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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禁地

◎她是它太姑奶奶◎

华九安安静静坐在屋里,刚点了一小盏灯,燃了一会子便熄了,屋中既安静又黑暗。

外头亦是一丝光亮也没有,只听见风声呼号。她耳力极佳,这一声声风声像极了恶鬼的尖啸,在耳边回荡不绝,钻进每一个缝隙,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既然将她困在城中,今夜定然不会太平,华九干脆坐着等。

可等了许久,除了外头风声似鬼嚎,别的什么也没有发生,她腿上盖着毯子,暖和起来便生了困意。

越等越困,越等越困,她慢慢眼皮子打架就要睡过去。

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吱呀”。

她充作不闻,依旧阖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从那门缝进来的,竟然是一阵风,这风如有实质,将她紧紧缠绕起来,确认她无法挣脱。

外头这才传来一声冷笑:“原本想放你一条生路,你却偏偏要往死路上闯。”

这股缠绕的力气极其的大,就像数条巨大的、难以抵抗的绞索,一圈又一圈拼命挤压,华九呼吸都开始艰难,终于睁开眼。

它看到她睁眼,好似愈加兴奋:“这等压力下竟没昏过去还能醒过来,看来根骨不错,更好温补我的伤了。”

华九大惊失色:“你要吃我?”

那纵风之物发笑:“怎么,没人告诉你不许说话吗?你说了话,应了我的因,我当然要吃掉你。”

华九似刚想起俞婆之言,懊悔不已:“哎呀,婆婆说过的,我竟忘了。”

那物更是笑得大声:“蠢物蠢物,你若不说话我还不好吃你,你说了话就必是我腹中之物了。”

华九吓得泪水直流:“别吃我别吃我。”她奋力挣扎起来,可力量比不得,挣扎了半天挣脱不开,只把桌上的油灯翻倒了。

油灯已熄灭了好一会儿,但内里的灯油尚有热度。哗啦啦淋下来,竟把那物给烫了。

它大叫一声,转而怒道:“你竟敢伤我!”

它声音低了三分,更是生气:“好好好!我不仅要吃你,我还要先折磨你,将你折磨死了我再吃你。”

这风将她裹一裹,卷起来就顺着风刮出了门,刮出了院子。一路飘飘荡荡往外而去。

行了不知多远,方飘飘落下,这是一处屋舍,因太过漆黑,一时看不清构造陈设。

只是那物听她一声不吭有些奇怪:“莫不是吓死过去了?”

它要走上前查看,正好华九伸伸懒腰,略有不满:“你若不聒*噪,我还能睡得更好些。”

它闻言立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我要杀了你……”

一语未完,却听华九冷笑道:“想杀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她翻身跳起,锁魂鞭凝满真气“唰唰”几鞭子抽碎绕在身上的风索。

那物被她鞭子正抽中要害,疼得嗷嗷大喊。

“你,你是什么人?”

华九不动声色,右脚轻轻划了一小道弧线,口中冷哼:“我是你太姑奶奶。”

“太…太姑奶奶?”那是谁?它努力往上回想,爸爸的爸爸是爷爷,爷爷的姑姑是太姑奶奶,爷爷的姑姑是谁?

趁着这空档,华九悄悄左脚踏入左下斗宫。

那物好半天终于想起来,大喊:“不可能!我太姑奶奶早死了,你怎么可能是我太姑奶奶。”

华九“扑哧”笑出声:“乖曾孙,你太姑奶奶多着呢,你未必认得全。”

“怎么会!我高祖父只有一儿一女,”它彻底愣住,忽而想,“难道高祖父当年在外头有金屋藏娇之举?”

那物还在痴想,倒是从旁传来一声斥骂:“蠢猪,痴货!你不看看她形容几岁,就能是你太姑奶奶?不过是白占你便宜罢了!”

待到外头那声音也进了屋,门洞大开,借着天上的月光,方看清眼前是两团白蒙蒙似雾的风团。

虽是风团,却也有头有手有脚,依稀有人的模样。

华九微微一惊,她早猜到许是言灵作祟,却不知原来言灵有二。

言灵乃凝聚天地所有言语之力所结出来的灵物,谁知道竟然有两个。

先前那个言灵听了这话,当即勃然大怒:“大胆小儿,口含天宪,你竟敢当着我的面胡言!”

华九毫不慌张,手上扶墙,左脚微微向前踏出一步,面不改色冷笑道:“真真是蠢物,我这辈子虽年轻,却记得上辈子的事,你莫不是不知道天道轮回?若非灵气轮回,你们又从何来?未想我历经几世,却遇到如此不堪不孝之后辈!”

两头皆骂它蠢物,先头那言灵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实在是因它天生纯实,不知妄言。

言灵有二,正是一真一妄。一个是全由实在真言聚成,另一个则是全由讹言谎语聚成。

真言灵听到谎言也以为真,妄言灵听到真话也以为假,一正一反两个极端,偏又一言双生,谁也离不开谁。

“你,你既说是我姑奶奶,那你说我祖父是谁?”

华九道:“你祖父自然也是言灵。”

真言灵一震:“果真!你所言不虚,当真知道,你真是我太姑奶奶。”

他当下就要跪拜,却被妄言灵重重打了一下,怒道:“你这般蠢,我真羞与你做兄弟,你我是言灵,祖父自然也是言灵,这有什么难猜的?”

真言灵也不高兴了:“我才不蠢,寻常人都以为我们乃天地自然生成,独自一个的,怎知我们也有灵气轮回,世代传承。”

他越说越觉自己有理,越说越理直气壮:“你若不信,我就再问咱们太姑奶奶一个问题,保准错不了。”

他已然相信了华九之言,认定她是自己的太姑奶奶,说话更是恭敬:“敢问您老人家,可知咱们始祖是何人?”

妄言灵这回倒没再打骂它,只是在旁看着,连连冷笑,白雾凝成尖刺锥,直直对着她胸膛,一句不对,必然锥穿心脏。

天地万事万物都有灵气,但不是任何事物都可自动凝结成有神识的灵物。需要惊才绝艳的大能之神,妙手得之,比如造人的女娲,又比如造兽的地皇。

言灵既然这般问,就表明他们不是自动天生地长而成,而是由神力所创造出来的,而创造他们的神仙,便是始祖。

难怪妄言灵冷笑不止,这个问题,华九还真不知道。那尖刺距离她不过一尺,只要她说不知道或答不对,立刻就血溅当场。

华九心念一转,双腿有节奏地往后急退两步,出坎入离,而后又上前勃然怒道:“你们犯下蒙天蔽日的死罪还不知悔改,如今上天已然知晓,我若不是怕你们带累了我,何必来这里走一趟!”

她此言一为转移话题,二为诈它们,谁知真言灵果然上套,闻言大惊:“上天知道了?我就说有这一日,偏偏……”

它刚要说到关键,妄言灵捏个诀往它嘴上一挥,立时就张不开嘴了。

妄言灵冲着华九冷道:“你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

华九刚要说话,一股极大的威压猛地向她逼来:“我与那个蠢货不一样,再说戏弄之言,我马上拧断你的脖子。”

华九不言,面色平静得很,冲它微微一笑,他忽觉不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她刚才的左移右挪,又前后来回的,那是…破幽罡步!

它倏然变色:“不好,你在行阵!”

话音一落,果见华九轻抬素手,在它身上各点几下,随着一声“破!”被点中之处“噼里啪啦”猛烈爆开,一团白雾瞬时散开。

旁边的真言灵浑身一抖,散…散了?它们本就是一团凝聚在一起的气,散了虽还可聚拢,但至少需半年时间,且其损耗之大无异于先把人打个半死,再给他半年好好养伤。

华九冲目瞪口呆的真言灵道:“有时候我真不理解你们这些精啊怪的,非要啰里啰嗦说上一通,最后吃也吃不成了。”

她摊摊手:“不妨跟人类多学习学习,既然端上桌要吃,何必还跟食物废话。”

真言灵吓得纳头便拜,边拜边喊:“太姑奶奶!”

华九倚着墙,盯着它:“你是个懂事的,说说,附身在俞婆家老头身上的是你还是它?”

真言灵道:“既有我也有它,大部分时候是我,小部分时候是它。”他低下头,“今日在织衣店里的就是我。”

华九点点头:“吃过多少人?”

那真言灵语带哭腔:“哪里真吃过人,要真受了人灵滋补,我俩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我们平时附在那个老头子身上,一旦饿了,就自己烧些纸钱来吃,并没有作恶。”

“这么说来,你们竟是好的精怪,没吃过人?”华九冷笑,“方才还预备要吃我呢,我要是不反抗,现在已到了你俩肚中。”

真言灵苦声:“我们也是第一回,无奈受伤太重,再不食用滋补,也撑不了多久了,谁知就遇到了您,不然打死我们也不敢吃太姑奶奶啊。”

这话不虚,这两个灵体都受伤极重,要不然那妄言灵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被她给点散了。

她微微沉吟:“既不是你二人吃的,那翡叶镇中死掉的那些人的魂魄是谁吃的?”

真言灵道:“回太姑奶奶,我兄弟二人前年被一阵不知哪里的神力拘到此处。这翡叶镇中许多如我们一般的孤魂野鬼,被拘了过来,就出不去了,整日只能在镇中游荡,有跟我们一样,附身烧点香火吃的,也有那猖狂悖逆直接吃人灵的。”

华九问:“那个太威派的修士,是被哪个鬼害的?”

等了片刻,真言灵闭口不言。

华九冷道:“怎么,你也想被我点散?”

真言灵道:“不是我不说,而是我也不知道,我确实见过那位修士,莫名其妙就死了,可身上一点鬼味也没有。”

但凡鬼害人,必然留下痕迹,好让人变鬼的一刻晓得自己是怎么死的,这也是天理昭彰因果不空。鬼近身害人,人又再变鬼,鬼气不绝便是它口中的鬼味。

可那些人没有鬼味,应当就不是被鬼所害,那些人死了也没有变成鬼。

人死了,又没有变成鬼,那必然是魂没了。

除了古籍所载的早已绝了踪迹的大魔以外,她并没听过还有可以彻底吸干人魂的妖魔。

华九心中一动:“他们体内可有蓝火?”

“蓝火?”它是精怪,可透过皮骨看到神魂,不知想到了什么,瑟缩颤抖不已,说话也有些结巴,“的确是有,神魂上蓝火熊熊,烧了…烧了好久。”

华九想到一种可能,猛地一震,难道是蓝火…把神魂烧没了?

原来只是蓝光,在此处却有蓝火,她在脑海中思了千回,想了百转,追寻了好久的问题,许是在这里就能解开最重要的症结。

她还要再说,却听得门再次“吱呀”一声打开,这次飘进来个五彩斑斓的艳鬼。

这鬼不知是个什么品位味,好似刚打劫过胭脂铺,厚厚的几十种胭脂全堆在了脸上。

猩红可怖的大嘴,蓝哇哇的两腮,眼皮又涂抹成绿油油的颜色,看他一眼都刺眼睛。

偏他自认为美得很,扭着身躯进来,看见转过脸去的一人一灵,粗粗一声笑。

“还没吃呢?你兄弟呢?”没等真言灵答他,他又上下打量华九,颇为羡慕地冲真言灵道,“这次你们兄弟走了运,这丫头干干净净的好看得紧,看着就比那些臭气熏天的老男人好吃。”

真言灵一抖,喝道:“胡说什么呢,这可是我太姑奶奶。”

华九晓得这言灵很上道,却没想到这么上道,它一口一个太姑奶奶,她都要当真了。

艳鬼莫名其妙被他吼了,也不恼,只奇怪:“你们不是要吃人补伤吗?人你不去捉,捉你太姑奶奶干什么?”

……鬼以群分,能与真言灵说得上几句话的,果然同它一般质朴。

华九看看艳鬼,又看看言灵,不禁皱皱眉:“这里外一进的小屋子,怎么还是混住的?”

她这一问,言灵顿感羞愤,倒是艳鬼满不在乎:“鬼多宅少,居不易。”

短短一句话,细想来不禁毛骨悚然,翡叶镇原是人烟繁盛之地,屋舍众多,现在人虽稀少了,但屋舍未倒,还是很多的。

这么多的地方,还不够这些野鬼栖身的,可见翡叶镇里虽还有零星几个人,却已是个实实在在的鬼城了。

她懒得在太姑奶奶的话题上纠缠,将真气凝成一个圈,套住真言灵就要往外走。

谁知那艳鬼追在后面喊:“快别出去了,我刚从外头回来,外面现在可乱了套了。”

华九闻言,脚步顿住:“发生什么了?”

艳鬼道:“谁知道,听说是禁地那边打起来了,我刚看见赤鴖鬼逃命似的从禁地里头跑出来,”他看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他也有今日!”

赤鴖鬼?当初在窦府被窦二一阵屁功熏跑的赤鴖鬼?

艳鬼说着说着抚掌大笑起来:“他那头上本没几根毛,还被蓝火烧得蓝荧荧的,宛然好大一团萤火虫,飞到西来飞到东,犹嫌不足又转着圈地飞,真是笑死我了。”

华九听得蓝火二字,忙问:“禁地在哪里?”

哪知她不问还好,一问那真言灵顿时抖若筛糠:“太姑奶奶,那地方了去不得,我和我兄弟受这么重的伤,全拜那里所赐。”

不待华九再问,它说得又快又急:“翡叶镇虽多孤魂野鬼,但这其中亦有规矩,坏了规矩必受责罚。譬如每月只有初十被选中的鬼才可食人,且食人一次不可超过三个。”

“又譬如禁地是万万不能进的,前阵子我们饿得头晕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无意飘到了那附近,谁想好大一个雷劈下来,我们皆去了大半条鬼命。”它越说越是害怕,到最后竟趴在地上,缩成一团。

艳鬼却是不怕,应是没被劈过,满不在乎指了路:“你远远看看热闹就行,可别往里进,人身还可以离开这鬼地方,若是被劈死了,跟我们一样成了鬼,”他咧开又红又厚的胭脂大唇笑一笑,“就只能用鬼样子活在这鬼地方了。”

他说的那地方,竟是华九今日感应到元照星所在的地方,“我今日去过那里,什么也没有。”

艳鬼摸着长头发,娇娇一笑:“凡胎浊体自然看不见,要是你肯亲我一下,我渡你些鬼气,一会子你就能瞧见热闹了。”

华九瞧着他凑上来的这张浓妆艳抹的脸,红唇微微噘起,颧骨高高隆起,又蓝又绿的,真是刺眼。

她怒而发笑,一鞭子卷住那艳鬼的脖子,他受不住眼眶瞪出,舌头亦长长落在外头。

“敢拿我取笑,你这点子死魂湮灭了方好。”

第72章 奇怪的亮相

◎青面大将军被秽物淹死了?◎

艳鬼所言不虚,禁地之中的确热闹非凡。

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抓着浑身光溜溜的霍川雷,对着屏风后谄笑道:“魔君请看,小的们已将这大胖子用生姜薄荷洗刷干净,拿香叶大料熏了半个时辰了,魔君此时入口,必定风味绝佳。”

候了多时,屏风后才传来病恹恹又嫌弃的声音:“看着就油腻腻的,谁愿意吃他。”

霍川雷离宗一回,哪里想到竟做了两次妖魔的座上食。

头一回他昏了过去且全身穿着衣服,不像现在光溜溜的,全身被绳索绑缚,又被数十个鬼瞪眼盯着,羞愤难言,真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青面鬼忙道:“他虽看着腻,但属下测过根骨,确是上佳难得的灵根,吃他一个顶外头几十个,纵是肥了点,还望魔君顾惜自身,勉强入口。”

那被称作魔君的,稳稳坐在屏风之后,忽然咳嗽数声,越咳越厉害,难以止息,最后似乎要将心都咳出来似的,好半天才止住,小鬼们前前后后着急递水送帕。

过了半晌,魔君方喘着粗气,咬牙切齿:“那个小畜生好心计,以身做饵,让我以为他真被柳一语打得奄奄一息,没想到竟是诱我之策,反让我吃了大亏。”

魔君俨然苍老,白发斑斑,再用多少法术也遮不住千万年的岁月侵蚀。他老了,底下的小崽子们却一个比一个的野心勃勃。

十几个儿子联合起来要绞杀他,他年迈不敌,仓促逃出魔域。

忽听闻逃窜在外的金翅欲夺倒海镜,反被柳一语打得只剩了半口气。

他大喜过望,真是上天庇佑,金翅一族有生根异能,只要同享了他的生根,能让金翅做他的命盾,拿金翅的命替他去死。

当初他用金翅公主顶了天劫,现在该让这个养不熟的崽子替他死一回了。

他动用了所有的能量,把贴身的护卫都撒了出去,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金翅,也是这世间最后的一只金翅鸟。

在他准备取用生根时,谁知那小畜生竟是假死,诱他露面同他以命相搏,魔君不防受了重伤,身后还有魔域的追兵,不敢耽搁只得抽身逃跑。

青面鬼出声打断他的沉思:“魔君,金翅鸟和大王子一路杀过来,虽有神火相助,却不长久,伯奇那厮不知还能抵御多久,还请魔君速速食用这肥硕修士。”

霍川雷已打定主意,一会子等那魔头过来,他在松绑的第一刻定要与魔头同归于尽。

纵是如此,听到那肥硕二字仍是气急:“你这丑鬼,我已忍了你很久了,要吃便吃,总说什么肥不肥的,你还以为你就长得美么?看一眼都让人恶心,做噩梦!”

青面鬼万想不到会被霍川雷狠骂,他是魔君身边最得力的大将,忠心耿耿,极有体面,家中几房鬼妻鬼妾都常夸他英伟好看,伺候的小鬼也都说他极伟岸英挺,今日竟被霍川雷骂他丑陋,怎么能忍:“你放屁!我哪里丑了?我身高体伟,英武得很。”

霍川雷马上就要死了,更是无所顾忌,敞开了骂得痛快:“英武?我看你是鹦鹉吧!一个鸡崽子样,豆豆点大,我呸!说出去真笑死人了。”

青面鬼被他骂蒙了,连着追问身后的小鬼。

“我丑吗?”“我像个鸡崽子?”“豆豆点大?”

虽然得到了一致的否定答案,他仍是怒不可遏,一使劲将霍川雷踩在脚下,双手抱拳,坚定道:“请魔君尽快食用!”

魔君听他二人聒噪吵嘴,心中无奈,他在魔域为主数百年,没想到一朝落难,身边得力的属下,唯有伯奇与青面鬼忠心追随。

可伯奇脾性暴躁,青面鬼又过于憨直,皆算不得聪明,不然他们主仆也不会落入金翅的陷阱,现在青面鬼又轻易被一个凡人激得动了莽气。

魔君一声长叹,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身长袍及地。果然年迈老颤,肉皮松散,光脸上的褶子数起来比包子还多些。

他拿住霍川雷,闻见他身上的大料生姜味道,又掺杂了几丝薄荷的清香,瞬间解了几分心头之腻,正要下口。

忽然刮来一阵强风,将这里一应的物事都吹飞了去,小鬼们也被吹得东倒西歪。

被这风一吹,霍川雷全身往前一送,他本就胖,魔君竟没拿住他,他骨碌碌如球一般往前滚去。

也算出其不意,所向披靡,撞到哪里皆是人仰马翻混乱至极。

他首先撞倒的便是距离不远的青面鬼。

青面鬼骂骂咧咧正要站起。

又见劲风卷来一个身影,风力一息,华九七荤八素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头昏眼花一肚子气,心中大骂不止:“难怪那妄言灵总骂真言灵是个蠢物,行个风罢了,怎这等不稳,癫得厉害。”

她气愤之余,忽觉身下有东西一动。

怎么屁股底下软软的?还未来得及看,刚才颠来倒去腹中早已翻江倒海,如今落得地来,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就哇哇一顿猛吐。

她这厢“嗯”“呕”吐得痛快,突然屁股下传来一阵怒吼:“放肆,放肆!”

她知道放肆,可肚中那股子酸涩闷胀仍一个劲地往上顶,关也关不住。

一屋子的鬼,再加上一个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稀里哗啦吐了青面鬼满头满脸。

青面鬼乃是魔域大将,不管在哪里都是前呼后拥极有排场脸面的,他又是个重体面的。现在这一遭,真是横灾飞祸,什么体面,什么脸面,全都被淹没在酸涩的秽物之中。

风水轮流转,方才想死了算了的还是霍川雷,现在就轮到青面鬼了。

直到华九吐完,她“啊呀”一声,飞快起身,看着被呕吐物淹没的青面鬼,一脸的歉疚。

“对,对不住了,我坐不惯那风,不是故意的。”

须臾,青面鬼一动不动。

小鬼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青面大将军怎么了?”

“莫不是被淹死了?”

“不对,我看是被坐死了吧?”

“怎,怎么办?”

金翅鸟在外头杀红了眼,青面大将军武力极高,是魔君最为安心的保障。

现在还未交手,先被秽物杀死了?

魔君方才早已退走,被留下的小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瞪着华九,怒不可遏:“你看你干的好事,你把青面大将军淹死了!”

仍有小妖坚持:“坐死的吧?”

“淹死的吧?”

“也可能是气死的?”

最终统一意见:“反正都是你害死的!”

华九不吃亏,瞪了回去:“他许是早就该死了,怎赖得我?”

一个小鬼冷哼:“你且等着吧,你擅闯禁地,弄死了青面大将军,一会子魔君定将你抽骨扒皮。”

华九冷笑连连:“有什么高招尽管来,我若怕这个也不来了。”

小鬼道:“你未经允许进入禁地,还冒犯大将军,定要打得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华九冷笑:“你们被关在这里,别说森罗殿,就是镇外也去不得,整日里老鼠一般,早就不得超生了,我见过外头飞鸟花草,山水美景,再怎么也比你们好些。”

“窦…窦师姐?”霍川雷好不容易站起身,看着神兵天降的华九,又看着华九舌战众小鬼,一时愣在原地。

谁想得到呢,窦师姐这样奇怪的亮相方式,一肚子酸水解决掉了青面鬼,而后舌战众小鬼,怼得他们哑口无言。

奇怪的认知狠狠冲刷着他的心灵,原来还可以这样,若不是他双手被绑缚起来,他真想给师姐拊掌高呼。

好出人意料,好厉害,他几乎都快要原谅窦师姐馋他身子的罪过了。

他高呼未呼出来,地上青面鬼终于动了一下,先高呼了出来:“放肆!我要杀了你!”

众小鬼欢呼:“大将军又活了!”

青面鬼跳起来伸手抹掉面上黏糊糊的津液,尖喝一声,伸出利爪,寒光闪烁,朝着华九的咽喉就抓过去。

华九速速往后急退,面上尽是嫌弃之色:“你这鬼真恶心,也不知道洗洗。”

青面鬼气到心塞,这是谁吐的?还有脸说他恶心?

他鬼口一张,冰冷的气息从他口中溢出,迅速飘过来缠住她四肢,令她手脚僵硬。

“贱人,你是金翅的人还是大王子的人?”

华九从来不会跟鬼好好说话,何况是骂她的鬼:“奶奶是你姑奶奶。”她说完顿时后悔,该多想一想的,那言灵虽不聪明但好歹听话,不该平白叫他矮这丑鬼一辈,马上又道,“我是你这丑鬼的太姥奶奶。”

青面鬼先惊后怒,她不仅恶心他,还敢骂他丑占他便宜,怎么会有这等大胆无耻之人,为什么都说他丑?他明明很努力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忍,他疯狂尖啸着向华九扑去。

霍川雷聚精会神看眼前争斗,青面鬼扑向华九,他心中一紧:“师姐小心!”谁知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大力将他往后吸去。

冰凉的手覆在他脖颈,他还未来得及回头看,咔嚓一声脆响,肩头传来剧痛。

“啊!!!”

魔君一口下肚,满意点点头:“果然灵气充沛,青面鬼诚不欺我。”

那边青面鬼乃魔域大将,水准自然不低,他发了狂缠斗华九,华九一时极难抽身去救霍川雷。

可霍川雷被魔君抓在手中,肩头已被咬下一块,血流如注,再不救他,只消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彻底成了魔君的腹中食。

霍川雷出身高,根骨佳,自小被霍家认真教养,灵草灵药更是不要钱似的喂养长大。

青面鬼说的还保守了,他这样的一人可顶普通人一百个。

魔君又咬了一口咽下肚,肉眼可见的整个人饱满光亮起来,脸上的褶子也撑开了,斑斑白发黑了一小半,他大喜:“妙极,妙极。”

霍川雷疼得大喊大叫,血流如注。

华九情急之下,一心两用,一手捏诀引雷,劈向青面鬼,一手握着锁魂鞭狠狠向魔君抽去。

这一招极险,若稍稍分心一点,不仅劈抽不中,会被对方反攻,还极易被自身反噬。

魔君受了滋养,正是开心之时,被她一鞭子打断,恼怒不已,将霍川雷往屏风后一藏,手拽过鞭子用力一拉:“苍蝇太吵,我先捏死苍蝇,再好好享用。”

魔君一出手,自然不同。传闻他力大可搬山,他使力一抓再一甩,华九就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剧痛从脊柱蔓延全身,好半天才爬起来,嘴角留下一丝鲜血。

眼前魔君与青面鬼皆虎视眈眈,他们身后站了数十小鬼,鬼面獠牙,恐怖异常。

霍川雷绝望地闭上眼,再不抱一丝希望,窦师姐一人怎么可能敌得过群鬼,更何况其中还有个魔君。

只希望一会子死时少些痛苦。

前头爬起来的华九,吐出口中的血沫子,擦尽嘴角的血迹。

冷冷勾唇,轻声念咒,锁魂咒周身浮起淡淡光泽。

九命猫妖魂再度被唤醒。它伸伸懒腰,刚要取笑华九,却听她冷冷道:“别跟我废话,把他们都叫醒来。”

猫妖翻了个白眼,伸出猫爪,无比灵活地在锁魂鞭上跳来跳去,抓来抓去。

它每抓一次,那里就会亮起一个白色光点,一通抓下来,锁魂鞭周身一共亮起九个光点。

九个妖兽身影虚虚浮起,旋龟打了个哈欠,多有不满:“我睡得正香呢。”

华九冷声开口:“起来干活了。”

鹿蜀转过一看,叹道:“你可真是折腾不断。”他絮絮叨叨,“当初你死了,我们没了灵气,渐渐枯竭,好不容易你又活一次,却大不如前,我们老门栓刷新油,还没养好呢,就得干活”

他碎念絮叨个没完,旁边灵狐吃吃一笑:“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只有九九一个讨厌鬼,其余尽是些丑八怪,真是不开心。”

抱怨归抱怨,它们被华九锁在鞭中,认她为主,得她灵气养护,自然得听她号令。

这一群妖魂与鬼怪打起来,端的是热闹非凡,精致的碟碗盘盏“噼里啪啦”全碎了,古朴的桌椅屏风“稀里哗啦”都推倒了。

外头的山水晶石被法术轰了个粉碎。

魔君从魔域逃出,且把此处做个安身之地,也花了几分心思,今日却一齐成了垃圾破烂。

魔君大怒,出手就是杀招。

华九原是人间数百年极难一见的天才,在阵法、制药一道上,无人能出其右。

可魔君称霸魔域几百年,修为手段无一不是登峰造极。

便是华九这样的人杰在他面前,也终究少了几百年的历练。

华九艰难躲避数招,终被鬼气罡风击中,一口鲜血喷出来,染红半边衣襟。

可她半步不退,愈是残血,重峦鞭法愈是虎虎生风,变幻莫测,再加上那猫妖利爪藏有剧毒,悬于鞭上,只要稍稍挠破一点皮,剧毒立刻没入血液心肺,神仙难救。

是以虽然魔君占据优势,却也一时无法奈何她。

他咬了霍川雷两口,功力恢复了两成,虽只两成,可世间能接他一击而不倒之人,寥寥可数。

魔君眯眼盯她看了半日,方道:“原来是你。”他笃定道,“难怪都说你有邪术,明明浑身被扎了几十个窟窿眼,死透了的,竟又活了。”

华九鞭势一缓:“你怎么知道的?”他认得她,她不差异,可他竟清楚晓得她的死状,她真愕然了,难不成那些正派杀她时,还请了他去看热闹?

魔王不答,他变掌为拳,一股大力将华九吸过来,猛地扼住她的喉咙:“我没工夫陪你玩游戏。”

华九被他掐得呼吸急促,耳朵嗡嗡作响,似乎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伸出手,将攥在手心里的黄符往他背心处一拍。

魔君顿觉背心一热,“噌”地一下烧起熊熊蓝火。

魔君淡然了数百年,就连十几个不孝儿子联合起来杀他,也不曾如现在这般大惊失色。

他一下将华九扔了出去,念起清身避火诀。

一旁的青面鬼瞧见了,丢下缠斗的妖兽,拼了命地幻化出冰雹子直往蓝火上砸。

华九贴的只是一张引火符。只要魔君身上有那蓝火的火引,必定会遇符而燃。

果然,魔君身上有蓝火火引。火引在他身,看来这蓝火必定与他有关,翡叶镇的奇怪死人也与他有关。

魔君好不容易扑灭背心的蓝火,眼神狠厉朝她走来:“原来你目的在此。”他气势全开,一副要把华九杀死碾碎的模样,咬牙冷笑,“就算知道这东西是我所为,你又能如何?”

他大掌如雷霆般直击华九头顶,旋龟化出龟盾来救,魔君一击不进。

皱眉又往手上聚集更大的威力,终于一击而碎,旋龟身影飘飘忽忽,骤然碎裂。

便是这争取来的一息时间,华九甩出鞭子,猫妖利爪紧紧扣入边柱,她借力一荡,险险避开。

她手持厉鞭,隔空画咒,咒诀经过灵狐之力加持,更增三分功力,打在魔君身上,将他轰然打倒在地。

正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土墙瞬间尘土飞扬,砖石碎裂飞溅。

烟尘落定,方看清楚元照星站在碎土那头。他越发有金翅的模样了,虽还是人的样子,但眉如远山,眼似琉璃,眸子中金光流转。身上亦是红褐一片,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旁人的血。

他是追杀魔君而来,可却一眼先看到了华九。

霍川雷已然失血过多疼晕了过去,华九往他伤口撒了大量的金疮药,好不容易将血止住了。又喂他吃了两颗续神丹,一会子应当就能慢慢醒来了。

元照星目光转向魔君,眸色冰冷:“先将你解决了。”

第73章 掉马

◎他手下正正好抓到一处绵软◎

“照星!”华九见他惊喜,她本来也是要寻他,却愁不知在哪里,如今正正出现在眼前,自然高兴惊喜。

谁知元照星只看她一眼,咬咬唇,并不答言。

魔君看到元照星,登时眉头一皱,难道伯奇败了?伯奇乃他魔域十将之首,当初以一敌十护着他逃出来,现在怎会轻易败在这小崽子手中?

元照星手持寒铁剑,剑尖寒芒毕露,气势汹汹。

魔君冷笑一声,幻出真气作刃。

元照星劈在真气之上,丝毫不进,劲气反被弹回来,被震得手臂发麻,几乎握不稳剑。

他咬紧牙关再次攻过去,攻势如潮,一剑接一剑,剑气凌厉连绵不绝。

魔君接了他几招,觉得每一招皆有千钧之力。

他心口一沉,目光频频往元照星身后看,元照星心念微转,立时明白他心中所想,口中大笑:“伯奇那厮已被我杀死,你速速束手就擒吧。”

魔君惊疑不定,难道数年不见,这小崽子得了大造化?

金翅一族的确曾有夺天裂地之能,只是后来没有精才,这才慢慢衰落了。

当初杀金翅一族,也是因魔域大巫师梦中得兆,金翅将有天命之星降生,重复荣光,届时魔族将被妖族狠狠压制。

魔君心一横,趁他病要他命,于是大举进攻妖界,斩杀金翅一族,一举挫伤妖族百年气数,万不可留他到东山再起之时。

可金翅公主昭延实在太过美貌,他英明一世,却始终抵不过美色诱惑,偷偷将刚有身孕的昭延养在了离宫。

他说要灭了金翅族,却又偷偷留下了昭延,昭延又生下了一只金翅,她撒娇卖痴,竟让他一时心软,没将这小崽子溺了。

想来也是讽刺至极,竟是他耽于美色,让金翅族续了后。

再美的美人到手了,不过几年就厌了,况且昭延恨他,杀他之心一日未歇,扎偏的一刀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恰好那时他正要破境,便拿她顶了天劫,再来杀这小崽子,却被他逃了。

金*翅逃了后,他派了几次追兵追杀皆无所获,而后魔域越发动荡不稳起来,他也没了追杀金翅的心思,难不成这几年竟让他脱胎换骨了?

若在平日他决计不信,只是之前发生的事情不得不让他有所动摇。

金翅可在倒海镜手下全身而退,反过来给他设下圈套,他在那时便收了轻视之心。

而后金翅一路追杀过来,他派了伯奇前去击杀,本以为万无一失,可怎想到回来的不是伯奇,竟是他?

魔君是个谨慎的人,年纪愈大,愈是多思多疑。他只要心中犹豫,手下便更是犹豫。

元照星一口咬定伯奇已被他杀死,手段更是狠辣远胜当初。

他现今已与邪神之魂慢慢相融,是以一招一式间邪气溢出,锐气难挡。

魔君分神间,被他一剑割伤,心中更深信了三分,是又疑又惊又悔又惧:“竖子!我乃魔域之主,你胆敢伤我!”

元照星只问:“我母亲的遗骨,你藏到了哪里?”

魔君恶狠狠一笑:“那贱人的骨头,我自是好好收着,每日让她替我淬炼厉火,好得不得了。”

元照星听到此处,越发红了眼,不要命地举剑便刺。

他激愤之下,力气越发大了几分,魔君左右格挡更是吃力,他心中已经起疑,越想越觉惊惧。

华九瞧了许久亦瞧出魔君不大对劲,好几下都打偏了,忽有所觉,灵机一动在旁出言相扰:“你算个什么魔域之主,就连那柳一语,身后时时刻刻有七大长老,更别提其他弟子无数,你再看看你,”她阴阳怪气撇撇嘴,“寒酸死了。”

“老不羞,厚脸皮,全天下都知道你如今不过一条丧家之犬,只能同过街老鼠一般龟缩在这方寸之间,还大言不惭魔域之主,真是笑死人了。”

华九这话实在是够尖酸刻薄,偏偏又是真的。

若有人骂嫦娥仙子千拙百丑不堪入目,她只会笑笑不做理会,可若那人骂的是青面鬼,实是骂到了他的心坎,他会心中同意,口中不同意,暴跳如雷。

现在亦如此,叱咤魔域几百年,无人敢与之争锋的魔君,现在正如一头丧家之犬一般的事实,被华九血淋淋地撕开,毫无掩饰地说出来,犹如一把钢刀正正插在他的心上。

高手过招,讲究的就是一个快狠精准,可魔君被华九勾出了心魔,这瞬间的干扰,让他原本精妙的招式越发偏离了轨迹。

本该直击元照星咽喉的一掌,偏至肩头,劲道也因这分神而减弱。

元照星却趁机连击他几处大穴。

青面鬼在一旁干着急,可几头妖魂实力不俗,他又脱不开身。

就在此时,听见一声大喝:“休伤魔君!”

一大汉拎着血魇刀匆匆而来,全身上下尽是窟窿眼,难寻几处好地。

元照星暗骂魔域大王子,自己先已废了伯奇半条命,就这样那大王子还能叫他逃出来,实在废物。

伯奇飞奔至魔君身前,生生替他挡下这一击,整个人晃了几晃,本来浅淡的身影越发透明起来。

“伯奇!”魔君看见来人,顿时大喜。

那唤作伯奇的大汉粗喘不止,钝声道:“属下来迟,还请魔君恕罪。”

他说完也不等魔君到底恕不恕罪,又赶忙道:“请魔君速速离开此地,大王子紧追在后,不久就过来了。”

一个金翅加上华九就够难缠了,如果那孽子再追过来,又要啰唆。

魔君思及此拔腿就要走,经过屏风时,忽看见躺在地上的霍川雷,顿时脚步一顿。

这样好的滋补之物就在嘴边,离了再要寻可不易。若要带上他,他肥胖溜滑不趁手也不好带。

要不,抓紧咬上几口再走也不亏。

华九好不容易追到此处,蓝火之事还未分明,怎容他跑走,跃身便要追,却被伯奇挡住去路。

“打死我再过去。”伯奇乃魔域十将之首,手握一柄钢刀如龙腾九天,极有威力。

华九与元照星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出手。

伯奇若是鼎盛之时,或可与她二人战个不相上下,可现在他一条命去了七八,连身形也是勉强维持,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伯奇抱了必死之心,他神思紧凝,将最后的刚烈真气全部聚集一处,闪亮如金乌,猛地朝华九面门掷去。

元照星见状大惊,手中之剑本已砍到伯奇,现下也来不及看砍到了哪里。情急之下他想也未想就伸手过去拉她,这时华九已迅速微微倾斜下蹲躲过。

元照星本抓向她手臂的手,因为她往下一斜一蹲,正正好好抓到了一处绵软。

两人对望,俱是一愣,元照星缓缓松手,手下那物随着他松劲,也缓缓恢复原状,柔软且有弹性。

元照星面上犹自镇定,唯有耳根通红:“姐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妨事,”华九尴尬一笑,“是个馒头。”就在最外层衣服夹层里,她拿出来拨开软纸,果然是一个圆润胖胖的大馒头。

光球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霍川雷被魔君抓起,见他二人举着个馒头说话,几乎要哭出来,声音有气无力:“师姐,魔头快要吃掉我啦。”

魔君听清他叫华九师姐,立刻大笑不止:“华九,你苟得一世,竟然不惜做低伏小,去给仇人做狗,忘了当初怎么死的了?”

华九鞭影重重,元照星长剑斩出,光芒如电,魔君被逼得连连后退。

华九寻到个破绽一鞭子将霍川雷卷过来,冷声道:“比起做低伏小,忘恩负义死不要脸,我怎么比得上魔君大人。”

魔君之所以成为魔君,也曾有一段辛酸路程,当牛作马,为猪为狗,不敢表露丝毫怨言,方从绝地反杀出来,越是这样的来之不易,他就越是害怕时光的流逝、权力的流失。

霍川雷紧闭双眼,也不知晕没晕过去,听没听到华九二字。

元照星却是真真切切听到了,他神情一丝不变,周身血气翻涌,化作狰狞血鹰。

魔君听她之言,勃然大怒,身形闪动,凝力于双拳,正面轰出。

拳与鹰撞,爆鸣声响彻天地,气流肆虐,而后同时被震开。

元照星气血翻涌,喉头腥甜,顿时喷出一口鲜血。

魔君不欲恋战,瞧了身前两人一眼,五指间燃起一团蓝火。

元照星一见那蓝火,顿时如临大敌,护着华九连退数步,低声道:“姐姐小心,这火甚是古怪,只要沾上一点,就能直直烧到神魂,直至一点不剩。”

华九闻言一凛,就算是可灼烧万物的真火,也留出一线,不烧神魂。

可这蓝火偏偏连神魂也烧灭,便是一线不留了。

还在与妖魂缠斗的小鬼们见到蓝火,亦发出惊恐的尖叫。

魔君手上的蓝火越烧越旺,他犹如神祇一般,高高浮在半空,神情傲慢,声音尖锐冰冷:“你们胆敢冲撞本君,自寻死路,那就都成为厉火的祭品吧!”

他五指一甩,元照星同时大喊:“跑!”

厉火所到之处,山石黄土皆被一焚而尽,连一丝灰也留不下,就好似这天地之间本来也没有这山这石这土。

妖魂们被吓得纷纷躲回了锁魂鞭,留下地上已不省人事的伯奇。

厉火无情,伯奇,一代魔域传奇大将,就这样和来不及逃跑的小鬼们一同灰飞烟灭了。

唯有那青面鬼,跑得与华九肩并肩。

虽是万分紧急的时候,华九也忍不住说上一句:“你真是个鬼才。”

他和伯奇都是魔域大将,都跟着魔君出逃,一个肝脑涂地,摇摇欲坠着支撑到最后化作乌有,一个旺健如牛跑得比她还快。

烈火熊熊,滚烫的热浪仿若含了成百上千细密的针尖,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这些针尖狠狠扎入,灼得生疼。

凭他们再快,火舌也速速追了上来,前方再也无路。

魔君谨慎,整个翡叶镇为一阵,此处又是他构造出来的阵中之阵,其中长宽尺寸皆由他心之所定。

现在魔君狠力将这空间一缩,他们跑出十几丈便到了底,再也往前不了。若要破壁,不仔细清楚其中阴阳转换,五行分布,非是短时间可以办到的。

火势冲天,焮天铄地,魔君已瞧不见踪影,大概是独自逃走了,留下这些人并这一方空间一并付之一炬。

青面鬼是晓得厉火之威的,立时吓破了胆,大哭:“救命啊。”

元照星边跑边双手结印,随后咬破舌尖,往地上喷出一口血来,金色的水柱自地下喷涌而出,挡立在他身前,形成一道水盾。

水火相遇,水汽漫天。

元照星把华九亦拉到水盾之后。

金色的水流散发出阵阵寒气,他们躲在后头,顿觉令人窒息的灼热感降了两三分。

青面鬼乖觉,见状团成一团,骨碌碌滚了进来,也没人有心思在意他。

元照星沉声道:“没想到这老鬼手里还有这么多火引子,我这水盾墙恐怕撑不了太久,总要想个办法。”

华九略作沉吟,开口道:“你帮我拖一刻钟,我来试试。”

元照星点点头,聚精会神将法力源源不断往水墙送。

华九原封印过旭焱灯。旭焱灯乃吾陆神器之一,传说是天庭通明殿里的一盏琉璃灯,有着天地间最至纯至烈的神火。

为了封印旭焱灯,她做足了准备,爬遍了九条山脉,寻到了九颗极难得的寒玉龙晶石,以灵石做基,又花费了九九八十一天布置出了寒灵无极阵。耗了半条命,终将神火收灭,将神灯封印在碌子山底。

无极阵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便是在梦里也能摆出来,就是这基底的灵石叫她一时犯了难。必须是极阴寒之物才可以,可现在她一步也难动,去哪里找阴寒之物?

青面鬼刚才因太害怕了,团得太紧,如今还未伸展开来,仍旧骨碌碌滚来滚去。

霍川雷被华九放置在一旁,身上盖着她在织衣店买的衣衫,青面鬼滚来滚去,正撞上他,反被弹回华九脚下。

华九低头一看,心中跟着一动,若说阴寒,魔域就是最阴寒的所在。

她弯腰捞起青面鬼,掰开嘴,皱皱眉:“你这牙,我拔还是你自己拔?”

青面鬼一惊:“什…什么?”

华九不耐烦:“赶紧的,不想灰飞烟灭就赶紧把牙拔了,一会子火烧过来,你想拔也没机会了。”

他以前也听闻过华九的名声,那些妖魔提起她,无一不战战兢兢。

他还嗤笑不信,说他们胆子比鸡子还小,现在他终于晓得了,恐怖的从来不是杀一刀了事,而是心狠手辣,拔牙剥皮抽筋。

他以前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可现在心碎胆裂,往日的威风是一丝也不见。

华九定好了阵眼之处,见他仍半天不动,那边元照星已冷汗淋淋,勉力支撑。

她拽过青面鬼,手上幻化出一柄铁锤,对着他的牙就要砸去。

青面鬼大叫:“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青面鬼落一颗泪,往下拔一颗牙,拔下来的牙晶莹剔透,好看得紧。

其实鬼乃无形之物,没有真形,但鬼多盼人身,特别是他们这种入了魔域,彻底被隔绝在轮回之外,再不可能为人的就更是如此了。

魔域里但凡修为够了的小鬼,不管好不好看,都会变换出一个人身,更何况他这种大将,不仅变换出人的身体,各处细节更是不可遗漏。

青面鬼的牙正是从魔域地底挖出来的上好晶石,一张嘴就可看到其上微微晶光,他爱得不行,况且这牙装了近百年了,早已跟他魂魄融在一起,生生拔下来,不仅不舍,也是真的灵魂深处,痛得不得了。

他疼得面色惨白,恭恭敬敬双手捧来牙,可华九一看便皱眉:“怎么才八颗?”

青面鬼忙张开嘴,指了指内里:“全拔了,一呵也没有了。”

如今的青面鬼没有了牙,嘴巴瘪了进去,他又因一时不太习惯,说话也嘟嘟囔囔的。

“我晓得你们人类喜汉八这个数,为了讨个好拆头,八方来柴,发发发,所以我就装了八颗牙,”他嘿嘿一笑,“反正我们鬼,喝气便行,也用不着牙。”

他倒懂得多,可起阵必须要九颗极寒的基石做阵,她盯着青面鬼看了又看,青面鬼直觉毛骨悚然。

果然她道:“你这眼睛虽不如牙齿剔透,倒也不错。”

青面鬼忙捂住一只眼:“不行,绝对不行,这玄黄西可是无价几宝。”

华九冷道:“凭他什么无价之宝,难道比你的魂还值钱么?”

冲天蓝火燎天燃地,气势锐利难当,元照星浑身微微颤抖,覆在水墙上的整个手掌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住滚落,就快要到极限了。

有一处水墙忽被蓝火冲破一个口子,火舌猛然往里窜进来,带起一阵大风,火星四溅。

青面鬼以为火烧进来了,吓得大喊:“我好怕啊!”

大风渐息,华九睁开眼,原本青面鬼长发飘飘,若不瞧脸,也有几分潇洒之意,可现在头顶处竟被燎秃了一圈,周边的头发也被燎成了秋日枯草。

他喊的是我好怕,可因刚拔了牙,口齿太过不利落,在华九耳中便听成了“我好看吗?”

华九一愣,这样能好看?虽不同意他的审美,可想来他既然问,应该是比较满意的。

华九心道毕竟还要借他玄黄石的眼珠子一使,也不便驳他脸面,好看虽说不出,只好点头称是:“你这发型的确别致。”

她想起窦二便是这么个造型,头顶处头发落了个干净,只余周边几缕稀疏秀发。他也倔强,总要将那几根发丝左右梳来贴去盖着头顶,只是风一吹来,秀发飘荡,头顶又自空了。

她听说过鬼爱学人,但爱到这个地步也确实大开眼界。

第74章 我把命交给你

◎那就来吧,以命相搏吧!◎

青面鬼捂着眼直掉泪,他这一日掉的泪比过去一百年掉的加起来还要多。

“罢了罢了,原看厉火烧别人,今日却烧到自己面门,我原是个舍命不舍财的,可真到了这时,什么命什么财都做罢了。只盼着成了烟灰,就飘得远远的,再也不要与你这悍妇在一处。”

华九理也不理他,抬首望天,在这虚境之中半点月光星光也看不见,具体方位只能靠蒙了。

真正的寒灵无极阵,需在夜间起阵,阵眼直对太白,其余几石放在填星、辰星、免星等几处方位,怀大虚东方之力,聚采月中金合之水来吸收压制火势。

她将玄黄石摆在阵眼位置,再将晶石放置在其余八个方位。

手指凝剑,在地上唰唰刻出数道咒文。

再用真气凝丝,将它们按照特定的方法联结起来。

这个简易版的寒灵无极阵能不能起作用,她也拿不准,这个时候,只能死马做活马医了。

青面鬼吓得上下牙关直打架,口中乱七八糟絮絮叨叨:“不可能的,这可是厉火,可烧尽一切魂灵,你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与它对抗。”

华九充耳不闻,目不斜视抬步踏罡,口中诵念阵阵。

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是阵法一道的佼佼者,诵念干净,踏步规整有力,而后天目运讳。

法阵边缘的咒文渐渐亮起,寒光闪烁间,似龙吟隐隐。

青面鬼这时也不哭了,瞪大双眼神情紧张地瞧着法阵。

可下一瞬,阵光顿熄。

华九和元照星皆未如何,唯有青面鬼又立马哭了出来:“我就知道不行,这是经魔君魂灵锻造过的厉火,与魔君相连,人力万不可敌,没办法了,要死了。”

华九被他嚎得心烦,怒道:“闭嘴吧,你是靠哭成为的魔域大将吗?”

马上要魂灭,青面鬼哪里还管什么,吓得胡言乱语:“什么磨芋大酱的,便是黄酱豆酱也不管用啦。”

华九将玄黄石与晶石略作调整,再试一遍,依旧是阵光短暂亮起,不过一瞬又熄灭了。

华九看看天,青面鬼跟着抬首,魔君造出来的小天地,本就不可见天,现在更加了一层水汽迷蒙,更是什么也看不见。

青面鬼涕泪交加:“不行了,这回是绝无生路,必死无疑了。”

元照星此时就如同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再也没有的艰难憔悴,水墙上已有数个破洞,火星四溅,他虽勉力补救,却也无济于事。

他能感觉到火舌已触碰到他的指尖,似随着指尖一路烧遍全身,浑身上下无有不疼的,剧痛加身,力气便渐渐弱下去,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了。

他此时回过头,看着华九一笑,低低道:“姐姐,别怕,有我呢。”

他无比庆幸他将那一半生根送给了她,无论那厉火有多厉害,他的命将成为最后坚不可摧护她的盾。

华九闻言亦看向他,原本好看的眉眼此时紧紧皱了起来,苍白的肌肤愈发透明,蓝青的血管如蛛网一般,看得清楚。

以前的元照星就似一尊极精美又极脆弱的瓷器,此时的元照星便似那即将迸裂碎开的瓷器。

华九看着他,坚定道:“马上了,你相信我。”

元照星看着她,展颜一笑,眸中光彩四转,他面上毫无惧色,未见余憾,柔声轻道:“好。”

我自把命交给你,别无二疑。

他二人间渐有些温馨情意萦绕,却被一声嚎哭打断。

“我想我的娇妻美妾,我不想和你们一起死在这里,谁来救救我。”青面鬼从未有过的绝望,谁会理他,魔君都已弃了他,还有谁会来救他,世上哪有救世主?

华九手上掐算不停,终于顿在一处,她低首抬手将玄黄石往右侧挪了一寸,成与不成就看此着了。

她飞快吟诵,阵光亮起来,一息过后,恰恰元照星也到了极限,两只手已被烧得皮肉焦枯,手上一松,水墙陡然破了个大洞。

蓝中透着青的火龙猛地冲了过来,这一下青面鬼吓得闭了眼,绝望赴死,连叫也叫不出声了。

谁知这股厉火刚要舞出爪牙,竟似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拉扯往下,狂舞的火舌疯狂扭动片刻,终朝着无极阵涌去。

阵边八个角上,晶石粲然生光,阵中符文光芒大盛,贪婪地吸收着涌入其间的厉火。

元照星见状大喜:“成功了!”

青面鬼正疑惑怎么毫无火烧之感,就听到元照星的话,忙睁开一丝眼缝,看清后立马愣在原地,须臾又飞快地擦了擦剩余的那颗眼珠子,没有看错,窜进来的一股厉火被这法阵吸收干净。

他呆呆道:“好…好厉害,竟然真的可以吸收厉火?”他得了希望,立时喜形于色。

唯有华九眉目不展,现在只是一小股厉火,阵眼处的玄黄石已然猛烈震颤。一会子涌进来的厉火更多,就怕玄黄石受不住阵法之力。若是碎了,法阵就会在顷刻间失去效力。

世间之事往往是担心什么,偏来什么。

果然元照星一人真气有限,水墙上的破洞越来越多,源源不断朝着法阵涌入。

明明厉火与法阵碰撞发生的轰鸣大响萦绕耳际,可她仍是在这嘈杂环境里,清晰地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玄黄石从内里裂开一道细纹,渐渐扩大,只一瞬间整个玄黄石碎了,碎成一颗一颗的细碎晶莹,炽烈的阵光明明灭灭,将燃将熄。

一颗心仿佛天上地下被连抛了数次,青面鬼往前梗着脖子,似被无形之力掐住了,收也收不回来,整个人憋得青中泛红,哑然无声。

水墙本是极寒极冰的,可元照星现在热处极热,冷处极冷,他也辨不明白是冷是热,只觉得汗一阵一阵直往下淌,他透支过多,两眼发黑,脚底发软,“咕咚”一下躺倒在地。

千疮百孔的水墙也骤然破碎,被阻挡在外头的厉火终得了自由,瞬间汹涌灌入。

华九看见元照星刹那间就被熊熊烈火吞噬,几乎肝胆俱裂:“照星!”

她跃身要去救他,却见火海之中,朦朦胧胧间元照星又站了起来。

华九惊疑不定,他竟不怕厉火烧灼?

待他走出来,她才看清,顿时心下一惊,这个元照星已不能算是元照星了,他原本泛着金光的眼瞳此时黝黑一片,满满狠厉之色。

火龙呼啸对他冲来,他伸手便将其抓在手中,他手上的皮肉刚才已被烧焦,如今几是枯骨。

就是这样的枯骨,狠狠一握,竟将一股火龙如有实质般握碎在手中,与此同时,浓黑的天幕传来一声闷哼。

青面鬼听出这是魔君的声音,立刻大喊:“求魔君救救小的,小的为魔君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可凭他怎么喊,天空中再无动静。

但只需刚才那一声,华九便认定,魔君仍在那处,他未有逃远,或许是这空间与厉火皆需要他近距离操控,又或者他只是将自己摆在高处,欣赏他们像蝼蚁一般烧死在火中。

已被邪神冲顶占据的元照星挡在前头,握碎好几处攻向他们的厉火,邪神果然厉害,且似乎金刚不坏一般。

只是他神魂太过强大,躯体又羸弱,承受不住,短短一息的时间,复又晕倒。

现在大量的厉火跃过来与法阵碰撞,法阵已无法吸收,力量反噬回来,华九被撞得筋骨发麻,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胸下骨头好像断了两根。

她咬咬牙,抓过青面鬼就扔到阵眼的位置,青面鬼刚要爬起来,听她一声厉喝:“待着!”他竟不敢再动。

她咬破舌尖,往手上喷出一口鲜血,就着鲜血凌空画符。

画的她的本命符,来吧!既然这火与魔君神魂相连,魔君就在那顶上,要将他们当作蝼蚁一般碾死,那就来吧,以命相搏吧!

悬在半空中的符咒一瞬间连上地上的无极阵,爆发出强烈红光。

华九一袭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再次凝出明光千杀剑,以剑指天。

“魔君,你以为你可自造天地,一手遮天,在这翡叶镇做下诸多孽端,今日你便看看,我能不能把你这假天捅个窟窿!”

她双手飞快结印,“至阴触阳复始拨,四序从兹渐次新……”华九上辈子学的就是阳气生发之功,既然刚才以阴抑阳的无极阵行不通,那就干脆硬碰硬,直接短兵相接看看是谁生谁死吧。

她念到“次新”二字时,本命符红得滴血,而后其上流动的真气形成数道利剑的样子,猛地向漆黑苍穹激射而去。

“砰!砰!砰!”

连绵不断的声音响起,天地似乎同时震颤起来。

只是还不够,既然不够,那就再来一些!

“若谓本无方是妙,试观枯木又精神……”枯木又精神,原本渐次黯淡的无极阵再次运转起来,青面鬼做阵眼,自然比普通的玄黄石更好。

无极阵再次启动,如同张开大口的猛兽,贪婪地吸食着厉火,有多少尽多少,永不知满足。

另一边半空中的符咒再次从无极阵中吸取到无数厉火的能量,鼓胀起来,逐渐鼓成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球形。

它猛地一缩,吐出无数厉火凝成的火弹,向那混沌天际轰去。

青面鬼被无形之力勒得生疼,一动不能动,看得目瞪口呆,她这一招算不算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拿着魔君的厉火,在攻击魔君?

魔君放了好多的火引子,要将他们烧死,将这里焚个干净。现在这些火引子竟都成了华九攻向魔君的武器。

好聪明的做法,怪道这妖女孑然一身,倒叫三界都心存忌惮。

魔君先时还忍着痛不作声,可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哎哟,哎哟”痛喊不绝。

这神通厉火,他若收了,今日便杀不死孽子妖女,日后遗祸不断。可若不收,又怕自己会先痛死在这里。

魔君尚在犹豫,可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的厉火弹实在是无法忍受,他养尊处优多年,哪里还忍受得了三关四穴的剧痛。

他咬牙,不情不愿收了火引,就在这一瞬,一点点灵光透过来的方向,华九用尽全力,几乎如刚才伯奇一般,将所有的真气凝聚起来,成弓箭之势。

“嗖!”箭矢脱弦而出,其上大量的真气如闪电一般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直直冲向那处点点灵光之地。

魔君不可置信地看着扎入肩头的箭矢,她竟然真的伤到了他!如果这箭再偏三分,他只怕今日真就丧于她手了。

一个人,就算是天纵之才,他也没想到一个凡人竟真的能伤到他!

箭矢上的真气仍未耗尽,还在咬着皮肉往里刺。他纵是再不甘心,现在也不敢托大,往下方那两个身影深深瞧了一眼,而后念了句诀,骂骂咧咧遁走了。

华九不仅如愿将头顶的假天捅出了窟窿,更是彻底捅破了。

魔君遁走后,此处的阵法也失了效用,天地间的瘴气一时消散。

华九奔至元照星身旁,探了探脉,幸好,他只是昏过去了。

随即她也力竭坐在了地上。

头顶上再无遮挡,真正的月光洒下来,轻柔地照在每一处地方。

青面鬼一言不发瞧瞧华九,过了片刻,看他二人皆无动静,便想趁她不备,麻溜起身就准备要逃走。

“难道常说鬼怪无心无情,我们救你不至魂散,你一声不吭就要逃走?”

青面鬼转过身,谄媚笑笑:“该死,我竟忘了,”他弯腰作揖,“多谢真人和小公子。”

“怎么,你以为你回去,魔君还会要你?”

青面鬼却道:“今时不如往日,落魄的山鸡能有一二追随者就不错了,怎么也不可能如当初的凤凰一般,如今的我不挑,如今的魔君亦不会挑。”

华九道:“魔君如今是一只丧家之犬,若是他被人打死,你亦难有好的了局,若是他哪日东山再起,你见过他做狗做山鸡,他也未必能容得了你。”

“他现在需要我便够了,我已坠入魔道,一条黑路只能走到底,至于日后,”他抬眼望望虚空,“太远了,顾着现下足够了。”

挣扎求活,哪条路好走?又有哪碗饭好吃?

华九很疼,筋脉该裂的该断的,无一处完好,她闻言仍是笑了笑:“你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华九将锁魂鞭轻轻摆在地方,说话声量不高:“我这人不爱做亏本的买卖,我既救了你,你也要给我相应的回报才行。”

青面鬼想了想,华九妖女名声响亮,他听闻到的多是骂她丧心病狂,荒淫无耻,极爱美貌少年郎。

青面鬼那一张青中透黑的鬼脸上浮出几丝暗红,心道华九当真人如其名,人都已这样了,还想着占他的便宜。

青面鬼也不是什么好人,看她面如桃花,体态婀娜,越想竟越有几分兴奋:“我也不是扭捏的人,只是在这里?你喜欢这样?”

华九点点头,她不是瞎讲究的人,问几句话罢了,哪里问哪里答都行。

青面鬼见她点头,再无二话。她都好意思,他一个野鬼,更是没什么忌讳,当下便开始脱衣服。

这番轮到华九目瞪口呆,顾不得问厉火,只说:“你很热吗?脱衣服做什么?”

青面鬼停了下来,眨眨眼:“不脱衣服怎么弄?”

华九跟着眨眨眼,皱眉:“我不过问你几句话,你晓得就说,不晓得便罢,脱衣服是要讹我么?”

问…问话?青面鬼顿了半晌,脸色不变,又将衣服穿了回来,道:“方才是觉有些热,现在又觉得冷,这一冷一热的,许是病了,”他难得有点尴尬慌张,“对了,你要问什么?”

第75章 修仙界第一背锅侠

◎姐姐不可以离开我,不然我就把林昨暮和段升全杀了!◎

问什么?自然是问厉火。

“我第一次见到厉火是在一年前,魔君用它一口气杀了数百俘虏,当时的摧枯拉朽之势实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华九道:“厉火这么厉害,魔君还会被赶出魔域,狼狈不堪,可是魔域之中有克制厉火之法?”

“非是克制厉火,只是克制了魔君罢了,”青面鬼冷笑道,“那几个造反的把魔君所有的儿子孙子都绑了过去,一把火烧过去,所有儿孙都会被烧个干净,当然不敢妄用。”

华九不由想到了柳一语,恶人也有舐犊情深的一面,她换了个问题问青面鬼:“你可知厉火的火引子从何而来?”

青面鬼摇头道:“这等隐秘之事,魔君从不会让我们知晓。”

见他似不作伪,华九又问:“厉火如何锻造的,你也不知?”她指尖燃起一团火焰,冷声道,“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我这虽不是厉火,但是把你烧干净也是做得到的。”锁魂鞭上猫妖的影子若隐若现,朦朦胧胧间也看得出它在瞪着他。

青面鬼冷汗直流,忙躬身回道:“我真未亲见过,”他偷偷瞟了元照星一眼,声音放低,“魔君说金翅族的骨头是极好的灵力息壤,可连接浩瀚星力,听说是把金翅公主的遗骨放在少丘山巅的一个山洞之中,借着广袤浩瀚的星力来锻造厉火,具体如何我真不晓得。”

少丘山?华九神色微动,“我记得昊旬门正是在少丘山。”

她提起昊旬门,注意到青面鬼的脸色明显不对劲起来,猜测渐渐在脑海成型:“昊旬门灭门是你们所为?”

青面鬼忙道:“我也是从伯奇那里听到过一二,魔君吩咐他们去杀了昊旬门。”

“为什么?”

青面鬼却不说了:“我不知道。”

华九晓得青面鬼脑筋活,当着她的面,当然把沾血的事都往死鬼身上推。

她也懒得废话,有节奏地点了点锁魂鞭,猫妖又隐隐浮现在鞭子上空。

猫妖魂看见青面鬼就怒得要扑过去再战三百回合:“你刚折了老娘的指甲,看我不把你撕了。”

现在大家都狼狈不堪,但他只有一人,对方却还有好几个妖魂,青面鬼不敢嘴硬,忙跪下来磕头:“我受了惊吓,刚刚才想起来,我听伯奇说过,说是昊旬门的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所以魔君大怒,杀了他们满门。*”

华九慢慢思索,又想起一事:“那堆秀派灭门,也是你们所为?”

青面鬼一愣,犹豫半会,方道:“是。”

“难道魔君也曾去秀峰山锻造过厉火?”

青面鬼摇摇头:“这个倒不曾听说,魔君当初只说堆秀派留不得,却并未说过缘由。”

华九冷笑:“我若没记错,这两个门派在前两年都参与过绞杀飞素宗,魔君这是大发慈悲要替我报仇?”

青面鬼撇撇嘴:“不不,魔君还让我们杀了几个别的小门派,”他缩缩脖子,“魔君道你盛名在外,如今死了,正好背背黑锅,把水蹚混。”

华九简直要发笑,她死了两年了,还要背黑锅,真真是修仙界第一背锅侠。她想了片刻,终回过神看着青面鬼:“堆秀派是你动的手?”

青面鬼面色一变,警惕起来,堆秀派灭门的确是他受了魔君的命令带了几百个小鬼所为,不知华九这么问是要干什么,听闻她素性最恨杀人的妖魔,难道是要为堆秀派报仇?

他正琢磨着是与她拼死一搏还是假意求饶而后伺机逃跑,哪里成功率更高。

只听华九道:“若是你动的手,我还要多谢你。你滚吧,下次再见便是你死我活了。”

青面鬼再不耽搁,化作一阵风便遁走了。

这种事如果放在上辈子的华九身上,几乎是不可想象的,那时候的她,因着年幼时母亲的事情,嫉恶如仇,遇到的妖魔极少有能从她手上逃得性命的。

现在重活一世,才晓得人无尽善,妖魔亦无尽恶。

她感受到身边的动静,人没动,只是轻声开口:“你醒啦?”

元照星一动,疼得“嘶”了一声,也顾不上自己全身骨节疼痛欲断,“姐姐可还好?”

华九笑笑:“本来有些脱力,你这一关心我,我倒更舒适了几分。你可还好?”

她这一句话下来,元照星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忽又像是赌了气,撇过脸,声音闷闷的:“姐姐有林昨暮,还有段升,左拥右抱快乐得很,还理我的死活做什么?”

得,又发小性子闹别扭了,华九头疼:“我何时左拥右抱了?”

元照星咬着牙,有几分赌气又有几分委屈:“之前在那幻境之中,他们一个是姐姐这辈子的未婚夫,一个是姐姐上辈子求而未得之人,我又算什么?”

他话音一落,华九腹中真气如与他心意绑定一般,立即就不动了。

她已明了他的心思,也彻底晓得自己要怎么做,口中道:“他们不过是云烟过客,而你是我极重要之人,怎么能一样。”

小金翅在这方面,心思纯澈简单,一哄就好,听她说的话,眼睛一亮:“当真?”

华九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千真万确。”哄得一个算一个,哄得一时算一时。

他听了如含了蜜一般畅快,大咧咧仰倒躺地上,看着头顶上星光闪烁:“又叫魔君逃了。”

天上的星辰千千万万,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华九道:“逃了再追上去便是。”

他费尽心机,筹备了许久,谁知还是功亏一篑,本来是郁闷满怀,可此时心意畅快。郁闷便也不郁闷了,对华九的话深以为然,躺倒了再站起来便是,逃脱了就再追上去便是,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开阔疏朗。

他这才想起,他好似从未正儿八经地看过星星,原来在魔域,听母亲说过星空璀璨,但魔域不可见天地,自然也见不到星空。后来他不是狼狈逃命就是满心复仇,从未认真仰望过星空。

今日一见,当真美丽。

眼前伸过来一物:“这是姐姐的乾坤袋,我要多谢姐姐又救了我一次。”

华九眼睛一亮,这可不正是她寻了许久的乾坤袋,拿过来打开一瞧,燕卿壶端端正正躺在其中。

元照星与燕卿壶同在乾坤袋中待了几日,不可能不知,但他上道懂事,并不多言,她便也不提,眉开眼笑心满意足接过乾坤袋。

她既然觉得元照星可以信任,便也不避着他。

燕卿壶吃了玉堂霜,极受滋养,灵气充沛晕晕乎乎就睡了过去,外面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直到此时被华九摇醒,它茫然之际只问:“可是到了?”它以为到了碌子山,虽觉酣睡不够,却仍准备要收拾一番去跟那池子洗澡水一较高下。

华九却道:“早着呢。”

燕卿壶不满:“既然未到,那你叫我做什么?”

华九道:“有太多疑虑,需请你解解惑。”

燕卿壶甚是不耐烦:“快问快问,问完我还要睡觉呢。”

华九问:“原来在太威派秘境里时,你那些毒液可大量给过太威派的人?”

“呸!不论是蜜是毒,都是我的神仙佳酿,那些凡夫俗子得一滴便是天赦了,还大量?做他的美梦吧!”

华九怀疑过太威派拿毒液豢养异兽,可燕卿壶既这么说,想来它的毒液,太威派应是到不了手的。

她又想起段升所言,问道:“我听闻这世上还有个跟你一模一样的燕卿壶?”

以燕卿壶的性子,华九以为她会跳起来大喊:“老娘独一无二!”

谁知燕卿壶竟是毫无反应,就像没有听见。

华九拿着乾坤袋又摇了摇:“喂,我叫你呢,听见没有?你是不是有个双生壶?”

可这回凭她怎么喊,燕卿壶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好似睡死过去。

华九无法,只好将乾坤袋闭拢,缩小了往袖里装。

她想起先前在秘境偷偷扣下了一点子燕卿壶的毒液,她已将其炼化,其毒性之剧,世所罕见。与异变妖兽体内毒点的毒既相似又不同。

难道燕卿壶真有双生?

元照星多话不问,只偏过头定定地瞧着华九,眸光清亮,半晌开口道:“我本来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魔,没有神,遇到了姐姐,我才知道,这世间是有神的。”

“因为有慈悲万物的神灵,才会慈悲照世,让我得遇姐姐。”

他忽然将华九扑倒,轻轻在她脖子处一咬,恶狠狠道:“姐姐不可以离开我,不然,”他顿了顿,“我就把林昨暮和段升全杀了!”

他于满是污泥的地底,几近窒息,终于抓到了希望的浮木,看到了明光,无论如何也不要她离开。

华九轻轻推开他,面色惊异:“你知道我是谁吧?”

元照星笑笑:“我知道,你是声名赫赫,令众妖闻之丧胆的人。”

华九道:“我还以为你知道我是谁后,会拿着刀要跟我拼命。”

毕竟第一回见他,他就说元家是被她灭了满门。

说起这个,元照星声音略低:“姐姐也知道的,我并不是真的元照星。其实我早就知道元家之事与姐姐无关。”

“元家灭门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元照星道:“那年我母亲死了,我仓皇逃出魔域,身后追杀不断。元家原来是世代供奉金翅一族的家族,我在元家躲了三年,直到有一天我外出归家,发现他们全被杀了。”

华九道:“难道是走漏了形迹,被魔物发现追过来了?”

哪知元照星却摇摇头:“不像是被魔物所杀,倒像是人的手笔,人死了,元家珍藏的玉堂霜也不见了。现在虽有明光剑的痕迹,但是太过刻意,反倒是我在现场找到了一枚带血的印信,是西陲那边的小门派雪山宫的,我寻了过去,他们承认元家人是他们杀的,所以我把他们也都杀了,掘地三尺却没找到玉堂霜。”

华九秀眉微挑:“都说玉堂霜世间唯二,一个在我窦家,另一个在元家。可太威派梦泽秘境里,浮屠塔里的那株玉堂霜又是哪里来的?”

她摘得浮屠塔中玉堂霜时,还想过是否天下共有三株,可如果真的只有两株呢?

“如果浮屠塔中的,是窦家的玉堂霜,那么那夜偷盗窦府的竟是太威派?”

哪知元照星却道:“不,那夜我同那人交过手,确是段升无疑。”

“那就是段升为了讨老丈人欢心,特意送过去表忠心的?”

元照星嗤笑:“他哪有那么大方,姐姐想没想过,也许浮屠塔中的正是元家那颗?”

她并非没有想过,却并不敢深想,雪山宫为夺玉堂霜杀了元家满门,为何玉堂霜最后竟到了太威派手中,如果真是这样,那太威派这个天下第一正派,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这世间当真正邪颠倒了。

“对了,你是如何跟段升混到一起的?”

元照星道:“我不是好人,他也不是好人,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他要向太威派复仇,而我要倒海镜”他说到此处忽然哑了声,段升为什么要复仇,是为了华九,她和段升元照星想起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师徒痴恋,住了嘴。

华九不知他心中翻江倒海的喝醋,只想着燕卿壶与蓝火也许就如迷宫,如果一条路走不通,不如换一条,也许曲曲折折,最终殊途同归。

她站起身,“多想无益,不如一项一项去查清楚,所幸这里距离少丘山很近,魔君既在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倒要去瞧上一瞧。”

元照星忙跟着起身:“我同姐姐一起去。我要取回母亲的遗骨,好好安葬。”

说起母亲的他,垂了眼睫,只是一个可怜兮兮,没了娘的孩子。

华九忽而想到了上辈子,只有五岁的自己,几近麻木地挖了个浅坑,将死去的母亲埋了进去。那时的她,好像连哭也不会了。

华九忍下心底酸涩,轻轻抱了抱他,也抱了抱那时的自己。

一路走来,布满荆棘,日后的路也一样不容易,但是坚定地走吧,只要走下去就一定能走到想要的未来。

两人刚要迈步,华九却瞧见一旁昏迷不醒的霍川雷犯了难,总不能将他扔在此处不管。

元照星将霍川雷扛在肩上,道:“一会子出了城,找个山头,我叫个小妖把他送回去。”

华九忽然想起一人,笑道:“不必这么麻烦,你跟我来。”

她领着元照星七弯八拐回到翡叶镇,一路风清云稀,月光轻照。

她看见好多鬼喜笑颜开从城中离开,不再受翡叶镇的禁锢,欢欢喜喜重新踏上黄泉路。

做鬼本来不是喜乐事,但被禁锢久了,成了孤魂野鬼,更是凄惨难言,如今重获了一定的自由,可以重新进入轮回,有来有去,也算得上可喜可乐了。

华九先去了俞婆家,看房屋前后亮起的阵法牢固未破,这才动身往另一边走去。

希望余婆醒来后,睁眼看到的不再是魔气污浊、死气沉沉的世界,而是真正的,充满了生命的天地。

日后翡叶镇最东侧竖起了一座神女碑,不详姓名生平,却年年有翡叶镇百姓祭拜。同这天下九州里其他近百块神女碑一样。

此为后话,华九却不知。

华九找到真言灵将她掳过去的那个屋子。屋中还有一鬼,却是那艳鬼。

艳鬼见到来人,略略勾起唇:“你还真回来了,”他冲着华九身后的元照星抛过去个媚眼,“还带着这么俊俏的小伙子,真叫我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