械厂自上报纸后,收到颇多认可在同类型国营厂中的地位水涨船高,最近联系他们的客户非常多。
客户太过热情,业务员的情绪则会平和很多。
不用陈垚过多解释,对方就表示理解,视线随即转向舒然,“这位是?”
“这是我同事舒然,这位乔明亮,是咱们意向客户。”
舒然记得陈垚让她少说话的事,跟乔明亮简单道了句你好,便不再言语。
乔明亮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舒然,随即又看了看陈垚,似乎是想看出两人有没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不过什么都没发现。
菜品在他们坐下后不久就开始上桌,在他们谈天阔地,东扯西扯时,舒然独自吃了半场。
陈垚刚才没说大话,这顿饭极为丰盛,他们三个人,上了十二道菜。
许久之后,乔明亮才开始给陈垚倒酒,转而说起正事,“我手里有个单子,”
舒然咀嚼的动作慢下来,准备侧耳细听时,乔明亮给她面前的杯子里也倒上白酒。
“她不喝。”陈垚淡笑道。
“是,小姑娘确实不适合喝白的,那舒同志你多喝点汤。”乔明亮也没勉强,停下动作继续跟陈垚聊公事。
“咱们要是今天签了能不能给我加急生产出货。”
“这个我做不了主,我们最近订单实在是多,全都是急单,回头我给你问问车间那边的安排。”陈垚态度含糊,既不拒绝也不同意。
舒然听了一会,感觉陈垚态度有点微妙,如果想挖客户,那他现在应该急着敲定订单才对,像现在这样打太极根本不是他以往面对客户的正常态度。
再说以陈垚的人品,其实不太可能作出挖同事客户这种事情。
这么看,可能是客户带着订单主动跳到陈垚这里的。
饭局结束时,陈垚要带着舒然先行回厂,乔明亮拿出一早准备的烟酒礼品送给陈垚。
两人拉扯了一会,陈垚无奈收下,谢了两声带着舒然走了。
直到离开国营饭店后,陈垚又恢复成不稳重的样子,把烟酒礼物递给舒然让她拎着,嬉皮笑脸的问她刚才的饭局吃的好不好。
“挺好的,就是……”
见她言辞吞吐,陈垚不解:“就是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呗。”
“吃人家嘴软。”
“这话说的没错,吃人家嘴软,拿人家嘴短,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吗?”
舒然垂眼想了一阵,斟酌开口:“是想要表明你没挖宋同志的单吗?”
其实这话她不该说,但陈垚都问了,再不说就有点假了。
“你脑瓜子还挺好使的,”陈垚笑说,“但这只是一方面,再猜猜。”
舒然费神的想了一阵,随即摇头。
陈垚又问:“给人送过节礼吗?算了,看你这样就知道你没管过这些事,今天让你长长见识。”
他说着,指了指她手上的烟酒,示意她打开。
舒然疑惑的顺着他的指挥打开装酒的盒子,随即瞳孔一震。
四四方方的盒子里,放着用皮筋绑着的两卷纸币和一沓商品票。
“傻了?”陈垚喝了酒,情绪更加外放,他手指扒了一下,“这有小两千吧,那姓乔的还真舍得。”
舒然不仅没见过这么多现钱,更没见过以这种方式途径出现的钱票,紧抿着唇瓣将东西重新包好。
她不知道乔明亮为什么要送这么的钱给陈垚,但这么大数额的钱,用这么隐秘的方式,明显不止是为了未来催单,“陈哥,”
陈垚打了个酒嗝,大手一挥,声音中夹杂着些许醉意,大方表示,“别说了,分你一半。”
“我不要。”这钱来的诡异,她要拿了这钱,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真不要?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嗯。”舒然语气坚定,试图劝说陈垚放弃这笔不义之财。
她该说什么呢,说厂里现在的效益蒸蒸日上,订单络绎不绝,以陈哥你的能力,赚到这些钱或许只需要几年,但良心上的事行差一步再难回头。
可这话有些尖锐,用来劝说难保不会有反效果,或许她需要委婉一点。
沉吟良久,舒然问:“陈哥,我有一个问题,万一这位乔同志跟你合作完,下次再跳到钱姐那里怎么办。”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乔明亮能从宋靖跳到陈垚,难保不会再跳一次。
如若对方像现在这么做了,依照钱洁的颇具正义感的脾气,大抵不会收这笔钱,还会反手将这事捅出来,到时候之前跟乔明亮合作过的宋靖和陈垚都要被调查。
陈垚怔忡,脑中自动映出钱洁气到跳脚,再把事情捅的人尽皆知的得意模样,用笃定的口吻说:“这是最后一次,他以后没机会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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