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媞遥望天际,似想起了过去:“我与那位故人,立场不同,所以做了一场敌人,可仔细想来,若抛去立场是非,只说这个为人方式,我是极羡慕她的,活得畅快肆意,做的就是真正的自己。”
华九笑笑:“这又何必羡慕,各人自有因果,如今柳姑娘是天下第一大派的千金小姐,而你羡慕之人,倒不知在何处飘零。”
话说至此,柳媞勾起唇角:“既如此,我也不好强求,日后若再有相见时,希望窦姑娘依然如故。”
元照星早等得很不耐烦,终见华九和柳媞说完话,拉着华九就往外走,谁知另有一太威派长老带了一队人马,将此处团团围住。高声道:“吾陆神器失窃,在未查明偷盗人时,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太威派。”
华九闻言同元照星对视一眼,到底有些担忧,她虽相信元照星,可被困在太威派,他们下了狠劲来搜,只怕也会被搜出来。
自然有人不愿,本是冲着探宝而来,可刚进去不过一日,宝没探到多少,就说停了,停了倒也罢了,竟又说他们都是偷盗神器的嫌疑人。这可真是鱼也没勾到,反沾了一身腥。
虽说众人都不愿,怎奈太威派强势,只摆出一副冷面强硬的态度来,又在他们的地盘,旁人还能如何?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太威派的弟子去到几处挨着的别院山庄里。
门派之间都是打乱了安排住的。
林昨暮因是梁王世子,身份不同一般,由方长老极小心地引进正中一处山庄主院,又问他还有什么要求,林昨暮道万源宗的弟子他皆可作保,要求将万源宗的弟子都安排到主院来。
方长老立刻应下,也不多说,便派弟子把华九等人也都移来了此处。
几人再见到元照星,都以为他是被华九塞进乾坤袋带进秘境的。
他们也曾听过修真界有些有特殊癖好的真人做过将人装进袋里之事,如豢养宠物一般,内里又有着怎样的花花道更是凭人想象,可无论怎么想,总归带了些变态色彩,不好公诸人前。
苗木芓刚才虽帮华九说了几句话,但只是为的万源宗,对华九和元照星终还是不喜。再加上他二人现在更是形象不正,就更觉得讨厌,一句话也不想说。
霍川雷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一双眼睛看看华九又看看元照星,再看看林昨暮,一张脸是越来越红。
林昨暮道:“大家在秘境中耗费精力体力,都早些回去休息吧,窦师妹留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苗木芓转身便走,审旦支想到窦玉罗玩得这样花,还在大庭广众被揭露出来,林昨暮定是要严厉斥责她一番,笑眯眯地拉着霍川雷一道行礼告辞。
只有元照星还定定立在原地,眼睛只瞅着华九。
华九瞧见林昨暮脸色越来越黑,对着元照星使眼色。谁知她这眼色不使还好,越使元照星的脸色也跟着愈黑。
华九心下一叹,得,都是大爷。凑到元照星旁边,低声道:“你先回去,一会儿我过去跟你说话。”
元照星双手抱胸,并不同意,道:“我不知道住在哪里,姐姐不如跟我同去,咱们找着房间,我跟姐姐说说这段时间的见闻。”
他又怕华九不同意,觑着她的神色,轻声道:“好些日子不见,我很是想念姐姐呢。”他声音低而醇厚。
林昨暮也瞧着华九,温声道:“我找窦师妹,是为了神器失窃的大事要与师妹相商。”
两人这等架势,是谁也不肯相让,华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顿觉头疼,忽然元照星一个踉跄,华九忙上前扶住:“你怎么了?”
元照星揉了揉额际,无力道:“突然一阵眩晕。”
华九抓着他的手腕把脉,果然气脉凝滞紊乱,如屋漏滴水,似有若无。
元照星神魂强劲而身体虚弱,一日难过一日,早就是积在华九心头的大结,好在她现有了一颗玉堂霜,总能替他修补一二。
华九回头道:“师兄稍候,我把照星送回房间便回来。”
林昨暮冷着脸瞧着华九扶着元照星走出厅堂,这是他第二次看着她弃了他走向元照星。
林昨暮寒星冷眸,她明明是她的未婚妻,怎么可以数次抛了他转向别人。
忽然那元照星回望向他,挑衅般地含着一缕笑,向华九靠得更近,犹如撒娇一般抱怨:“姐姐,我疼得紧。”
华九被他这话说得心头一颤,立马塞了颗清心丸进他嘴里,道:“我现在送你去歇歇,你莫要多思多虑。”
一贯清风素月,万事讲究平心静气的林师兄,立刻面上浮现一抹愠色,眼光如寒刃剜过元照星。
就算是弟弟,也太不讨喜了。
林昨暮打定主意要叫住华九,刚要开口,忽感到一阵剧烈头疼,如有万道钢针狠扎一般,疼得他一时面色苍白,冷汗如雨。
林昨暮咬牙,手微微发颤,撑着桌角站着,他努力盯着眼前的背影,他现在也不舒服了,可她不回头,竟一下也不回头看看他。
直到看见华九二人身影走出了视线,这才手劲一松,疼得跌坐在地上。
华九丝毫不知身后发生之事,她虽觉得体内真气有慢慢凝滞之意,但到底元照星欢喜,真气受阻不至于太过明显,她便没太在意,还以为是元照星身体不适所致。
华九扶着元照星,问了一位太威派的弟子,找到了分配的房间,房间并不算远,一路上元照星神情痛苦隐忍,不似作伪。
两人行走间,华九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奇怪的气息,待到仔细寻找,又似乎渺然无踪。
太威派山灵水秀,最是干净清灵的地方,外头又有阻挡邪魔的大阵,可现在她竟然感受到了诱灵之息。
华九心头微紧,不知段升离开太威派没有,就算不算上他,现在这里也有两个邪神。若这诱灵是冲他二人而来,可就麻烦大了。
进得房门,元照星飞快升起一道结界,确保若有人闯入也看不见听不见,这才忍着痛将变幻小了的燕卿壶从袖里抽出,甩在地上。
燕卿壶被扔在地上,破了化去重量的神通,发出好大一声震响,就连地面好像也抖了几抖。好在这是在结界之中,外头感知不到里面的动静。
燕卿壶瞬间暴涨数倍,跳起来怒道:“小子胆敢不敬,看来方才还是扎你扎轻了。”
元照星只倚着桌边喘气,脸色惨白一片,又过了一小会儿,他阖着眼似有进气无出气。
听得这话,又见他这副模样,华九便知元照星是中了燕卿壶的毒了。
这可了不得,元照星中了毒,自身必然更加虚弱,外头又有诱灵诱惑着邪神出世,但凡有个不好,谁能好活?她急道:“你既晓得它…”邪神两个字,她终说不出口,她狠瞪它一眼,“若他有个好歹,大家一起玩完!”
谁知燕卿壶挺着大肚子一跳,嚷道:“姑奶奶敢作敢当,这小子满身的离珠弓的味道,我没一把子扎死他已是手下留情了!”
华九不再理它,掰开玉堂霜就往元照星嘴里送。
她本打算拿着玉堂霜回去好好琢磨,研制药物,如今这等情状也顾不得那些了,直接撕下来一大块就往他嘴里送。
看得燕卿壶是又羡慕又生气,在原地转圈直嚷嚷:“这等好东西你给他吃做什么!你给了他。我的血封喉又在哪里?”
华九不看他,只盯着元照星气息平稳起来,这才冷道:“你急什么,我既答应了你,自然就少不了你的血封喉。”
听她意思,手里的玉堂霜还不止一颗,燕卿壶要问玉堂霜这等稀罕物,她哪里来的许多,谁知话还没出口,就“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滚了几滚。
“不好不好,邪神的血里有煞,我也中了他的毒”
华九愣愣地看着燕卿壶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拿不准它真是也中了毒还是有诈。
燕卿壶一语未完,忽然元照星就站了起来,双眼猩红,一身的煞气。
元照星走到燕卿壶跟前,轻轻松松将它拎起来。两只手分抓着燕卿壶的双耳,似下一秒就要将它撕开。
他声音冷硬,全然不似平日:“就凭你还想毒害我。”
燕卿壶乃是天上神铁打造两千年而成,又在圣泉里浸泡了五百载,自是最坚最硬之物,连老君的三昧真火也烧它不化,神君的三尖两刃刀也劈它不开。
可现在它被元照星抓在手中,撕裂的疼痛真真切切地提醒着它,它要被撕开了。燕卿壶又痛又怕,什么神通也使不出,喊声震天。
这哪里还是人,分明就是邪神苏醒了。
屋里一股充满了邪气的冲天气流瞬间顶破了结界,不消半刻,整个别院,甚至整个太威派都将感受到邪神的霸道气息。
再难遮掩。
第57章 林昨暮出事
◎你去亲他一口试试◎
华九好不容易找到神器,将它偷了出来,短短两三个时辰,竟就要被撕毁在眼前。
且她重生以来,费尽心力助元照星压抑体内的邪神,这一苏醒,她在这其中花费的所有心力、包括她得来的这第二次生命,一切都系于此,也即将毁于一旦。
竟然又要死了,想做的事情,用了两世也没能做成,华九忽然怒气暴涨,也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旁人。
她走过去,想要冲着邪神挥一拳头,狠狠地打一场,手都举起了,可看着元照星漂亮地面庞,失魂的双眼,她又下不去手了,拳头能打到照星的身上,却丝毫触及不到躯壳内里的邪魂。
她该如何与邪魂相斗?
就在华九几乎万念俱灰的当口,那邪神与她双目相对,忽然将手中的燕卿壶丢至一旁,仔仔细细看了她几眼,竟慢慢说道:“姐、姐?”
华九一惊,试探着问:“你是照星?”元照星若还能认出她,则必然没被邪神全部侵占神思。
他却似乎很迷茫,照星?是谁?这又是哪里?他全然不知,只是依稀地朦胧地记得,眼前的人是非常重要的人。
邪煞伤人,又怕伤着眼前这人,他拼命压制住身体里不断往外涌出的邪气,因着太使力,又茫然不懂,只一味地将邪气压回身体,这身子哪里承受得住,经脉之上出现丝丝裂纹,嘴角也溢出点点鲜血。
华九见他愣愣地待在原地,眼睛依旧无神得很,却在刚才随着喊出“姐姐”那一声,随之空间之中的邪气骤然下降。
华九立刻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一个箭步上前,要握住他手腕阻止他。
谁知元照星此时动作比思绪更快,下意识地避开去。华九扑了个空,再看过去,他已然戒备起来,先被压制住的邪气又突然暴涨。
他作为元照星的意识时有时无。
华九不再同他纠缠,转身迅速朝地上的燕卿壶奔去,从怀中拿出剩下的玉堂霜,急道:“我把这些玉堂霜给你,你给我一滴蜜露。”
燕卿壶的蜜露最灵,传说可除病祛疾,延寿千年。华九曾听师父提起过,那蜜露最是澄澈纯净,可涤荡凡尘邪污,只是燕卿壶落入尘世后,蜜露不可再生,怕是剩下不多了。
再没有别的法子,只盼着能对邪神有些作用。
本来燕卿壶最恨离珠弓,无论如何也不愿把蜜露给有离珠弓气息的人。可它干渴了无数年,纵使有太威派想尽办法供它灵气,但到底不如这天地自然凝结而生的玉堂霜。
一颗玉堂霜,可润它千年干渴,并非虚言。
燕卿壶仍在犹豫,华九不知外头的人是不是已经感受到了冲天浓郁的邪气,下一刻就会循气而入。这样一来,不仅照星毫无生路,邪神复苏,全天下包括她自己也将再无生路。
华九心一横,抓着玉堂霜就要咬下去。
燕卿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东西放在眼前与它交换,它犹犹豫豫不肯立马同意,可眼见着华九就要将玉堂霜吃下去,它心痛如割。若叫她吃了,自己还吃什么?
燕卿壶立刻大喊:“你住口,”连话也不多说,只一叠声的“换换换”。
一滴芬芳四溢的蜜露朝华九飞去,华九也不啰唆,将手上的玉堂霜扔掷给它。
燕卿壶的蜜露果然不同寻常,最是馥郁诱人,偏偏正邪相悖,邪神最是不喜欢。
元照星转头就要逃,华九这头又怕他跑出去叫人发现,那头又怕那滴落到地上浪费了,一只手要去拽他,一只手幻出小碟子去接蜜露。
元照星如今还是邪神之思占了上风,自是不愿意让她得逞,两人过了两招,原来华九一心二用绝不是邪神的对手,谁让元照星的神思还在身体里阻着邪神。
邪神刚要拍出掌,他就在里使劲收着,邪神刚要踢腿出去,他也使劲按下,这一二来去,别说过招,就是站也有些站不稳。
华九好不容易接到了蜜露,想要按住他往他口中灌去,谁知元照星与邪神神思斗法,身躯踉踉跄跄就朝她倒下来。
华九着急要将手上的蜜露按到他唇上,两人交错间手忙脚乱,最终双双倒在了地上。
华九躲避不及。脚底一滑,顿觉天旋地转就跟着往地上摔去。她眼睛闭起,牙齿轻咬,地面粗糙,这一摔定然极痛。
谁知预想中的痛感并没来,身下以人为垫,她摔倒在了元照星身上,两人的嘴唇又是再巧也没有的触碰在了一起。
华九吓得眼睛微微瞪大,心跳如鼓,唇上感觉冰冰凉凉的,也不知那滴蜜露是喂了他还是喂了自己。
好在纯露还是进了元照星的口中,蜜露纯澈至灵,虽只一滴,仍暂时迅速压制住了邪神之魂。
躺在地上做肉垫子的元照星自然又成了他自己的灵魂。
此时元照星的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夺回身子,怀中就多了一人。
他觉怀中的人儿柔软而温暖,那轻轻触碰的嘴唇如同带着电流,让他的心猛地一颤。
他因与邪神共生太久,长年下来,自然与邪神一般,十分讨厌纯澈的蜜露。
虽然非常讨厌蜜露,但不知怎么回事,仍是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覆在唇上的盈润。
果然好甜,柔软清甜,不知这甜到底是蜜露还是眼前人的樱唇,一尝到就再也放不开。
感受到元照星轻轻的动作,华九微微一滞,脸颊瞬间绯红,连忙手脚并用爬起来。
元照星却如失了鱼的猫儿,失落不已,忍不住轻声喊了句“姐姐”。
这句姐姐唤得华九更是一抖,将他一把扶起来安置在床上。也不看他,急急道:“我还有些事,你先好生休息,晚些我空了再来看你。”
她倒也不是全因着害臊了要避出去,只的确还有事情要做。
刚将抓着玉堂霜大快朵颐的燕卿壶重新装入乾坤袋。外头审旦支和苗木芓就冲进了结界。
他眼神戒备,四下张望:“方才这院中忽然邪气冲天,发生了什么?”
华九硬着头皮刚想要怎么编瞎话,谁知窗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审旦支瞧见,忙斥道:“谁!”快步走到窗边再看,又不见了踪影。
太威派的别院,外头护卫重重,那黑影是如何进来的?他思及刚才感受到的浓郁邪气,这腿是一步也不往外迈,只探着头往外头张望。
华九立刻做出一副惊恐的模样,抽噎道:“方才不知是个什么怪物,冲进来伤了照星。我要叫人,又受制于邪气压制,开不了口,幸而审师兄来了才破了瘴气,吓跑了邪物。”
苗木芓冷嘲:“一个邪魔就将你吓成这样,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废物!”
华九忍住不理她,倒叫苗木芓以为她是真吓住了,反失了平时的伶俐,顿时更信了几分。
这时又有许多人因刚才的邪气寻到了这里,华九仍是一样的惊恐,一样的说辞。
审旦支在她口中做了回英雄,自然也是赞同她之所言,无意间替她做了回证人。
众人见万源宗三名弟子都这么说,又见方才神采飞扬的少年如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确是受伤的样子,自然也信了。
众人正商讨要出去捉怪。
忽然霍川雷一声惊呼:“元师弟这是怎么了?”
众人闻言,皆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元照星,不过短短一刻钟,却见他面色越来越红,额际布满密密麻麻的细汗,呼吸急促。
审旦支离得近,一个箭步抓起他的手,探向脉门,面色大变,片刻后道:“元师弟本身身子就弱,又受邪气所伤,邪气刁钻,如今积了一些在他肺腑之间。”
他一语说完,眉头紧皱,他自己或是不觉,倒叫旁人看出些端倪。
徐与来算得上是老江湖了,见多识广,如今修士与妖魔争战颇多,受邪气侵扰虽说麻烦,但也绝不是无药可解,依他看来,审旦支实不需如此烦忧,可他既然如此,想来其中必还有他不愿说的事情。
徐与来是个小心眼之人,凡事又最要搞个清楚明白,绝不能稀里糊涂叫人坑了去。
有疑不明,在心头怎么也过不去的,他瞅了个空子就往床边一跃,探出手抓向元照星。
眼看就要捉到元照星的脉门,审旦支动作不及,徐与来嘿嘿一笑,自以为就要得手,谁知斜刺里横来一只素手。
华九本就在元照星身边,担心那一滴蜜露稳不住,也悄悄探手过去,这一下就明白刚才审旦支刚才为何皱眉了。
元照星体内不止有邪气,还有一股极重的诱灵气息,与邪气缠绕在一起,诱灵之息诱着他体内浓郁的邪气四处突顶,比只有邪气更让他难受百倍。
刚才明明蜜露已经将邪气镇下去了,怎么短短一刻钟就失了效?难道神仙蜜露也有变质失灵一说?
诱灵之息又是哪里来的?诱灵明明被镇在万源宗山底。难道万源宗看守不力,叫诱灵逃脱了?
她来不及仔细思量,这边徐与来的黑手就伸到了眼前,元照星现在这般不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来插一手添乱。
徐与来本没把华九放在眼中,却不想她动起手来竟是个硬钉子,几招下来他没讨到半点好处。
恼羞成怒喊道:“既然事关邪魔,就该大家伙一道检查商量,你们这左防右挡的,是何意思?难不成,这妖魔是你们招来的,你们与那华九有何干系?”
这话一出,可了不得,什么人能招妖魔?世间最广为流传的就是飞素宗那位名声鼎鼎的妖女华九。
自她死后,虽说还有几个可召唤妖魔之人,但到底不如她名声响亮,是以只要一提起召唤妖魔,总是第一个想到飞素宗华九。
万源宗素来自诩名门正派,在他口中竟好像与妖女有所干系,会妖女术法,这如何能认。
审旦支立时沉了脸:“徐师兄慎言!我们万源宗弟子,行得正坐得直,怎会与妖女一般。”
苗木芓亦是怒目而瞪。
万源宗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派,岂有受辱之理,霍川雷性子暴,当即抽出宝剑就嚷着要同徐与来一较高下。
徐与来鲁莽口快惯了,并非是要与万源宗作对,话刚出口,心中就悔了。
可他又重面子,在世间行走多年,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他服软认错,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就在场面一度僵持之际,忽有人问:“林师兄呢?”
众人皆是一愣,又立马反应过来,对了,林昨暮呢?
作为万源宗的大师兄,又是最接近散仙之体的当世奇才。他们都感受到了这股浓郁的邪气赶了过来,他为什么没来?
众人面面相觑。华九眉头紧皱,想到林昨暮体内亦有邪神,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霍川雷宝剑“噌!”的一声插回刀鞘,大腿一迈就朝屋外走去,其余人见状也跟在他后头样林昨暮所居的真意居而去。
审旦支走得最急,几步就迈出了院门,谁知此时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听着似正是从林昨暮所居之处传来。
仍留在屋内的华九亦听到了,心下咯噔,难道林昨暮真出事了?
她虽相信林昨暮的能耐,但这诱灵之息来得实在古怪,若是林昨暮体内也有诱*灵之息,邪神被诱灵逐渐唤醒,其后果不敢想象。
她一条命系在这两个人身上,谁出事了她都得不着好。可偏偏眼前元照星似一条命已去了半条,禁锢邪神的牢笼摇摇晃晃,就要倾塌。
她不放心这边,又担心那边。这处境让她恨不能一分为二,一个在屋里守着元照星,另一个去真意居查看林昨暮境况。
就在华九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脑海中传来一声悠悠叹息:“现在知道着急了?”
华九一愣,而后又一喜:“你快帮帮我。”还未等他说话,她又补了一句,“你若不管,那我也不管了。横竖我也死过一次,这次我更不怕了。”她话语之中竟然奇异般的有些耍赖的意味。
半晌,老头方道:“年纪轻轻的,偏偏脑子如破网一般,什么也记不住。我早就告诉过你如何应付,你都忘了?”
华九不服:“你什么时候说了?”
老头的声音似远又近,很平静地道:“你再生的第一日,我便说过,动之以情,你去亲他一口试试。”
第58章 林昨暮中邪了
◎浑浊世间偏仍有清明处◎
华九无语至极:“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谁知老头慢吞吞道:“我说的便是正解,你今日不信,来日拨云散雾自然就晓得了。”
华九眼镜看着元照星面颊越发红艳,耳朵听到外头嘈杂声渐大,急得直跺脚:“还不赶紧些,就没有来日了。”
老头见她真急了,也不再啰唆:“你捏住他的脉门。”
华九依言将手指搭在元照星的手腕内关处,忽然一道白光从指尖射出,没入他的肌肤。
短短一瞬,元照星面上的潮红便褪去了不少。
连燕卿壶蜜露也镇不住的邪神就这样被压制住了,华九惊喜道:“好厉害,果然神技。”
老头道:“我用尽了气力助你镇住他一个时辰,再多一息也不行了。”
“真正麻烦的,是外头那只诱灵。”
华九闻言皱眉:“诱灵此物算不得正经邪物,但最是能诱引邪魔,当世所知还留存的,就只有镇压在万源宗的那一只,怎会逃脱出来?”
老头“哼”了一声:“这些所谓的正派若靠得住,猪也能上树。”又道:“此处有两个邪神,诱灵直往此处而来,想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华九眉峰紧锁,如此说来,也不知段升走了没有,若他还在太威派,也能受到诱灵之息的影响,那可真是热闹大发了。
老头道:“你赶紧去林小子那处看看,若诱灵要将气息栽他身上必然要在他近前才行,你唯有捉住诱灵,方可解今日之困。”
“记住,只有一个时辰,如果一个时辰未捉到诱灵,元照星体内的邪神任谁也镇不住了,到时破体而出,世间将变成一片涂炭。”
华九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微微抬头,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须臾又问:“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我?”
既然有天地之分,既然有神魔之别,现在邪魔降世了,那神仙又在哪里?真神不见,却要她一个肉身泥胎去充拯救世界的神?
所以她死了一次,这次只怕也仍是鸡蛋碰石头,根本不可能做到。
老头沉默顷刻,才道:“因果轮回,你尚在其中,自然是不明白的。我只说,你大可随心而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譬如此刻,你若真不想去,便不去吧。”
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华九微微勾起嘴角自嘲一笑,这世间欠她良多,她上辈子心底无私,为世人除妖荡魔,却被骂成祸世妖女,最终将她围杀于碌子山顶。
再活一世,这些人的死活与她有何相干。
她闭上眼,打定主意不去了。一起死了便是,倒也痛快。
可她这一闭眼,就看见李珍对她关怀备至的笑脸,又仿佛听到元照星说,姐姐待我这样好,我最喜欢姐姐了。
她摇摇头,静心屏气要把杂念清空,谁知偏不得如意,林昨暮在那夜,轻轻的话语再次钻入耳朵,“你不用怕,我总是在的。”
还有上辈子她一路斩妖除魔时,见到的那些拿着粗饼送她,对她说谢谢的纯真笑颜。
真讨厌!当她想要放弃,想要一起死了,恩恩怨怨一了百了时,又发现这世界还有好多的善意,还有好多,应该留存的笑脸。
浑浊世间偏仍有清明处。
瞬息,华九睁开眼毫不迟疑就往真意居跑去。
身后微微化出点身形的老头坐在床脚的阵眼之上,轻叹一声,低声道:“终是赤子之心难改。”
待华九跑到真意居时,看见厅堂外挤满了人。
他们远远挤在厅堂外头,并不敢踏入一步。
华九好不容易挤进去,看到林昨暮躺在地上,与元照星方才一般,面色潮红,密汗淋漓。
此时,旁边瘫坐在地的太威派弟子惊慌失措的沙哑叫喊:“林师兄,他,他疯了!”
已近散仙修为的林昨暮,竟然如此狼狈地躺在地上,似也是同那元照星一般被邪气所伤。
审旦支是又惊又怕,林昨暮修为之高,他素来多有不及,漫说他不及,就这满院子也没有及得上他一半的。
如今林昨暮都这样了,那邪魔不知有多厉害,他们更是越想越惊恐万状。
审旦支问:“方才你看见了什么?”
听见他问的话,那名弟子似想起极恐怖之事,往后退了一步,哭道:“方才师尊派我来请见林师兄,问他住的是否习惯,可有什么需添置之物,可我在外头侯了许久都没有动静,便进来瞧瞧。”
“谁知一进来就看到林师兄倒在地上,我赶紧去扶他,他…”他说到此处,声音紧绷高亢,“林师兄突然暴起,他狠狠掐着我的脖子,就像要杀了我一般。“他又连忙摇摇头,涕泪纵横,“不,他刚才是真的要杀了我。”
清净淡漠,修为极高的年轻修士领头人,忽然发疯要杀人,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
众人将信将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苗木芓站在人群中,往前跨出一步,厉声道:“你胡说!”
那名太威派弟子立即反驳:“我没有,刚才差一点他就把我掐死了。”他声音沙哑,眼眶通红,的确不像是说谎。他又怕众人不信,忙仰起脖子。
脖子微微肿胀,皮肤上有多处破损,很明显能看到其上通红的指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碍于林昨暮的身份,不敢多言,但心中是信了的。
有人喃喃道:“林师兄作为年轻修士中的顶端之人,几乎少有敌手,竟然也被邪魔迷了神智,暴起伤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都这样了,我们又会如何?众人越想越是恐惧,往后连退数步,林昨暮仍躺在冰冷冷的地上,无人敢扶,就怕他又突然暴起伤人。
唯有华九向前几步,将躺在地上的林昨暮扶起,她手指一探,果然,林昨暮体内亦有极重的诱灵气息。
林昨暮体内本来有数道压制阵法,想来应是他幼时有过反应,梁王夫妇爱子,请了世间大能在他体内布下阵法压抑邪神,而后又送他到万源宗,习练清心功法,以保他数年平安。
谁知今日被诱灵缠上,压抑多年的邪气被诱灵诱惑缠绕,其势比起元照星体内的邪气更是汹涌迅猛,凶险难料。
林昨暮难受得紧,混沌之中,仿佛有山岩之火在灼烧他的肺腑,其澎湃汹涌的火势要将心肺都灼烧燃尽。
好痛好痛,痛得他几乎要死去,这时身体忽然靠住了一个绵软之物,好闻的又有点熟悉馨香从鼻尖传来,好似他渴望过许久,能稍稍助他减轻些痛意。
林昨暮迷迷糊糊,往华九怀里又钻了一钻。
华九无语,又来了,平日里最是冷静自持,怎么一被邪神所扰就成了这样。
旁人本就觉得他二人关系不一般,如今见林昨暮如此,更是深信不疑,没想到堂堂梁王世子,竟是个痴心痴情的,甘愿伏身与旁人共侍一妻。更有喜好是非的,把危险抛之脑后,心中盘算着,不知林世子是做大是做小?
华九尚未动作,就听得脑海里,老头喊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
华九奇怪,小声道:“你怎么来了?照星怎么办?”
老头道:“我如今一缕幽魂,来去自在便利得很,你放心,一个时辰内他必然无虞。”他啧啧两声,“我原以为他的情况会比姓元的小子好些,没想到他体内的邪气被压制得太久,如今是更凶更烈,只怕撑不了多时了。”
华九忙问:“你可还能镇他一个时辰?”
老头却道:“我气力用尽,再不行了。”只是话又一转,“只要你愿意,你是行的。”
她可以?华九一愣,转而想到刚才在元照星那处时,老头让她去亲元照星,不由咬牙小声道:“你不要又说让我也去亲他一口。”
老头道:“自然有用。”
华九气道:“当着这么些人,这个我亲一口,那个我也亲一口,我成什么人了?”
谁知老头不以为意道:“这又怎么了,想当年九宸神君,在天庭时,左搂一个右亲一个,谁又敢说什么了?”
……华九暗暗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抱起林昨暮安置在椅上,对众人道:“邪物潜入这院中,连连伤人,我料想它仍未逃远,若不尽快将邪物擒住,下一个遭殃的怕就是你我。”
既然事情都是诱灵引起的,与其在这里被它消耗,不如主动迅速将它擒住杀了,局面自然迎刃而解。
她这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皱眉,邪魔之物最最让人头疼的,就是那可从七窍钻入,又轻易去除不得的邪气。有过不少高手大能,除邪魔不难,可一旦交手,被邪气钻入身体,之后年年岁岁受它折磨痛苦不堪。
这种能释放邪魔气息的邪物,是最该杀却又最不敢杀之物。
徐与来道:“妖邪这等厉害,你我怎会是敌手,赶上去送死么?”
华九冷笑道:“你不去找它,它便会来找你,妖魔之物,素来贪婪,不放过一个灵魄。你以为你如暗鼠般躲起来就能躲过?”
话音落,人群一片沉寂。仔细想想,真是进也难退也难,强大的魔物就在周遭,恐怕不是对手,又怕避也避不过。
审旦支道:“我们如今住在太威派的院落,依我看还是该报给太威派,请柳掌门定夺,咱们不宜妄动。”
马上有人应和:“这话有理,客人在主人家的院落里,翻箱倒柜喊打喊杀的,瞧着不像话。”众人纷纷点头。
唯有霍川雷小声嘟囔:“什么客人主人,他们把我们当贼,软禁在此处罢了。”
有些事好做不好说,说破了各个都没脸面。不说破便是太威派的贵客,说破了不过都被太威派怀疑偷盗神器的贼。
原先倒在地上的太威派弟子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狼狈爬起来,嘶哑着道:“我,我去报长老和掌门。”说毕,头也不回地往外头跑去。
椅子上的林昨暮情况越来越差,发热出汗。华九正犹豫不决,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一声短促又奇怪的声响,她耳力比旁人灵,立马奔出去。
徐与来方才被她讥讽了,现在看她跑出来,立时讽道:“真是个傻莽蛮人。”谁知他话音刚落,就听外边传来撕心尖叫。
此间亦有耳力不错的,“不好!是方才那名太威派的弟子。”
众人跟在华九身后跑至屋外,只见方才那名太威派弟子已倒在血泊之中,胸口处赫然一个大血洞,鲜血流了满地,周身妖气萦绕,本该在胸口跳动的心脏不知所踪。
苗木芓被骇得连退几步,口中道:“没救了。”
世间纷乱,妖魔乱世,正派均以太威派为首,共抗妖魔,若要说叫人想来乱世中的最后一块净土,则必然就是此处。
可现在,妖魔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仅仅一墙之隔,暴起杀人,何等的气焰嚣张。那胸口的大洞仿佛化作一张咧开的大嘴,在嘲笑他们的无能懦弱。每个人都觉得脸上被这妖魔狠狠地扇了一大嘴巴。
华九行至前方,朗声道:“任凭那邪物有多高明狡诈,咱们人多势大,也不怕它!够胆的,便随我去擒杀妖魔,奉行正道!”
霍川雷是个暴性子,早按捺不住,跟着高呼:“杀妖除魔,本就是你我修道人分内之事,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顶天立地,怎可胆小畏缩,自堕了威名。”
话说到这里,再不去变成了畏首畏尾之辈,审旦支思量着反正此时人多势众,若真遇到了打起来,自己这边这么多帮手,也不吃亏,便都招呼着一起去捉妖。
妖物虽已不见踪影,但在不远处地上却瞧见了一个洞,洞中有些浑浊的黏水。
有人拿器物小心地取了几滴黏水,在鼻尖一闻,嫌恶道:“呸呸呸!这是腥臭的癞蛤蟆尿。”
癞蛤蟆尿?华九返头看看倒在地上的那名已毫无生气的太威派弟子,难道是那癞蛤蟆精杀了他?
她交代癞蛤蟆精吸引方精西等人的注意力,他做得倒是不错,做完就该逃之夭夭,又追到这里来杀人做什么?
众人顺着邪气一路往外追,竟追到院落门口,护卫在外头的太威派弟子远远站着零丁几个。问他们可看到邪物,只摇头不知,面上却带出几分焦躁之色。
众人还想往外去,却被护卫拦住:“干什么干什么,退回去!”
霍川雷大跨步往前:“去捉妖!我们是你太威派的客人,又不是囚犯,你们左拦右拦的是要做什么?”
护卫也不理他,拿出棍棒子一甩,口中叱道:“滚回去!没有掌门示意,谁也不能出院一步。”仿若这些人真是他太威派的阶下囚一般。
这些人都算是各门派精英,要么有头有脸,要么出身名门,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
本来探宝不成,反被太威派拿什么神器失窃留在此处,好没落着,还惹了一身骚,心中早就不快,现在又出了这事,更是火冒三丈。
华九从怀中掏出鞭子指着他们骂道:“你们好不清事,莫说我们不是贼,就算你们胡乱猜测,那也不过是你我人族之事,如今妖魔在里头连连伤人,你们还不知孰轻孰重吗?”
眼看着这场冲突一触即发。
审旦支最忙,拉住了华九又忙冲那几名太威派弟子道:“几位师兄,我们林师兄刚才在院中受袭,不省人事,你们太威派的一位师兄被妖物当场掏心杀害,是以追了出来,但凡邪物,必害人害事,不可放过。”
护卫依旧面色不动,只道:“此事我们会上报柳掌门与方长老,各位请回房中稍候。”
“稍候什么稍候,”霍川雷亦怒道,“只消慢一步,便叫邪物逃脱了。”
可无论他们如何说,护卫寸步不让,口中不多言,只是面上神色越发紧绷。
华九冷眼瞧着,心中深觉有异,在太威派的别院之中,出了妖魔伤人的大事,正常说来,他太威派应第一个去捉妖杀妖,而非在这里对他们再三推阻。
况且柳一语有文德君子之名,最会做表面功夫,就算心中再怎么怀疑,只要一天没有切实证据,就一定不会叫人难受,哪怕拘禁,也会客客气气,叫人以为自己是上宾。
可现在这些太威派弟子的做法竟与正常逻辑,与柳一语素日风格均大相径庭,这倒奇怪。
华九皱眉,莫不是这太威派中也出了大事?
第59章 郁舸与妖怪情深义重
◎原来郁舸喜欢这样的?◎
院落里头这些人原虽有几分害怕,可眼下太威派实在欺人太甚,怒气上头,吵着推着就往外走。
“先前是你们方长老好言相商,我们才愿意留下来助你们清查一二,原来是把我们全都当贼了!”
“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这盆脏水老子可不接!”
见他们群情激愤,那几名太威派弟子互相看了几眼,抽出兵刃:“谁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们不讲情面。”
事情到了这步,审旦支再拦也无用,双方对垒,剑拔弩张,谁也不愿意退让。
这时郁舸领了几个人从另一边走了过来,脸色紧绷,手上拿的尽是些捉妖的器物,看来太威派是得到了消息。
看到来人是郁舸不是柳媞,华九微微松了口气。柳媞聪明缜密,凡事要过她眼中,可比郁舸这等蠢人难糊弄多了。
郁舸看了看眼前要打起来的众人,皱着眉:“怎么回事?邪物在哪里?”
太威派弟子抱拳行礼:“见过大师兄,这些人嚷着说有邪物害人,要出去捉妖,我等正在劝阻。”
审旦支忙指了指院里头,道:“是一只入了邪魔道的□□精,害了我们林师兄,又杀死了你太威派的一名弟子之后遁走了。”
郁舸闻言冷笑一声:“曾听闻林昨暮鼎鼎大名,是你我之楷模,怎的轻易就叫个小妖给害了,别是徒有虚名吧?”他语气轻蔑,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郁舸一直觉得自己才华难展,志气难舒,无非就是因为上头压了两个难以逾越的天才。
正道有林昨暮,邪道有段升,这两年纪轻轻,就已奇才绝伦,压倒了众人。谁提起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天才!”,待轮到郁舸,便只轻飘飘说上一句:“不错。”郁舸为此多少次彻夜难眠,誓有一日定要拳打林昨暮,脚踢段升,把他二人狠狠踩在脚底。
这下林昨暮栽了跟头,他连妖物都顾不上了,必定是要当众羞辱林昨暮一番的。
万源宗几人听了气愤不已,霍川雷道:“你太威派还死了个弟子在里头呢,现在当捉妖要紧,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
谁知郁舸摊摊手,凉凉道:“既出了事,我总得问个明白,并不是有意拆了你万源宗大师兄的底细。”
见他仍在歪缠,阴阳怪气又是万源宗又是林昨暮的,苗木芓尖声怒道:“你胡说八道,我师兄比你厉害多了!”
郁舸立刻讽笑道:“我原听说林昨暮修为高,确实想过要与他切磋一二,谁知他这么不中用,倒也省事,不用比了。”
霍川雷,苗木芓都气得牙痒,可他二人笨口拙舌,竟吵不过郁舸。气得霍川雷祭出法器,声称要与郁舸一决生死。
华九忙拦住霍川雷,若是让他们打起来,又耽误了时间。
郁舸带来的法器不错,是太威派专用来寻找妖魔踪迹之物,有了它,要找到诱灵就简单多了。
华九往前跨了一步,语气凉凉:“我师兄不过是因在你们太威派的院子里,太过相信这天下第一派的名头,才疏于防范遭了黑手。”她眨巴眨巴眼睛,“谁能想到鼎鼎大名的太威派轻易就叫个小妖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这掌门啊,长老啊,满山满谷的弟子啊,别都是徒有虚名的吧?”
她一口一个太威派,极尽嘲讽,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徐与来心道,他知道这丫头手硬功夫硬,没想到胆也是真硬。
郁舸的话不过是骂了林昨暮,就算有讽刺万源宗之嫌,也只是隐隐带出的。可她这话就是明着把太威派包括掌门长老在内的所有人都骂了。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有在人家的地盘指着地头龙的鼻子骂的,还想不想全须全尾地走出去了。
可华九若是怕,她就不是华九了。
郁舸也不敢置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指着她,手一抖一抖:“你什么意思?!”
这时华九才往后退了一步,面露懊悔之色。
郁舸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是怕了,冷冷道:“你晓得错就先跪下来自割三百刀……”
华九用追悔的眼神看着他,打断道:“原来太威派大师兄连话都听不懂,对不住,我不知你是个草包,不是有意拆了你的底细的。”
苗木芓“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他不过说林昨暮徒有虚名,她却骂他是个草包。
郁舸气得正要再骂她,华九又朗声道:“你我在此做此小儿之争又有什么意义?你要是真能擒杀妖物,这么多人见证,世人便晓得你才智非凡,是非一般的人物,你心中所愿自然也好达成。”
郁舸这辈子就两个心愿,一个是娶柳媞为妻,另一个就是超过林昨暮成为年轻修士中的佼佼领头人。偏偏这两件又都难达成,他苦思冥想许久,终想明白,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只要他做成几件大事,名声大噪压过林昨暮,再加上他的家世、品貌,柳一语还能有什么可挑的。
郁舸被她道破心思,仿佛忽然被点醒一般,心想:“是了,我与她在此争论不休,倒是让人看了笑话去,不如把本事亮出来,杀了那妖物,这才好叫所有人心服口服,分明谁才是领头之人。而这出言不逊的丫头,事后自有收拾她的时候。”
郁舸想明白,不再多言,指了两个人进里头查看。
郁舸自己留在外头等回报,上下瞧了华九两眼,先前没将她放在眼里,也没正眼瞧过,现在被她怼过几回,晓得她是个牙尖嘴利不吃亏的。
再一细看,这眉眼身段,比之柳师妹也毫不逊色,看她两腮微红,眼若秋水,不同于柳师妹的温柔清丽,别有一番艳丽娇媚。
郁舸心中一荡,这带刺的露红,若让她做个妾室,任他予取予求,其中滋味想必妙不可言。
他还在这思绪神游,盯着华九的眼神就越发猥琐。忽然“啪”的一声脆响,他感到面上疼痛,浮起红印,竟是被重重掌掴了一下。
可他身前四周也没有人动,郁舸刚想了些龌龊事就被打了,懵然之下狠狠瞪着华九:“可是你动手打我?”
华九笑道:“我一步也没动,这么多人都是见证。”的确,所有人都看见,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挪动。
可不是她,又是谁?郁舸想到什么,神情一凛,难道就是他们刚才口中说的妖物?
此时进去查看的二人回来,冲郁舸点点头:“师兄,里头确有癞蛤蟆精的痕迹。”
天下第一大派,除妖降魔的领头模范标杆,竟惊现癞蛤蟆精踪迹。这事传出去,太威派多年的老脸也算丢了十之七。
众人皆等着看他如何行事。
太威派被誉为天下第一,符咒阵法,都有其精妙绝伦之处,郁舸虽比不上林昨暮赫赫之名,也是年轻一辈里数得上的人物。
数双眼睛盯着,郁舸有意大显身手,让他们晓得自己之才更在林昨暮、段升等人之上,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喝一声,响遏行云:“哪里来的无知小妖,胆敢在此放肆,我定叫你有来无回!”他吼完便掐诀念咒,太威派其余弟子忙摆出护阵。
倒是其他人不防他忽然大声吼叫,被他震得一愣。
有那不熟悉的,还以为这是太威派的狮吼功法,可又只是声量大,其中并无劲力,思来想去不明白,只好感叹太威功法神秘莫测。
华九瞧见,暗道,郁舸这手诀掐得很是不错,可见功底不浅,就是动不动吼来吼去的习惯不好,怪吓人的。
太威派大师兄一出手,应是手到擒来。站立在不远处的人都后退了几步,想着等郁舸将癞蛤蟆精召回来动手时,血莫溅到自己。
谁知众人候了一息,郁舸标准的姿势摆了一息,可周围一丝风也未动,癞蛤蟆精更是无影踪。
郁舸抬抬眼,看来妖物比他想的能量更大,难怪林昨暮也着了道。他伸手从旁边人手中拿过法器。
那法器初看不过是一盏平凡无奇略显古朴的旧灯,旧得其上雕刻的符文都已模糊不清。这样一盏灯,若扔在街市中,是不会有人捡的。
但太威派拿出来,就不一样了。
郁舸闭眼,口中念咒,旧灯缓缓升起,突然一股强大的灵力自灯芯中喷薄而出,瞬间照亮整个院落,精光四射,耀眼夺目。
旁边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霍川雷出身炼器大家,很是识货:“这是缚妖古灯。”缚妖古灯,大部分的修士都听过它的名号,传闻可洞察万物,凭它怎么厉害的妖魔在其光照之下都无所遁形。
只见郁舸松开手,衣袖一甩,古灯光芒更甚,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击中身后的石墙,一击之下,果然看见一只显形的癞蛤蟆精被钉在墙角。
众人又惊又怕,惊的是缚妖古灯果然厉害,今日开了眼界,这回就算没有探到宝,也不亏了。怕的是凶兽就在附近,却无人察觉。
果然是只癞蛤蟆精,华九盯着它看了两眼,便发现不同之处。
虽然妖怪本相都是癞蛤蟆,但多少有些差异,这只癞蛤蟆精并非是听她调遣那只。
听到众人惊叹,郁舸面露得色,举起刀就要将它砍杀。
众人几乎一齐呼叫,他们不晓得林昨暮体内有邪神,凭他怎么修为高深,也难敌诱灵作祟。
只是看癞蛤蟆精就要命丧郁舸之手,都不由心道:“郁舸果然能为,看来比林昨暮还要强些。”
这果是郁舸大扬名声之机。
唯有华九觉得这其中大有古怪,她清楚林昨暮的实力,就算是林昨暮疏于防备,也不至于着了一只妖精的道,况且,诱灵又在何处?
事情弄不清楚,怎能让他把癞蛤蟆精先杀了。
见郁舸去势很凶,华九暗暗掐诀要做阻挡。
谁知她心咒还未念完,只见郁舸距离癞蛤蟆精还有几米,莫名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手中刀也脱了手,他竟直接抱住了妖怪的大腿。
这一下,妖怪愣住了。
围观的众人也愣住了。
郁舸羞愤欲死,他明明要出个大风头,立时就能把林昨暮给压下去,竟被人下了黑手,绊了一跤,大风头没出成,反出了个大丑!
他赶紧松手,想要起身,哪只那脱手的刀竟将他的衣角钉在地上,他一时不觉,刚起身又被拉得摔倒,他一个踉跄,又抱住了癞蛤蟆精的大腿。
癞蛤蟆精缓缓低下头看他,一人一妖,四目相对,哑口无言。
在围观的人看来,他两次抱住妖精的大腿,苗木芓恨他讽刺万源宗,如今终找到机会,讥讽回去:“郁师兄怎么回事,找到妖怪竟不杀它,反与它亲香起来?”
郁舸又气又急,狠狠将衣角拽出,再要站起,谁想癞蛤蟆精竟然在此时弯下腰,将他抱了个满怀。
一股妖怪的腥臭猛地冲入鼻口,呛得他将要出口的骂语又咽了回去,“咳咳”咳嗽起来。
“郁郎,我就知道都是他们逼你的,咱俩情意深重,你终是舍不得对我下手。”癞蛤蟆精扭捏着嗓子说出一番话,实叫人大跌眼镜。
癞蛤蟆精两腮泪流,可怜极了,偏一双眯眯眼,瞧着郁舸柔情万种:“郁郎,这些俗人理解不了人、妖之情,你带我跑吧,咱俩和孩子跑藏得远远的,去过逍遥日子,好是不好?”
听她这话,郁舸与这妖怪竟还有孩子?
原来郁舸喜欢这样的?
郁舸被它抱得极紧,怒极上头,全身的血似乎都涌到了脑袋顶,脑瓜子嗡嗡的,一时反而没有动作。
谁会相信郁舸与妖怪有染,还是这么个模样的妖怪,可…他又任它抱着没有反抗。
徐与来将癞蛤蟆精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瞧了好几回,癞蛤蟆精形貌丑陋,皮肤上仍有脓疮,实让人接受不了。
“或许这妖怪幻化成人,会比如今好看些。”徐与来如是想。
第60章 亲了,两个都亲了
郁舸快要气炸了。
再容不得它放肆,凝足真气就将癞蛤蟆精踢了几丈远。
癞蛤蟆精硕大丰肥,竟被他踢飞好远,可见他现在怒气饱胀。
癞蛤蟆精重重摔落在地,口中溢出血来,它咳嗽两声,眼里的泪流得愈发多了,它看着郁舸,哀哀戚戚:“郁郎,你果真无情么?便不为着我,你竟也不看在孩子的面上吗?”
郁舸气得跳起来大吼:“你放屁!谁与你有情,你个不要脸的妖怪,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副德行!”他手上还残存着妖精身上黏腻的触感,想想都恶心得不得了。
癞蛤蟆精听他之言,愣了一愣,伸手甩出一柄小剑,示于人前:“这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之物,言犹在耳,你心却变!”
众人看那小剑,端的是一柄亮泽锋利,吹毛断发的利刃,其上还刻有“郁舸”二字。
这是郁舸常带在身边之物,有不少人认得。
癞蛤蟆精哭道:“我原说人妖殊途,你却说爱我心思纯澈,要同我一生一世,原来还是嫌弃我是妖。”
这是个什么走向?
本以为郁舸要大展身手,击杀妖魔,孰知竟然发展成了大型伦理戏码,论人与妖能不能真情结合?
郁舸往怀中一摸,小剑是他随身之物,果然是刚才被这妖怪偷了去,他气得无可奈何,举起手就要劈过去:“叫你胡言乱语,我先杀了你!”
正常而言,自然不会有人信郁舸真的会与眼前的妖怪有真情。但偏偏就有霍川雷等人,年轻爱热闹。此番又深恨太威派行事霸道无礼,几番说他们是贼,反正此时无事,走也走不了,也不吝看看热闹,给他添添堵。
于是,霍川雷一个箭步向前,抵住郁舸的去势。
郁舸怒瞪发问:“你为何拦我?”
霍川雷道:“我是为了郁师兄着想,按这妖怪言语中稀奇处太多,稀里糊涂将它杀了,少不得师兄背个杀妖灭口之名。”
这话说得好像他真与妖怪有些什么私情似的,郁舸怒极攻心:“呸!你昏了头要死了?我能同这妖怪有什么稀奇?!”
霍川雷之举把审旦支狠吓一跳,不愿他得罪了郁舸,忙叱道:“霍师弟,休要胡说,快些回来。”
霍川雷出身金贵,在家也是横行惯了的小霸王,受了辱哪肯罢休,*也不理他,只道:“这癞蛤蟆精本事平平,若只凭它自己,为何能在太威派里来去自如?”
他二人争论不休,其余围观众人困在院落里无聊得很,方才又被太威派弟子羞辱一番,此时亦是乐得瞧热闹。而太威派的弟子虽心中焦急,但往日郁舸脾性不好,动辄打骂,他们也不敢上前相劝。
趁着注意力都在热闹处,华九悄悄绕去一旁。
除却几个独有的蠢人,其余谁会相信郁舸真与一只癞蛤蟆精有私情,不过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找乐子罢了。
华九自然更不信,她冷眼瞧着癞蛤蟆精的做派,脑中思虑它此举何为?这谎话实在是拙劣,根本就不会有人信,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做出来?忽然心中一动,它莫不是在拖延时间?
它拖延时间又是为的什么?这附近必有一只诱灵,可刚才古灯照耀之下,却不见诱灵,只照出这只癞蛤蟆精。
按理说在缚妖古灯之下,任何妖魔皆可显形,但世上之事,皆有正有反,有阳有阴。既然世间有叫妖魔显形的古灯,就自然也有可躲避古灯光芒之物。
说起那物,其实常见,只是少有人知其功效繁多罢了。
缚妖古灯之所以能让妖魔显形,因其灵光乃极阳正之光,可照一切阴物。
但论起灵阳,还有比它更阳到极致之物,便是在夏至午时,在阳极之位采摘的柏草。柏草本就是聚集了大量阳气的植草,多生在南方太阳极长极烈之处,又在阳日阳时采摘下来,便将所有的至阳之气锁在了草茎之中,不再随天地转阴,是以此物才是相火司天,阳中至阳。
若将这样的柏草汁大量涂抹,保准叫古灯照不出一丝一毫。
华九思索再三,凡事若到了极致,则至坚也至软,至强也至弱,想要破它也不难,毕竟已到了极致就只能往下行了。
华九从佩囊中抓出一把朱砂,至阳之物再配阳,保管让它如火中灼烧,再无可藏。
她如今耳力最好,敏锐地从喧闹之中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风动之声,迅速将朱砂抛撒过去。
果然一声哀叫,半身透明的诱灵显现人前。
众人被叫声吸引转头,竟发现还有一只妖精,都被吓了一跳。
只有癞蛤蟆精心灰意败,自己拖延了这许久,它竟然还是没逃出去。
华九终于是寻到了诱灵,心下大喜,不再延迟,举剑就刺过去。
诱灵被列在十大妖邪之列,不仅因为它对世间一切的邪念邪气都有极大诱惑之力,打起来它也绝不是无能之辈。
诱灵与华九过了数招,虽说华九真气不济,但招式实在是精妙绝伦,令人捉摸不定。
而这诱灵也不知怎么回事,反而有些束手束脚,几乎不作攻击,便只有挨打的份。
它挨了几剑,疼痛难忍。此时霍川雷喝道:“窦师姐,我来助你。”
仅华九一人,它尚且难以对付,现又加上霍川雷更麻烦。
诱灵不再耽搁,立时放出诱惑神息。
那味道端的是有一种清甜之味,轻飘飘钻入各人鼻中,又顺着一路侵入脑海。
就只一瞬,华九以外的所有人都似被勾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混沌了神识,一个个不识人,不识物,变得疯疯癫癫起来。
华九亲见了诱灵之威,原来这等恐怖。若他愿意,寻到良机,岂不是世间万物皆可受它驱使?
华九如是想着,剑尖顶到了诱灵喉间,她不再寸进,只是欺身向前,低声道:“照星,赶紧把你自己和林昨暮身上的诱息都收回来。”
诱灵虽然几乎透明,只见轮廓,她这一句话说完,也明显能看出它一愣。
见他愣住,华九又催道:“快些,若再迟了,后果不堪设想。”她不知元照星是如何做到将神思附在诱灵之上,只是他体内自己的神思越少,越难抵抗邪神,若邪神就此破体而出,世间将生灵涂炭,再无宁日。
“你是如何发现的?”
华九道:“柏草虽是常见的草药,世人皆知其能安神静心,却少有人知如何完满地锁住柏草之中的阳气。在窦家时,你送我的那张帕子,其上的柏草汁,其中阳气之浓烈,必是在阳日阳时的至阳之地采摘,又经过特殊法门炮制而得的,与今日诱灵所涂抹的一模一样。”
炮制法门,从来都是一人一样,所以制同样的东西,都因各人手法、理解、步骤、修为多种因素影响,最终得物有所不同。
“若只是柏草汁,我还不敢十分确定。可是,”华九眨眨眼,“这么些人,为何独我不受诱息的影响?”当然是因为元照星之前送过她,没入体内的那份神秘礼物,被诱息判断为同源本体,况她体内亦没有邪神作祟,故不受侵扰。
元照星叹道:“我还以为能瞒过姐姐,不想姐姐这等聪慧,轻易便识破了。”
华九道:“我虽不知你是如何能做到用神思控制诱灵的,但此举极险,你快些将诱息收回去,且快快将这缕神思回到自己身体里。”
一个人三魂七魄是聚拢在一处的,若用秘法强行分离两处,必然对自身神魂有极大损耗不说,这魂分两端,只要有一端压不住,被邪神或者诱灵占了上风,他都将必死无疑。
元照星口中道:“姐姐不必担心,我敢行此事,就必有把握。只是求姐姐原谅我一次,此次不能听姐姐的了,我还有血海深仇,不能不报。”他一语说完,终于打开了身后的结界门。
“姐姐快走,不要留在这肮脏的地方,若我此番能留得性命,日后千里万里必追随姐姐。”
眼见他就要钻出去,华九急忙上前拽他,可诱灵之躯,似有若无,哪里抓得住,便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眼前消失。
此时,老头的魂体亦飘至此处,看见一群疯疯癫癫的人,又看着诱灵消失,急道:“你怎的让他逃了?”
华九低下头不言语,老头仍道:“如今快到一个时辰了,元小子体内的邪神,我已快镇不住了,还有那林世子,他体内的邪神被压抑了十数年,今日陡然转醒,其猛烈程度可以想见。”
老头跌足叹道:“若败在此处,之前种种心思都白费了,你前世亦白死了。”
华九忽然拔腿就往院中奔去,老头一惊:“你要做什么?”
岂料她理也不理,头也不回,直直奔向元照星躺着的房间。
元照星还躺在床榻之上,面颊已烧得通红,额际处汗如雨下,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如今唇色更是红艳得异常,宛如涂抹了最妖艳的胭脂一般。
华九站着看了他须臾,忽如作贼一般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瞧见。这才走了过去,慢慢扶起他。
华九为人本就非循规蹈矩之辈,况修真之人多从心出发,不受酸儒礼教束缚,两世下来,竟白担了个妖女淫、魔之名,其实是个纯洁少女。
她咬咬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凑过去对着元照星红艳的嘴唇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
华九心跳如鼓,面色发红,较之高热的元照星竟红得不相上下。一时只觉得万物皆静,片刻后飞快分开。
她心中羞涩,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这一亲吻,是天知地知自己知,再没有人知道的,之后就当没有就是了。
她想明白,这才仔细观察元照星,毕竟她对于亲一口就能镇住邪神这事,仍有些怀疑不信,只是实没有办法了才死马当活马医。
果见元照星似有些好转,她心中欢喜,又想起什么总不放心,拍拍乾坤袋,对着里头道:“你再给我两滴蜜露。”
“两滴?”燕卿壶尖声喊出来,“这可是神露,可返老还童长延青春,甚至暴涨灵力助人飞升亦可做到,你当水喝?一滴又一滴的!”
华九却道:“千八百年已馊透了的水,你小气什么。若有一日重返天上,神君仙女还能喝你这浆露?”
燕卿壶一时未说话,华九又道:“当初照星也用过一点清潭水,立时就压了下去,可你看,方才用了你的蜜露,半点作用也没有。”
燕卿壶被她噎住,又不肯认输,道:“方才我看得真真的,明明那一滴并没有全进他口中,自然效用差些。”
华九道:“既如此,你再给我两滴,我给他试试,若不成,你也别去碌子山了,定然比不过,何必去自取其辱。”
她扯开乾坤袋的口子,口中道:“你快快回浮屠塔去吧,我带你出来,如被人发现,还不知得吃多少挂落呢。”
不让它去碌子山了?燕卿壶大惊,去碌子山清净潭与那潭水比个上下固然是它所想,但最终的目的还是因嫦娥仙子曾在那处出现过。
燕卿壶下凡千年,日思夜想的就是重返天上,可每每不得其法,这一千年来,连半个仙人也没见到过。
今日得知了清净潭有过仙人踪迹,它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
须臾一道劲气从乾坤袋射出,华九忙伸手去接,两滴晶莹剔透的蜜露落在掌心。
华九小心翼翼将一滴蜜露送到元照星口中,这才彻底放了心。
少顷,忽听到老头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我就说你亲他一口就成,偏你扭捏纠结费不少事。”
华九抚着心口,半晌无语,只道:“你忽然出声,吓我一跳。”又问,“这就成了?”
老头摇摇头:“可拖延些时候,缓和个一两日。”
“要解决今时之困,还是要击杀诱灵。”
见此招有效,她也不再扭捏,丢下一句“你莫要跟来。”起身就往林昨暮那头去。
林昨暮的模样不比元照星好多少,原是公子如玉,莹白的俊逸面庞现在也同熟虾一般红通。
汗水涔涔而下,清朗如月的眼眸现在紧紧闭着,长睫轻颤,身躯因高热亦微微颤抖。
华九再次确认四周无人,老头的幽魂也未跟上来,便再次如法炮制,轻轻亲了他一口。
这是第二次,华九自认为心态已迅速调整过来,不会同刚才一般羞涩窘迫。
谁知林昨暮身子比元照星强劲,她一口亲下去,将邪神安抚退舍,加之他体内亦有阵法相助,林昨暮自身的神魂立刻占了上风。
林昨暮一睁眼,就发现华九轻柔地亲吻自己,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满心的温柔与惊喜所取代。
“师妹……”
华九一惊,愣在原地,脸颊瞬间比熟虾更红三分,被发现了…
她心念急转,当机立断,伸手一个砍刀劈在林昨暮后颈。
可怜林昨暮才经历心火如焚,筋骨酸软,刚苏醒过来,一句话没说又晕了过去。
华九将另一滴蜜露也给他喂了进去。
若说世上什么事最尴尬,实在是此刻最尴尬。
林昨暮肯定会认为她刚才在故意轻薄他,这下林昨暮赫然成了证明她是个淫、魔的头一号证人。
华九越想越是羞恼,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忽然外头一声极大的虎啸传来。
那声音穿云裂石,仿若可撼动天地。
“不好,外头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