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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商谈世子和大小姐的婚事

◎你同我一、夜、欢、好!◎

泪还挂在脸上,刀已插进段升的腰窝。

段升不可置信瞪大双眼。

华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亶魔受妖魂挑唆,这其中若有我之责,那我护你十年安危,传你功承,又被你一碗化功散化去多年修为,在那时,我与你之间的恩怨情义就已一刀两断。”

这痛果然如剔髓刮骨,疼得他几乎站也快站不住:“一刀两断?你说开始便要开始,你说结束便要结束吗?”他低笑着往前倾身,将她抱得更紧,刀刃又没入半寸,“你的力道这么轻,如何能斩得断你我之间千丝万缕的孽债?”

华九本只是浅浅的刺进去,不过是想清楚地告诉他,自己与他再无可能。

谁知这疯子发了邪性,猛地用力抱过来,血流了一地。

浓重的血腥气裹着身上的甘松香扑面而来,他低低道:“那年你斩杀魇婆后,不慎被她的鬼气伤到,气血逆乱,在我怀中烧了一天一夜,你可还记得当初说过什么?”

大片的血在地上蔓延,那时的她烧得糊涂,见他愁色,却仍不忍心。

“你抓着这玉串,说要岁岁年年与我共好!”

“那日桂花树下,你饮了琥珀醉醉倒,你可还记得你做了什么?”

“你同我一、夜、欢、好!”

他已然有些撑不住了,手指颤抖地滑过她的脸颊,“我将玉串贴身藏着,身是你的,心也是你的,日日夜夜上天下地地寻你,可你却要跟我一刀两断?”

“妄想!”

段升说完这话,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地。

华九看着满地狼藉,双手鲜血,呆呆立在当地。

烛龙筋听到动静,这时方跑了过来:“哎哟哟,这是怎么弄的?”

鲜血满地,一个躺地上不省人事,一个站在一边木木呆呆。

他叹了口气,把另一个屋里睡得正香的徐伂叫醒,指挥华九同着徐伂把这地打扫干净。

徐伂迷迷蒙蒙间,骤然看见一地的血,和倒在地上的段升。还以为是窦玉罗把段升杀了。

吓得好久不敢说话,难怪世子说窦玉罗已非吴下阿蒙,连段升都能杀了,其修为高深,心性残暴可见一斑。

他一言不敢发,生怕一个不好,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他跟在华九后头飞快把地擦净了,又飞快回到屋子里倒头蒙被,好像后头有鬼追他似的。

这头烛龙筋将段升往屋里拖去,边动手边摇头:“都说邪神厉害,现在看来只怕也一般,这才一晚上的工夫,被你弄晕了一个,又差点再弄死一个。”

华九跟在后头,声音也蔫巴巴的:“师父让我导他三人向善,可如今的发展早已不受控制,来日事情败露时,只怕后果更是难以估量。”

烛龙筋苦笑:“好歹你现在稳住他们,让这三个火仗子不至于这一时一刻就炸,已是不错了。说什么来日,这天上地下,谁不是过得一天算一天,”他道,“若你们真能成事,还了天下太平,有了天大的功德傍身,到那时自然也就桥到船头自然直了。”

华九想了两刻,烛龙筋画的大饼是吃了一张又一张,无论饱与不饱的,事已至此,多思无益,何况还有正事在前:“我在这里只会添乱,一会儿我就走了,这里还劳烦师父多费心。”

烛龙筋摆摆手道:“这功德必有我一份,我自然会上心,你不必多加挂念。我只能帮你到这里,我本是神器之身,后来因为功德大盛,赶上前任阎罗王上天做官了,我便接了阎罗王之位。这做了鬼,虽能稍作引导,却不能以身介入人世间的因果相争。”

华九点头:“师父不必担心,最终之战交于我们便是。”

烛龙筋道:“柳一语为人狭隘,心如虎狼,前头还不知有多少阴坑等着你,你要多加小心。”

华九答应去了,她一路不敢耽搁,往韦邺州而去。

这日已到韦邺州地界,距离窦府不过七八十里的路程。

华九已赶了两日路,未进水米,实在腹中饥渴难耐,便停下来稍作歇息,拿出包袱里的干粮,干巴巴嚼碎了咽下去。

不过吃了几口又不想吃了,就在这时,忽地听见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号哭声,夹杂了一两声兴奋的嘶吼。

华九将干粮往兜里一揣,速速奔了过去。

绕过山丘往后看,原来是一大一小两只妖怪捉了几个老弱妇孺在此,正在饱食大餐。

地上已有两具被嚼碎的尸骨,另一边是一对夫妇并几个孩子。

华九听到的撕心裂肺的号哭,正是那吓坏了的孩子所发出的,其他人两股战战,眼泪满面。

做父母的闭着眼,视死如归地挡在孩子身前。

小妖怪笑连连,伸出爪子抓了过去,口中道:“滚开,还是小的嫩的好吃。”

孩子们吓得惊叫:“不要吃我们!”

父母紧紧地抱着孩子,万念俱灰。

小妖怪嘎嘎怪笑不止,还在回味又软又嫩的小孩滋味,谁知下一秒脖子就被鞭子紧紧勒住,还未出口的笑声被卡在喉咙里,变得又尖又细,直至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华九冷笑:“小妖怪的皮,又软又嫩,扒起来很是顺手。”

大妖这时发现小妖落到了华九的手里,大喊:“放下我儿!”它丢下口中的人骨就奔了过来,“看我吃了你。”

华九一鞭子将小妖抽飞,又迎上那大妖。

妖怪大张着嘴,涎水乱滴,华九不由皱眉嫌弃,手腕一抖,本该缠上它牙齿的鞭子转而缠住旁边的大石。

她一个使劲,将大石往妖怪口中甩去,冷道:“这石头味道更好,送你尝尝。”

她气力不小,又狠又快,大石塞到妖怪口中,它一时竟吐不出来也拔不出来,狠命一咬,獠牙也蹦掉几个,疼得它发了狂。

小妖聪明,见大妖落在下风,被华九缠得甚紧,便朝旁边的那几人冲去。

华九反身相救,小妖见状忙跑回大妖身边,伸出爪子拼命替他往外拽石块。

华九冷笑一声,这小妖倒是机灵,还会围魏救赵。

将石块拔出去,两妖便又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华九懒得跟它们缠斗,速战速决将大妖打死。

小妖见状立刻化了个人形,竟是个小男孩的模样,华九瞧他有几分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直到他开始趴在地上不停地流泪磕头:“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她这才想起来,当初重生醒来,往万源宗去时,路上碰到的化为人形的小妖怪。

“竟是你?”华九冷笑,当时她全身经脉堵塞大半,没有把握能斩杀大妖,便不理不上当避开去,还被人说是冷血无情。

“你们吃人时怎么就没想过饶命?”它们四处骗人来吃,实在可恶,华九一鞭子将小妖也送去跟大妖凑堆。

见妖怪都死了,那一家子这才跑过来不住道谢:“多谢神仙相救。”

华九皱眉:“梁王府四处张贴了告示,有些地方妖兽多,普通人不可进入,你们怎么这么大胆敢闯进来?”

那男人哭道:“神仙不知,我们村子在几日前闯进来几只妖怪,好不恐怖,眼睛蓝荧荧的,一口能吞吃掉四五个人,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被它们吃了,我们和”他指了指身后的碎骨,头也不敢回,“他们,侥幸逃了出来,我以前听游方郎中说过,外头说有个叫飞素宗的地方,里头有个大善人,能收留庇护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孩子还能学到些保命之技。”

“可是我们不知飞素宗到底在哪里,四处游荡时,便碰到了那个小妖,他说他正是从飞素宗下来的,可以带我们过去,谁知谁知,”他说着说着痛哭起来,“谁知中了妖怪的圈套,幸有神仙救我们性命。”说到这里他仍不住的后怕,身子颤个不止。

旁边的女人鼓足勇气,问了一句:“神仙可知,那飞素宗是不是在这附近”

华九沉默片刻,道:“你们消息不够灵通了,飞素宗早已没了。”

一家人就靠着飞素宗三个字吊着希望,颠沛流离不说,艰难困苦不论,一心想着只要找到飞素宗,自此就有了庇护。谁知眼前人竟说,飞素宗没了?

两个大人面色惨白,孩子惶惶不知缘由。

华九叹了口气:“我把你们送到最近的镇上,镇上有驻兵把守,一般不会有妖兽侵袭,你们寻些活计,也可温饱安暖。”

那几人一下子失了主意,只跟着点头言谢。

华九把他们几人送到最近的城镇,又问了他们村子所在,倒也不远,她便绕道而去,若是还有活口,能救下几个人也是好的。最重要的,绝不能放任异兽肆虐。

果然到了他们口中的所在,一片狼藉,火光冲天。

浓重腥臭的味道熏得人头疼,地上散落了不少碎裂的内脏残渣。

华九往里走去,村里有一棵硕大的百年老树,树干上钉着三具孩童的残骸,风一吹,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

另一边的地上,好多只剩下一半的尸身,有的没有头,有的没有腿。

华九抓着鞭子的手越来越紧。

就在这时,西南方又爆发出一阵冲天火光,华九拔足狂奔,跑到了近前。

果然看见几只凶兽正围着一群人,它们可见是吃饱了,正把人圈起来嬉戏逗弄。

都说妖魔变异了后,是没有神智的,可在她看来,并不是简单地除却了神志,而是压制了良善,又放大了丑恶。所以异兽们对这样的恶事乐此不疲。

一只异兽将婴儿从母亲怀里抢过来,叼在口中。吓得母亲号啕大哭:“吃我吧,放了我的孩子!”

她越是哭,旁边的异兽们越是发出沉闷的怪声,像是在笑。

它们觉得这样仍不过瘾,那叼婴儿的兽忽然猛一张口,就要咬下去。

周遭哭喊声,闷笑声交融,一片嘈杂。

钢牙眼见就要落下,这异兽忽觉口中一空,它正要看,旁边又是一道劲风,鞭子裹着雷霆罡气猛地抽来,它口中紧接着一痛,满嘴的钢牙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断牙之痛可以连心,它“嗷!”的猛叫出声,捂着嘴跳了起来。

华九把婴儿扔给母亲,另一手幻出明光,成剑形,在异兽头顶用尽全力猛地劈砍下去。

一只异兽从头顶正中开始,正正被明光剑劈成了两半。

这是华九这辈子为掩盖身份,从未使过的明光剑,今日气愤太过,一气之下便用了出来。

旁边两只异兽大吼着扑了过来。

若说锁魂鞭杀妖数百,那明光剑只会多不会少,历来都是妖兽的克星。

她功力已恢复七八,心潮激荡之下,华九大开杀戒,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已杀死三只异兽。

如刀一般的眼光划过其他异兽,异兽虽少神志,对危险却敏锐得很,晓得远远不是眼前人的对手,顿时作鸟兽散。

华九冷笑一声:“想跑?却晚了。”她召唤出锁魂鞭里的妖魂,简单利落将异兽们杀个干干净净。

见到妖怪们都死了,人群里一名被啃伤了腿的老者这才艰难爬过来,哭道:“多谢恩人救命。”

华九叹了口气,先把他们送到临近的城镇治伤,又托了个人将事情报给官府。

华九本计算着应是昨日午时到窦家,可这一耽搁,到窦家就已是第二日的戌时了。

临进门前,她使了个诀,将全身的血迹脏污除个干净才迈步进门。

她先前并未给家里去信,等到门房报给窦成风和李珍时,他二人都是一惊,李珍鞋袜都未穿好,就匆匆出来迎她。

刚出二门就遇到了,李珍抓着她上上下下一通打量,流下泪来:“高了,也瘦了。”

华九忙道:“娘,我好着呢,能吃能睡的。”

窦成风落在了后头,笑道:“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华九道:“刚去完梦泽秘境,顺道回家里来看看。”

窦成风听到梦泽秘境,顿时神色一紧,梦泽秘境出了事,太威派遭妖魔突袭,弟子死伤过半,这事他亦有耳闻。

没想到玉罗也去了,看她模样稳当康健的,应是没有受伤,窦成风暗暗放了心。有心想问几句秘境之事,又因着夫人还在,倒不好开口,李珍这两日本就奇怪,多思多泪,若说了秘境的事,哪怕玉罗俏生生在眼前,她也会吓得睡不着觉了。

华九靠着母亲撒了会儿娇,便推着她去睡:“原是我不好,搅了父母好眠。”

李珍紧紧抓着她的手:“回家了就千万多住几天。”

华九笑着答应,李珍推她回房,又是安排沐浴又是准备好消化的点心。

好不容易忙完了,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可这一夜李珍如何能睡好,天还没亮就早早起来盯着厨房忙前忙后,自掏腰包给厨房的人,人人包了一个大红包。

厨房干得是热火朝天,恨不得大小姐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家才好。

华九拉着李珍:“母亲若日日这般操劳,我倒不敢长住了。”

李珍拍拍她的手,道:“也不全然是为了你,老太太这些日子越发的左性了,一个不好就要扔碗摔筷的。”

华九道:“娘也太实诚了,横竖她都要找事,每日随便做些家常的便是,何苦苦了自己。”

李珍笑道:“这不是我平日里也没个军师,现在你告诉我了,我便知道了。”

二人笑着往正房里来,直到饭端上桌,二房的人也未露面,华九低声问:“娘,二叔二婶子和玉溪怎的还没来?”

窦老太太架子足,吃饭是必要两个儿媳妇在旁边伺候的,许氏到现在也没来,难道竟是不怕老太太骂她了?

李珍点点头:“你二叔一家现在是自己吃的,比咱们还精细呢。”

华九微惊,还要再问,这时窦老太太进了屋子,坐了上首,面色比厨房那几口大锅的锅底色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气恨李珍待自己远不如待她女儿上心,有意挑她的毛病,伸手将奶酥油鸭子一推:“大早上的谁吃这油腻腻的,”又抿了一口桂花杏仁茶,虎着脸,“这杏仁茶也不甜。”

李珍未说话,倒是窦成风端着笑脸哄老娘:“娘尝尝这个糖蒸栗粉卷子,很是香甜。”

窦老太也不给他面子:“卷子个头这么小,两个还没我手宽,没甚嚼头,”她越说越气,把筷子一扔,“你们叫我吃什么?”

吃什么?这桌上摆了数种菜肴,瞧着个个精美可口,什么吃不得?

华九晓得她是气不顺,盛了碗鸡丝山药粥,浅笑盈盈地递过去:“鸡丝粥软糯可口,里头的山药碎又极对脾胃,祖母尝一尝吧。”

老太太是柿子转拣软的捏的典型,对着儿子儿媳怎么作都可以,可对着这个孙女,也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高看谨慎之意。

她冷脸接过来喝了两口,这才道:“你如今是长大了,跟我也不亲近了。”

华九笑问:“祖母何出此言?”

老太太放下燕窝粥,塞在心里头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你之前离家的时候怎么说的,说帮我问了尘真人要几粒回春还魂丹的,今日人回来了,丹药呢?”

华九只觉好笑,当初说的是替她问问了尘,一颗回春丹的价格能否便宜一二,现在老太太竟然自己给她加秤,价格都不谈了,要她白送几颗。

她道:“这次回来,正是要说这事呢。”

窦老太脸虽还冷着,耳朵却竖得高。

“我师父说这回春丹重在有缘,若同你有缘,便宜个一二也无妨。”

窦老太飞快在脑子里扒拉一顿,心想八、九万两也肉疼,可又受不住青春永驻的诱惑:“怎么叫有缘无缘?”

华九放下碗,取过巾布,慢条斯理地擦擦手,眼见窦老太越来越急,这才道:“这就得看个人身体心性了,我晓得祖母慈善济人,心性上是没问题的。”

窦老太忙道:“那可不,我也晓得世道艰难,可怜人多,常吩咐你母亲施粥舍菜,给咱们家积攒功德。”

华九颔首,下一瞬又露出点为难神色:“只是身体一条,祖母怕是微微有些不够。”

窦老太不服,大手直拍胸脯:“身体怎么不够?我一顿饭能吃三大碗,走起路来你爹都未必追得上。”

李珍撇撇嘴,那可不,跑起来别说窦成风追不上了,就连大黄狗都追不上呢。

窦老太说话又快,手劲也不小,她又急,边拍边说到最后连连咳嗽起来。

华九起身替她拍背,道:“祖母莫急,我说的身体并非是祖母理解的意思。”

“我们修道修仙,求长视久生,最终皮囊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躯壳乃是半生不死之物,它要能承受住回春丹的强大药力,就必须经脉处处通畅,好让自身的清气来化掉丸药的霸道药气。”

“这样一来,回春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若是躯壳更好些,就是濒死之人也能还魂。”

窦老太越听越是心动,越心动就越着急了:“那依你说该如何?”

华九道:“若是旁人,每日要快速奔跑二十里地,还需骑射两个时辰,这样长年累月的炼体下来方可行。”

“我的乖乖,这不是要炼体,是要去打死活牛吧。”窦老太的年岁摆在这里,若要她每日跑上二十里,还骑射两个时辰,还练什么体,吃什么药,直接就原地升仙好了。

华九这么一吊一放,将她的奢望吊起又摔下,窦老太又气又怒,更重要的还是不甘。

见火候差不多了,华九笑道:“祖母莫急,师父念我修行用功,平日又常常孝顺他老人家,愿意亲自替您疏通经脉,在这之前您只需凡事亲力亲为,多多动动各处关节,保持气血时刻通畅就可以了。”

窦老太闻言大喜,连说了几个好。

倒是窦成风与李珍对视一眼,问:“难道了尘真人不日要来咱们府上?”

这就问到了点子上,华九笑着摇摇头:“不,是要祖母去万源宗走上一趟。”

不只是窦老太太,整个窦府都要陪老太太走一趟,去烛龙筋造出来的万源宗幻境里待一段时间,避开魔君和柳一语的毒手。

窦成风还要说话,忽然管家匆匆走了进来,简单行过礼后道:“老太太,老爷,太太,大小姐,梁王府来人了。”

“梁王府来做什么?”李珍奇怪,现在没有妖物作祟,又不是过年过节走礼,来人做什么?

管家喜气盈盈,嘴巴合也合不拢:“听意思是奉王妃之命,来跟老爷太太商谈世子和大小姐的婚事。”

第92章 退婚

◎斩天剑◎

这话一出,把屋子几个人都震了一震。

窦老太大喜:“好事好事。”她虽偏心小儿子,也打过把玉溪换了玉罗的打算,打算虽落空,但无论嫁过去的是玉罗还是玉溪,只要这门亲事成了,那她就是梁王府的姻亲,王爷王妃见她都得客客气气的,遑论别的。

自觉从此高人一等*的窦老太喜气盈盈,倒是窦成风与李珍心中忐忑。

李珍晓得女儿一片痴心,也清楚世子冷心以待,才弄出后面许多事情,梁王府之前也从没提过婚约一事,这场婚约虽然是有,但其实也不过是空挂个名头罢了。

如今王府特意派人商谈,怕是退婚的可能性大过于成婚。

她对女儿做不做得成世子妃不关心,只是怕她又受刺激,自伤起来。一时心中又痛又绞,恨不能一开始就没有这所谓的亲事才好。

她正纠结心痛之时,华九拉了拉李珍的袖口,将她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娘,我不想嫁给世子。”

今日连着几个意料之外把李珍砸蒙了,这也是奇了:“你说什么?”

若是之前,华九也会以为王府是来退婚的,可林昨暮都已提前跟她透了意思,这回应该是来谈成婚的。

她已与元照星交了心,定了意,当然就不能再应婚事。

“我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早就想开了,原先对世子的几分执念也消散了,本想早些同你和爹说的,但先前家里事多便耽搁了。”她抓着李珍的袖子摇一摇,撒娇道,“咱们退婚好不好?”

自然是好,李珍知道齐大非偶,强扭的瓜不甜,只要女儿不钻牛角尖了,彼此本就无意,现在把婚退了,便是两相欢喜,好过将来成一对怨偶。

“你可想明白了?这可不是赌气的事,若真退了,你跟世子就再无可能。”

华九忙点头,又道:“只是这婚怕是不好退。”她想起那日林昨暮同疯了似的,也不知是怎么跟王府说的。

李珍拍了拍她的手,极有自信:“放心,此事交给娘,无论是王府那边,还是你爹,我都有办法。”

华九高兴地虚虚抱了李珍一下:“娘最好了。”有娘真好,娘只关心她愿不愿意,其他的都排在她的意愿之后。

华九不知李珍是怎么谈的,反正梁王府的几位管事仆妇虽看着有些不快,但仍留下来用午饭。李珍则是笑意满脸,看来事情是谈成了,也没有闹崩,过程虽有些不愉快,但结果双方还都能接受。

华九暗暗叹服,母亲这一手处事的本事,够她学个几十年的。

午饭是宴请梁王府人,二房自然也早早地就过来了。

窦玉溪好久不见姐姐,很是亲昵:“我早上听说姐姐回来了,一大早就想过来找你,偏我娘拉着我,说姐姐刚回来自然要先与伯父伯母道安说话,拘着我现在才来找你。”

华九笑道:“我也很想你呢,早上我让升升送给你的小玩意你可喜欢?”

玉溪道:“我可喜欢了,既新奇又精致,在咱们这边是再难寻这么好的了。我真羡慕姐姐,可以走走看看,比我关在这牢笼里强了不知多少。”

华九问:“你也想修仙?”

窦玉溪道:“修不修仙的倒还无所谓,我就看家里这段时间甚是艰难,也想学点子杀妖除魔的本事,尽一尽力。”

华九道:“你既有这份心,总会有机会的。”

这边两人说完话,李珍招呼着众人落座。

请了王府诸人坐在上首,华九见窦二叔大剌剌地坐在第二的位置,志得意满,完全不是她当初离开时对着窦成风畏畏缩缩的模样。

就连窦老太这种从来认为自己是窦家第一人的人,现在也屈坐在他身侧。

又见众人似对他极为推崇,一口一个窦大师,越发喊得他红光满面。

许氏也跟着笑容满面的,推杯换盏间得意之色尽显。

华九大为惊异,低声问李珍,李珍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方道:“你二叔功力大涨,梁王府和万源宗的人杀了几只怪走了后,又来了两次鬼怪,这两次都是多赖他驱除的鬼怪。”她虽言辞恳切,但实在表情古怪。

华九好奇得很,窦二叔的水准她心中有数,摆摆样子是行的,若要驱除鬼怪,只怕还是有些难度。

她这头思来想去不得解,那边窦老太还以为自家已与王府做成了亲家,先谈她教养窦玉罗花费了多少心血,再大夸特夸世子。李珍与窦成风要拦她,她是听也不听,理也不理。

最后两盏果酒下肚,抓着那王府内院的仆妇喊起了梁王亲家。

仆妇忙道:“老太太可使不得,咱们两家亲事不成了,这亲家做不了了。”

她这轻飘飘一句话,酒席立即鸦雀无声,窦老太也醒了酒:“什么意思?”

仆妇中有不满的,便冷道:“老太太竟不知道吗?王妃巴巴派遣了我等过来商谈成婚一事,可你家窦老爷窦夫人断然拒了。”

“不可能啊,”窦老太看看窦成风,再看看窦玉罗,“谁不知道我这孙女痴心……”

“娘!”窦成风打断窦老太,“这婚是我主张退的,咱们不过商贾之家,玉罗又率性惯了,不是囿得住规矩的人,难当世子妃之任。”

华九正欲说话,却被李珍一扯。

窦老太只觉脑瓜子嗡嗡的,退婚了,怎么能退婚呢?退婚了她还怎么跟梁王当亲家,怎么成人上人?她想也未想,脱口而出:“玉罗不规矩,玉溪却是个规规矩矩的姑娘。”

许氏没想到这好事又砸回来了,怎能错过,忙帮腔道:“正是呢,反正之前说的是两府定亲,玉罗配不上,我们玉溪却是个极好极懂规矩的,还请诸位转达王爷王妃,我们玉溪嫁过去也使得。”

窦玉溪只觉众人的眼光都看了过来,脸上火辣辣的,她没想到母亲还惦记着梁王世子,又气又恼,忙扯住许氏,干干笑道:“我娘喝醉了,说胡话呢。”

她使劲将许氏拉到外头,恼道:“娘这是做什么?”

许氏有几分醉:“我的儿,你懂什么,不说那梁王府高人高位不尽的好处,就是那世子品貌俱佳,你还当配不上你么?”

窦玉溪气闷:“娘怎么这等痴心,凭他怎么貌比潘安,能若比干的,他也是玉罗姐姐的夫婿,我上赶着贴去做什么?母亲要是再这么着,就是逼我去一绳子吊死!”

她说完理也不理许氏,转身就走。

许氏气急,若不是四下里皆有人,她恨不能脱下鞋来抽她,边骂边追去了。

放在哪里都该是香饽饽的梁王世子林昨暮,没想到在窦府里成了姐姐不要,妹妹也不喜的冷门人物。

这顿饭这会子是决计吃不下去了,再吃下去,梁王府便里子面子都没了。

一众仆妇退席告辞,窦成风并李珍客客气气送到大门外。

送走了梁王府人,窦老太正要大肆批判窦成风与李珍未经允许便擅自退了婚。谁知华九又拿出回春丹吊着她:“祖母万万不能生气,大气伤肝,若气伤坏了,就连我师父也是无法的。须知身份地位都是身外物,独有这寿元才是一等一重要之事。”

窦老太好大一个短处捏在她手里,如何还发得起雌威,只好气呼呼一甩手便走了。

华九怕夜长梦多,不愿多耽搁,当下便去前院找窦成风,谁料窦二抢在了她前头。

窦二声量不小,哪怕她立在拱门那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大哥你修书一封递与梁王,说说我们家玉溪的好处,弟弟得了力,与哥哥两相帮扶,岂不是好?”

窦成风声音不大,听不出他说了什么,但应当没有答应。

窦二不满,高声道:“大哥难道是真见不得我好吗?日后府中安危,还多得仰仗我,我若甩手,你们早就入了妖怪肚子。”最后甩下一句,“这信写不写大哥看着办吧!”

他说完就气冲冲摔门而出。

华九略弯了弯膝,叫了声二叔。他是理也不理,冲出了院子。

屋里窦成风也气得够呛,见到女儿进来稍微稳了稳神色,先开口道:“你莫怕,这婚退便退了,王爷是宽厚之人,不会与咱们过不去的。”

华九问:“父亲也不怪我么”

窦成风倒觉得此问好笑:“我怪你什么,我跟你娘通共就你一个,自然是盼你如意开怀,我原是看你执拗,才没提的,”他略压了压声音,“幼时看不出来,只觉得世子生得格外好,现在长大了,谁想竟是个冷情冷性的,未见得是个好夫君。他还看不上你,我还看不上他呢,他哪里配得上我的爱女。”

华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忽又想起刚才席面上,窦二神气活现的样子,便问:“我听娘说,二叔忽有如神助,连着打跑了两次大妖?”

窦成风点头道:“正是呢,你二叔头些年竟是在藏拙,连我都瞒过去了。”

华九笑道:“我倒是感兴趣,爹能否同我详细说一说?”

华九当初离了窦府赶赴万源宗,窦成风怕赤鴖鬼再来作怪,请了梁王府来相助,之后万源宗也来了几个弟子,他们严阵以待,赤鴖鬼却没有再来。他们却不能总是在这里,就在周边杀了几个精怪以作警示后,便走了。

谁知那些人刚走不过几天,家里竟来了大妖,府中各人是惶惶不可终日。

请来的修士个个不敌,死的死,跑的跑,阖府上下最终没剩几个修士了。谁知这时窦二站了出来,大发神威,靠大成的屁功,成功地赶跑了妖兽。

窦成风十分叹服:“看来这屁功虽说熏人了点,但是威力还是有的。”

屁功退妖!这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华九问了两个问题:“那妖兽眼睛可发蓝光?二叔使屁功之时,林意林达可在身边?”

窦成风仔细想了想,道:“妖兽的确是眼睛蓝幽幽的,在夜间更是明显。你二叔使功时,林家兄弟肯定是在一同御敌的,也多亏了他二人,多次拼命相助。”

“这段时期以来,以你二叔为首,临时组了个守卫查探的队伍,每日探查各处,防止妖魔袭扰。”

华九冷笑,心中有了个猜测,去将门窗全都打开,叫外头的小厮把守住院门,十分严肃认真地问:“人人趋之若鹜的玉堂霜其实算不得什么,咱们家其实另有宝物对不对?”

玉堂霜不过是明面上的靶子,用来遮掩真正的宝贝。

窦成风惊异无比,却不否认,只问:“你为何做此想?”

华九垂眼道:“我曾因为好奇,认真观摩过祖母房中挂着的昆仑雪山图,其下方记载了窦家先祖三次登昆仑,历经千难万险终摘得至宝。”

“我原也以为那至宝指的就是玉堂霜,可在梦泽秘境中,我有一番奇遇,经历了由元家那株玉堂霜精气所化出来的幻境,那里面也有一张昆仑雪山图,与咱们家的昆仑雪山图一模一样,只是,”华九略顿了一顿,“那图上所书的是二登昆仑。”

华九的声音轻轻:“既然第二次进昆仑,已得到了至宝,那先祖费尽千辛万苦三进昆仑,为的又是什么?”

窦成风沉吟了半晌,才叹道:“本来这个秘密,我是准备一辈子都不说的。你说得不错,咱们家先祖三进昆仑,其实为的并不是玉堂霜,而是吾陆神器中的斩天剑。”

华九顿时脸色一变:“斩天剑?”

窦成风颔首:“咱们那位先祖是真正的旷世天才,与碧霄宫灵极真人并肩的人物。凭他一人之力,找到了斩天剑并带回了府中。”

华九道:“爹的意思是,斩天剑现在就在咱们府上?”

窦成风看着她先摇了摇头,后来想到什么又点点头:“先祖再怎么天才,也是人,斩天剑却是神器,他想要炼化神器还是太过艰难,我听你太爷爷说,那位先祖是个爆炭性子,练了几年毫无进展,竟越发失了稳,走了偏道。终有一日,他与斩天剑皆受不住了,一声炸响,当时偌大个窦府烧了个干干净净,斩天剑被炸毁了,先祖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所以斩天剑没了?”

窦成风道:“看似好像是炸没了,连片碎渣也找不见,只是有一处地上有一道浅浅的光圈,掘地三尺也不知那光圈到底从何而来。你太爷爷他们百思不解,只觉得定是与斩天剑有关系。”

华九奇怪:“可我在家里并没有看见过什么光圈。”

窦成风点点头,看着她:“因为你出生的时候,那光圈飞到了产房之上,满屋子的红光,亮了半晚。第二日家里来了一个神仙,自称是灵极真人的大弟子,他仔细看了看你,说什么根骨一般,受不住神力,若无奇遇,只怕活不过十八岁。我们再问,他却什么也不说了,只让我们不可声张。倒是惹恼了你娘,骂他胡言乱语,让人打了出去。”

窦成风说到这里,想起来玉罗在周山秘境中受伤,正是十八岁,李珍是记得那批命的,日夜悬心垂泪。好在女儿最终熬了过来,如今活蹦乱跳的。可见批命确实十有八、九都不准。

华九实在是没有想到,事情最后竟然回到了窦玉罗身上。

“我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声张,许多人晓得你出生时有异象,却不知与斩天剑有关,后来你渐渐长大,与旁人无异,还记得这事的人应该也不多了。”

所以柳一语盯着窦府,弄什么大妖,又跟当初派柳媞卧底飞素宗一样,让林家兄弟待在窦家,原来竟是为了斩天剑。

他不知从哪里晓得的斩天剑也许在窦府,却大概不知窦玉罗出生红光一事,要不然就不用费那么多事,直接对窦玉罗下手了。

第93章 退婚绝无可能

◎在我心里,再没有旁人比你好了◎

华九跟窦成风说家里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借着陪老太太的缘由,一并到万源宗去暂避一阵。

窦成风肉痛生意,却也不是拎不清的人,生意耽误一段再做便是,命没了就真是什么都没了。

华九道:“这一行林家兄弟万万不能跟去,爹就说请他们留下来看护宅院便是。”

举家上阵陪窦老太去万源宗疏通经脉,窦老太是一万个乐意,极符合她想要的排面。

李珍自然听女儿的,没有二话。

倒是窦成保颇有几分不情不愿,他这些日子以来在家中得意得很,有人奉承,好吃好喝,就连许氏也多日对他温柔殷勤。再一想要去万源宗,路上条件下降,多有麻烦不说,到了万源宗,修士、大能应有尽有的,在那里谁还把他当回事。

华九道:“我看玉溪根骨上佳,若是在万源宗能得到哪位师尊的垂青,学上一些功法,于自身于家里都算得上是好事。”

虽然幻境是假的,但只要许氏愿意把人留下来,日后华九多花些银两,窦玉溪又的确根骨不错,了尘没有不收的。

窦成保还未说话,许氏就抢先道:“玉溪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舞刀弄枪,不像个大家闺秀。她同你不一样,我只盼她将来嫁个好夫婿,一辈子好吃好喝供养着就是了。”她斜了华九一眼,低声嘟囔一句,“傻辛苦个什么劲。”

窦玉溪眼睛刚一亮,听到这话又暗了下来。

许氏撇撇嘴,窦玉罗不安好心,她自己学了几年,阎罗殿前走了一圈才救回命,现在还敢来忽悠玉溪。

窦成保亦道:“你二婶说得有理,再说玉溪若想学,何必去什么万源宗,我这满身功法传与她便是。”

华九好不容易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窦二满身的功法传给窦玉溪,什么功法,屁功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使屁功,这回就像个大家闺秀了?

李珍看了许氏一眼,拉着华九道:“行了,学与不学,学什么,都是个人的缘法,强求不得。我倒想早些动身,我听闻万源宗弟子个个家世上乘,丰标不凡,我闭塞了多年,这回要去开开眼界。”

李珍与许氏做了多年的妯娌,彼此很是了解,她这话是说到了许氏的心坎。果然许氏听了这话,心头一动,万源宗什么功法修仙,她不感兴趣,但是万源宗的弟子倒是可以看一看。

现在高门大户家的孩子,修仙的居多,反而手里没银子的,难买药材用物,这仙也是修不起的。

想来万源宗弟子,芝兰玉树一片片,在其中选个极好的,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女婿人选。

她心道,说不准李珍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连梁王世子都看不上,难道万源宗里竟有真神吗?

连许氏也动了心,窦成保的意见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窦成风给家里的下人们都放了假,又请林氏兄弟照看老宅,果然林氏兄弟满口答应下来,叫他们只管放心去便是。

事情安排好,十日后便启程,趁着各人收拾东西的空档,华九也准备多制几枚丸药,以备不时之需。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要事要办,她拿来一张纸,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

大半页都是在骂柳一语,怎么难听怎么来,以无耻老贼开头,中间穿插着柳一语年轻时貌丑无人要,觊觎他人之妻被暴揍的风流往事,还有柳一语无耻小人,修为拉胯,靠陷害师兄师姐,窃取掌门之位的阴暗过去。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把柳一语同魔君勾结,榨取燕卿壶毒液种植善草,豢养变异妖兽,吞吃人类的事情详细道来。

件件直插柳一语的肺管子,最后再以恭行天罚,要代表天道消灭他结尾。

她写好后,念个诀,手一拂,一张纸变成了百千张。

她招来癞蛤蟆精,却见癞蛤蟆精头绑绷带,眼眶青紫,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癞蛤蟆精道:“真人不知,我们这些天日日跟魔域开战,已从丧魔手里夺回了大半失地了。”

华九点点头,将那一摞纸递与它:“休息时给你们妖族看一看,给魔域也瞅一瞅,再找两个小妖精在人间也发一发。”

癞蛤蟆精看了眼纸上字,绿豆眼也瞪大了:“柳掌门若看见了,岂不是会气死?”

华九冷笑:“还有好的等他呢,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

癞蛤蟆精看到异兽两字微微一抖,他们作妖的,现在最怕的就是莫名其妙被捉了去做异兽,自此家人亲友什么也不认得,只晓得杀戮。

它深恨异兽已久,原来竟是魔君和柳一语的手笔,咬了咬牙,定要把这事叫天下都知道了。

它拿着纸告辞,华九抛过去几颗丸药,道:“这是增长功力,修补损伤的好东西。”

癞蛤蟆精忙接在手中,道了句谢,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华九正欲关窗,就在这时窗台上落下一只胖鼓鼓的纸雀,尾巴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段字。

华九本不欲理它,可这纸雀竟还会偏着头叽叽喳喳叫,扰人心绪。她抓了过来,纸雀在她手中“嘭”地一下,化出了原形。竟是一朵白白嫩嫩的玉堂霜!

他倒是大方,一声不吭的把先前费尽心机盗走的玉堂霜又送了回来。

可巧她手上正有葫蔓藤,再配了玉堂霜,正好做血封喉。

她抽出玉堂霜根部的垫纸,没想到那其中还有一行字,上书“元照星昨日偷偷与灵泽鸟相见。”

华九将纸投入火中,也不知段升这厮怎么想的,还玩起了告黑状这一出。

她与照星两心相印,自然彼此不疑。

她几乎不眠不休地忙了几日,若不是李珍常常勒令她吃饭睡觉,她简直分不清白天黑夜。

这日她终于练好了血封喉,正喜不自胜时,只见李珍匆匆走了进来,看她模样憔悴,着实止不住的心疼,拿着手帕替她擦脸:“我不知炼药怎就这么重要了,不吃不喝的,连小脸都染黑了,真是要去做神仙吗?”

华九拿了颗健体延寿的丸药,塞到李珍口中,笑眯眯问:“好不好吃?”

此物入口即化,甜丝丝的,可李珍疼女儿,怕说一句好吃,她更了不得,要不吃不睡了,便道:“不好吃。”

李珍拉着她就要走,华九忙道:“娘,我药炉里还有东西呢。”

李珍道:“凭还有什么东西,你现在都得跟我去洗脸。”她叹了口气,“梁王妃和世子上门了。”

华九面上不慎染了几道乌金粉,白白黑黑斑斑驳驳的,甚是滑稽,她又瞪大双眼,又是可笑又是可爱:“娘说什么?”

怎么可能,林昨暮不是在少丘山底融合邪神吗?怎么会到了这里?

李珍瞧她呆呆愣愣的,以为她是吓着了,忙道:“莫怕,当初你命悬一线,世子仍旧冷心冷肺,不管不顾的,这事谁都知道,怎么说都是他们不占理。”

华九担心的不是这事,可邪神又不能说出来。她按下心急,洗漱干净,又换了身衣裳再出来,李珍满心满眼的笑,摇摇头道:“真不是我自夸,这等俏丽无双的明媚佳人,在外头我是没见过的。”

华九拉着李珍笑道:“自然是娘生得好。”

来至大厅,窦成风正陪着王妃坐在上首,林昨暮规规矩矩立在身后。

李珍领着华九进来,正要行礼,王妃亲昵地一抬手,冲李珍笑道:“窦夫人快请起,咱们亲家之间,不讲这些虚礼。”又对着华九道,“有些日子没见玉罗了,出落得是越发的好了。”

梁王妃之前见过窦玉罗几次,晓得她是个难得的美人,但今日再见,只觉她比先前更添了三分英气,越发的明艳夺目,难怪这冰山一般的儿子转了性子。

华九规矩唤了声:“见过王妃娘娘。”

梁王妃掩嘴笑道:“今日还叫王妃娘娘,过两日便简省些,只叫娘就好了。”

林昨暮在后头长身玉立,明明羞红了脸,仍目光晶亮定定地看着她。

李珍哪里敢接这话,只好转了话头,笑道:“王妃快莫要夸她,越夸她越淘气呢。”

梁王妃道:“咱们家的孩子,再淘气能淘气到哪里去,况且我爱的就是她灵动活泼,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必狠拘了孩子。”

她一口一个咱们家,李珍脸上的笑是越来越僵硬。

梁王妃来意昭昭,明显是不愿接受窦家的拒婚。只是不知道是真心相中了玉罗,还是恼怒他们削了王府的脸面。

林昨暮这时走了过来,对着窦成风与李珍行了大礼,跪拜在地:“拜见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窦成风一介商贾,虽有钱,但在世家老爷们跟前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的。如今梁王世子对着他行大礼,他浑身上下都不习惯,忙要去扶:“世子快快请起。”

谁知林昨暮半点起身的意思也没有,窦成风一抬不动,只好讪讪抽回手。

“晚辈年少轻狂不懂事,对师妹疏于关心照顾,现在经历了许多,方明悟何为珍重珍贵。我真心爱慕师妹,自此以后必将对她珍之重之,还望二老肯准,师妹不弃,同奉百年之约。”

梁王妃立在上首一言不发,窦成风与李珍面面相觑,这受不起也应不了,着实尴尬。

华九走过去,硬是把他扶起来,背着人瞪他一眼,道:“我不是跟你说明白了吗?你在做什么?”

林昨暮笑得温润,说出的话却不是如此:“我也同你说明白了,退婚绝无可能。”

华九气得无法:“你别搅和捣乱,你根本就不是喜欢我,只不过是不甘作祟罢了。”

林昨暮却道:“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不是喜欢你?你怎知我没有因心悦你而茶饭不思,日夜难寐?”

他们离得远,听不见两人说什么,但见林昨暮面上笑意温柔,想来两人谈得还不错。

上头梁王妃微微一笑:“瞧瞧他们聊得多好,”她拉着李珍的手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吵两句嘴,咱们还以为天塌了,我掏心掏肺地说,我这儿子是个最规矩守信的孩子,他既说了会对玉罗珍之重之,就必然会做到。”

“曾经他虽有过错,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既已知道错了,日后定然能改过,两人琴瑟调和。”

梁王妃都已将话说成这样了,窦成风还能怎么说。况且自家对上梁王府,已是高攀,虽然他觉得自家女儿万般好,人家世子也是人中龙凤。

梁王妃亲自领着世子过来,言辞切切,诚心赤赤,窦成风斜觑着李珍,干干一笑。

华九与林昨暮说不通,遂不再理他,对着梁王妃道:“王妃娘娘”

林昨暮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太威后山的异兽前些日子少了一大半,你若想窦家安稳,便听我一言。”而后抬头冲着上头的三人歉意笑笑:“真是抱歉,我与师妹几日未见,倒有好多话想说。”

李珍看女儿虽紧绷着脸,却没有出言反驳,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说王妃一路赶来辛苦,请去了偏院休息。叫华九和林昨暮自去旁边的小花园说话。

窦家的花园不大,山石也不多,倒是一簇一簇的花圃长得最好。花园中心有一座假山,山上有一座小凉亭,他二人就在凉亭里说话。

凉亭高而开阔,看窦府风景一览无余,窦府众人看他们自然也是尽在眼中。

“你为什么在这里?”

林昨暮悠悠哉哉:“段升废物,他要躺三个月却不代表我也需要。”

“照星呢?”

林昨暮认真看了她一眼,忽而冷冷一笑:“果然如段升所言,你是被那小子勾了魂了?”他上前一步,“我哪里比不上他?”

华九道:“这种事跟比不比得上的,也没什么关系,譬如你说心悦我,一会子来了个比我好的,你就要转头去喜欢她了?”

谁知林昨暮触动心肠,更有一段痴意:“在我心里,再没有旁人比你好了。”

话说到这里,这个方向是说不通了。华九转问:“你说的太威派后山少了一大半的异兽,是怎么回事?又与窦府有什么关系?”

林昨暮也不愿逼她太紧,反正有着婚约,只要婚约作数,总有一天她会回心转意,便顺着她转了话头:“自从那太威派的小童递给我善草后,我就找人一直盯着太威派,他们如常围得如铁桶一般,但妖魔侵袭之后,死伤大半,剩下的又多被柳一语派了出去,导致太威派内里空虚。”

“既然郁舸说太威派后山的异兽要多少有多少,我便叫人探了一探。消息回传过来,果然漫山遍野触目惊心。”

他说到这里,倒是微微露了一丝笑意:“你发的讨伐柳一语的檄文,我也拜读了,很是有趣吸引人,估计柳一语也读到了。”林昨暮脸色渐沉,“前段时间后山的妖兽不稳,柳一语匆匆回了宗门,一夜之间,满山谷的异兽就少了一大半,你猜它们去了哪里?”

华九想了想:“善草烧了许多,他豢养那么多异兽,又饥又饿的,自然是去找吃的。”她忽然想起回来的路上,碰到的那一家普通人,以及被异兽吞食了的大半个村子。原来是这样,没有了善草,只好吃人了。如此想来,华九悚然一惊,大量异兽出山,那现在同他们一样的村子还不知有多少。

“梁王府的兵士都派了出去,只是异兽太多,也是杯水车薪。”

华九双手握拳,指尖泛白,肃然道:“等不了了。”

她还以为柳一语或许会自耗功力或许运用阵法来压制恶兽,却没想到他丧心病狂至此,直接放出大量异兽来吃人。

“事情不在他掌握之中,没有善草,那么多的异兽,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控制,这种东西搞不好就会反噬,他自然急了,活命与遮掩之间,也只能选择活命。”林昨暮道,“窦家的生死也在一线之间。”

华九看过来,林昨暮道:“他要查到你并不难,他这样的人,疯狂已极,如果查到了你,难道会放过窦家吗?”

“去阴阳交界之处躲过他的耳目,是一个办法,却并非最佳之法。”林昨暮道,“我在万源宗十数年,清楚了尘师尊虽然爱财如命,但于大道上,一直都是是非分明的,还有通微、常真两位师叔,亦是正直之人。”

“柳一语放出异兽,其他门派我不敢说,但万源宗一定不会与他沆瀣一气。所以师妹不如请岳父岳母还有其他人一道上万源宗暂避更好。”

华九忽略掉他口中的称呼,她当然知道万源宗更好,万源宗也是鼎鼎有名的大宗门,比起普通人去阴阳交界虚耗阳气来得更安全。可是,她却不知了尘会不会愿意接烫手山芋。

林昨暮知她顾虑,柔声道:“师妹放心,一切有我。届时我父王母妃一起上山暂避,对外只说是替你我二人乩选婚期。”

他说得在理,只是她尚有疑虑:“可你说的婚期?”

林昨暮略垂了眼眸:“不过是对外的幌子,你不想便不必当真。”

事情紧迫,她也不是拘泥之人,便点头应了:“此事就麻烦师兄了,我明日就去碌子山,把柳一语引过去。”

只要当着柳一语的面,封印燕卿壶和双耳壶,柳一语必然会气得发疯,异兽就会被他调来碌子山,最终一战便是在碌子山。

林昨暮心中佩服她大义,拱手道:“师妹先行一步,我明日送他们回宗后,以梁王府之名将柳一语同魔君勾结,豢养异兽一事公之于众,随后就去襄助你。”

他想了想,虽然十分不愿,还是道:“元照星出身妖族,本就有着控兽之能,同血魔融合后,控制妖兽的能力更是大涨,他已联系灵泽族一并动身去追异兽行踪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能尽快与师妹会合。”

“段升也领着飞素宗门人先一步到了碌子山做准备。”

华九临走前,给了林昨暮三颗真正的还魂回春丹,对林昨暮道:“这几颗还魂回春丹,服用可救濒死之人回魂,若卖的话在外面市场上可卖到一颗百金,请师兄帮我转交给了尘师尊,其中两颗是感谢万源宗护佑窦府上下安危。还有一颗,”华九微微一顿,“我妹妹玉溪根骨不错,品格亦是上佳,若师尊觉得尚可*入眼,还请收她为徒,教她些乱世保命之法,既是她的福气,也是窦家的福气。”

华九这一去生死不知,只能盼望各人都能有个好结果。

待到第二日,一大早,天便阴沉沉雾蒙蒙的。

近十车的杂物都已装点齐全,窦成风站在车队的最前方,望着天,心里浮上一层阴霾,他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常年在路上,一车一车的货由南到北,由东到西的,天气不好,损耗就多。所以惯常是出门都要瞧准了天气,一碰到天气不好,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华九站在一边跟李珍告别,再三叮嘱她:“娘去到万源宗后,一定记着无论如何都不要下山,过几日我就去山上接你和父亲。”

李珍从昨天开始就内心惶惶,却又不知是怎么回事,找不清来由,抓着她的手问:“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华九笑道:“本是要去的,谁知师尊另安排了个急事,娘放心,我办完就回万源宗,这一趟有师兄送你们过去,我也放心。”

李珍纵是千般不愿,也知道孩子自有孩子的正事,只好点点头:“好,我在万源宗等你来接我。”她拿出来个香包,忍着泪意道,“母亲没用,做不得别的,连夜绣了个香包,里面都是安神止血的好药材,你随身带着,万万要注意自身安全,也好叫我和你爹放心。”

华九将香包认真系在腰上,对李珍笑道:“娘,过几天我就去接你。”

窦老太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王妃和世子又这般客气,笑得嘴巴也合不拢,这一趟既可求长生,又可求高枝,恨不得马上就出发,忙叫李珍:“玉罗她娘,你快些上来,别耽误了行程。”

李珍依依不舍登上马车,华九同他们挥手作别,又看了眼窦府老宅,转身而行,在迷蒙雾气之中越走越远,直至看不到身影。

第94章 封印双壶

◎你终是不中用的◎

华九日夜兼程向着碌子山赶去,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子一般刮得生疼,她的脚步也不曾放缓半分。

碌子山,她上辈子在那里度过了人生的大部分时日,碌子山在她眼中是山明水秀,翠色欲滴的人间仙境。

在她死掉的那日,碌子山却成了血雾迷蒙,无天无地的人间炼狱。

此番再去不知又会是什么样子,只盼它是撕开丑恶黑暗,将光明重还世间的所在。

渴了喝几口山泉,饿了咬几口干粮,她日夜不休终于在第四日到达了碌子山底。

她答应过要带燕卿壶来与净水潭一较高下,自然不能食言。

净水潭所在不远,再用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她扯开乾坤袋,将燕卿壶与双耳壶一并拿了出来,方方正正摆在地上。

轻轻敲了敲壶面:“醒来。”

燕卿壶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一睁开就看见好美的景色。

现在正是夕阳西落之时,本来波光粼粼的水面像是被镀上一层琥珀色的釉彩,碎金般的光斑时隐时现,恍若撒落的星子。

凉风轻轻吹过,果然带来一阵微微的香气,不似凡间之香,格外的缥缈。

燕卿壶顿时跳了起来,将盖子一扔,馥郁芳香,再看蜜露荡漾,亦如上佳的绸缎一般,点点面面都带着琉璃一般的清透。

二者皆是美不胜收。

燕卿壶蹦来跳去,对着清净潭大喊:“看看,比比,你一点点若有似无的香味,如何能与我芳香满溢来比?”

“你虽大,却内里无物,一池子无用之水。我虽小,蜜露能长生,毒液能致死,你哪里能跟我来比?”

它喊了许久,从里里外外方方面面做了无数对比,证明自己与清净潭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可凭它喊多久,回答它的只有空谷寂寂。

华九与双耳壶都默默不作声。

直到它喊累了,停了下来,双耳壶才轻轻说了句:“你比它好多了。”

燕卿壶本呆呆立在那里,好久没有了声音。可听到这句话,它竟渐渐抖了起来,随即嚎啕大哭。

“枉我自视甚高,今日却来跟一潭子死物较高低。我比它强千倍万倍又如何?我曾在神女案前供花又如何?我永远也回不去了!”

双耳壶闻言,亦勾起曾经现在无数伤心事,抽噎不止,涕泪连连。

华九等他们哭声稍止,方道:“我倒有个法子。”

燕卿壶立时止了泪,它跟了华九许久,晓得她是个有本事有手段的,这时听她说有个法子,原本沉下去十分的心,又浅浅浮上来三分:“什么法子?”

华九道:“这法子我也不是刚想的,是本就计划好了的,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是要做的。”

“当时你还在太威派里头,我也不清楚你的心性,不敢直说实话,现在看你们如此,倒不如同你们说个明白。”

燕卿壶不管那许多,一味催她:“快说快说。”

华九道:“总要说个明白,叫你们心里清楚缘由来去。你们本就不是凡间之物,长留凡间终是不好,一个是你们缺乏灵气,生机日渐枯竭,二个是你们神通广大,难免滋长有心人的贪念恶念。柳一语与魔君皆是如此,一个为了天下第一,一个为了报复天庭,既害人又害妖,手底下无辜性命无数。所以,我要将你们封印。”

燕卿壶听到封印二字,顿时悚然一惊,又听华九说道:“我们凡间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们亦是如此,被封印后,落入凡间的神格才能有真正回归天庭的机会。”

燕卿壶很是纠结,一方面觉得她说得没错,一方面又怕若不成,就连最后一线生机也没有了。

它思虑再三,实在难忍这样下去,只觉得还不如死了,一咬牙:“好,我便搏一搏,我会助你封印我自己。”若成了,便能神魂重归天门,好过在凡世间

双耳壶一如既往的痴心不改:“我与你一起。”

华九重又将它们装入乾坤袋,转到前山。

碌子山上山道只有一条,高山青松,林荫小道,好似一切不曾改变。

华九花了半刻钟伤心,而后一鼓作气往山顶跑去。

果然段升就在山巅等她,他站在青松之下,一身素玄袍,转身看向她,眼底浮着淡淡的青影,一如当年封印旭焱灯时一般,他还是那句话:“你来啦。”

前两天捅伤他的事,他不再提,华九也只做没有。

段升在前,领她走进一旁的山洞:“事前能做的准备,我已经安排好了七七八八,剩下来最重要的地方就得靠你了。”

前方是一扇石门,石门之后就是她曾经封印旭焱灯的悬崖,高耸入云。

碌子山是世间大地最高的山,这山顶的悬崖便是最接近天的地方。

她要在这里,用尽全部的心血,重新布置好一个天地无极阵。

“柳一语被你揭了老底,怒不可遏领着异兽大军正朝我们这边奔来,本来还有一日路程,但是元照星率领妖族阻拦,又一路大用控兽之术干扰,应该能多拖上三日。”

华九闻言脚步略顿一顿,继续往门内走去。

“这次我会在山下守着,不让他们寸进,你只管放心。”如果他们进来了,那必然是踏过了他的尸首。

“好。”华九头也未回,脚步不停走入门内。

天地无极,复归于无极。神器本就是天庭神物,要压制封印神器,必须要借天地之力。

可凡人借天地之力哪有那么容易,上次她封印完旭焱灯,五感失了大半,又碰上正派围攻,最终身死名辱。

今日竟又复昨日,好像仍在不停地循环既定的人生。

亦是千死千休的局面,依旧无怨无悔。

华九将从浮屠塔里捡到的碎片取出来,粗看只是些粗粝的石块。

她小心地拿出随身小刀,在石块上轻轻刮削,不多时,外层的灰土掉尽以后,露出里面红艳艳的晶石。

晶石内部花纹繁杂,像百千朵的火焰叠加而成。

燕卿壶与双耳壶均是以青铜铸造,青铜属金,火克金,是以这回的天地无极阵必要以火晶石为基石。

她把晶石逐个握在手中,往里注入真气,火晶石发出荧荧光亮,其内的火焰纹样也似乎开始跃动。

天地无极阵比先前的寒灵无极阵更难,乃是以太阳星为主阵星,借助太阳星的烈阳之力不停焚烧,本来需要烧够烧足七七四十九个时辰。

但碌子山本就有当初封印旭焱灯的寒灵无极阵作为底阵,如今是在其上叠加了一个天地无极阵,两阵同时作用,是以用时便大大减少,只需要四十八个时辰便能将燕卿壶和双耳壶成功封印。

但这四十八个时辰必须是连续淬烧,一刻也不能止。可一日十二个时辰,不可能时时太阳当照,到了日暮夜间阳气不足之时,就得靠这布阵之人用自身的极阳真气催动火晶石继续淬烧。

是以就算真气再雄厚的人,四日下来也必然耗干殆尽了。

这时便是最虚弱的时候。上辈子柳一语就是趁这个时候,偷袭围杀她。想来他满口的仁义道德,却一直做的都是卑鄙行径。

华九将燕卿壶和双耳壶摆在正中,围绕着双壶,在周边按着北斗七星的方位,放置七枚火晶石。石壁处有一些段升已准备好的陶瓷罐,其内满满叠着灵符。

华九将陶罐依次摆在晶石的旁边。接下来的几日,她需要全神贯注地将天地之力与两壶和七枚火晶石,还有陶罐之间的真气流通通道全部打通。

这是件细致且危险的事,毕竟引通太阳天火,不仅需要极厚重磅礴的真气,还要一丝不苟,但凡错了一点,那都会被天力所反噬。那样一来,不仅事不成,怕连命也没了。

这几日华九潜心贯注扑在无极阵上,不晓得外面沸反盈天,炸了锅了。

先是梁王府发出通告,严厉斥责太威派柳掌门与魔域勾结,豢养异兽。这消息一出,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本来人们看到华九发的檄文时,还是三分信七分疑,毕竟太威派是鼎鼎大名的正道正派,柳一语在人们心中乃是仅次于真神一般的存在。

现在连梁王府也发出了告示,便让人无法不信了。也有几个固执的,怀疑这是梁王府针对太威派的做法,谁料更多人瞧见了柳一语亲率异兽大军往碌子山奔袭而去,一路吃人吃兽无所顾忌。

终是全都死了心。

而另一边,魔君也率领了魔域的魑魅魍魉与柳一语汇合,两股力量合二为一,势如破竹。沿路的修仙门派,大多缄默无声,偶尔有几个嫉恶如仇的小门派跳出来,不过几个时辰,便被异兽和魔怪们杀死分食干净。

这样一来,还有谁敢发声?

柳一语这日方是真真正正做到了天下第一。

可他的天下第一,莫敢谁何的得意时候也不过一日,一日后,万源宗站了出来,宣布与太威派割席,从此不两存。

有了万源宗站出来,陆陆续续也有些大宗派表态不与太威派同道,但保持缄默的仍然是大多数。

毕竟太威派现在依旧威势赫赫,听说还有个什么厉火。那是连神魂都能烧尽的东西。

而碌子山有什么,不过是几人两壶,实在是不够看的。

在绝对的力量实力面前,什么正义正道都可以往后放。

这一路上,太威派与魔域的合军可谓是势不可当,如果忽略掉元照星率领妖族一直在后面捣乱干扰的话。

魔君烦不胜烦:“我要去杀了那个崽子。”

金翅是天生的妖王,天然就有控兽之力,在他的干扰之下,异兽群里已发生了几次暴动。魔君为了镇住暴动,耗了不少真气精力。

“你上哪里找他去?”柳一语冷道,“妖族向来诡计多端,打一下换一个地方,莫中了他们的计。我们只要把燕卿壶和双耳壶抢回来,再把这些碍眼的东西通通一把火烧了就是。”

到那时,就是他的天下,他想如何就如何,世人皆蝼蚁。难怪人为了权势可以舍命,这样的好滋味,尝过了就再也放不下了。

魔君自气了一气,又道:“我看你也是个脓包,好好的燕卿壶,明明是被华九那死丫头偷了,你还满世界找去,真令人笑掉大牙。”一笑他,好东西拿了也守不住,二笑他,自命不凡,却被华九耍得团团转。

柳一语心头大怒,谭三槐曾与柳一语争夺过太威派掌门,在柳一语看来谭三槐此人又蠢又坏还极有野心,素日对他多有提防。这回他竟与燕卿壶同一时间骤然失踪,正常人都会想到是谭三槐盗走了燕卿壶。

再说了,双耳壶由他魔君保管,不也是被华九盗走了?自己若是个脓包,他又好到哪里去了?

柳一语到底心机深重,心里再恨得咬牙,面上也不带出来,只想着再用他一次,待到抢回了双壶,再杀他不迟。

大军浩浩荡荡奔袭至碌子山下。

段升领着数百飞素宗人在山下拦截。

这一边是声势浩大的大军。柳一语与魔君站在阵前,几名长老随在其后,身后是素衣玄甲的太威派弟子,铁兵钢刀威风凛凛。

再往后则是成千上万的魔怪,闷哼嘶鸣之间就震得山石簌簌坠落。异兽魔怪密密麻麻,填得满山满谷,如黑云压境,看不到尽头。

另一边不过百十来个人,数量不多,看着也不够齐整,况且人远不如魔怪高大,十个加起来还不够魔怪划拉一爪子的。

柳一语骑在一条九头巨蟒的背上,实在没看上他们,朗声大笑:“再活一世,华九竟还不如从前了,就叫了你们几个来,还不够两只异兽填牙缝的。”

段升懒懒一笑:“叫你捉些年轻力壮的异兽来,偏只能捡到老弱病残的,连牙都掉光了,我要是你脸也掉光了,还吹呢。”

这时,那巨蟒正好打了个哈欠,九只脑袋同时张口,果然牙齿稀疏。并不是衰老掉落的,其实是被前几日元照星打掉的。柳一语只是喜它身体庞大,骑着颇有些睥睨下间之感,这才骑它。谁知现在竟与段升的讥讽契合起来。

飞素宗众人嘻嘻哈哈大笑。

它什么时候打哈欠不好,非得在这时候,柳一语气得锤了一下巨蟒,暗骂了一声“蠢货”。

他冷脸对着段升:“当初我就不该心软,留下你的性命。”

谁知段升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只怕也软筋软脚的不中用。”

听到他这句话,众人的笑声更大了,就连魔君也忍不住笑出声。其后太威派的人,也有不少忍笑的。

这句话,便是那檄文中,柳夫人对柳一语的嫌弃之语,他终是不中用的。

华九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上辈子她被造谣无数,什么馋段升的身子,什么淫、魔,这回也叫柳一语这个所谓的“正人君子”也尝尝滋味。

柳一语怒气填胸,气得脸都涨红了:“无知小儿,今日我就先拿你的命祭天!”

段升指尖光华闪烁,冷冷道:“谁生谁死,你试试就知道了。”

第95章 碌子山大战

◎这几乎是一场必输之战◎

华九这边布阵已到收尾之时,忽听得外头两声闷哼,而后石门被重重推开,元照星一身是血出现在门口。

华九睁开双眼,阵光稍息,见他如此,心中起急朝他走了过去:“你怎么了?”

元照星道:“我们都被段升骗了,他早已投靠了柳一语,现在正领着异兽往这里来,我拼死抢了个先,你快些跟我走。”他像是伤得极重,说话间还呕了两口血,身形踉踉跄跄。

华九忙上前扶住他,喂了颗止血益身的丸药给他吃。

元照星吞下药,冲她一笑:“这药很是不错。”

华九蹙眉,深看了他一眼,他似未觉,倒想起来正事:“咱们快些跑,一会子他们来了就跑不了了。”

华九不动,问了一句:“你刚说段升投靠了柳一语?”

元照星道:“正是,他铁了心要去柳家做乘龙快婿,之前说的做的都是诓我们的。”

他见华九仍是不动,上前就要拉她:“不可耽搁了,玉罗,你快跟我走。”

一听这话,华九不再犹豫,当即抽出鞭子,对着他狠狠甩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魔域做事还是这么粗糙吗?魔君派你过来之前没告诉你,我的身份?”

“元照星”一愣:“身份?”他略一顿,“难道你还怀疑我吗?”

华九冷笑:“忘了?我帮你好好想想。”她说着欺身上前,鞭子使得舞舞生风。

“元照星”打不过她,逃来避去的很是狼狈。

魔君只叫它过来引走她,它使劲想当时魔君还说了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现在着急忙慌,更是没有头绪,只好乱七八糟喊起来:“师姐?宝贝?亲亲?心肝?”

越喊越是恶心,华九想起自己因在乎而乱了方寸,一时没识破它,还浪费了一颗止血益身药,真是奇耻大辱,她气得很:“心肝你个大头鬼!”然后一鞭子绕住它脖子,狠命一拉甩,一颗头登时就被她狠勒下来,骨碌碌在地上滚来滚去。

现出原形,果是一只魔怪。

直到死,这魔怪也不知她到底是谁。

也有华九不知道之事,那便是魔怪死之前,趁她不备,悄悄将紧攥在手中之物抛入了燕卿壶的壶口,转瞬即逝。

她再将真气注入阵中,无极阵只剩下最后一点点了,这最后一点成败却不在人为。

已尽人事,但听天命,只看天道最终是否悲悯人间。

阵型初成,天地之力在阵中贯通,冲击之感稍减,燕卿壶这才从混沌中醒过神来。

华九见它醒了,沉声道:“一会子云开雾散,阳光照下来时,天火即起,天火一旦起来,你们神识就马上会被封印,连续烧四天,最终封印即成之时,只有那一瞬,你们的神格方有选择之机,或登天门或坠森罗,一切皆在本心。”

这是它们唯一还能再回天庭的机会,虽说希望渺茫,但是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也是不愿放过的。

燕卿壶道:“我先前说了要助你,也不会食言。这无极阵所耗真气巨大,我观你身,虽已修补了大部分经脉,仍有缺漏,”它将壶口微微倾过来,“我赠你一杯蜜露,食用后,不仅可补全所有残缺之处,更能助你真气盈满。”毕竟到了夜间,还得靠她的真气催动火晶石继续淬烧,若是真气不济,可就前功尽弃了。

现在是非常时候,华九当然不会推却一切助力,她取过蜜露,一饮而尽,随后觉得身体中似有热气蒸腾,丹田之中本因布阵耗掉了一部分的真气,如今也渐渐充盈起来,果然是神露。

外头山脚,天上雾暗云深,流云飞卷。

漫漫暗色的天际,浓厚的血色似替它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油彩,浓烈得叫人森然胆颤。

人、魔怪、妖还有异兽,混乱斗在一起,全都杀红了眼,抬眸皆是血茫茫一片,见人就砍,也分不清是敌是友。

段升与元照星都力战在前。如果说刚才魔怪假扮的元照星足够狼狈,那现在真正的元照星与段升比它还要更狼狈十倍。

全身上下血迹斑斑,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手的。

他二人皆融合了体内一半的邪神之力,实力不同往常,对寻常修士来说极难对付的异兽魔怪,于他二人却如剁瓜切菜一样简单,只是对方数量实在太过庞大,他们二人就算是真神,也有力竭的时候。

魔君眼睛不离元照星左右,见他只一招就杀了几十个魔怪,不禁肃然,越发后悔曾经中了昭延的美人计,没把这小子杀死,留到今日,成了他的心头大患。

他趁元照星与魔怪打斗,露出身后破绽的瞬间,立刻出手如电,向元照星攻去,口中喊道:“速速受死!”

元照星刚杀掉眼前的魔怪,忙抬剑来挡,两人过了几招。

魔君劲气汹涌,打了他一个出其不意。两人双掌猛地一击,登时各自后退几步,体内真气乱窜。

元照星手掌被真气划破,鲜血一滴一滴落下。

魔君也没占到好处,他面无表情将喉头腥甜强咽下去,面上镇定,心中却惊骇不已,不过一月不见,这小崽子怎么进益这么快?难道真是他命中克星?

魔君脸色狠狠一沉,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今日定要将他击杀。

元照星和魔君的真气对冲,威力虽大,动静一般。另一边却热闹多了,段升被异兽和几个太威派长老围攻,以方精西为首,狠招阴招层出不穷,控雷、烈风,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只是越打,段升越觉怪异,任凭他怎么出言相讥,爆炭性子的方精西竟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其他人也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段升仔细盯着他们看了看,他们皆是眼神涣散,好似人事不知,只晓得攻击一样。

他引了一道雷劈在方精西身上,他都闻到了皮肉烧焦的焦糊味道,可方精西似乎一无所觉,仍拼命向他攻来。

段升神情微凛,他看向高处的柳一语,冷道:“你竟把他们也做成了异兽?”此言一出,他自己先打了个寒战。

柳一语一笑,他说话素来和风细雨,但此时听在耳中实比幽冥之声更阴冷:“几位长老甘愿为大业付出,此等心胸感召天地。”

段升自诩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柳一语这样丧心病狂的货,他就是在坏人堆堆里也万千个难寻其一,全天下所有的活物,不管是妖还是人,在柳一语看来,都是可用可杀的工具,他自己猪狗不如,也把别人当禽兽不如。

段升气狠,再引一道天雷击向柳一语,却被他轻巧躲过,后面丧失了神志的太威派长老们又扑了过来,他只好先顾着眼前。

魔怪和异兽要多少有多少,而飞素宗门人越来越少,剩下的人不得不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时间短还尚可,时候一长如何持续?

这情况就好比一个人,捏死一只蚂蚁容易,但是如果是成千上万的蚁群攻来,这时候的生死胜负就不好说了。

魔君露出一丝狞笑,朝后招招手,一群魔怪走上前,个个身着黑袍,面目不清,手上都抓着一把奇怪的弓,听到魔君下令,举起弓对准他们。

元照星瞧着黑弓,忽然面色一变,大喊:“退守防御,千万不要中箭!”

他话音刚落,箭矢如雨一般落下,元照星急退数步,幻出一片屏障罩在众人身前。

谁知仍有躲避不及的人,被那黑箭扎中,闷哼一声,捂着伤口倒在地上。

“莫哥!”飞素宗中有人见状要去扶他。

“别碰他!”元照星厉声喝止,“这是魔域的黑蛊箭,中必无救,你碰他你也得死。”

他一语说完,果见伤口处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顺着伤处迅速往全身爬去,转眼工夫,那人竟被虫子啃食干净,只留下一团白骨。

唤他莫哥的人与他感情笃深,一时忍不住痛哭出声。余者众人也无不内心惶然。

这是什么虫子,可在须臾之间将活生生的人吞噬殆尽,实在太过恐怖。更恐怖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正往他们脚边爬过来。

元照星捻个诀,掌心燃出一把火,火舌燎过之处,黑色小虫子都被烧死。他又给众人一人一张符,道:“这是真火符,乃是这些蛊虫的克星,只是要注意,千万不能被黑蛊箭射中,一旦蛊虫随着箭矢扎入血肉,那就救之不及了。”

晓得了是什么东西,又知道蛊虫怕什么,众人这才些微重新提了点信心。

魔君又是一招手,又换上一批黑袍魔怪,箭矢漫天遍地射来,打在屏障之上叮咚作响。

渐渐的,屏障之上也有了一丝缝隙,随着缝隙越来越深,纹路越来越大,这屏障是支撑不了多久了,可多如牛毛的箭矢却一点也不见少。

一旦屏障破裂,只怕他们这些人都是死路一条。

元照星眉心紧皱,他们临行前,烛龙筋语重心长说了好久,他只记得烛龙筋说,一定要阻止柳一语和魔君上山。天地无极阵,几乎需要耗尽华九所有的心力真气,而他们现在是她唯一的屏障。

他若失败,就意味着华九将要重复上一世身死的结局。

元照星撑着屏障的手青筋暴起,不管怎么样,他都一定要保护好华九,纵死不退不悔。

柳一语冷冷一笑,指挥魔怪和异兽们发起强攻。

屏障碎了,每一个人都拼命往前冲,用尽所有跟异兽和魔怪们拼斗。

每一个人心中都知道,这几乎是一场必输的战役。

眼前成堆成片的敌人,身边不断倒下的战友,尸山血海,孤立无援。

有人害怕得眼泪直流,也有人流血难止。他们知道虽然此时尚在,也许下一刻就要坠落幽冥,可没有一个人往后退,毕竟在他们身后的,不仅仅是华九,也不仅仅是燕卿壶,而是世间无异兽,和平安宁的希望。

他们每一个人都曾深受异兽之苦,孑然一身不如拼了性命看能不能换一个天下太平。

可希望好像太遥远太渺茫了,他们被异兽围困起来,刀剑砍不穿异兽的厚皮,用符施法打掉一只,又来数只,符纸用尽,真气已竭,再使不出了。可异兽的头颅就在身侧,大张开嘴,就要咬过来,他闻到了腥臭的味道,涎水滴在身上,又脏又黏。

死就死吧,亲友家人都不在了,被华九真人捡回飞素宗,白偷了几年的时光,为抗异兽而死,虽死不悔。

第96章 碌子山大战2

◎她是从绝望里都要挣出一片天的人◎

这些人已抱了必死之心,这时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劲气在他们周遭炸开,一口气炸死了一圈异兽,而后一股柔光将他们护在其中。

众人惊喜抬头,有耐不住的高喊:“这招是凝风破!真的是真人回来了!”

凝风破是华九自创的招式,威力大,精准度也高,是华九独有的招式,连段升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