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李鬼遇李逵
◎啊!!!!有鬼啊!!!◎
白复将他们领到了山顶,指准了山坳,元照星再三谢过。
对于此次刷好感的行为,白复自觉很是满意,拉着一双儿女就要走。
白容小声问:“这便走了?”
白复亦小声道:“这山古怪得很,原来还有昊旬门几个活人,现在昊旬门也死光了,这就是个死山,处处是险,你我水平有限,不走还等什么?”
谁知白忍手一甩:“我不走。”
白复眼睛一瞪:“你闹什么?你要亲近金翅也不必选在这个时候,”他声音本就小,现在更小了一些,生怕别人听到,“若他们能安然无恙的出山,咱们再谋后来也不迟。”在白复看来,该刷的好感已刷尽,凡事讲究一个尺度,若要背上性命刷好感,那也不必。
白忍正色道:“我不是为谁,只是为咱们灵泽族,为临凤山。我幼时的少丘山并不是现在这样,是真正灵气充沛的宝地,可不到数年,少丘山竟成了一座死山。少丘山与咱们临凤山比邻相接,想想如何不惊心。”
“咱们现在可以走,可若不弄清楚究竟,等死气蔓延到临凤山时,咱们又该如何?”
白忍一通话说下来,白复只好撇嘴:“你这话说的,我都不好走了。”
白忍道:“父亲和哥哥走吧,我留下。一来论修为,我虽不济,但你二人加起来也不及我;二来父亲是族长,不能出事,若我没能回去,这新族长我便不与哥哥争了。”
白复听得眼泪汪汪,白忍接着道:“可如果我回去了,论功劳贡献,新族长非我莫属。”
白复眼角的泪花“嗖”地一下就收了回去。
临下山前,白复拿出他压箱底的宝贝,一颗灵泽族供奉多年的灵珠,道此珠有快速修复伤势之功,修复受损的经脉和身体机能更有奇效。
此珠送与他们,望他们能够对白忍多加照料。
元照星和烛龙筋做法的做法,念咒的念咒,哪有工夫搭理,唯有华九微微一笑,接了过来,道:“必将尽我所能。”
白复跟儿子下山时,还在絮絮叨叨:“我今日带的保身丸还是少了点,你也是,不知道多带些,加起来一共才那么点,也不知小忍够不够用?小忍这孩子,就是执拗,不如你嘴甜讨喜,但大事上却顶得上。”
白容点点头:“妹妹可靠,有她是灵泽之福。”
山头上,烛龙筋念完一段咒,断诵之时凑了过来,高兴道:“此珠是宝物,你好生放在心口处,于你修复经脉可有大好处。”
谁知华九笑笑,将宝珠抛给白忍:“你家的宝物,好好收着。”
白忍诧异:“这是我父亲送给你们的,可助你……”
“不必,”华九冲她眨眨眼笑道,“它能好好护佑你就是它之功,况且我身负异宝,寻常之物伤不了我。”
白忍愣了愣,她不是矫情性子,既然华九这么说,又晓得他们都是手段高明之辈,自己千万不能拖了后腿,便点点头好生收了起来。
那边元照星一门心思要找青面鬼口中,放着金翅公主遗骨的山洞。
少丘山顶既宽又平,一眼望去没有看见什么山洞。
元照星将神思放出去三回,明明感觉到了呼应,却仍旧不得其门。
他再三思索,然后摘了几片新鲜树叶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词,脚下踏步的同时,手中树叶随风而落。
待到咒停步停,这时一看,所有树叶皆指向一个方向。
他循着树叶所指,走到一处断崖,再往前就是万仞深渊,可仍看不见山洞在哪里。
这时,点点微光从烛龙筋脚下的奇门阵中浮起,而后在半空中凝聚成一缕光束,直直照向崖壁。
所照之处与树叶所指之处竟是同一个地方,山壁凹陷处的一处隐蔽洞穴,洞口极小,外头还用青草覆盖严实,亮光照过去,显现出不易察觉的较暗轮廓。
“找到了!”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这会子忽然好大一团黑云压过来,把太阳正正挡住,黑云越积越厚,大得几乎望不到边,天地失色。
远远的狂风猛刮过来,沿路百年大树皆连根拔起,他们这些人有些修为在身,尚摇摇晃晃,再下一刻,只怕也要吹落悬崖了。
烛龙筋大惊:“不好,那夺命堑移过来了,快去洞中避一避。”
正常来说,那山洞里是个什么情形,无人知晓,必是要先用灵气在里探上一圈,确定无机关无险象才好进入。
可现在哪里顾得上。
元照星手指颤抖地将洞口的杂草剥开,*身后几人鱼贯涌入。
这洞口看着小小窄窄的,未想里面广袤深大,阶梯盘桓、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恰似古书中的天梯接云洞一般,竟是别有洞天。
白忍叹道:“好大的山洞,不像是天地形成,倒像是有人特意为之。”
自从进入山洞,元照星便觉感应越来越强,他放出神思,跌跌撞撞往里奔去。
这大山洞往里更有几处小间,元照星直直奔向一处,谁知他刚到小间门口,反被罡风刮倒,撞飞回来。
他正心潮激荡之际,受阴毒罡风猛地一冲,全身真气奔腾无序,到处冲撞,他终受不住,低头呕出一口血。
白忍面露不忍,将怀中灵珠拿出给他,谁知他似不认人了一般,将灵珠一扔,出手就向白忍砍去。
白忍伸手来挡,数十回合下来,却不是他的对手,看他状似疯狂,不免心下惶惶,就怕要办的事还没头绪,先死在他手里。
华九乘了空当,抢到他面前,元照星半醒不醒地看见她,蓦地住手顿了半晌。
华九迅速塞了两颗清心丸至他口中,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好在她动作迅速,邪气凝聚不多,元照星渐渐恢复清明。
让他在原地略作休息。华九缓缓走到那洞门前,仔细一看,果真有几道彩光笼罩于门上,又似流水一般滚动,若隐若现。
此物华九从未见过,不像是阵法,反勾起她的兴趣,想伸手摸上一摸。
谁知手刚伸出去,就被烛龙筋打落,他叱道:“你也不知这是什么,就敢瞎碰!”
华九问:“师父知道?这是什么?”
白忍将灵珠捡起,又仔细藏回怀中,也道:“这东西怪好看的,是什么?”
烛龙筋叹道:“你们小孩子不知道也不奇怪,这玩意看着好看,其实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用吾陆神器之一的燕卿壶的毒液做出来的,外有纯阳罡风,内有剧毒。”
他看了看元照星:“这小子是金翅,亦是纯阳之体,两相排斥对冲,他又未有防备,才会被激出了伤。也好在金翅是最接近神的妖族,一身金羽如铜墙铁壁,这才只是受了点伤,若是旁人只怕早就死了。”
燕卿壶?华九想起燕卿壶还在自己的乾坤袋里,它受了玉堂霜滋养,短时间越发的油光水滑,常日昏睡不醒。
元照星问:“那该如何突破?”
烛龙筋摇摇头,啧啧舌:“不好办,罡气如刃还有剧毒,偏偏它又不是个阵,不能用破阵的办法。”
元照星往指尖凝了一团白雾,再往其上做了个屏障,对着洞口一甩。只见白雾骨碌碌滚将过去,却在碰到彩光时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看来以灵气做盾也不可行。
华九想起了双影扇,真是巧,瞌睡他就来送枕头,双影扇在这里正用得上。双影扇扇骨是千年赤玉。
千年赤玉是个好东西,由天然的岩浆内火煅烧千年,灵性十足,还是最好的炼化之器。
她拿着双影扇略略在彩光之中晃了一晃,果然粘上一些细密的水珠。
这些水珠在赤玉之上,不到一刻钟全部炼化。
跟她自己炼化这毒比起来,真是既快速又省事,果然宝物好使。她凝神细细辨看,又是跟异兽体内一模一样的毒。
华九走到一边,抽出乾坤袋,使劲大晃起来,终于把燕卿壶晃醒。
“天塌啦,凡夫俗子暴殄天物,用了你的神仙佳酿做门帘,你不看看吗?”
燕卿壶一脸蒙圈,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这一刻不明白不要紧,下一刻它就明白了。华九指着门洞处说:“你看,堂堂天庭宝瓶,元君之物,竟然在凡世做起了毒门帘这样上不得档次的勾当。”
燕卿壶听得心头火起:“哪个王八……”一语未完,它看清了彩光,“那不是我的毒液。”
华九当然知道这些毒液与燕卿壶的毒液稍有不同,可现在却装作不知:“你说不是就不是吗?明明就一模一样,我看着一样,旁人必定也看着一样,大家都说是你做的,众口铄金,我看你日后回了天庭,还怎么有脸去见其他神瓶,怎么有脸去见神女?”
听华九一言,燕卿壶大惊,深以为然,它心心念念的就是要重回天庭。
这可不行,不能叫那家伙坏了它的声誉。
燕卿壶立刻道:“把它拆了,马上拆了!”
华九道:“你说得简单,这毒这么厉害,乃是神仙佳酿,我等凡人一碰就死,怎么拆?”
燕卿壶气得大喊:“那是狗屁的神仙佳酿,我给你几滴蜜露,你拿着撒将过去,保准是李鬼遇到李逵,立马让它现出原形!”
华九接过几滴蜜露,照着它说的抛撒过去,果然那些彩光竟好似有眼睛一般,看见蜜露如老鼠见猫,自己就四下里消散了。
华九拍拍手:“果真好使。”她凑到燕卿壶跟前,笑道:“既你是李逵,那李鬼的来历可否同我说说?”
燕卿壶本还在得意洋洋,可一说起这个,就闭目闭嘴,装作睡了过去。
气得华九直拍乾坤袋:“别一说起这个就装死,堕了你的威名!”
燕卿壶充耳不闻。
彩光已消散,小洞门便可进了。
华九本要走在前头,元照星一把拽住,将她拉到身后:“这里面还不知有没有什么机关险处,我在前头,小心为上。”
白忍紧跟在华九身后,眼睛看着他二人交握的手。
虽然她多在族中之事上用心,但到底也是少女心肠,见金翅生得又俊,修为又高,如天神一般帮他们抢回了灵泉,自然便对他生出了几分小儿女的心思。
可金翅一直冷冷冰冰待她,父亲提出亲事也被他一口驳回。她自诩各处不差,为何金翅却不喜她?现在忽然看破了他的心思,原来早有心上人,一时之间不免有几分落寞涌上心头。以至于毒针射过来,待她察觉时,躲避已来不及。
华九一鞭子将毒针打偏,将她拉过来,“你没事吧?”
白忍如梦初醒,忙摇摇头:“没事,”她咬咬唇,“对不起。”
华九道:“这有什么可说对不起的,此处危险丛生,此时我救你,下回你救我,实在是正常不过。”
这里的确危险丛生,一步一险。走到门洞里,本以为能看见金翅公主的遗骨,谁知这里头只有一具巨大的棺椁。
打开棺椁后除了射出的毒箭,再没有别的东西。
空荡荡的大棺材,仿佛咧开嘴在笑,讥讽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最终什么也没寻到,一场空。
华九左右看看,道:“旁边还有几个石洞,要不我们去那边看看?”
元照星却不动:“就在这里。”
烛龙筋指诀一算:“寅木生离火,坎水却困于震位……易时相序,亟心上首,乱了,太乱了,这里的阴阳时序乱七八糟,必有根源。”
虽他二人极是笃定,但这里四壁空空,一眼望穿,什么也没有。
白忍忽然一阵惊呼,竟是在棺材侧面发现了一行小字。
当看清上面的字迹时,外头夺命堑已是刮到了这处悬崖,如鬼嚎一般的狂风在不远处呼啸,端的是尖锐又凄厉。
四个死字,如今这里他们一共四人,白忍思及此,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
“呸!”烛龙筋如何能忍,“关公门前耍大刀,爷爷我做阎王都做了好几年了,死也死透了,还能怕这鬼棺材?”俗话常说,棺材通黄泉。烛龙筋现在是一想起黄泉就膈应,那地方不是人待的,他天天嚼蜡,好几年了,连点子油荤沫子也没尝过,实在难受。越想越气,气到后来忍不住上前对着棺材就是一脚。
谁知那棺材是用极坚硬的材料制成,他这一脚踢下去疼得自己嗷嗷叫。
华九用真气凝出一把大锤,拿着大锤走到棺材前就是一顿咣咣砸。
白忍这辈子一直循规蹈矩,只想重振灵泽一族,所以她也是老实人。
老实人碰到这样的场景,硕大的棺材,似乎预示命运的死字,只会胆战心惊,躲着棺材走,打砸棺材之举是想也不敢想的。
今日忽然跟这群疯子在一起,她尚有些不适应,连连退步。
世间之事多在意想不到。她意想不到烛龙筋会去踢棺材,也想不到华九会变出个锤子去砸棺材,她更没想到砸了两下,竟从里头砸出一个人来。
华九手一顿:“大师兄?”
白忍离得远,看不清棺材内部,只看见一个美男子的头从棺材里缓缓升起,对着华九一笑:“好巧,我又找到你了。”
白忍:“啊!!!!有鬼啊!!!”
第82章 我与师兄情分非常
◎我越发喜欢你了,我也可以叫你姐姐吗?◎
是人不是鬼,正是万源宗大师兄林昨暮。
华九亦受惊不小:“你……你怎么来了?”
林昨暮从棺材里跳出来,“我们原在昊旬门附近分开查探,不想夺命堑移了过来,只好立时分作四散逃命,我在屋子里寻到一狭窄地道,顺着走过来便到了这里,正好遇到了你们。”
华九一听大惊:“无思岂不是有危险?”她刚才在昊旬门时听到了无思的声音,因着还有别人,不好出来相见。这时听闻夺命堑一去,她若避不开,岂不是危险重重?
她拔腿就要走,被林昨暮拦下:“你放心,无思师妹有常真师叔护着,我亲见已往山下去了。”
华九这才放下心,对着林昨暮又有几分尴尬。半个时辰前,她还在拿炸药炸他,半个时辰后两人又见面了。
元照星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生生夹在二人中间,拉着华九小声道:“这林昨暮可不是什么单纯好人,他明明是自己一无所获,说不定就是冲着咱们那画来的。”
华九还未说话,林昨暮便伸出手,“来少丘山一趟,我也并非全无所获。”他摊开手掌,手心里赫然躺着一片干枯的叶子。
叶子已然干透微微发黄,蜷缩起来皱巴巴的样子,可华九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就是画中妖兽所食用的怪草。
“你这东西在哪里找的?”
林昨暮收回手,浅笑着倚着那大棺材,既无恐惧也无嫌弃,好似倚着门窗一般自然,他看着华九,缓缓道:“几年前,突如其来出现了一批变异妖兽,袭击各大门派,异兽十分厉害,各门派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其后便有传言,说是飞素宗华九真人炼制毒药,豢养出了这些异兽,所以才有后来数十门派围剿飞素宗。”
“奇怪的是,飞素宗没了,可接下来几年,异兽不仅没少,种类数量还越来越多,凶兽肆虐,民不聊生。我一直在寻其根源,直到刚才在昊旬门遇到师妹,我才知道,你我其实志同道合,是一路人。这树叶,我不止一份,而是两份。这份是我在昊旬门一处隐蔽的灰烬里寻得。”
华九急问:“那另一份?”
林昨暮皱皱眉:“师妹可还记得我在太威派别院之中晕了过去?”
华九点头,她当然记得,林昨暮当时为诱灵所害,邪气冲顶便失了神志,难道此事还另有乾坤?
林昨暮道:“说来正是匪夷所思,另一份是当初那个太威派的小童递来给我,可当时我身子不适,来不及问他便晕了过去,待醒过来再要追问时,他们说那小童已被妖魔杀死了,太威派之中一时断了痕迹线索,只能先从昊旬门来查起。”
华九蹙眉,昊旬门里有人作画画出了怪草,林昨暮又在灰烬里找到了干枯的草叶,难道这怪草在昊旬门并不奇怪,而是上下皆知的秘密?她越想越是心惊,如果这怪草与昊旬门大有关联,那么变异的怪兽或许也与昊旬门大有关联?更有甚者,太威派又是否牵涉其中?
那魔君的厉火呢?厉火蕴含蓝毒,又受到浩瀚星力的淬炼,厉害得不得了,难道是魔君为了提升厉火的威力,盯上了蓝毒,所以让人把昊旬门杀尽了?
她想到此处,手指几乎发抖,上一辈子扣在她头上的蓝毒,虽仍是迷雾重重,但目前所知所指的根源竟是在这里。
元照星轻轻握住她发抖的手,温热从相触的掌心传来,似一股暖流,安抚她紧绷的神经。
华九回神,听到元照星一声冷笑:“谁跟你一路人,想瞎了你的心。”
林昨暮冷冷地盯着他二人交握的手,道:“是不是一路人,师妹自然比你明白。”
他的弦外之音华九的确明白。
如今变异妖兽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众多修士渐渐难以相抗,修士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普通百姓,是如何的水深火热,艰难度日。
原来林昨暮也心存有疑在追查,他身后有万源宗有梁王府,出世入世的势力皆不弱,有他相助凡事都会方便几分,不像她上一次,孤单无依,一盆脏水就淋得她无法起身。
华九看着他,要笑不笑的:“师兄可想好了,要与我们为伍?”他们一群人,有的是妖,有的是妖女,多为正道所不齿,而林昨暮是毋庸置疑的正道之光。
如果有一天,叫人发现他与妖女华九为伍,他这正道之光是决计做不下去的。
不仅如此,届时万源宗和梁王府会如何施压,可想而知。
林昨暮道:“我修道只修心道,随心而为,从不后悔。”
他都这样说了,况且加上他是利大于弊,华九便不说什么,只盼着他与元照星二人之间能消停些。
烛龙筋倒还罢了,照样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不置可否。只是白忍听得他是正派人士,微微皱了皱眉。
林昨暮客气有礼地同几人见过礼后,这才问华九:“方才师妹在捶这棺材?”
华九这才想起来,刚才她见师父与元照星都坚定地说关窍就在此间,可这里头除了这口棺材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她便想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索性先砸碎了再说,谁知竟把林昨暮砸了出来。
“师兄在地道里可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林昨暮道:“内里昏暗,方才并未细看。”
行吧,华九复又拎起大锤对着棺材砸过去。
林昨暮见状,问也不问,跟着幻出个大刀,也同她一道劈向棺材。
烛龙筋斜眼瞟元照星一眼,不阴不阳小声道:“看看人家这眼力见。”
气得元照星七窍生烟,越发认定林昨暮不是什么好人,专会做面子事。
元照星入少丘山来,连受两回伤,伤伤皆不轻,就算金翅恢复快于常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如常,他咬牙忍着剧痛,愣是幻出一根长棍。
白忍也连忙跟着幻出武器跟过去砸棺材。
倒是烛龙筋一脸悠闲地瞅着他们使力气,自己背着手,手指不停地在石壁上画些什么。
棺材再坚再硬也不可能抵住四个人的锤击,不多会儿便碎成粉末。
就在这一刻,变相突生。
碎裂的棺材骤然爆出幽蓝火焰,烈火轰雷,躲也躲不及。
林昨暮手上被溅到火星,立刻被烧焦了皮肉,欲往后躲,却见大火烧起,映得山洞亮堂堂,石壁里似乎窜出众多魑魅魍魉,张牙舞爪地向他们扑过来,心神兢惧之下,只要往后退上一步,必定就被大火吞噬。
真是进不得退不得,正值惊心动魄之际,幸而从四周的石壁扑出一阵细密寒雾将他们挡护在其中。
这并非厉火,而是普通的火,只烧了一阵便歇了。
烛龙筋这才走过来,“啧啧”叹道:“年轻人,做事冲动不思虑周全,要不是我,你们今日都得交代在这里。”
华九很是捧场:“我素来晓得师父最厉害,任他们说什么卞城王聪灵,泰山王机敏,在我看来,他们这些豪杰皆不及师父半分!”她说得认真,诚心诚意。
烛龙筋也信了,忙摆摆手:“那也不至于,不至于。”他心中爽快不已,面上却不显,毕竟同僚之间的拉踩不好摆在明面上,不然今日刚踩完,明日再见面,多尴尬。
林昨暮笑道:“前辈技高心细,虑无不周,的确是我等效仿之表率。”
烛龙筋笑得见牙不见眼:“当不得世子谬赞。”
元照星重重地,冷冷地大哼一声,越过他二人走向那被烧得焦黑的坑洞。
棺材已被烧成了碎渣,地上赫然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口,往里望去,甬道一直蜿蜒向下,林昨暮方才就是通过这条甬道到的这里。
元照星站在这里,只觉得与母亲遗骨的感应如巨浪汹涌,他再不迟疑,迈腿就要踏入,就在这时,他似看到甬道之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顿时厉声喝道:“什么人?”
传出来几声空荡荡的回声,无人应答。
烛龙筋快步过来,跟着往甬道一望,黑黝黝的,几乎垂直往下,里头隐有雾气蒸腾而上,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忽觉眩晕,脚底一滑,幸而华九在旁扶了一把。
“师父怎么了?”
烛龙筋摇摇头:“无事,如今我只是虚魂,离地府太久了,这里又阴阳失调,致我有些不适罢了。”
烛龙筋如今是阴魂,他感受不适,想来这里是阳气大盛。
金翅正是纯阳神鸟,其遗骨长期摆置于此,又有星辰之力加持,此处的确应是阳气过盛之局。
要破这局面,就必须将遗骨与星辰之力剥离开。
烛龙筋硬要同元照星一道顺着洞口下去,可他一到道口便脸色苍白冷汗淋漓,站也站不住。
华九将烛龙筋扶到一边:“师父快些歇歇,那里头我替你去。”
烛龙筋不依:“瞎胡闹,星辰之力岂是好玩的,就你现在这破破烂烂的身子,根本抵不过三分的星辰力。”
华九却笑道:“我是师父的徒弟,自从学呼吸吐纳功法时,魂体就吸收了烛龙筋之力,不至于如你说的那般不济。”
烛龙筋仍不放心,这时元照星道:“有我护着姐姐,她定然无虞。”他本打定主意再不叫她姐姐的,可林昨暮一来,他就乱了阵脚。
林昨暮什么都好,还有个未婚夫的名头,他却什么也没有,一声姐姐好似就拉近了与她的距离,不再遥不可及。
林昨暮道:“我也去。”
“不行。”华九想也不想就拒绝。
她犹记得在幻境之中时,他二人再加上段升,与其说是在杀恶狗,还不如说是在互殴,搞得人比狗狼狈多了。
那时候好歹还是在师父可控的幻境里,胡闹一些尚无大碍。可现在这通道里是个什么情形?刚才元照星看见的人影又是谁?魔君还会不会搞什么幺蛾子?一切都是未知数,合该步步谨慎,一下也错不得。
她深知他二人的德性,要他们互帮互助起来,那是无论如何也难实现的,那不如分开,求个安宁。
林昨暮未想她竟果断拒绝,一旁元照星目露得意挑衅,真是气煞人也。
华九将林昨暮拉到一旁,道:“我跟照星还有小忍下去,我师父就拜托师兄了。”
她见林昨暮俊脸冰霜,晓得他定然不痛快,又道:“我师父情况不好,师兄同我情分非常,必须交给师兄这等亲近之人,我才放心。”
林昨暮实在好哄,只她这一两句话,深厚的冰层就有微微开裂的迹象,华九立刻又补了一句,“况且那下面许是危机四伏,有师兄在此做策应,我更是安心了。”
这话让林昨暮有几分耳熟,每每梁王出征,亦对梁王妃如此嘱咐,虽说现在略有颠倒,听在耳中却是极合心意。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华九认真万分,就差赌咒发誓:“真真,一万分的真。”
便再信她一回,她定是极重他,极信他方有此言,林昨暮拨云见日:“师妹放心,我定不负你所托。”
元照星看见华九几句话,就将林昨暮说得云开雾散的,心道华九定是同他说了什么好话哄他,转念一想,她既能同林昨暮说,也能同他说,那些什么最喜欢他的话,是不是也是在哄他?他正是患得患失之时,一时间灰心不已。
元照星不再说话,冷着脸第一个下了地洞。
白忍走在中间,华九在最后。
地道之中阴暗逼仄,窄得只容一人通过,稍不留神肩膀就会擦到两侧冰冷黏腻的墙壁。
白忍爱干净,走得极为小心。后头华九时不时轻叩石壁,传来咚咚的闷响。
白忍轻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华九道:“这样狭窄的通道决计是藏不住人或物的,刚才照星在洞口就看见了人影,我想这两侧石壁必然是有处暗门。”
白忍道:“若是他已顺着这地道从那头跑了呢?”
“大师兄方才说夺命堑已到了那边,他不会自寻死路去碰夺命堑。”华九一转头瞅见白忍脸色奇怪,“你这是怎么了?”
白忍咬唇:“其实自下地洞开始,我就莫名有些不安。”
灵泽是在广阔天地间翱翔的鸟儿,初入这狭窄逼仄的地道之中,一时有不惯也正常。
华九握住她冰冷的手:“放心,咱们三人齐心互助,管他什么妖魔皆灭做齑粉!”
她说得极有气魄,莫名就让人信任且安心。
白忍跟着一笑,心中的不安消散不少:“我越发喜欢你了,我也可以叫你姐姐吗?”
“不行!”说话的却是元照星。
元照星一直小心谨慎又别别扭扭地走在前头,华九一直不来哄他。
她明明晓得他生气,现在有了林昨暮,就连句假话都不愿同他说了,元照星正伤心气闷不已,忽听到白忍说要叫她姐姐,顿时眼睛扫过去,难不成就连白忍也要排他前头了?
就在这时,他忽瞥见墙上若有似无的一条细缝。心中一动,真气凝足在手上,用劲一推,果然“哄啦”一声,隐藏的暗门瞬间被轰个粉碎。
暗门之后竟是这样一番天地,三人皆被眼前之景震在原地。
第83章 臀上生花?
◎你确有几分聪明,只是太晚了◎
找了好久的金翅公主遗骨就在眼前。
这处石室比刚才的石洞还要大得多,内里高高矗立了二十八根石柱,按着二十八星宿的位置排列。再往顶上,破开了一个洞口,万千的星辰之光由此而入,将石室照得灯火通明。
数百根的白骨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交叠起来,悬挂在石柱子之间,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张约有七丈长的巨弓。
原来这便是沐浴在星辰光芒之中的金翅遗骨。
白忍忽然受不住跪下。
金翅是最接近天的神鸟,是妖族之王,与天地灵气相通,它对于其他妖族有着天然的威压之力,如今受星辰力多年淬炼,更是凌厉无比。
华九忙握住她的手腕,将自身灵力一点一点缓缓传输过去,暖流一点一点缓缓又温柔地帮她破开威压之力,待到手能动了,她飞快取出随身带着的小壶,喝上一点子灵泉水,这才好多了,“多谢华姐姐。”
另一边元照星已然泪流满面,昭延待他并不算十分温柔,会非常严厉地教他功法,在他练不好时,也会受到极其冷酷的责罚,可昭延也会偷偷在夜里替他涂抹伤药,教他一切生存的本事。
那黑暗痛苦的两百年里,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今日再见,她却成了一副枯骨。
魔君真是好狠的心肠,人死了也不放过。
元照星脚尖一蹬,高高跃上石柱顶,想要将母亲的遗骨取下。
白忍灵觉最是敏锐,就在元照星的手即将碰到遗骨的那一刻,她大喊一声:“小心!”
华九一直心神警惕,此时比元照星反应更快,甩手便是一道灵力飞过去,击飞了刺向元照星的冰刀。
可冰刀不止一只,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刺过来,元照星速速幻出一道屏障,却仍有未及之处,一柄冰刀狠狠扎入他的脚踝,鲜血汩汩。
华九又急又痛,认真看了看四周,对元照星道:“你别着急,这里应是暗合星宿的排布,叠加了好几个阵法。要取遗骨,必要先将其上附着的星辰之力卸去,不然遗骨与星辰力两厢合力,等于四面八方都是暗器机关,咱们无论如何也落不着好。”
元照星也知自己是冲动了,跃下高柱:“我听姐姐的。”
此处的阵法之多之杂,叠加之巧妙,令人啧啧称奇。
时间不多,她来不及仔细一个个揣摩拆解,只是粗略掐算一算,这里大致是以石柱为基点,按照二十八星宿的顺序排列的既济又归藏的格局。
巧妙地引入至阳的金翅遗骨与至阴的星辰之力,借着星宿的既济格局将二者之力再合作一处,历经多年,这才能淬炼出可烧神佛,极为厉害的厉火。
两者相合多年,要剥离谈何容易。
三人站在三个方位,集三人之力,试图将遗骨之上的星辰力一点一点剥离,两股灵力激烈交锋,掀起狂风阵阵。
烛龙筋并未夸大,星辰力之强,莫说华九一人,如今就是他们三人合力也难抵抗,一个个冷汗淋漓,心神激荡不稳。
高柱发出嗡鸣声,距离遗骨最近的那根参位的高柱,开始左右晃动不止,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它若砸下来,一个不好,就会把遗骨砸成碎渣。
"巽位偏移三寸!"华九甩出长鞭卷住即将倾倒的柱子,"剥离已经开始,多加小心!"
站在巽位的元照星按照华九之言,顶着巨压,艰难地往旁边移了三寸。
遗骨之上的混沌漩涡骤然扩张,两种能量如同交颈的蛟龙冲天而起。
白忍修为较浅,再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华九见状忙将她所受之力再承接过来三分,可是自己也快受不住了,腥热在喉头翻涌不休。
好在这时,遗骨之上的亮光渐渐黯淡,星辰力已被他们卸去了一分,华九一喜:"照星,把角宿位的柱子毁掉!"
元照星并指如剑,剑光直直刺向角宿位的石柱,华九手中的长鞭同时一甩,高柱被生生拔出来撞向斗位的石柱,两柱相撞,碎渣一地。
三根柱子同时被摧毁,阴力与阳力形成的混沌漩涡突然停滞,元照星趁机将灵力幻化出来的长剑往混沌处一扔,那是与遗骨一般无二的纯阳金翅之力,比遗骨更多了活人生气,在触及到最中心的瞬间,一声清越的凤鸣响彻云霄,阴阳两色能量如同被利刃劈开的海浪翻滚了半晌,随后无数星辉慢慢黯淡下来。
“成了!”三人皆是大喜。
可笑意一瞬,一瞬过后,万千星辰不知缘何,又突然暴涨刺目起来,在遗骨之上凝出数个极亮的光点,这些光线相互交织,将整个石室尽包裹在其中。
同时,一条条粗亮的黑链子从石柱的基石处破石而出,如黑蛇一般在地面上蜿蜒交汇。
“不好!”华九眉头一皱,“这是天罗地网!”
阵法交叠,在石室受到攻击后,自动触发了另一种攻击阵法。
在上交织的光线与在地蜿蜒的黑锁构成了阵法中极具杀伤力的“天罗地网阵”。
天空地面,遍张罗网,这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将他三人牢牢困在其中,谁能逃脱?
明明是光明透亮之地,却让人感到寒意森森。
一道光柱直直打到白忍身上,将她定在原地难以动弹。白忍实在心累,刚刚是被遗骨威压压得不能动弹,现在又是被星辰力定在原地,从来讲究礼仪友善的她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贼老天,柿子专拣软的捏。
天罗地网阵即将阵成,趁着尚有一条缝隙,白忍又距离缝隙不远,华九跑过去,凝足了真气将她往外一推,用蛮力破了禁锢。
这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做法,神力岂可暴力破除,果然星辰之力向华九汹涌反噬,她感到心口猛地一下锐疼,而后被大力拍飞。
元照星飞身来接,有他相助,两人堪堪站住。
白忍在破除了威压的那一刻,立即借力就地一滚,谁知还是晚了一步,撞上了阵壁,一丝缝隙也无。
天罗地网阵成。
三人还是都被困在了其中,浓重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
“怎么办?”白忍退回到华九身旁,她少遇这样惊险的局面,心里不由得有些惶然。
华九稍提灵力,却觉周身灵力仿若陷入泥沼,运转困难。她甩出几张照明符,却在碰到黑雾的那一刻被吞噬湮灭。
“这天罗地网阵,乃是以天地至灵之气为引,符箓之力为基,构建出的一张无形的巨网,被它拢在其中的人,都会被迅速吸干灵力血肉,最后余留一副枯骨。”
元照星问:“可有快速破阵之法?”
华九摇摇头:“我不知道。”
三人之中,唯白忍修为最低,又受过伤,灵觉更是敏锐,她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的灵力在一点点消散。
与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白忍道了一句:“捂上耳朵。”而后后退半步,猛吸一口气,发出苍鹰裂空般的长啸。
这是灵泽一族最厉害的绝技,空明九转,将强烈的灵气蕴含在百鸟鸣叫之中,三转裂石、六转摄心、九转碎魂。她目前已练成七转,其声可碎丘断河。
华九先前虽已得提醒,捂住耳朵,声量稍减,劲气却不减,她感到耳鼓咚咚,头晕胸闷,晃了几晃方勉强站立住。
阵法之中亦掀起大风,连黑雾也吹散了不少,吐出来的大量灵气撞在石柱上,阵壁之上,噼里啪啦地爆开,将石柱炸碎不少,落下一地碎片。只是阵壁泛起几层涟漪后,又归于平静。
不行,白忍又呕出一口血。她刚刚勉力而为,使出的空明九转已强行达到了八转边缘,远超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却不想这阵法半点无伤,真是厉害。
华九飞快喂了她一颗补心丸,将她扶到一侧,“怎么样?可很是不适?”
白忍倒是笑笑:“说来却是因祸得福,我先前练聚灵诀不得要领,累积了些淤血堵在心口,这次都呕了出来,虽说受了点伤,却也畅快许多,何况我还有怀中灵珠,不算受伤*太重。”
华九点点头,转而沉声道:“此阵吸收灵力,多少灵力打过去都会被它吸收殆尽,反者道之动,越是强行破阵,它越加速吸收你的灵力,反而加固阵法,可若不破,”华九顿了顿,“依旧会被这妄境侵吞神识。”
白忍忍着痛,哑声说道:“这般说来,咱们岂不是没有生路了?”
华九沉吟半晌,方道:“若师兄感到不对,立时过来援救我们,或许能有一线希望。”
只是这希望亦是渺茫,他们刚刚下来不多时,林昨暮又怎么能及时察觉到不对劲。
听华九提起林昨暮,元照星面色霎时黑了下来,冷哼一声:“我却不信!”他屏气凝神,高高跃起,站在石柱顶,手中幻出灵剑,手腕一抖,长剑嗡鸣,刹那间,千百的剑光从四面八方席卷而出,他大喝:“破!”所有剑光都猛地劈在一处。
他的灵力刚猛锋锐,利刃一般直直插入阵壁,果见那阵壁之上隐有裂痕,地上的锁链也叮叮当当震动起来,狂风呼啸,好似能感觉到阵法的摇晃不稳。
华九神色紧张,白忍也面露喜色,可希望却仅仅来了不到半刻钟,又麻利地溜走了。
阵壁贪婪地吸收了剑光中的灵力,一眨眼的工夫又恢复如新。
二人难抑心头沮丧,忽然看见地上的黑链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缠作一起,如同做出攻击状态的蛇一般,前部高高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元照星卷起来,往地上重重一甩。
一切发生得极快,电光火石之间元照星已狠狠摔落在地,华九忙奔至近前,却见他仰躺在地,身下鲜血直流,眉头深皱,牙关紧咬,样子很是痛苦。
华九连忙小心翼翼地要将他翻过去查看伤势,却被他一拦:“不用。”
“血流了一地,再不止住,纵使是神鸟有百升血也受不住。”
谁知元照星仍然抗拒,只是唇色渐渐青乌,说话也越发费劲:“真真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你不仅流血还中毒了,想活着将你母亲的遗骨取回去,就老老实实地让我看一看。”
元照星还想再拦,手上却没了力气。
华九将他翻转过来,这才知道他刚才为何屡屡相拒。
一枚石片正正扎在他的屁、股之上,石片乌青发黑,一看就淬了毒。
这时华九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一想他们三人在这里被困,一时间也联系不上师父和林昨暮,若是他们自己还伤的伤,中毒的中毒,只怕就更没希望了。
华九道:“你莫害臊,我赶紧给你抹上解毒药,咱们得尽快协力破了这天罗地网,时间越长只怕越是凶险。”
元照星闷头趴地,“嗯”了一声,随后想起什么又大喊:“白忍你转过头,不许看!”
白忍被他这一嗓子喊得脸色羞红,她本就转过了身,头未回,嘴上回道:“我没看!你还以为你那屁臀上生花?有什么好看的。”
元照星千恨万恨,恨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受伤是家常便饭,他并不怕,可今日这样的屡受大辱,先是在夺命堑里被烧了个精光裸身,现在又要在屁、股上药,真是前所未有。
大丈夫露胸露背都该坦坦荡荡不矫情,可偏偏是屁、股,便是在魔域,最豪放的野鬼,也不曾光着屁、股在路上让别人看。
他又是羞愤又是沮丧,他非林昨暮那等看着就寡欲之人,自然想过与华九坦诚相见之时,可那必然得是最好的自己。
想象太过美好,反倒映衬现实太过残忍,实际上的坦诚相见,是他被烧得跟一只烧鸡一样,然后屁股上又破了个大洞。
华九掏出解毒膏,小心将他裤子褪下。当初夺命堑受伤时,她大面积替他抹药,那时他还是鸟儿的模样,她虽也有一点点羞意,倒也还好。
可现在元照星是人的模样,一个大男人的屁、股正在眼前,这体验于她也是第一回。
药膏微微发凉,她抹上去,元照星便是一抖。
华九本专心替他涂药,谁料杂念却一个劲地往她脑海里钻,之前他是鸟的模样时还不觉得,如今再看,实觉这臀部挺翘,肌肉紧实,真真是个好臀。
一点子解毒药涂下来,两人皆是双颊绯红。
这边药涂完,白忍走过来,“华姐姐,依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元照星本就气闷,再听到一声姐姐,更是应激,华九是他的姐姐,别人凭什么叫:“叫什么姐姐,你都快两百岁了,不知羞。”
白忍顿感莫名:“你比我还老,你为什么叫姐姐?”
虽说此时形势严峻,但她这话一出,华九当真想笑,只是又怕笑出来更惹恼了元照星,只好忍了回去,把话题绕回正路:“凡是阵法都该有一个或数个阵眼,这天罗地网也不应意外,唯一的生路在于找到被藏起来的阵眼,只要能将阵眼毁掉,此阵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她道:“只是我刚才看了许久,尚未找到阵眼之处。”
她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一阵大笑之声:“你的确有几分聪明,只是太晚了。”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最重要的是如雷震耳。
直到来人身影出现在壁门,果然是他。
华九相信元照星不会看错,这地道之中定然有人,也猜想过许多人,却没想竟然会是他。
第84章 豺狼当道
◎华九,你们死了◎
郁舸大笑着大摇大摆走进来。
华九双臂抱胸,面无表情等他笑完,方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天下第一大派里鼎鼎有名的独臂大侠。”
以郁舸的心胸,听她这么语中带刺,本该勃然大怒,谁知他竟也转了性,丝毫不见怒意,依旧笑意满脸,“你们马上要死了,口齿之论我便不同你计较了。”
元照星冷冷道:“只怕你死我们前头。”
郁舸闻言“哈哈”笑了两声:“我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若想等着上头的林昨暮来救你们,就趁早死了这份心,他已早你们一步去了黄泉了。”
华九闻言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郁舸心情好,话也不少:“意思是我刚把他们杀了,现在又赶过来杀你们。”
“杀了他们?就凭你?”不仅华九狐疑,就连极不喜欢林昨暮的元照星也是满脸写着不信。
郁舸不急不躁,指尖爆开一朵幽蓝色的火焰,阴暗一笑:“有了它,什么林昨暮林今暮的,都得是爷爷的手下亡魂。”
华九心头大震,心道他为何会有厉火?果然太威派牵涉其中,只怕还所涉不浅。
她有心套他话,面上不露分毫,只是嗤笑:“你这幻术变得不错,只是变变幻术就想杀了我师兄,我劝你还是尽快吃药吧。”
她屡次出言讥讽,郁舸本不是宽厚的性子,就算心情再好,如今也有几分愠怒:“这可是连神仙都捱不住的厉火,他林昨暮算个什么东西,一把火过去自然把他烧个魂飞湮灭。”他说完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将指尖的厉火往石壁一甩,须臾间那处石壁就被烧出个森然大洞。
白忍是第一次见到厉火的厉害,吓得面色骇然。
郁舸脸上复又挂上笑意,可一转头,却见华九毫无震惊之色,不仅不震惊,那脸上的狐疑神色是半分也未少。
“我不信,你若这等厉害,怎么还会被妖怪咬掉一只手臂?”
元照星看华九一眼,立时就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郁舸气闷,她句句质疑,难道在世人眼中他就是个脓包,就与林昨暮遥遥不及?他气愤之下脱口而出:“当时师父并未教我,现在我学会了,自然今时不同往日。”
他说完立觉失言,面上有一瞬间的惶惶,只是一想到他们三人马上就要死了,就是听到了晓得了什么也无甚大碍。
元照星闻言冷笑:“你得意什么,柳一语并非只有你这一个徒弟,你师兄弟都学会了,以你的资质,只怕更泯然众人。”
郁舸被他激得暴跳如雷,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他们都要死了,还有心思来讥讽自己,“放你的屁,这功法岂是人人都能学的?爷爷我根骨奇佳,悟性更是闻一知十,这才被师父格外看重,他们那些蠢货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
原来这厉火是柳一语单独教给郁舸的,妖魔大战,生死存亡之时都未教给他,为何现在却教了他?
华九心中一动,厉声问:“是柳一语叫你用厉火来杀林师兄的?”
她想到了,也问到了关键,郁舸只将他们当做将死之人,死前耍弄耍弄,给他们点震撼也是有趣,他当即便道:“谁让他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不该知道的东西?想来他指的应该是当初在太威派林昨暮拿到的奇怪树叶,“所以,那名太威派的弟子是你杀的?”
郁舸笑笑,相由心生,他这一笑格外的丑陋扭曲:“竹风这小子端着太威派的碗,还来砸太威派的锅,这样的人不能留他在世。”
真正不能留在世上的明明是柳一语和郁舸这种穷凶极恶的混蛋,而非那个心怀善意的小弟子竹风。
元照星道:“你这样的猪脑子,难得长几分伶俐,学了借刀杀人,却全然用不到正道上。”是了,柳一语捂得极紧的机密事宜,竹风怎能得知,必然是有人特意叫他知晓,让他来做替死鬼。
元照星猜得不错,正是郁舸让竹风做了替死鬼,为的就是把林昨暮拉下水。
柳一语晓得林昨暮得了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可偏偏燕卿壶被盗了,又赶上妖魔入侵。
多事之时,再顾不上许多,待打退了妖魔,便把控制厉火之法教与了郁舸。
又替他设计了一圈,将林昨暮等人诓到少丘山来,厉火一烧,夺命堑一挡,再叫常真等人做个见证,之后凭梁王府怎么查也必让他半点东西都查不到。
郁舸生平大愿,终于完成了一个,林昨暮死了,被他压制了数十年的自己终于看到了出人头地的曙光。
好狠毒的心思。
“你倒是自以为聪明,还不是死期在前?”郁舸心性偏激许久,在太威派里少有能说话交心的,有些秘密捂得太久,正如拦住的滔滔洪水,一旦有了开口,那便洪流滚滚,再也关不住了,“你猜那些变异妖兽是从何而来?魔君从燕卿壶里提出来的毒液真是好用得不得了,既能炼出厉火,又能灌溉善草叶,妖兽只要食用了善草,一月内必将脱胎换骨实力大增。”
善草,危害人间之物,偏偏取名一个善字,何其讽刺。
说到这里,华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替他往下说:“柳一语明明卑劣无耻却还要装明公正道,要练异兽育善草,当然不能叫人发现,便选了这处冷冷清清的,又有天然夺命堑的少丘山,想来平时也少不了魔域的人来巡看遮挡,令人与兽皆不可入,可偏偏山上还有个昊旬门。”
白忍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大半,昊旬门之事她也有些耳闻:“我听说太威派曾以少丘山现圣光为由,要求昊旬门迁走,谁知甘门主不卖他面子,我爹还大赞甘门主有骨气来着。”
“他一身骨气倒给自己送了张黄泉符,也不知如今悔是不悔。”郁舸冷笑不止,“我不怕你们知道,我太威派后山变异的妖兽要多少有多少,太威派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
华九微微阖眼,上辈子她为什么死,答案竟是在这里,借刀杀人一脉相承,她也是柳一语找的替死鬼。
她痛恨柳一语,知道他道貌岸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丧心病狂至此:“原来柳一语早就跟魔君勾结上了?”
元照星冷笑:“什么魔君,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
郁舸放声大笑:“你的消息过于滞后了,魔君大人发威,一把厉火将那些个不成器的子孙皆烧了干净,如今早已夺回了魔域之主的宝座。”
华九闻言骇然,连自己的子孙都下得去手,这魔君当真狠厉太过,牲畜不如。
郁舸一双浊眼饶有兴致地盯着华九上下打量,这样带刺的娇玫瑰,这样好的脸庞身段,折在这里真真可惜,他得意上脑,口吐秽语:“好美人,你若愿跟了我,我便将你救出来,回头在床榻之上,你叫我说什么,我都说给你听好不好?”
“呸!”
华九刚骂出口,元照星就先冲了过去,他怒意勃发,抬手画符,口中骂道:“我留你一条狗命,你倒放肆起来。”
郁舸得意洋洋:“你能奈我何?”莫说元照星现在被困在阵里,出也出不来,就算他出来了,自己手握厉火,还怕他吗?
可下一瞬,同时响起“啪啪”两声脆响,竟是左右同时开弓,甩了他两个大巴掌,甩得他眼冒金星,鼻血直流。
元照星微微一愣,随后看向门外轻声冷哼,心中仍不解气,再重重画了一符,这回扇在郁舸脸上的巴掌更重,直接将他扇得摔倒在地,不止鼻血流出,连牙也掉了一颗。
郁舸只当他被关在阵中,人出不来,灵力也使不出来,便宽心大意,未想狠狠吃了几巴掌,半晌才缓过来。
“你…你怎么能?”郁舸简直不敢相信,他问的不是怎么能打他,而是怎么能打到他。
元照星冷道:“你太弱,我就算告诉你你也听不明白。”
弱,又说他弱!郁舸如今鲜血满嘴,仍大张着口叫道:“胡说,我有厉火,我才是最厉害的。”他恨恨盯着元照星,正要将手中的厉火扔过去烧死他们。
这时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人出现在门口。
林昨暮扫了郁舸一眼,笑得温文:“元师弟下手不轻啊。”
元照星对他翻了个白眼:“装什么良善人,好像刚才你没打似的。”
郁舸还以为自己遇到鬼了,唬得口齿不清:“你,你不是死了吗?”
林昨暮还是那副样子,微微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不急不缓:“你这么弱,不可能杀得了我的。”
他们都知道郁舸的心眼小,心结却大,专往他的心尖扎刀,一刀又一刀,扎得他痛不欲生,神志混乱。可怜郁舸手握厉火这等厉害之物,还未能真正使出来,就被他们气得七窍生烟,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烛龙筋这时走进来,面色虽白,眼睛却有神,他看着昏倒在地的郁舸,摇头啧啧:“柳一语要谋大事,却用这样的人,能成才怪。”
华九看到烛龙筋,高兴地喊了一声师父。虽然林昨暮早通过联络灵符告知她,他二人平安,那也不如她亲眼所见来得安心。
烛龙筋难得正经起来,冲她点点头,只是下一刻却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你们死了。”
第85章 我是华九
◎那儿若被踢坏了,心疼的不还是师父吗?◎
死了?元照星蹙眉:“老头你什么意思?我们好生生的,你怎的咒我们?”
烛龙筋道:“你如今被困在阵中,虽还活着,但个体之力永无法同漫天的星辰神力相抗,越挣扎越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死路一条,可你若是顺着它,活人同死人一般任它摆弄,它便能放你一条生路,方能死中求生。”
他这一番话说得云山雾罩,白忍还要再问,华九却瞬间反应过来。
个体与系统的对抗,必然走上悲剧的结局。一阵如此,一生亦是如此。
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太威派数百年的正道积威、人力物力应有尽有,更何况还有郁舸口中说的,要多少有多少的变异妖兽,和手握厉火的魔君相助。
无论太威派做了什么,内里有多少腌臜,只要他不敞开了堆放在世人面前,她华九无论是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还是十个人百个人,想对抗太威派都不亚于蚍蜉撼树。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死的,这辈子还要往死路去吗?若是只当自己死了,管它洪水滔天,管它异兽肆虐,与家人好友及时享乐,活过这短短一生,不也是一条好路?
这便是死中求生,聪明人该选的路。
“师父忘了吗?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重活一世,我时常别扭,占用了窦姑娘的身子,却只想做华九,本该保护好窦姑娘的身体,却又常常让它受伤,我看到窦家父母的拳拳爱女之心,也想让他们一直快乐安稳,可是,”华九微微抬眼,直视烛龙筋,认真地说,“可是我永远改变不了我就是华九,我无法心安理得地视而不见,柳一语利欲熏心,为求天下第一竟与魔界勾结,造出异兽使得那么多父母失去了孩子,那么多稚童失去了父母,他们怎么办?这份苦难还要再延续下去吗?”
“我要替五岁的自己问一问天道,要替饱受异兽之苦的可怜人,挑一挑柳一语这个天下第一!”
不管上辈子死得多么惨,也无论遭受多少非议,只要她还活着,就一直走在满是荆棘的道路上不曾回头。
她不是聪明人,只是一个认准了,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种。
烛龙筋半晌无话,华九冲他眨眼笑笑:“我定能捅破这天罗地网,师父信不信?”
元照星与她同在这天罗地网阵中,晓得她体内的灵力已被吸收大半,所剩不多,要仅凭自己破阵,何其艰难。
可是她只要说出来了,他就觉得一定能实现。
华九抽出八张符纸,念咒起符,待咒语声止,八张符同时无风自燃。顺着火焰燃烧的脉络,清晰可见地上密密麻麻的星力织网。
白忍惊呼一声,今日可算大开眼界,听说过人类用符最灵,她却久居山中,从未亲眼得见过,原来灵符还可以这样用。
顺着密密麻麻的星力探到根源,可不就找到阵眼了吗?
要是在最开始,阴阳序乱,二十八根青铜柱牢牢控制着星力走向,此招并不可行。可现在遗骨之力已被剥离,按着星宿排布的阵法也破了,便把最底部的星力脉络露了出来。
沿着脉络往上,纵横纠缠的终点隐隐透出一个光点。
就是那里!
白忍大喜,转过头却发现华九望着阵眼迟迟不动。不仅她不动,就连烛龙筋也眉头深锁。
须臾后华九摇摇头,“不对,”她从地上抓起一小抔土,洒向半空,本该垂直落下的尘土竟微微斜向东南,“果然,此处乾坤阴阳尚未平衡,阵眼怎么可能正在中心。”
她顺着假阵眼往东南偏移三寸,是七根按着朱雀七宿排列的柱子,此刻印在地上的倒影却有些奇怪,仔细看去,鬼、柳两宿的位置微微有些不对。
若是别人未必能看出来,可华九却清楚布阵的关窍,布阵讲究的就是一个准,位置差个一分一厘,效果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最南端翼位的柱子倒影尾部有些微微弯起来的弧度。
认真一看,原来那处有块光滑的青石。
"鬼柳移位,翼位覆影,"华九灵光一闪,"那块石头是假的!"
她甩出锁魂鞭,一下就穿透了石块,果然只是幻象。
真正的阵眼就藏在青石幻影里。
烛龙筋点点头:“不错,能破虚而寻实,做得漂亮。”
大大的笑容挂在元照星脸上,姐姐就是厉害。
林昨暮也点头赞叹,于阵法一道,自己距离华九尚有不少的距离。
华九不再迟疑,一鞭子打碎阵眼。
这便是真的破阵,阵壁上开始出现龟裂,越来越多,越来越长。
阵内狂风大作,其风力之大刮得石柱拔土而出,二十余根巨大的石柱随着狂风胡乱飞甩,四处撞得地动山摇。
三人慌忙飞奔躲避,这样下去可不行,阵法待要完全破了还要一阵,可再待下去,怕是阵法还没破,他们就先被柱子砸死了。
华九咬破手指,五指贴地,身体中仅存的一点灵力蔓延到破裂的阵法边缘,“起!”她咬牙勉力,竟生生将天罗地网阵从地上微微抬起。
这一手抬山之法,实在勉强,犹如把整个天罗地网阵背负在身上,神力所制,重若千钧。
华九被压得呼吸困难,嘴角溢血。这时元照星也将手掌贴地,灵力相助:“打柳一语怎么能少了我?”
林昨暮也不甘落后,手掌按于地面:“卫人间正道这么有挑战的事情,自然也要算我一个。”
白忍亦道:“也算上我。”
烛龙筋看着这些年轻人一个个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地,明明背上是如山般的重压,却仍眼眸清亮有神。
知前路艰险却义无反顾。
他没有说话,片刻后也一道将双手重重贴在地上,将全身的灵力灌输过去。
集五人之力,这摇摇欲坠的天罗地网终撑不住了,“嘭!”的一声巨响爆裂开来。
巨大的爆炸声将昏死过去的郁舸也给炸醒了。
他一醒过来,就看到满地狼藉,石柱横倒竖歪,阵法已破。
元照星小心翼翼地将遗骨收敛起来,郁舸眼神不错,就连他侧过身落下来的眼泪也瞧得清楚。
下一刻眼前挤入几张不善的面孔,郁舸立马白眼一翻,又要晕过去。
林昨暮先他一步,拍拍他的脸:“喂,别装死。”他走得快,未注意到正踩在郁舸的手上。
这下哪里还装得了死,郁舸“嗷”的一声跳起来,慌乱间又撞上石壁,腿骨脆生生断裂开,剧烈的疼痛使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你们别过来,我可有厉火!”
林昨暮手腕微转,笑得温柔:“俗话说宝剑配英雄,宝剑若是被狗熊拿了,也使不出五分力,你这厉火根本就是花架子,不信你再试试。”
郁舸抖抖索索燃出一朵厉火,对着他们扔过去,可他手抖得太厉害,又是初学不熟练,无论从准度还是威力上都一塌糊涂。
林昨暮就在郁舸眼前,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而这次的厉火砸在石壁上,仅仅只烧出一个小坑洞。
这一瞬间,郁舸的挫败感是铺天盖地的,他一击不中,又见他们人多势众,自己又受了伤,一时也老实了下来。
林昨暮蹲下身问他:“昊旬门灭门是不是你们做的?”
郁舸道:“魔域众鬼杀的,杀人挪尸与太威派皆不相干。”
“善草在哪里?”
郁舸略一迟疑,看见元照星走过来举起手,之前那两巴掌记忆犹新,他吓得抱头,连连直呼:“别打我,别打我,善草就种在这处山坳往南五十里,也是魔域种的,与我无关。”
林昨暮略想一想,柳一语好周密的算计,所做脏事都不沾手,处处皆找好替死的鬼。
他嘴角漾起一丝恶劣的笑意,低低凑近郁舸:“我好心提点你,回去问问柳一语,他教你的这个厉火可大有不对。”
郁舸闻言一僵。
既问清楚了所在,那以善做名的邪恶植草也得去瞧个究竟。
华九走过郁舸身旁,轻声道:“我可不信猪脑子还能开窍,你以为自己利用了一把柳一语,却不知柳一语早把你算计在里头,你猜猜事情暴露以后,这些脏事,”她声音轻柔,却残忍无比,“是你认还是他认?”
郁舸本以为自己是刀俎,他们为鱼肉,来时得意满满,弄死林昨暮后,自己就是铁板钉钉的年轻一辈的领头人,可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路上华九眉头不展,林昨暮走在身旁,正要问什么,却被元照星用力挤开:“姐姐怎么了?”
华九回神,道:“我只是想不通,柳一语同魔君勾结是为了天下第一的虚名,而魔君又是为的什么?”
烛龙筋道:“那魔君本是上界之神将,只因性情暴戾不仁,屡次触犯天规,被九宸神女一剑劈了下来,堕落成魔,却常心怀愤懑不甘,扬言有朝一日定要打上南天门,血洗天宫。”
烛龙筋叹了口气:“说起来遗落在世的吾陆神器也与他有关,下世灵气不足,他修炼起来觉得缺东少西,便上天宫去偷,怀中抱了一大堆还不知足,又跑去了神女娘娘的宫里,偷了她插瓶的燕卿壶和兵器…”他顿了顿,“烛龙筋。”
元照星惊讶:“原来你这老头原是神女的兵器。”
林昨暮和白忍都只知道他是华九的师父,待听元照星一说,才晓得原来他就是烛龙筋,心道,他是神女的兵器,修为高深灵气充沛倒也不奇怪了。
华九听得入迷:“然后呢?”
烛龙筋看她一眼:“然后还能如何,他这等宵小,如何能瞒过神女娘娘的眼睛,自然是将他打下凡尘,只是可怜六件神器也自此遗落人间了。”
华九撇撇嘴:“所以扔下来就不管了?在凡间抓壮丁替他们收拾烂摊子?魔君犯了天规,就应该在天上罚他,把他罚下凡间这算什么事,人间难道是仙界的垃圾场吗?”
烛龙筋瞪她一眼:“各处皆有各处的法则,你都历练两世了,还不知祸从口出吗?”有一个桀骜不驯的徒儿,着实是心累。
可说起桀骜不驯又何止她一个,这里另外几人也都不遑多让,看他们都一副对华九的话深以为然的样子,烛龙筋顿感头疼不已。
好在五十里很短,短到他已闻到了前方传来的浓重死气。
众人神情一凛,拔足奔去。
他们在山上耽搁了一天,现在已过亥时,最是阴气森森的时候,他们在山中穿行,树高林深的,偶尔有几声老鸹子粗粝的呱呱叫声,更是平添了几分怖意。
密林、天暗、乾坤磁场不稳、三个因素叠加在一起,最容易发生的情况果然就发生了。
华九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与其他人走散了。
这里连老鸹子难听的叫声也没有,寂静极了。
她灵敏地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
先下手为强。华九飞速转身,以手做刃劈了过去。对方也是个练家子,身手不弱,十几着下来二人不分胜负。
华九再一个蹬阴腿踢过去,却被他捉住,略有些委屈的清亮声音传来:“若被踢坏了,心疼的不还是师父吗?”
听到这个声音,这番话语,华九觉得头皮几乎要炸开。
第86章 不如把命还给你
◎神仙你记着,我叫王八蛋◎
这个变态怎么阴魂不散?
华九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走,他是邪神,她不能杀他,只好走为上策,不然留下来看他做戏恶心自己么?
事情坏就坏在段升够了解她,早猜到她下一步动作,碰到她的手腕就改劈为抓,死不松开。
华九简直能气笑了,大打出手她不怕,可他这跟个浆糊一样,贴上来就不撒手叫什么事?就算知道暗夜沉沉,白眼他也看不见,但仍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点脸好不好?”
段升道:“不好,我一撒手,你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他还越说越委屈,“师父真是愈发心狠了,我拿着宝珠等你,你不来,我又拿双耳壶勾你的兴致,你也不搭理。”
华九冷笑:“不敢当,论心狠谁狠得过你。”
段升猛地一个用力,把她拉到胸前,贴着她的耳际:“我错了那一次,之后用生生世世来补好不好?”
华九气得推开他,大喊:“放屁,你真当邪神是你的护身符,我杀不了你了是不是?”
段升立刻从身边抽出短刃,眼尾带红,将刀把递到她手中:“那你杀了我,杀了我就原谅我好不好?”
华九气急:“疯子!神经!谁搭理你。”她转身就要走。
却见段升从她手中将短刃抢回去,毫不迟疑当着她的面把短刃一下子狠狠插进胸口,再转了半圈。
“干嘛,干嘛?”华九大惊,“作戏讹我呢?”
他又重重将刀抽出来,一个不小的洞出现在胸口,“你一心逃离我,我日夜煎熬,不如把命还给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随着大量鲜血汩汩流出,好多血,红红的鲜血将地都染红了。
段升眼睛半闭不闭,邪气冲天而起。
同时她气海里早已流畅的真气忽然就被堵死了,彻底停滞不动,非但如此,气海里真气流失的速度比在天罗地网阵里还要更快。
华九这才确定,他不是作戏,是真的快死了。
“哈哈。”她这回是真气笑了。段升这厮发疯把自己杀了,现在还要她去救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不救他,她真气流尽后,还如何去挑柳一语?
华九纠结片刻,不情不愿,勉为其难地拿出一颗止血补身丸塞入段升口中。
她等着看他血流稍止,谁知段升实在身强命硬,都这样了,还没晕过去,他动是动不了,却气若游丝道:“我知道你在意我,舍不得我死。”
华九气得踢他一脚,段升一声闷哼。
“你真该谢谢你体内的邪神,若不是因着他,我管你死十遍百遍。”
看他死不了,华九转身就要走。
段升声音轻浅无力,却斩钉截铁:“你走了,我便把自己杀了,你知道的,我说得出做得到。”
这疯子既疯又无耻,拿着邪神为由来要挟她,华九是又气又闷,偏偏她命系邪神,又得吃他这一套。
这时怀中联络灵符传来林昨暮清越的声音:“师妹,你在哪儿?”
华九正要回答,段升却突然呕出一口血,而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华九吓一跳,他不会被自己一脚踢死了吧?
顾不上回复林昨暮,她伸出脚,用脚尖踢了踢他:“喂!真死了?”
段升毫无反应。
四周依旧邪气浓郁,华九一时拿不准,忙蹲下身子去瞧。谁知就在这时,段升忽然起身,电光火石之间,他拿出蛟丝往她手腕一绑,另一端早系在自己手上,笑道:“这下你跑不了了。”这才又晕倒在地。
待他再醒过来时,位置丝毫不变,他的姿势也半点没有变化,华九就坐在一旁,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段升想解下衣服替她盖上。可略微动一动,胸口处就钻心的疼。
他是最知道*华九有多少好药的,也知道她是个心软的人,可他心口破洞,她只给了一粒药,替他吊着命,其他那些涂抹的药是一丁点也没用,可见她仍心结难解。
段升失落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才能叫她原谅他,接受他。
他一动,华九就睁开了眼,旋即冷笑:“果然祸害遗千年。”她暗暗心惊,这邪神之躯真是厉害,他给自己捅了一道那么厉害的口子,短短一段时间,竟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段升却道:“若说祸害,你我两个谁也别笑话谁,谁也别嫌谁。”
华九两手一摊:“那没办法,我可嫌弃死你了,快给我解开!”
段升哪里肯,只说这东西只能系不能解。
华九并不信,却又一时拿他没办法。
段升咬牙站起身,念了个咒,两人之间的蛟丝顿时变得透明,隐去形状,疼痛之下他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走吧。”
华九狐疑:“你要去哪儿?”
段升道:“你来这里不就是为的那双耳壶?”
双耳壶?原来段升提过的那与燕卿壶几乎一样的双耳壶就是在这里。
这样一想倒也通了,魔君将那双耳壶就藏在这附近,提取毒液隐蔽不说,再合水灌溉善草,也是极为方便,不必怕远程运输失了漏了,走露消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少丘山难入,可没想到历经艰险后,收获这样多。华九一喜,顿觉就算段升怎么看怎么讨厌,现在也可稍加忍耐了。
只是这段升烦得紧,华九皱眉:“你能不能走前头,这道路宽阔,非得挤着走吗?”
段升亦蹙着眉冷着脸:“难道我想吗?”他举起手腕晃了晃,“实在是这蛟丝取得太短了些。”
胡扯,刚才明明还挺长,但深知他这种疯子没法说理,华九撇撇嘴不再理他,转身拍拍乾坤袋,轻声道:“好宝贝,要去见那李鬼了,你开不开心?”
谁知乾坤袋中燕卿壶仍是装死,一丝反应也无。
华九心道:“行,你且装死,待到两面相对了,看你如何。”
她犹自专心想真假燕卿壶之事,谁知脚下忽踩到一个软滑之物,一个踉跄,倒在段升怀中。
段升一只手环着她,一只手捂着鼻子,似笑非笑的:“这里浓臭逼人,不想你竟还这等有兴致。”
这片密林自进入起就死气浓烈,腐臭气重,越往里走,气味越重。
华九瞪他一眼,挣开他,弯下腰去看脚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大跳,竟是死人腐尸。死了有段时日,本浅浅埋在土里,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雨,把表层的土都冲刷走了,便现出里头发臭腐败的尸体。
华九面色肃然,她缓步往前走,几步便是一具溃烂的尸体,人肉比衣物腐化更快,尸首身上破破烂烂的蓝色衣物不难辨认,正是昊旬门门人常穿的褂服。
华九倏地抬首,怛然失色,这死气冲天的密林,竟是被昊旬门人的尸首填得满满当当。
不止如此,仔细看去,尸首旁边有一棵棵极矮极小的卷曲树叶,竟是善草!
华九凝真气做刃,往善草根部一割,流出一丝丝蓝色荧光的汁液。她惊得连退两步,“善草不仅是由毒液浇灌,竟还用人肉做肥料。”
段升凝思片刻,掐诀念了个破土咒,前方土地破开个裂缝,裂缝不大,却也足以看清,更深的土层下面,亦是累累白骨,只是那些骨头大小粗细的,看着不似人骨,倒像是兽骨。
段升道:“我说我上回来还不是如此,原来是埋在下边了。”他对华九道,“我上回来,这里还是八分的兽尸,两分的人尸。那时候我还以为这里是个什么乱葬场,今日再看竟是人为。”
好像有一根线,在华九脑子里把先前有疑惑的地方全都串联起来了,她原想过真相或者不堪入目,却没想到竟这等的鲜血淋漓,让人毛骨悚然。
华九摇摇头:“这些兽骨应该是吃了善草后,变异不成功而暴死的妖兽,而那些人是他们先前到处装神弄鬼杀死的普通人。”她想到了十室九空的翡叶镇。
段升弯下腰,拔起一株善草左右端详,就算他是邪神,天然就不怕死腐之气,但这里实在太浓,仍将他熏得头昏脑涨。
他将手中的善草扔掉,道:“这东西竟是又死又灵之物,必要极浓的死腐气和灵气才长得好,”他在极浓两字上咬得重,“看来是先前那些妖兽的尸首满足不了它的胃口,所以才长得又矮又小的。”
华九咬着牙,缓缓道:“所以,他们就杀了更多的人,只要将这些尸体的识海堵住一半,时日一长,随着尸首腐烂,识海中的灵气也慢慢释放,可不就是又死又灵。”
她犹记得当初柳一语站在碌子山顶时,衣袂飘飘,大呼正道大理,骂她舍正道而行邪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