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突如其来就光了腚
◎能畅快做一回自己已是满足◎
仍留在冰天雪地里的华九心中一叹,自己真是枉担了妖女之名。
她转而看向虚空,她自诩是阵法一脉里头的好手,见极妙之阵心头喜然,既已入了此间,难寻出路,倒不如舍了命,不再遮着掩着,不再心存顾忌,便使出浑身解数,以阵搏阵,纵是死了也畅快。
况且这里不比外头,这里是最灵性的所在,她可在一定程度上,不受这具躯体的禁锢,用上七八分的神魂之力与它斗上一斗。
华九舞袖作风,扬起地上的雪花,雪花由水凝成,片片相连亦可结成冰墙。她不会幻术,却会这细致功夫。幼时一贯的调皮爱闹,不想如今却能救命。
不多时便在周身凝结出了一片冰墙,趁着这时候,她掌心凝气,指尖结印。此乃华九最最有名的虚空结阵之术,对分寸火候要求极高。不同于传统的,需要法器、灵符来布阵,华九此着乃是凭着自身的神魂,虚索九天玄灵之气进行结阵。
九天玄灵之阵刚刚结成,冰墙轰然碎裂。
化作利刃的风最是难敌,它不比火阵自有水来克,土阵自有木来抑,轻灵来去的风并没有相克之物,眼见着数道齐发的利刃就要悉数割破她的面颊、脖颈、手脚,肌肤已感生疼,待要再凝冰墙,已是不及。
好在这时,九天之气顺着玄灵阵法猛然灌进华九体内,干涩的经脉被天地灵气陡然充溢,在她遍体周身形成一道玄灵之光。
风刃撞上玄光,竟丝毫不能再进,反被弹飞出去,嘎吱呦吱响作一片。
华九此时通身的灵气,奇迹般竟让她似乎能连接到这处空间的喜怒。空间得意洋洋的傲慢霎时转为惊怒,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无聊至极逗弄的玩意,竟然敢反抗。
万物有灵,诚不欺我。
华九冷笑,掌心贴地,道:“谁是刀俎谁是鱼肉,尚未可知,何必笑得这么早。”一语完,真气引雷,一道巨大的银龙将这虚幻的苍穹撕裂,而后以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轰然劈下。闪电粗壮如龙,宛如开天辟地的神之利刃,狠狠斩向那七座高峰。
顿时火光冲天,泥石四溅。
这才是华九的实力,她被困在窦玉罗的躯体里久了,今日终于又找回自己曾经的模样。
浮屠塔并非人力造成,乃是俱天精地宝自然形成,这许多年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了灵觉,便自认为神。
进来的人,凭它喜好,逗弄够了,偶尔心情好便放出去,只是它到底离不了此处,天长日久的,无趣至极,大多数时候它都心情不好,把人碾碎了留下来。
漫长岁月中,纵有人想破阵,也只是寻找各处机窍,哪有人敢攻击神,她怎么敢?!
华九瞬时感受到空间的怒气暴增。
风在地上卷起一个小漩涡,很快,像被注入了无尽的力量,力量不断增强,发出恐怖的呼啸声。小漩涡转眼间变成了巨大的风柱,似与天顶相接。
风柱呼啸着冲着华九袭来,那声音如同千万个恶魔同时尖叫,所到之处,蔽天遮地,空气都仿佛被它抽干,华九霎时感到窒息般的压迫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风柱将至,她身上已然被割出了数道破口,只要再一刻,她必然被吸到风柱之中,绞个粉碎。
耳边仿若能听见狞笑:“尔等蝼蚁之躯,妄敢与神明相争。”
就在华九觉得自己将要被挤压得气尽窒息而亡之时,她艰难举起右手,将手指放在唇边,用力一咬。
鲜血流出,她往额上轻点,这才借生血之力聚拢神思。原来此阵力着两处,不仅威力巨大,还让人神思发散不能反应,呆呆滞滞受它宰割。
华九以血做引,咬牙相抗,在地上匆匆画了两笔。
布阵这事,不管是有实物的无实物的,追根究底最讲究的,还是一个准字。有物的,物要放得准,阵印大小尺寸,包括形状都得一丝不差,若错了那么一点,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同理,这无物的要求就要更高一层,为什么当世大能这么多,可虚空结阵的却是寥寥,正因为越是无形的东西越难扣住一个准字。
华九桃李年华却可虚空布阵,远胜了绝大部分修士,其天赋超然,更是遭人嫉恨无数。
大阵将成,谁知脚下忽起邪风。此间只她一人,无人护阵,华九受到侵扰,虽极力稳住,仍力有不逮不自主往旁边一倒,手中最后一笔画却画歪了。
风柱就在眼前,她也顾不得许多,口中念道:“黄龙跃镜,朱雀吐火,听我之令,现!”
瞬间一条黄龙与一只火凤从天而下。黄龙吞吐之间便竖起一堵土墙,凭那风柱如何猛烈,也半晌不得寸进。
火凤尖锐的一声清鸣,仿若能穿透云层,震动天地。果然随着清鸣声,点点流星火坠落。
此火乃是神火,可灼烧万物,纵是连绵大山,白雪皑皑,仍被烧光了雪层植被,只留下光秃秃的几个山头。
如同人被扒光了衣物,突如其来就光了腚。
这也怪华九刚才画歪的一笔,本来该烧及肺腑要害,将那几座山头至少烧去一半,谁知歪了一点,威力顿减,只堪堪烧掉了蔽体之物。
空间虽不是人,但它已生灵觉,既认自身为神,当然也要穿衣,更要尊严的,如今这般猝不及防的光了屁股,哪里接受得了,他自觉是受了极大极大的羞辱。
“啊啊啊!!!!!”它竟猛地发出尖叫,“你羞辱我,我要杀了你!!”空间整个震颤起来,又是羞又是恼,怒火冲天,誓要将华九杀死,还要挫了骨扬了灰,方可泄愤。
“……我真不是故意的。”
空间处于暴怒之中不肯听,满天满地的雪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操控,迅速堆积到华九眼前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上,越堆越多,越堆越厚,层层叠叠,其庞大深厚,望不到头,最后仿佛连穹顶都能撑破。
华九仰着头,望着那片似无尽深厚的积雪,她素来是个自信之人,活得朝气肆意,就连死在碌子山顶时,也未有过灰心丧气,只是唾骂那群人以多欺少,数十个打她一人,算什么英雄。
只是今日,她望着高高的山峰雪白一片,感受到高高在上的神与人之间,好像真的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在此间虽可不受躯体的禁锢,但神魂之力亦有尽头。可神力却似无穷无尽,它轻而易举可造出雪崩之势,这万千的积雪崩塌下来,她能如何求得生机?
她静静站在那里,脑海中飞速思索着,汗珠从额际滑落。
天道使然,必死则生,任何看似毫无希望的绝境,总会有一处破局之点。可眼望山高路远,绵延百千里,破局的点究竟在哪里?
终于,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堆积如山的积雪猛地开始崩塌,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巨兽,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山下冲了下来。所到之处,一切都被掩埋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下。
这就是神的力量,万物皆可摧毁,在最强大的力量之下,没有人可以逃脱。
华九忽然动了起来,空间若有实相,此时必会冷笑一声,骂她找死。这样大的雪暴,她不躲不避,反倒直面闯来,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它自命为神,不屑玩弄幻象唬人那一套,所有茫茫的奔腾的积雪都是真的。
华九向前冲去,甩出锁魂鞭,念出一道真言,锁魂鞭上白光一闪,冒出一个妖物的头。
华九干脆利落命令道:“让时间慢下来。”
这是她曾捉到的一只九命猫妖,猫妖性情狡诈,害人无数,最拿手的就是凝时瞳术,一双妖瞳可在一定范围内影响时光流动,使其变得相对缓慢。
猫妖娇声:“好些日子不见,你倒换了个模样,难得放我出来透透气,也不说叙叙旧,真是叫我伤心。”
华九冷道:“你看不见这是什么形势?”
猫妖倒笑起来:“当然看见了,真真痛快,你也有这一天,你我生死之敌,我日日盼着你快死,你若死了我还要放炮仗呢。”
华九冷笑,捏了捏鞭中关窍处,猫妖魂魄生疼:“我这种小气性子怎肯独死,要魂消湮灭也要与你一起。”
猫妖大惊,心中本就惧怕华九这冷面心硬的,生怕她真一个不管不顾,捏爆它的魂。
可怜自己被她拿捏,猫妖不敢再耽搁,立刻使出凝时瞳术,马上那奔腾咆哮而下的雪暴缓了下来。
锁魂鞭攀住上方一块大石,华九身姿矫健,一跃而上。以长鞭做绳,攀着石头,大树往上跃去。耳旁风声隐隐,颗颗雪花如石弹一般,太过密集,避也避不开,打到身上疼痛难忍。明日若还有命,必然浑身上下青紫一片。
她身姿灵巧,稍稍绕远,些微避开了最开始的雪流,只是后面铺天盖地汹涌却躲避不开的,她心下明白,再不耽搁,迅速爬上一座矮峰。
这空间虽神力不尽不绝的,但总有一条,他神思虽灵,躯壳却笨,攻击起来威力巨大,却失于灵巧变通。
它眼见着华九在它身上跳来跳去,犹如那在灵株上窜来窜去的虫子,心中着急不已,恨不能生出手脚来,把她扒拉下去,偏偏又不能,又是生气又是着急的。
华九跃进一个山洞之中,只见此处风景有异,外头积雪皑皑,冰天雪地的,这里头倒别有洞天,寒气全无暖意融融。
山洞里头有几处石块,规规整整,石块再往里看去,赫然是一片小水塘。水塘之中,竖立着一朵莹白之花,微微颤颤,好不喜人,比之寒玉还要莹白通透三分,微风拂来,芬芳馥郁。
山体微微颤抖,华九能准确的感受到空间的情绪,傲慢不再,暴怒之中渗出点点恐惧。她微微一笑,双足一蹬,飞过去就将那朵花摘下捏在手中。
便在这一瞬,外头传来声闷如雷的巨响,整个山体也开始震颤,不再是微微地,而是声势浩大,地动山摇。
不仅仅是雪,大片大片的岩石和泥土都开始疯狂崩落,整个山、甚至是整个空间似乎突然失去支撑,以一种难以阻挡的态势崩塌而下。
整个空间毁了,尘土如巨大的云雾腾空而起,整个天地都陷入一场灰蒙蒙的混沌。
华九立在其中,手中的玉堂霜发出淡淡的光芒,旁边亦有一幅幻化出来的昆仑雪山图。她轻声道:“果然没错,这天地都是由你幻化而成。”
玉堂霜听闻抖了一抖。
华九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此处会跟窦、元两家的昆仑雪山图一模一样,灵气成精,虽然古书中也曾有过记载,但这无形之物成精实在是玄之又玄。
待后来她发现雪山虽是幻境,但也有实在的山石积雪的,必然有实物之身,方可幻出有实物之物,如此一来,就不可能仅是一抹灵气了。
其症结依旧在昆仑雪山图,当日所见之景,只有两人两物,窦、元两家的先祖已然作古,两株玉堂霜却都不见踪影,不想却在此处寻到了一株,这是窦家的还是元家的?抑或世间唯有两株之说是个彻底的谎言,明明还有第三株?那有没有第三人?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充满灵性的空间崩塌,混沌清明过后,躯体上的重负重又回归,华九顿觉筋疲力尽,天旋地转,她微微一笑,能畅快做一回自己已是满足。
而后双腿一屈,软软倒下,眼睛半阖半闭之间,看到远处有人跑过来,她想再看清些,却魂力耗尽,实在支撑不住。
第52章 三缸醋
◎什么叫都是自己人?◎
待到睁眼醒来,华九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空地之中,身下垫着软垫,身上盖着衣袍。
她转眼再看,四周暗沉沉的,只有段升安静坐在一旁,默默拨弄着眼前的火堆,跳动的火苗映照在他的面庞之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少了平日里的几分悖然疏狂,这般看来倒是清俊极了。
华九撇撇嘴,叹气,竟又落在他手里。想要坐起,一动却浑身疼痛。
段升听见动静看过来,看着她却不知在想什么,须臾冷冷道:“师父真是好本事。”素有传言柳一语这秘境看得比他最爱的小妾还重些,谁知第一回刚开放给外头,就被毁了一层,不知他得了消息没有?若晓得了,可不得哭死过去。
华九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往腰后的香袋一探,确认玉堂霜仍在袋中,这才放下心来:“你怎么来了?”她本意不过是想问段升怎么也来了浮屠塔,他中了毒,要么灰溜溜跑出去,要么跟柳媞你侬我侬,求柳媞救他,偏两者都不是,反而跑到这九死一生之地来做什么?
段升闻言一愣,状似不在意般问:“师父以为来的会是谁?”若是他一双眼不紧紧地盯着她,便让人相信他不在意了。
华九道:“凭是谁,总也想不到是你。”
段升脸色不舒,更冷了两分:“所以师父是想那林昨暮过来?还是元照星?”不待华九说话,他又冷笑道,“原来你不愿承认身份,是因今日选择良多,打定主意要抛却过往了?”
听他提起林昨暮、元照星,华九也冷了脸:“不与你相干。”也是她不谨慎,露了痕迹,让他将她查得分明。
段升听她一句,不与你相干,顿时心头火起,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摁在地上,靠得极近,沉声道:“你上辈子手上沾满了段家一家的冤血,这仇凭几辈子咱们也没完。”
华九想甩开,怎奈无力得很,一动还疼得紧,只能喊:“放开我,”若不是被他摁着,华九能蹦起来,“我都说了我不是你的什么师父,你还非得往我头上扣,你这个人指定是有点什么大病!”
段升眼神阴沉:“我对你了解颇深,怎会认错!”他咬牙,“我们今后山长水远,终有分明那一日。”
华九心中嫌弃,谁愿意与这么个疯子山长水远的。
脚底下传来阵阵巨响,震得他们亦是一颤。
段升想起什么,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我倒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进来时,看见梁王府的木头桩子和元家那个小崽子在我前头也进来了,现今已过去了一个时辰,不知是不是死在了哪处?”
他命人查了华九如今的身份,时间紧,所获内情不多,只听说窦玉罗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弟元照星,还有个未婚夫林昨暮,此二人都可算得上出类拔萃之才。
他本不是个嫉贤妒能的,可现在对这两人怎么看都觉得碍眼得很。
华九闻言面色一僵,那两邪神若死了,她之后如何修补身体?如何报仇?如何完成师父嘱托?这种种的心思都要熄了。
可转念一想,如果他俩真的死了,邪神复生,天下大乱,岂会这样平静?
段升见她面色平静,不为所动,脸上的笑意倒多了几分真意:“永远都别忘了,你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华九,而非窦玉罗,窦家的一切与你毫无瓜葛。”
“就算你现在换了躯壳,神魂能换吗?修为术法能换吗?有朝一日你被人认出来,正道不会容你,万源宗不会容你,窦家亦不会容你,霜刀风剑,深渊之下,只怕还不如上一世。”
他声音微哑,带着三分的蛊惑意味:“正邪不两立,我们才是一样的人,你跟着我,方能寻到生机。”
华九眼神微暗,淡淡垂下眸子,她讨厌段升,却也知道他所言不虚,她重生以来,纠结百千,她做了遮掩,却只遮掩三分。
让她彻底抛却华九,成为窦玉罗,她不愿也做不到。她想过身份揭开那一日,李珍会如何伤心,又往往不敢深想下去。
就在这当口,忽然两股尖锐的剑气一前一后直直对着段升袭来,他揽着华九,敏锐往后一躲。
侧眼看去,前头来人英气勃勃,唇似涂朱,面上点点猩红血迹,与唇色相映也不知哪样更红。
后头来人虽风姿挺秀如松下清风,也同样狼狈,身上亦血迹斑斑。
华九一颗心顿时回到了肚子里,虽说样子仓皇了些,但依旧活蹦乱跳的,她的指望依旧还在。
两人同时开口。
“放开窦师妹。”
“放开姐姐。”
段升见他二人格外狼狈,虽然遗憾,但也舒心不少,讽笑道:“我还以为你二人有多大的能耐,一个小小的心幻之境就将你二人困了一个小时。外头说什么玉面郎君,超尘拔俗,可见全是浮夸之言。”他第一句冲着元照星和林昨暮,第二句便是眼睛看着华九说的。
华九赏他一个白眼,心道这疯子癔症挺厉害,好似那话是她说的一般。
元照星恨道:“当初我就该杀了你。”
段升冷笑:“你若有这样的本事,今日也不嫌晚。”
元照星被他一激,持剑就攻了上去,只是他顾忌着华九,十成的力也只敢使出五分来。对面段升也做此想,是以两人一来二去,攻守之间都有顾忌,使不出全力,处处畏手畏脚。
林昨暮瞅见空隙,趁元照星攻过去,段升抬手回防之时。长剑一横,格在两人中间把华九救了出来。
段升气闷,伸手再去追,怎奈元照星掌风已至,追着他不放。他只好一只手去抓华九,一只手抬手去挡。
人一旦分心两处,就容易两处都不得好,段升肩头正正受了元照星一掌。
他本就中了毒,好容易压制下去,却被这一掌都勾了出来,心血翻涌,喉头腥甜。
那手拽着华九的袖子,华九抽袖抬脚将他踹开。
谁知袖里头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顺势滚到他手心里。
段升摊开手一看,竟是颗圆溜溜的明珠,发出淡淡光芒。
华九只望了一眼就愣在当地。
怎么会是他?
段升体内毒性发作,只觉肺腑都疼了起来,元照星攻势却越来越猛,实有些招架不住。
若只元照星一人,他还有胜算。毕竟元照星不过弱冠之龄,虽本事不弱,但临敌经验却不如他。
可他现在身中两种毒,旁边还有个林昨暮虎视眈眈,接下去只怕也讨不着好。
然而他寻了华九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让他就这么放走她,心中又十分地不愿不肯。
若现在来个人问他要捉了华九去做什么,他必定马上道便是要她受罪以泄心头之愤,可又问他如何受罪,他又答不上了。
段升与林昨暮交手间,余光看到华九盯着他手中的光珠愣愣发怔,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
反而一笑,将光珠拢进袖子,故意卖了个破绽,叫林昨暮攻他肋下。
他佯装出招相挡,反身寻了个空档跑走,临走还道:“要是还想要珠子,便来寻我,你知道我在哪里等你。”
元照星咬牙还要追上去,被华九拦住:“让他走吧,咱们正事紧要。”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那第三个邪神竟然会是段升,上辈子他害了她,这辈子却让她去讨好奉承他?
绝无可能。
林昨暮瞧见华九面色苍白,联想到自己方才在浮屠塔中也是经历了一番艰难,忙要贴心扶她,谁料元照星噌地一下挤过来,拉着华九上下打量,关心道:“姐姐可是受伤了?”
华九笑笑道:“只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元照星看她的确像是没受伤的样子,便放了心,这边悬着的心放下了,立马又想起一事,皱眉道:“姐姐认识段升?”
华九十分无辜地摇摇头:“不认识。”
林昨暮凉凉道:“可你二人好似很熟悉的样子,段升素来谨慎,狡兔三窟,我们找了他好久都难找他藏身之处,他却说师妹知道去哪里找他?”
华九忙指了指脑袋:“他有大病你们不知道吗?”她又加了一句,“他见着年轻女修就到处乱认师父。”
元照星与林昨暮同时皱眉,段升这厮不正常可能是真,但却不曾听说他到处认师父,见他二人仍是将信未信的,华九怕他们歪缠,忙转移话题:“你们为什么进来了?”
元照星果然转了心绪,飞快道:“我自然是必要与姐姐同在的。”他想起看见华九单独留在空间那一幕仍觉冷汗直冒。
正还要说话,忽想起林昨暮还在一旁,便气鼓鼓瞥了一眼林昨暮,问:“你怎么还不走?”
林昨暮似不做耳闻,只看着华九道:“此处危险难测,若将师妹一人留在此,我不放心。”
元照星不满:“有我在此,自然能护姐姐安然。”
林昨暮已两次感受到元照星对他莫名的敌意,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道:“我虽不知元师弟用了何种手段进来的,想来也不会太光彩,若不想被人发现踢出去,还是小心遮掩些为好。”
他这话意思是元照星若老老实实的,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不知,可元照星若不识趣,他便可随时将他踢出秘境。
元照星冷笑连连,欲要说话,又听他道:“窦师妹是我未婚妻,她的安危自然是交由我这个未婚夫,不劳旁人费心。”
狗屁劳什子的未婚夫,未婚妻的,这几个字听得元照星心头火起,这林昨暮素日里常常一副风姿卓绝,不染世俗的模样,谁晓得内里竟然是这样的无耻面目。
华九不晓得他俩吵个什么劲,手中的锁魂鞭震颤得厉害,神器必然就在附近,忙道:“段升都走了,咱们都是自己人,你们吵什么!”
谁知她这话又叫两人不快。
什么叫都是自己人?
林昨暮自觉与她乃是未婚夫妻,夫妻一体,怎能与元照星一般而论。
元照星也觉得华九日前在万源宗时,还说自己是内人,林昨暮乃是外人,怎的今日就都是自己人了?
这小小的空间里,短短不过几刻钟,已前前后后酿出三缸醋来。
林昨暮走在华九身侧,温声道:“本来打定主意要保护师妹的,”他一句话说出来,忽想起上次华九变了脸,只说谁护着谁还不一定呢,忙改了口道,“想同师妹一道在秘境中互帮互助,谁知师妹脚下好快,叫我好找。”
一旁元照星眉峰皱得紧,他这是在做什么?装腔作势的,他嗤笑道:“大师兄素日自负高才,我还信了,心想得是如何的超群绝伦,”他双眼上下一打量,似笑非笑,“谁知今日入了秘境,竟然这般狼狈。”
林昨暮本丰标不凡,可今日衣衫之上多是破口,身上亦有数处血迹,的确窘迫。他也不知怎么回事,从一进秘境开始,就有几个人莫名其妙追着他砍杀,手段阴狠下作,更是跟狗皮膏药一般,好不容易才甩脱。
华九没有心思管他们拌嘴,一心只想找到吾陆神器。
她顺着指引往前走去,约莫走出一射之地,忽然眼前迷雾浓重。
突如其来白茫一片,就连近在眼前的台阶都霎时隐在了雾中。茫然四顾,倒一时不知该如何落脚迈步。
古怪再起,林昨暮见状,无心再与元照星斗嘴,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亮,将华九护在身后。
只是火折子的光也有限,只能看到近前,再往远处就被雾气吞得一丝不剩,什么也看不到。
借着火折子的一点光,三人分明看到一臂之距的迷雾中,似有影影绰绰之物,却又转瞬即逝。
元照星喝道:“什么人!”迈步挑剑过去,却无人无物,什么也没有,端的是古怪得很。
华九深吸一口气:“不必理它。”她用心感受锁魂鞭的指引,道,“咱们往右走。”
三人并做一列往右走去,越是目不能远视,别的感官就越发灵敏,这里头安静得很,他们几人轻轻的脚步声也听得清楚。
只是再行不远,忽闻一阵低声,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似近在咫尺。
华九环顾四周,却只见迷雾缭绕,不见人影。若只是有声音倒也罢了,只是这声音似有某种节律,忽大忽小,忽轻忽重,响在耳边,又似轻锣细鼓槌在心间。
要知窦玉罗的耳力极敏,远超常人,对所有声音的反应也比常人灵敏,是以受到声音的干扰才最大。几番下来,扰得她心烦意乱,几乎感受不到锁魂鞭的指向。
她定了定神,问:“你们可听见了什么声音?”
林昨暮和元照星皆凝声屏气,仔细听去,倒也隐隐约约听到些许不知是说是唱的动静,实不如华九感受那般烦扰。
这也奇了,她虽晓得窦玉罗听力极好,但总不至于差别这般大。思及至此,忽然那声音骤然变大,似响鼓被重槌击打,声声如巨浪汹涌,闹得她头痛不已,肝胆俱震。
她原来听说过有种术法,叫声术。是以声载气,在交手时,用这声术进行辅助,干扰对手无法定心专心,更厉害的,那声啸之声比利刃还强些,只需全力一吼,即叫人丢兵弃甲,俯首认输。她并未见过,也不知这是否就是那声术。
无论如何,她现在已深受其扰,总要先找到这个声音才行。华九决定循声而去,迷雾中,几人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
她晓得浮屠塔中多有精奇古怪,时刻紧着心,路似乎越行越长,也越发压抑。
她循声而行,觉得应是近了,耳边声音骤然一停,华九心口一跳,回身一看,身后哪里还有元照星和林昨暮的身影?
两个大活人无声无息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她身后竟然竖立了一堵石墙。
第53章 燕卿壶
◎这两个妾,你更喜欢哪个?◎
石墙上呈柔润青色,其上缓缓有寒气溢出,华九凑近些,方看见石墙之上刻满了三辰六甲符号,凝神细看,忽然心中一动。
她伸出手在石墙上轻点,果然寒气逼人,只是指尖相触,寒气却陡然顺着手指窜到她体内,绵绵不尽。
华九大惊,这时再想抽手已是不能,只觉这股寒气一下子窜到心田,又一下子窜到丹腹。
如此几番单独下来,当真是寒意入骨,冻得浑身发抖,牙齿战战,比起在那空间时更要难受些。
随即华九听见一个稚嫩童声,语气疑惑:“咦?你是谁?”
不待她回答,它又自语道:“我明明是感觉到了烛龙筋的,可你太奇怪了,不仅有我最喜欢的烛龙筋的气息,”它顿了顿接着道,“甚至还有我最讨厌的离珠弓的气息。”
华九面唇皆被冻得发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话,可喉咙都似被冻住了,发出来的声音细小又破碎:“烛龙筋,是我师父。”
那童声没有回答,似乎在等着她继续。
寒气入了骨,入了肺腑,她觉得血液都似被寒气冻住,再过片刻,就要死在这里,她断断续续艰难道:“离珠弓,不知。”
寒气在她身体里运行几周,似要确认,没再找着离珠弓的痕迹,折腾一通方抽离了她的身体。
童声清脆笑道:“我是听说烛龙筋找了个人类做徒弟,没想到就是你,”它啧啧两声,“太弱了。”她身子破破败败如破布头一般,竟然是烛龙筋的徒弟。
“它是不是什么也没教过你,光折磨你了,所以你这般不当用?”
华九暗暗运功,一炷香后,身体方回暖过来,朱唇恢复了血色,方道:“师父待我如子,是我不争气,反倒给师父丢脸了。”
华九盯着石墙,道:“我本以为浮屠塔中的吾陆*神器是太威派拿倒海镜设下的圈套,不想却真的在这里找到了传说中的燕卿壶。”
石墙听她叫破自己的真身,也不恼怒,嘻嘻一笑,变幻出了原本的样子。
正是一只流光溢彩的大肚子双耳壶,通身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壶身之上,有着如梦如幻的流云般的纹路,从壶口蜿蜒而下,若隐若现,全身满布三辰六甲符印,与石墙之上的符文一致,预示着某种上古神秘的力量。
两只壶耳犹如展翅欲飞的凤凰,精致灵动,每一处都显示着,这不是一件凡间的器物,而是来自仙界的神物。
传说中的燕卿壶乃是天上九宸元君最爱的插瓶之器,其中满满仙饮蜜露,曾育无数的仙树灵苗,凡人食一滴便可去疾长生,修仙者食一小盅,便可飞升上天,位列仙班。
五件令人趋之若鹜的吾陆神器,若非要排个次序,自然还是能让人不死不灭的燕卿壶最使人疯狂,毕竟只要能活着,万事便皆有可能。
“我的两名同伴不见了,可是你搞的鬼?”
燕卿壶仿若未闻,只笑嘻嘻地问:“你来此也是想讨要仙露的么?”它声音如幼儿,清脆悦耳,让人感到舒畅欢乐。
华九想起师父曾同她说过,燕卿壶性子最是天真。若是人,未经过世俗功利,天真无邪自是好处。
可神器乃由天地之气凝结而成,不懂善恶,不入因果,凡事最是随性,又在浮世之中被争夺利用,长年熏染下来,更不明对错,所以它可以天真的挖心,笑嘻嘻的扒皮,不觉自己有丝毫错处。
华九直摆手,面色难言:“你这些蜜露,历经千八百年,怕早已馊了,我不要。”
燕卿壶原本笑眯眯地将壶身里灌满毒液,只待她一求灵汁蜜露,就要毒死她。
它这般行为也不是第一次了,光是太威派,死在它毒液之下的就有数十人。
每每看着那些蠢货将毒液当作仙水喝下去,滑稽的丑态总能把它逗乐,也算它长长久久的无趣里唯一有趣之事。
它赐仙露,谁人不是欣喜若狂,如得了天大的造化一般。今天还是第一次被人拒绝,理由竟是嫌弃它的仙露不好,这还了得?
燕卿壶将毒液换回仙露,在她面前晃了一晃,顿时芳香四溢,似花香却又更缥缈,似沉香却又更轻灵,水质虽澄澈透明,流动中又透出一种难言的光晕,蕴含着天地间最纯粹的灵韵。
“如何?”燕卿壶只与她看,并不与她尝,得意洋洋,大壶肚子高高挺着,双耳好似活的一般,直直竖起来,就等着听她赞叹溢美之词。
华九摇摇头,面上毫无它所期盼的惊异之色,淡淡道:“我看也不怎么样。”
燕卿壶是真生气了,蹦了几下,重重落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你个小丫头片子,没见过世面,什么也不懂!”
“谁说我不懂的,”华九亦扬头怒道,“我见过真正的仙露,如珍珠一般莹润闪亮,只闻一闻便让人如痴如醉,比你这好多了!”
“无知无理,大放厥词!”也难为燕卿壶,一大肚子水,还能跳这么高,它通体波纹明亮,毒液从底部激射出来。
华九闪身躲过,毒液射中的地方腐蚀出一个大洞。
华九忙道:“你比不过就要打人么?就算胜了也胜之不武,这世间自然有比你好上千倍万倍的蜜露,你纵使杀死了我,也改变不了事实。”
燕卿壶听她言之凿凿,肯定得不行,反沉静下来,问:“你在哪里见的?”
华九问:“你问了又如何?”
燕卿壶道:“你说了,我看你是不是诓我,若是诓我,我现在就把你杀了,若不是诓我,我过去把它毁了便是。”它想得很清楚,它自认是最好,若有比它好的,毁了,它就还是最好的。
华九道:“在碌子山底,有一处净水潭,那可是嫦娥仙子在人间唯一的一处净身之地,我曾有幸一观,那清潭不大,夜间瞧去,竟像由无数颗柔润莹灿的珍珠汇聚而成,香味更妙,仿佛集合了世间一切美好的气息,只闻一闻就让人疲惫顿消,心情舒畅。”
燕卿壶越听越不高兴:“你这人当真放肆,我曾摆立在九宸元君的案前,为她供花,你竟敢拿嫦娥的澡池子来比我?”
华九道:“虽你在元君案前,到底不是元君亲手浇灌,那净潭却不同,得了仙子肌肤的亲润,可是不比寻常,现在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你看这些年来找你的人是不是越发少了?”
明明就是死人太多,太威派封了浮屠塔,华九却借此来说,燕卿壶不晓得人心的弯绕,真就被拐了进去。
九宸元君乃天界非同一般的战神,燕卿壶曾在其案前供花,它后来流落到了下世,依旧常常怀念起当日来,便总觉自己不同,既瞧不起这个也瞧不起那个。更甚的,连哪吒太子幼时把玩过的童花倒海镜也不曾放眼里,今日又怎能容一潭子洗澡水与自己同论?
燕卿壶若有牙,必然咬得咯咯作响。
华九见已说得它意动,忙又添了把火:“你可听说过两年前,数十门派同上碌子山,就为了争这仙水,打得是昏天暗地,不可开交,到了今日还未分出个胜负呢。”她露出向往之色,转而又叹道,“也正是如此才可惜,不然我也能时隔两年再开开眼。”
果然听燕卿壶也从太威派人口中听过碌子山大战,顿时怒不可遏:“快快快,将我带了去,我要瞧上一瞧,与它比上一比!”
它怒火满腔,忽而想到一事,胸中怒火立时灰了一半:“我竟忘了,我离不了这里。”
燕卿壶中本有两道看不见的神索牢牢地拽着它又深深扎在地上,因着这个,它如坐监一般在这里头待了好多年了,纵是想离了此处也不能。
华九道:“只要你想,倒也不难。”
燕卿壶轻轻蹦了一下:“你有法子?”
华九默了默,双手一翻结出复杂的手印,将真气注入其中,一道神秘的光影拂过。奇的是,燕卿壶周身的符文也似响应般微微亮起来。
华九迅速引来一丝天地之力,素手一挥,猛地斩向壶底。
燕卿壶顿感底部一痛,似有什么断裂开来,与此同时,华九一口血喷出来,溅在地上点点斑驳。
燕卿壶失了桎梏,高兴得很:“你有烛龙筋之力,我如今是真信了你是它徒弟了。”
华九喘了许久方缓和过来。
燕卿壶看着她,忽然声音带了几分恶意的笑:“我从你们人类身上学到一件事情,我如今已没了束缚,若现在杀了你,我自己再去把那净潭水比下去,而太威派不知我的去向,那时才真是自由自在。”它话音一落,满壶的毒液眼看着就要倾泻而下。
这东西沾上一点都是死,何况满满一壶。
华九倒是不急,气息平和下来,微微靠着身后的石壁,道:“你早已不复当初,如今对灵气的需求是不是一日大过一日?纵使梦泽秘境聚集了天地灵气,也难让你饱足。所以太威派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不得已开放了秘境,招来全天下年轻有为的修士,为的就是要抽取人灵之气,来供奉你。”
华九精于阵法,方在其中探得些许端倪。所以他们在秘境里,会随着时间越长越觉得疲累,毕竟生灵之气源源不断地被攫取。可在秘境中的人,还以为是与妖怪斗,与人斗致使的身心疲惫,哪里想得到是被太威派悄无声息夺取了生灵之气。
身体强劲的,能撑过五天,身体弱的,撑不到五天,死在了秘境里,也不算大事。毕竟寻常的秘境为了争夺秘宝,也有不少伤亡的情况。
今日太威派又特意拿出神器功承,更搅乱这一池子浑水,是伤是死更不与它相关。
“你杀了我自出去,外头世界浊气大于清气,你只怕不是活得自在,是死得更快。”
燕卿壶道:“你既然知道,那我跟你出去,你又如何养我?你也有秘境为我吸收生灵之气吗?”
华九摇头:“秘境我可没有。”又道,“这五天吸收的生灵之气够你享用多长时间的,半年还是一年?用尽了之后又如何?”
“用尽了便叫他们再给我找些便是。”
从哪里找,再耗多少人?燕卿壶不懂那些,只晓得饿了便要吃。
华九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我却有更好的东西,我师父多年的秘法所得,用玉堂霜和葫蔓藤共制的血封喉,必叫你长久受用。”
“况且你去与净水潭相比,你纵是赢了,若没有我替你传扬出去,又有谁知?世人不知的,还是只道你不如净水潭多矣。”
燕卿壶早就闻到她身上有玉堂霜的气味,再不怀疑,直催她:“快走快走。”
华九却道:“不忙,我那两个同伴你总得先还给我。”
燕卿壶听她说起,想了想,道:“他二人身中有邪,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洒了点迷魂之物方将他二人迷昏过去。”壶口一鼓,便吐出昏迷的两人。
燕卿壶又道:“浮屠塔正元气最重,是以对他二人的邪煞之魂压制极大,在这里头,凭他如何也使不出多少力来,可等出去了,少了压制,邪神复苏时,天下就再无太平了。”
华九看着它问:“依你之意,如何才好?”
燕卿壶费解:“为何问我?我是度外之物,天下人如何与我没有关系。”
“你神通广大,就不愿为这天下尽尽心力?”
燕卿壶道:“快莫与我说这个,这世道早坏了,行好事遭恶报,我现在晓得了再也不会做傻事。”
随后它又想到,它如今要让华九带它出去,心中怕她不肯,既然她问了,自己虽不投身尽力的,只出出主意倒可:“既是邪魔之躯,你便只管仍在这里头,与正元气磨上几年,不是他吃了它,就是它吃了他。”
“最终两相消磨,邪神虚弱不堪,你再跳出来杀掉他们,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名声大振?”
华九看了它半晌,师父说神器均是天真烂漫之物,在脑中不停回响,最终淡淡一笑:“我只信正邪由心。”
燕卿壶见华九背着林昨暮又抱着元照星,不解地眨眨眼,想到了什么,道:“我晓得了,他二人定是你的妾,所以你舍不得。”
林昨暮本也不算轻,她费力背着,脊背弯曲,这一句“妾”出来,把她的背脊压得更弯了。
这叫什么话?!谁料燕卿壶又飞快问道:“这两个妾,你更喜欢哪个?”
【作者有话说】
哈哈,你更喜欢哪个?
第54章 浮屠塔毁
◎怀疑华九与塔毁有关◎
华九不理它,它也不在意,年深日久它早习惯了自娱自乐,自言自语,何况如今身边还有几个活人。
“你艳福不浅,他两人样貌身姿都极是不错,比我见过的那些凡人都好多了。”它仔细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做出点头的模样,肯定道:“我看比天上好些神君还强些。”
华九摇头解释:“不是妾,一个是我表弟,一个是我师兄。”她取出乾坤袋,张开口子,“你原身这样出去总不是个事,就委屈你在乾坤袋里待一待。”
燕卿壶这才想起自己要出去跟嫦娥的澡池子比一比,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妾不妾的。心内顿感委屈,它曾经何等风光,谁想今日沦落到跟一池子洗澡水来比个先后上下,委委屈屈钻进了乾坤袋。
神器重若千斤,现在是它自愿跟着她离开,自然是用神通暂时化去了大部分的重量,使得华九能提得动。
华九略略思索,而后一股脑又将林昨暮和元照星都塞进了乾坤袋。里头燕卿壶不愉,喊了些什么,隔着袋子也听不真切。
华九拉着乾坤袋,正要走出浮屠塔,想了想,走去窗边往下一望,心头咯噔,正看见一群太威派的人立在塔前,打头的便是太威派里功法武技最强的方长老。她若此时出去,必与他们正面相撞。
如此,没法直接走出去了。
华九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叠了个纸雀,用了个术法,从锁魂鞭鞭鞘处取出一丝,绕了几圈绑在纸雀身上。
想了想,从香袋里撕下一点子玉堂霜的肉瓣,送到乾坤袋口子处,对着乾坤袋拍一拍:“跟你做个交易怎么样?”
燕卿壶闻到玉堂霜的香味,早就躁动起来:“快些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华九将手中的玉堂霜投进去,道:“一点毒液,你刚才想毒死我的那种。”
片刻,乾坤袋中弹出几滴毒液,华九对着纸雀吹了口气,纸雀变成了只活雀,用嘴吃了吞进肚中。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雀儿喙边抠下一点子毒液,再伸手一扬,雀儿拍着翅膀往东边飞去。
而后,她就倚着墙,静静地看着下面。果然一刻钟后,有太威派弟子匆匆赶来,着急忙慌的:“禀方长老,西塘发现妖怪踪迹,有只□□精夺了燕卿壶去。”
方长老不信,斥道:“你胡诌什么,燕卿壶明明”燕卿壶明明被先祖锁在浮屠塔里,再加上几层凶险幻境,他们又守在门口,这里里外外并无异动,怎么可能被夺。况且还是什么妖怪,方长老不再说燕卿壶,只怒道:“秘境之中怎么可能有妖怪作祟!”
秘境之中只有妖兽,没有妖怪。妖兽与妖怪是有大区别的,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妖兽没有焕发妖识,只凭本能行事,不是主观作恶。
太威派乃天下第一的正派,好大阵仗开放了梦泽秘境,全修真界有名有姓的正派都聚集在此探宝,最终竟被一只妖怪夺了至宝,好大的讽刺。
那弟子见他不信,忙拿出证物:“这便是弟子与□□精交手时打下来的。”
方长老接过一看,眼神剧震。这是……方长老几世先祖都在太威派任护教长老,出身高根基深,就连柳一语也要以礼相待,他的见识自然不比一般人。
掌中之物坚硬且结实,呈深褐色,表面闪烁着微微光泽。方长老摊开的手微微颤抖,这竟然是他们久寻不着的独龙筋。
虽瞧着不起眼,但其中古朴神秘的灵力涌动,他绝不会认错。
他稍稍凑近,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当初他父亲从浮屠塔中抬出来时,身上就是这种味道,燕卿壶的毒液。
方长老还在犹豫之间,只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巨响,正是西塘的方向。
方长老眼神一定,带着身后的弟子就往东边赶去。
华九再等了一阵子,不见人回返,从乾坤袋中拿出昨晚谭三槐的软剑,往地上一扔,这才出了塔。
只是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住了。
华九抬头见是柳媞,挑挑眉:“柳姑娘好神通,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柳媞本并不是为找她,目光在她身后逡巡,没找到想找的人,听到她问,歉意一笑:“秘境之中竟混进来邪教之人,让姑娘受惊了,是我们之过。”
“姑娘可是从塔里出来?”她粗粗一打量华九,见她容色疲惫,似有些气力不济的模样,不禁心头惊异,她看着柔肤弱体,竟能从浮屠塔中全身而退,其修为不知有多深厚。
华九摆摆手:“我只是在门口转了一圈,捡了点子便宜,内里是不敢去的。”
柳媞闻言点头,不再多问。
华九本以为她是看破了神器之事,特在这里堵她,可瞧她这反应,又不像。她心头一动,方才段升也在浮屠塔中,柳媞莫不是来寻他的?
华九一下子联系到上辈子,柳媞寻人的功夫极好,不同于华九吃的朱厌泪,只能是两人之间,又必须在一定的范围内。
可柳媞找人,并不拘于某一个人,也不限于五里十里的限制,只要她想找,总是又快又准。
“柳姑娘来此,可是寻段升的?”
柳媞被她一问,又是一惊,两年前段升突然悔意,非要死守着破败不堪的飞素宗,行了邪路,柳一语勃然大怒,再不许她与段升有所牵扯,堂堂太威派的千金小姐,怎能与魔头纠缠不休?
柳媞细看她去,见她唇畔含笑,清润如玉,心中微叹,怪道段升非抓着她不放,她眼睛明亮,虽看似纤弱,却另有一番坚韧之态在其中,与那人是极像的。
“我身为太威派弟子,自然有义务驱逐邪教之人,”她看了看华九身后鼓鼓囊囊的乾坤袋,笑道,“看来姑娘在秘境所获颇多,是要出去还是继续探宝?”
华九亦笑:“我得了些天精地宝的草药,恨不能立刻回去制药呢。”
柳媞心善,闻言便道:“你孤身一人若是被人盯上,怕是不好,我送你出去吧。”
柳媞是个十足的正派人士,人好、心善、乐于助人,可华九的师父却最是讨厌这样的人,见着了必然跳着脚地连声骂虚伪。他道坏人的骨头也是硬的,宁死不受好人的施舍。
偏华九又不是这样的人,哪怕眼前也算是上一世的仇人,她笑眼一弯:“多谢柳姑娘。”
有柳媞跟着,华九这一路太平顺遂多了,纵有见她背囊鼓鼓的人,也碍于一旁的柳媞不敢上前。
两人往外走去,柳媞出身大家,谈吐不凡,华九也是慧心恬言之人。两人也算相谈和谐。
“你我两次相遇真是有缘,我见姑娘姿容不凡,心中亲近,不知该如何称呼?”
华九道:“柳姑娘不嫌弃,唤我玉罗便是。”
“玉罗,”柳媞轻念,莞尔笑道,“妹妹果有金玉之质,可是万源宗高徒?”
每个大宗门都有自己专属的标记符号,或穿着或配着,使得自家弟子出了山门,来到凡世,让人一眼就瞧出来,其在外可借得几分宗门之势,少几分麻烦。
万源宗每个弟子身上都佩着专门的玉佩,是以柳媞一眼就瞧了出来。
华九道:“正是,柳姑娘好眼力。”
柳媞道:“都说万源宗近些年,进了不少金质玉髓的好苗子,今日见了玉罗可知所言不虚。”
她想起一件趣事,嘴角越发笑得弯了:“最有名的,当属梁王世子,我记得当初传出消息,道世子欲拜师修道,各个宗门都使尽浑身解数,恨不能将世子抢了来,就连我父亲也连着几日没睡,说是创了几个新鲜有趣的新法,要去吸引世子,谁知……”
柳媞撑不住笑出声:“世子愣是眼皮子都没抬,随手一指,就指定了万源宗。”
柳一语当时定是气狠了,又奈何不得。柳媞是心胸开阔之人,说起此事只觉有趣,华九却是另一重,只要柳一语吃瘪,她就能高兴,闻言亦笑道:“大师兄的确是极有主见之人。”
说起林昨暮,谁人不想到他出神入化的剑术。柳媞丧失大半功力前,亦是痴于剑道,她道:“听闻此番世子也来了秘境,若不是我两年前失了功力,现在定要寻世子于剑之一道教一二。”
华九心道,你就算没有失了功力,现在也寻不着他,他如今正拖在我这乾坤袋里呢,你想同他讨教怕是不行。
柳媞问:“大多人进来秘境,都是跟本宗门的同门一道进退,玉罗孤身一人还能寻得这么多珍宝,看来是修为高深了。”
听话听音,柳媞绕来绕去的,终是说到了正题。华九立时就晓得柳媞还是对她起了疑心。
柳媞碍于万源宗也是有底蕴的大宗门,又打听不知林昨暮是不是随在附近,思虑太多,不敢轻易发难。也不奇怪,柳媞本来就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华九立刻带了几分怒意道:“我本来正是跟大师兄在一处呢,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谁知那个段升突然冒了出来,搅了我与师兄亲香……”她说到此处似觉失言,忙掩了嘴不提。
柳媞设想过她或会如何说,如何自证清白,却没想到她竟……竟口吐虎狼之词,柳媞羞得粉面通红。
林昨暮出了名清静冷淡的高人,怎么会在大庭广众的,跟师妹做出逾礼的亲密之举。
华九也是别无它法,她在浮屠塔中走了一遭,又替燕卿壶割断神索,要是再打架,她实在是不能了。只好挂出林昨暮这张虎旗,希望他们有所忌惮。
柳媞仍在犹豫,忽然不远处跑过来几个太威派的弟子,身后还跟着好些人,各个神色紧张,慌慌张张跑过去也未看到柳媞。
柳媞忙叫住几人:“郁师兄少停,这么慌忙,可是出了什么事?”
为首的郁舸,华九也脸熟,正是那日洗尘宴中喝多了高喊柳师妹的人。他心心念念柳师妹,却对面不见,可见真是慌了神了。
华九抬脚一望,跟在他们身后又来了不少人,都是进到秘境里的各门各派的精英,也瞧见了审旦支和苗木芓在其中。审旦支还不如何,苗木芓就先狠瞪了她一眼。
郁舸一张俊脸拧作一团,仿佛要哭出来:“师妹,浮屠塔被毁了。”
“怎么会?!”柳媞大惊,浮屠塔乃天生地成,多少年来就立在秘境之中,还有燕卿壶在里头镇着,怎么会毁了?
郁舸苦着脸道:“一开始是浮屠塔中传来了些微能量波动,方长老领着我们去守塔查看,初时并没有觉出异常之处,偏巧西塘那里发现了妖怪生事,方长老便迅速带领我们过去捉妖。谁知,就这么一错开,浮屠塔就……”
他顿了顿,似无法相信又不能不信:“那□□精竟是个障眼法,见我们过去,闹腾着弄出几个不伦不类的动静就跑了,待我们反应过来,再回来浮屠塔,塔身已塌了一半了。”
柳媞往前迈了一步,急问:“那里头?”
郁舸道:“还有什么,自然是空空荡荡。”他想什么,侧身在柳媞耳旁低声道,“奇怪的是,竟在那里头发现了谭长老的佩剑,已着人送去报给掌门了。”
柳媞如何震惊不提,就连华九也愣在了原地,□□精当真是个妖才,本来只是让它在太威派造出来的浑水池里再搅一搅,更乱些,好让她借机跑走,谁知它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
柳媞紧抿着嘴唇,燕卿壶是太威派秘而不宣的神器,世人只知太威派有倒海镜,并不知燕卿壶也在太威派。
这次是太威派第一次将燕卿壶公之于众,爹爹说只要此次事成,燕卿壶便能赐出蜜露,治好她的旧伤。
柳媞虽并不十分知晓其中底细,但也能猜出一些。她虽觉此举有伤天道人和,极力反对过,但父亲却铁了心,父女二人曾大吵一架。
可无论如何,燕卿壶与倒海镜一般,是太威派的命根,万万不可被抢盗。
况且谭长老寻不见人,怎么佩剑会出现在那里?是在那里与人争斗,还是…他盗走了燕卿壶?
柳媞脑子乱得很。
这时在郁舸后头跟来的那些人,个个脸挂寒霜:“你们太威派怎么回事?先让我们枯等几个时辰不说,这刚进来不过半日,又说什么停止探宝历练。”
郁舸忙道:“秘境之中出了大事,考虑到各位安全,历练暂停,已有我派师兄去请柳掌门示下,还请各位师兄稍待。”
既有了开头的,其他人也不顾忌嚷开来:“什么大事,我看是你们太威派怕我们先寻到神器,得了功承,你们自己想独吞神器功承罢了。”
他这一说法正合了许多人心中猜测。太威派此番开放秘境,从头到现在,行事多与平常光明磊落之风相悖,反倒是这也神神秘秘那也不可说的,叫人不得不多想。
柳媞见势不妙,忙道:“诸位稍安,所谓神器功承本就不是人人可得,不论是谁先寻到了神器,就算是我太威派中人,只要没得到神器认可,这功承也无法承继,神器待的是有缘人,而非第一人。”
“我们太威派本可藏着掖着,可今日基于天下公利,既开了秘境,就绝不是自私自利之辈。”
“况且浮屠塔乃秘境福塔,有天柱之功,如今撑着秘境的主柱断了,考虑到进入秘境的都是各个门派的精锐,若有一二折损,各派师长痛心不说,对于修真界亦是极大的损伤。”
“如若查明秘境没有损毁风险,历练自然会继续,可若有损毁坍塌的风险,再好的东西也不比生命可贵。”她这一番话说出来,有理有情,一时便没有人再闹。
华九心道,难怪都说柳一语有此女乃是命中的大福气,比她兄长强了不知多少,日后只怕太威派是要交到她手中的。
第55章 两世淫、魔
◎两世淫、魔,这个名头她是钉死了。◎
太威派郁舸第一个跳出来,指着华九:“此事定与你相关。”
华九讶然:“为何?我只是在外面转转,瞧了几眼,你们这塔是豆腐做的,瞧瞧就坏了”
郁舸叫道:“若与你无关,你在那鬼鬼祟祟的是做什么?”
华九问:“你见着我了?”
郁舸道:“我虽没见着你,但柳师妹见着你了。”
华九点点头:“首先,柳姑娘并未说见我鬼鬼祟祟的,请你慎言,还有,我说了我也见着柳姑娘了。”
这来去两句,郁舸只当她认了,便道:“你既认了,还不速速将东西交出来!”
华九问:“交什么?”
郁舸指指她背后鼓囊的乾坤袋:“你袋子里偷盗的太威派的宝物。”
谁知华九摊摊手:“证据呢?你拿出证据,我这乾坤袋任你们翻检,没有证据胡乱诬赖的,那就恕难从命了。”
郁舸怒道:“柳师妹便是人证!”
华九索性不再理他,只看着柳媞:“柳姑娘干脆说个明白,你可曾见我在浮屠塔前鬼鬼祟祟的又或者直接看见我做了什么不轨之事?”
郁舸此人在太威派人缘不错,热情冲动,却一直不太受柳一语待见,只因他实在不是什么聪明人。
柳媞却不一样,她是个聪明人:“玉罗严重了,并没有什么鬼祟不轨的。”
这话叫郁舸一愣,师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事又是他莽撞了?可随即柳媞话音一转:“不过浮屠塔毁,神器被盗,兹事体大,此处有众多师兄师姐都做见证,玉罗将乾坤袋里的物品拿出来,众人一看,也好让你证得清白。”
华九一声轻笑:“真是好笑,我纵是打开乾坤袋,里头没有,你们是不是又要说我藏在身上了?还要让你们翻检搜身?亦或是又说我交予了谁,让我证明在秘境的这几个时辰并没与任何人有来往接触?如此没完没了的自证下去,纵是到明年也没个了局。”
“我便是第一个,然后呢,入了这秘境的,人人都要被你们这般当贼检视一番?”
“来往接触”几个字让柳媞眉头一锁,她忽想到了段升,最开始她是查得段升也在浮屠塔的,待到赶过去他已不见了人影。难道,盗宝的又是他?比起眼前病病歪歪的窦玉罗,自然是段升或者谭三槐更有嫌疑。
柳一语不晓得女儿心中所疑,只见华九执拗不肯,心中甚为不喜,只是看她力弱之态,并不放在眼里,更不会往妖女身上联系。
柳一语沉声道:“何必无畏歪缠,打开一看便可知晓。”他一个眼神,郁舸得了令,挺直腰板,速速上前,一副她若不从就要暴力开袋的架势。
华九掩着乾坤袋往后退了几步,人群见她推来,也迅速让开一块空地,唯恐退慢了反沾了腥。苗木芓皱着眉,一时没动,审旦支拉着她退开两步。
苗木芓咬着唇,心中矛盾犹豫得紧,虽说她是最讨厌窦玉罗的,可在代家村,窦玉罗也算救过她一次,况且她们同出一门,出门在外都是万源宗的弟子,若真摊上祸事,就是万源宗的祸事,回宗如何同师尊交代。
苗木芓好不容易小声开口,声音比蚊子声还小些:“审师兄,咱们……”
审旦支晓得她的意思,眼神在人群中左右张望一番,没有看到林昨暮,想了想,小声道:“太威派柳掌门在此坐镇,柳掌门最是公道正派,你不必着急,我们看看再说。”
郁舸高声:“这等简单易为之事,你却左推右挡,实在让人生疑。”
不仅他这么想,在场不少人都这么想,见华九死死捂着乾坤袋不肯打开,纵是有见她瘦弱不愿相信的,此时也不由多了几分犹疑。
“难不成神器真在袋中?”
“你若真没有盗宝,打开便是。”
不信的越来越少,相信的越来越多,更有人笃定,就算她没有盗宝,袋中也定有不可见人之物,嚷嚷得更是大声。
华九已被逼至困境,这的确是她先前漏算之处,眼看着就要出了秘境,谁知事情闹得太大,又败露得太快,她还未跑掉就被堵在了这里。若真让他们翻开袋子,露出神器,该如何是好?
华九心叹,她还是心急了,心中急速盘算着如何解局。
虽已至穷途,但认是绝不可能认的,华九道:“要我打开可以,但需柳姑娘先打开。”
她素来脊背挺直,微昂着头:“万源宗虽不如太威派势大,也是有头有脸的宗派,今日我在此受屈不算什么,丢了宗门脸面却不行。”
“我与柳姑娘既都在浮屠塔前,就都有嫌疑,柳姑娘先打开乾坤袋,我就跟着打开,任你们翻检,绝不食言。”
郁舸眼睛一瞪:“你说的什么胡话?”
华九道:“哪里是胡话了,柳姑娘见着我了,我也见着她了,怎的只要翻检我,她便不用?”
他反被华九问得一愣,怒道:“我太威派以正立世,全派上下无不行止光明磊落,况柳师妹乃是我太威派明珠一般的人物,出身名门,身份高贵,怎会做偷盗这等宵小之事!”
他骂窦玉罗还算了,可这话里话外的连万源宗也骂上了,好似*只有他太威派上上下下光明磊落,万源宗就蝇营狗苟一般。
苗木芓自幼就在万源宗中生活,对宗门的感情较之旁人更为深厚,这话怎么忍得,高喊出声:“这话就不通了,既然两人都在那里,就没有只查一人的道理。”
苗木芓站了出来,看也不看华九,只道:“依你们说的,既然柳姑娘正直无私,叫我们看一看也无妨。”
华九笑笑:“正是呢,在这里的各位都是正大坦荡的正派精英,虽说咱们都不是瞎作文章的人,但柳姑娘这等仙子般的人物,不好沾上污点,比起我更该自证清白才是。”
苗木芓跟着道:“柳姑娘拿不拿?不拿难道也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既然你说我要自证,打开看看也没什么,那这一套于你也同样适用。
柳媞若带了乾坤袋,打开给她们瞧一瞧也没什么,可她进来本不是为了寻宝,只为了寻人,匆忙之间便没有携带乾坤袋,现在自然拿不出来。
可她要是说没有带乾坤袋,更不好说进来秘境不为探宝,是为做什么的,万一再把段升牵扯出来,她与段升之事外头早就传闻纷纷,只怕她就此缠在里头,难说分明。
华九正是猜到这一点,挺着脖子,只说为了宗门清誉,非要让柳媞先查:“若你们只是为了泼脏水,故意抹黑我万源宗,今日我必一头碰死在这里,这才叫众人见证,你太威派是如何仗势行事的。”她将手中的乾坤袋往地下一扔,“我死了后,尽随你们去翻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神器!”
她说得悲愤,又扯着大义,好像真要被太威派逼得就死一般。
世间之人往往怜贫惜弱的多,就连茶馆中也尽是除邪惩恶的故事,这才符合人们爱看的心理。
现在眼皮子底下,华九一介弱女,弱柳扶风,泪眼婆娑的,对面十几人,膀阔腰粗,脸色阴沉。十足十的,就是一个高门大派,仗势欺人的故事。
况且她又拉上万源宗,万源宗这些年虽说走了下坡路,但也算得上是第一流的宗门,两派之间曾也有过些龃龉。此时把万源宗抬出来,旁人若深思起来,倒容易看成是太威派借故再次打压万源宗。
柳一语盯着华九,眼神愈发狠厉。脑筋灵活,口齿尖利,短短一瞬竟把这事扯到了太威派与万源宗对立的当口上来,让人心有顾忌,一时倒不敢下手狠逼。
若逼死了她,袋里有神器还罢,若真没有神器,太威派数百年竖起来的公正温厚的门面,就要碎了。能有这等急思,倒有几分能耐。
柳一语沉默,是否值得一赌?柳媞也缄口不语。
郁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是个莽撞人,做事冲动不过脑,见柳媞为难,立刻恼怒起来,冲过去就要抢夺华九的乾坤袋。
柳一语阻止不及,华九方才已用光了力气,根本抢不过郁舸。郁舸抢过乾坤袋,冷笑一声,当着众人面打开了袋口。
众人皆想,若她偷盗了神器,袋口一开,则神器必现,若不是她偷盗的神器,这袋口开了,里头也必然是在秘境里得到的各色珍宝贵草。
可谁知,神器没见到,珍宝贵草亦是没有,只见从袋子里骨碌碌滚出一个人来。
他眉目轻闭,似是睡着了,鼻梁高挺,唇色淡雅,白衣覆身,若不是胸膛处轻微起伏,几乎叫人以为这是一尊极好的美玉雕出来的神仙像。
外头的声音嘈杂,阳光刺眼,美玉一般的男子方被吵醒,睫羽微微一颤,睁开眼来,其眼瞳更是光华流转。
这样出众的容貌令人见过不忘,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名人。
梁王世子,万源宗宗门大师兄,哪一个名头都不小。
柳媞倒吸一口凉气,这窦玉罗好生大胆,竟把林昨暮装进了乾坤袋,她原说什么跟师兄亲香,她还不信,原来竟是将林昨暮迷晕了再亲香?
任凭柳一语年过半百,自诩见过场面无数,通晓人心百千,只是现在这一幕仍是将他狠狠冲击到了。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晓得是燕卿壶迷晕的林昨暮,只晓得林昨暮的修为在年轻一辈中算是顶尖的,了尘那厮四处吹嘘的已近散仙的修为,谁人没听过。若林昨暮不愿,这里的年轻人谁也不能将他迷晕。
柳一语心中肯定,他是自愿的,自愿被师妹迷晕了装进袋子里,这些年轻人到底在做什么?这是什么无耻的游戏?
本来是要查神器,现神器没看见,反倒捅破了阴私,梁王要是震怒,他该如何应付?
林昨暮刚醒过来,就见众人围看他,目光甚是古怪,而师妹站在一旁,脸色更是尴尬得紧。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当时还在塔里,忽然觉得心口微凉,整个人就晕了过去,再醒来便是在这片古古怪怪的氛围之中。
林昨暮轻咳一声,起身站在华九身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谁知别人看了,他一不吃惊,二不讶异,更是笃定他是清楚且自愿的,这一个个的心里头翻江倒海。
华九忙道:“先前在秘境山洞里,我与师兄遇到了数只妖兽,师兄又要斗妖兽,又要顾着我,才会一时不慎被一只蝶兽迷晕了过去。”
“我体弱力小,背不动师兄,只好借助乾坤袋之力。”
其他人信不信的,反正都做出了一副相信的样子。毕竟这个版本更让人好接受。
郁舸却不愿接受,他明明是要找神器,怎么把林昨暮找出来了,他不聪明又执拗,咬着牙再伸手往里一探,似是摸到了什么冰凉器物,顿时心头大喜,使劲往外一拽。
他高声喊道:“你们看,我就说是她盗了”
这一句话还未说完,众人就看见他手又从乾坤袋里拽出来一个人。
只是谁也没瞧见,这人被郁舸拽出来时,袖口一颗丸药不稳,骨碌碌滚进了郁舸袖中。
这个少年眉宇轩轩,琼姿皎皎,与林昨暮站在一起,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少年毫不局促,倒是神色颇有不耐,仿若怪郁舸扰他好梦。
“神器”两个字卡在郁舸嗓子眼里吐不出来,他竟又从乾坤袋中拽出来一个美男子,难怪乾坤袋鼓鼓囊囊,原来塞了两个大活人。
郁舸疯了般使劲拽着乾坤袋翻转过来,可任凭他怎么倾倒,那里头是半分东西也没有了。
郁舸慢慢转向华九,神情扭曲:“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进到秘境里,什么珍宝也不拿,就只装了两个人,她是个拐子来这里干拐人买卖的吗?!
元照星看着华九微微一笑,华九立时知道燕卿壶应当是被他藏起来了,心下立刻安定。
只是她这心刚刚安稳一刻又速速沉了下去,心头“哎哟”一声,暗道不好。
林昨暮在袋中的缘由刚遮掩过去,轮到元照星又该如何说?
果然众人见这貌美少年与华九眉来眼去,心中都暗自排了一场不可说的大戏。
原来她遮遮掩掩不肯打开乾坤袋,原来她威胁要碰死,原来根子竟是这样。她偷的不是物,竟是盗了活人,一个还不够,竟然盗了两个品貌非凡的大男人。
今日一遭,万源宗窦玉罗是出了大名了。
在场的人眼神都变了,有鄙夷的,也有崇敬的,各有各的想法,皆叹而不语。
华九只觉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直到沉到谷底,得,两世淫、魔,这个名头她是钉死了。
第56章 邪神苏醒了
◎姐姐,我疼得紧◎
既在这里没有寻到神器,柳一语自然也没有心思再缠磨,只留下两位长老在此查查其他人,他自己再往里去寻方长老。
华九抢回自己的乾坤袋,垂头丧气往外走去。苗木芓正想要嘲讽她几句,却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顿时畅快不少,话也不说了,自去寻审旦支去了。
柳媞两步追上华九,温声道:“抱歉玉罗,我一直相信你没有盗宝,想着乾坤袋里不过是些秘境里获得的东西,看看也无妨,谁知”她顿了顿又道,“总之,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你我虽只今日一面,但我愿与你姐妹相交。”
柳媞是什么身份,天下第一大派太威派,柳掌门的爱女,她自己又在剿灭飞素宗一事中,颇有功绩,美名远播。对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万源宗小弟子竟可这般放下姿态,想来大部分人都会十分感动。
华九对柳媞有几分了解,柳媞这般待她,怕是源头还是在段升那里。
柳媞心思缜密,段升冷峭淡漠了好些年,再不见执着于何人何事,可在秘境之中对待华九极为反常,怎么会不起疑心。
华九停步转向她,认真道:“柳姑娘,要不是你陪我从秘境里一路走出来,乾坤袋许是早就被人夺走打开了,这事我该谢谢你。”
“你在浮屠塔附近见到的我,随后浮屠塔毁了,你我今日是第一回见面,彼此尚不熟悉,你怀疑我也是常理,何必说抱歉。”
华九看着柳媞,有些话上辈子就想说:“柳姑娘,我是个任性肆意的人,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若怀疑人也必不做遮掩,我与柳姑娘脾气性格不算相投,只怕将来所修之道,所行之路也不一,实在不必勉强。”
柳媞一震而后微微一笑:“玉罗这般直言不讳的刚直性子,越发像我的一位故人。”
华九道:“世上千万人,漫说性子,就连长相、声音相似的也不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