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个月后,四名弟子拜别扶风山主。
扶风山主对沈雪凝不加理会,对另外三名晚辈则关怀备至,传授了远途御剑节省灵力的法门,并叮嘱飞行时需在前方设一道灵力,驱赶飞鸟与预探障碍。
之后,他肃然说道:“本座将前往东海蓬莱岛蓬莱洞天闭关入定,为期十载。期间,将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闭关之境,不可中辍。”他扫视三名中意的弟子,“望你等再攀高峰,亦须万事谨慎。”
他的目光凝在沐宁身上:“沐丫头,日后若有需要,你可随时至扶风山中居住。本座已吩咐泉林、羽昊和其他侍从,山中一切资源,包括本座的宝库,任你调用。本座不在时,你便是此山的山主!”
沐宁正要致谢,扶风山主摆了摆手:“小丫头,跟本座还见外什么。”他瞟了一眼越桓泽,又叮嘱沐宁:“一心向道,神女必克襄王。”
沐宁:“”
离别在即,弟子们整衣正容,向山主郑重作揖。
三人召出命剑,沐宁携了沈雪凝,三柄剑腾空而起,化作三道流光,向益州驰去,很快隐入天际。
四人按宗门传来的消息飞抵了天玄广场。
到达时,元澄宗主、两位师尊并众元婴长老带领全宗弟子齐聚相迎。
元澄命陆珩宸、越桓泽和沐宁上台,当场宣布他们三人晋升长老,分别入驻青辰峰、天桓峰和静宁峰,台下一片欢呼。
散会后,三人的恩师分别设宴,欢迎活动持续到了晚间。入夜后,三人返回各自驻扎的峰头。
天桓峰雄浑霸气,静宁峰清灵秀美,青辰峰温雅如玉,每座灵峰皆已布置妥当,青辰殿、天桓殿与静宁殿中各安排了几名侍从随侍三人。
#
第二日,越桓泽一早去寻星炼,商讨在天桓峰建造器阁“玄匠堂”的事宜。
师徒二人伏案共绘图纸,数番推敲,力求将此堂打造成与器炼堂并立的炼器佳所。
沐宁睡到天光大亮,心道,今日说什么也要歇一歇,可怎么个歇法呢?
思来想去,决定前往天桓峰游玩,她自语道:“越桓泽虽是个钻钱眼的主儿,倒也不至于把整座山头圈起来,收香火钱吧?”
沐宁揣了一袋金子,到了天桓峰。
此峰山势博大,苍松翠柏交织成林,层叠的岩石错落林立,山风轻拂,气息辽远。
她饶有兴味地悠游赏景,不久后遇见一名天桓殿的侍从。
侍从恭身禀报:“越真人一早便已前往星渊峰,预计晚间归来。”
沐宁闻言扁了扁嘴,顿觉此峰索然无味,决定回自己的驻峰修炼。
回到静宁峰后,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沐宁欢声道:“珩宸师兄,你来了呀,是特意来看看我的峰头吧?”
陆珩宸郑重说道:“的确是特意而来,特意为你而来。”
沐宁见他神色端肃,忙问道:“师兄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陆珩宸:“的确是顶顶要紧之事。”
沐宁:“师兄请讲。”
陆珩宸凝视着她,目光温柔:“宁儿,我心悦你。自打第一眼见到你,我便钟情于你。你可愿意,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沐宁怔住了。
回想起陆珩宸对自己的诸般照顾,已远远超出了同门之谊,若说他对她生情,早已有迹可循。
只是她一片芳心全然给了越桓泽,对其他男子的情感从未多加思量。
回首看去,方才察觉那份情意竟如此醇厚。往日种种疏忽,此刻想来,令她心生愧然。
静宁峰四季如春,在这醉人的春风中,沐宁静立许久,推开层层叠叠的记忆窗格。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与陆珩宸在一起的每一段回忆都是暖色的,他从未令她伤心,亦从未令她失望。
危机时刻,他及时出现在她面前,如天神般拯救她。
寻常岁月里,他若庭前玉树荫庇着她,给她关怀,予她支持。
而另一人却屡屡惹她生气,如今,他对她的一段不幸遭遇又有了放不下的介怀。
她分明瞧见了他的那颗真心,可那颗心像是生了翅膀,忽近忽远地飞,总在指尖将触时,一扑棱就跑了。
陆珩宸始终温柔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复。
终于,沐宁开口说道:“珩宸师兄,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陆珩宸如水的眸色在一瞬间朦胧:“宁儿,能告诉我原因吗?”
若是其他男子追问,沐宁或许又要说出“只愿潜心修行,无意儿女之情”,而陆珩宸是她视若长兄之人,她叹息着说道:“珩宸师兄,我心悦越桓泽,我的一颗心已全然属于他,无法再给予你。”
陆珩宸的眼波泛起涟漪:“是不是越桓泽又打扰你,乱了你的心?”
沐宁摇了摇头:“他与我划清了界线。将他置于心上,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与他无关。”
陆珩宸眸底暗潮翻涌,用几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他若不在了,是否就能从你心上抹去?”
沐宁:“你刚才说什么?抱歉我没有听清。”
陆珩宸深吸一口气,目光恢复平静:“我说没关系,你我还像从前一样。”
沐宁眼眶湿润:“珩宸师兄,谢谢你。”
陆珩宸关心道:“归家的日子定了吗?”
沐宁轻轻叹了口气:“天璇师尊谓我擢升太速,恐归家时心潮难平,有碍道基。命我再勤修半载,以固道心,届时可归家月余。”
陆珩宸安慰道:“半载,不过弹指一挥间。”
#
弹指一挥间,已到了五个月后,天剑宗主峰上冬去春又来。
沐宁又去天桓峰赏过几次景,却始终没有“偶遇”到越桓泽。
头两个月,越桓泽带领数十名弟子建造玄匠堂,沐宁遥遥看着他挥汗如雨的身影,并未靠近。
玄匠堂建成后,沐宁再去天桓峰时,就连他的影子也见不着了,听闻他从早到晚呆在器阁中打造法器。
前两日,听他的侍从说起,他三个月来似乎一直在打造同一件法宝,要紧得很,从不许他人靠近。
为了在夜间持续控火,他这段日子一直在炼器炉旁打地铺。
以越桓泽当前的修为,什么法器需要神神秘秘通宵打造三个月?
沐宁捉摸不透。
沐宁与越桓泽只在每次宗门例会上说过几句话,会议结束后,他总是匆匆忙忙地赶回去。
每个休沐日,沐宁几乎都与宋梨和赵景相伴。她觉得不好意思,自己总插在他俩中间。
宋梨笑言,能与爱人和挚友共度时光,是自己最幸福的事。
赵景则时常抱怨,越桓泽返回宗门后忙得连兄弟也不要了。
这日,越桓泽到了静宁峰。
沐宁见他竟主动踏上了自己的地界,压下情绪,请他入了静宁殿。
越桓泽:“沐师妹,可否屏退左右,借一步说话?”
她依言做了,却也似笑非笑地说道:“不知越师兄与我,竟有什么话是旁人不能听的?”
越桓泽从空间戒指中召出一物,宝光四射,瞬间照亮了整个大殿。
他沉声说道:“沐师妹,我已为你造好本命丹炉。一会儿,你就将它植入识海,与你的灵脉连接,我将为你全程护法。”
沐宁的心海瞬间掀起狂澜,几息后,她压复心神,向丹炉细细看去。
此炉以柔和的淡蓝色为主基调,光华四溢,炉身宛若一朵盛开的蓝莲,千万道金色阵纹与银色符文雕刻其上,闪烁着灼灼辉芒。
炉底形似一片荷叶,轻盈地舒展开来,散布着水滴状的五行宝石,犹如洒落在叶片上的水珠,散射出五彩流光。
炉口的边缘镶嵌有透明晶钻,仿佛是晨曦中轻盈的露珠,散发出无尽的生机。
“沐师妹,开始吧。”
“好的。”沐宁担心自己的声音发颤,答得极轻。
两个时辰后,莲花丹炉与沐宁的灵脉成功融合。
她的灵脉与丹炉连接,能够实时感应炉内精气的流转与气流的变化。
她的精神力延伸至丹炉,可灵活把握火候,调控火力,精准把控丹药炼制过程中的每个细节。
此外,莲花丹炉的能量能够完全内化。
炼制高阶灵丹时,她非但无需耗损灵力,反而可将炼丹全程化为修行。
所炼丹药品阶愈高,她的身心所受淬炼愈甚,修为自当水涨船高。
莲花丹炉植入识海,沐宁心中亦是一片莲心。
她抬起眼眸,瞳仁中似有蓝莲绽放。
越桓泽望进沐宁水波荡漾的眸子,仿佛闻到了一阵莲香,这香气令他意乱神迷。
他稳了稳心神,微垂浓密的眼睫:“沐师妹,先前在潭底秘境时你提到的那些大丹,以后全部可以炼制了。”
沐宁猛然明白了,去往扶风山的路上,他说她尚未拥有本命丹炉,许多高阶丹药难以炼制,原来是要亲手为她锻造此炉,助她突破瓶颈。
沐宁未发一言,越桓泽自觉有些窘迫,接着说道:“师妹需为此炉付一万两灵金。”
沐宁:“你觉得我有这么多钱吗?”
越桓泽:“可以分期偿还,师妹每年七月初七付一百两金,百年便可结清。”
沐宁徐徐吐出一口气:“你这三个月来一直在通宵打造这只丹炉吗?”
“我还做了一件小东西。”
越桓泽从胸前衣襟里取出一支发簪,样式像沐宁在月河镇逛街时曾看上的那只淡金莲花发簪。不过,簪体的金属材质换成了祖母绿,簪头的莲花则由一整块蓝钻雕琢而成,花瓣边缘仿露珠的珍珠形态亦更为传神。
“当时那支发簪配你有些俗,这只才勉强配得上。”越桓泽将发簪递给沐宁,声音克制,“这件小东西就不收费了,算是买丹炉的附赠,师妹只需付莲花丹炉的钱。”
沐宁将莲花发簪紧握于掌心:“若我说,半文也不付呢?”
“这……为何?”
沐宁对他爱怨交加,这一刻,爱意淹没了怨怼,她轻移莲步,二人衣袂相触,几乎贴在了一起:“你不是说过,可以以人易物吗?”
越桓泽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上沐宁的鼻尖,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呼吸都有她的香气,那令他心魂迷醉的莲香。
他像被烫到一般匆忙后退了两步:“我先记账。”
不待沐宁回复,逃也似地走了。
第62章
为沐宁造好本命丹炉后,越桓泽又与白珠珠锻制出一批法器。
待一切妥当,距他与段元真约定的赴京之期尚有半月,恰逢休沐,他约了赵景同游落星峰。
到了约定日的一早,白珠珠忽然告诉越桓泽,自己昨晚梦到玄灵山了,想回老巢看看。
越桓泽一早在弟子居外等赵景,碰面后提出改游玄灵山,赵景举双手赞成。
在去往玄灵山的传送阵前,二人与去往玉芝峰传送阵的萧昊远远打了个招呼。
赵景对越桓泽低语:“自打余师兄向沐师妹表白被拒后,萧师兄陪他喝过几次酒,两人越走越近。最近你可能没发现,他俩已到了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状态。不知余师兄今日有何事,竟让萧师兄一人去往玉芝峰。”
越桓泽调侃道:“男子之间哪有那么腻腻歪歪,平日里各忙各的事罢了。反倒是你,今日陪我,可向宋师妹报备清楚了?”
赵景笑道:“我哪敢不报备。昨日一收到你的邀约,我立刻去寻梨儿,让她与沐师妹同去。”
越桓泽沉默。
赵景接着说道:“可惜,梨儿说已答应了姜师妹的邀约,今日到碧泉山摘灵桃。”
就这么说着,二人上了传送阵,抵达了玄灵山。
一到玄灵山,白珠珠便从越桓泽的识海中窜出,兴冲冲地一头扎进枫林,疯玩起来。
玄灵山被踢出试炼山后,秋季来此观赏枫叶的弟子络绎不绝,而春季踏足者寥寥。
举目四顾,越桓泽、赵景,外加一只白珠珠,便包场了这山中美景。
二人边游边聊,不知不觉已过去一个时辰。
他俩在一处瀑布潭边停下,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悠然吃灵果。
赵景咬了一口果子,嚼了几下,随口说道:“听沐师妹说,你上京那日正赶上她归家的日子,你俩可以结伴一起走。”
越桓泽沉默。
赵景继续说道:“段阁主早早发来请柬,邀你到他府上小住月余,显然是要一举促成你与甜儿妹妹的好事。你却把出发日期推迟了半载,还真沉得住气。”
越桓泽料到此行充满变数,故而先确保为沐宁造好本命丹炉,方才推迟启程。
他简单回应道:“我有要事需先处理好。”
赵景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前几个月日夜住在玄匠堂,是在打造聘礼吧!”
越桓泽的脸上晕开绯色。
赵景观他神态,心中得意——又猜对了!
赵景又咬了一口果子,嚼了几下:“我与梨儿已有约定,待双双破金丹境便结为道侣。以我俩进境,约莫还需五载光阴。想来到那时,你家小越已能奔走玩耍了。”
越桓泽在心底苦笑。
自己连拥有心上人的资格都没了,又怎会有什么小越?
他黯然嚼着果子,蓦地看见远处林间闪过一抹明黄色裙摆,上面绣着梨花与雪梨图案。
那不是宋梨吗?
越桓泽探知到她身侧紧随着一名男子。
她不是告诉赵景,今日要去碧泉山吗?
越桓泽于一息间压下了自己与赵景的气息。
赵景诧异:“怎么了?”
越桓泽将手中的灵果砸进瀑布潭,一把夺过赵景手中的果子也砸进潭中,沉声说道:“阿景,待会儿无论看见了什么,都要保持冷静。”
越桓泽携了赵景向着那两道身影疾行而去,待悄然到了附近,只见宋梨和余子墨亲密地搂抱在一起。
越桓泽压制怒火,看向赵景,却发现好哥们仅仅是面带困惑,正思索着什么。
越桓泽又向前看去。
余子墨低下头,深情地望着怀中的妙人,宋梨仰起头,二人的唇正在靠近。
越桓泽再次看向赵景,见他只是奇怪地打量着那对男女,未有行动的意图。
越桓泽忍无可忍,身形一闪,落到正要热吻的两人附近,面带愠色说道:“宋师妹、余师兄,别来无恙。”
宋梨大惊,迅速从余子墨怀中挣脱出来,仓促说道:“你与阿景不是同去落星峰了吗?你……不要把刚才看到的告诉阿景……这只是一个误会,我可以解释的。”
越桓泽:“那就说来听听吧。眼见为虚,耳听为实,对不对,宋师妹?”
宋梨吞吞吐吐:“是……是……有沙子进了我眼睛,余师兄帮我吹吹。”
越桓泽看向余子墨:“余师兄,沙子吹干净了吗?”
余子墨未看越桓泽,目光紧盯着宋梨:“你不是一直嫌弃赵景冒冒失失,不够稳重,打算与他分开,和我在一起吗?”
“既然越师弟在此,正好由他转告赵师弟,也好早日做个了断。”
宋梨左右为难,秀眉紧皱,思索片刻后,下了决心:“赵景确实冒失,我早已与他离心……这样也好。”
余子墨一喜,看向越桓泽,客气地说道:“越师弟,那就麻烦你传个话吧。”
越桓泽正在捋袖子,赵景走出林子,对着那女子问道:“你是谁呀?扮成我家梨儿的样子干什么呢?”
越桓泽连忙又探面前的女子,她与宋梨的容貌、身形和气息一丝不差。
这不是宋梨,还能是谁?
越桓泽料定赵景所受刺激过大,故而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连忙劝道:“阿景,既然宋师妹心仪他人,便是与你无缘,你不可为难她。”
“至于这余子墨,在宋师妹尚未同你分开前便与她暗通款曲,我替你教训!”
赵景轻叹着说道:“阿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女子定不是我家梨儿。梨儿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方才那番话亦压根不是她的风格。”
越桓泽脑中电光火石,一下子愣住了。
林子里有两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正眨呀眨。
其中一双看向赵景,满是自豪。
另一双看向越桓泽,满是无语。
赵景环顾四周,高声喊道:“梨儿,是你在整蛊我吗?快出来,别玩了!”
话音刚落,一阵甜美的笑声从密林中传出,宋梨与沐宁走了出来。
方才,她俩的气息敛得极好,加之越桓泽只顾着火冒三丈,竟未曾察觉。
沐宁挥手释放出一道灵力,将与余子墨在一处的女子变回了萧昊。
原来,沐宁用莲花丹炉炼成了幻容仙丹,宋梨得知后便想逗一逗赵景,故而设计了此局。
今日一早,萧昊便开始盯梢赵景和越桓泽,发现二人改道玄灵山。
受宋梨之托,萧昊服用了幻容仙丹,与余子墨倾情出演了一场戏。
真相大白。
除越桓泽外,其他人笑声不断。
赵景对沐宁说道:“沐师妹,放心吧,你的幻容仙丹无懈可击。只是我了解梨儿,信任梨儿,故能勘破此局。”
“你们若想玩得尽兴,当初不如令萧师兄化身甜儿妹妹,看看阿泽疯掉后是什么样子,哈哈!”
沐宁的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
宋梨上前挽住赵景的手臂,嗔笑道:“阿景,你真是个大聪明!”
沐宁回过神来,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四枚和光丹。
沐宁等三人曾在扶风山大吃和光丹,但那是天剑宗一万载来的私藏。
炼制和光丹的主材紫云灵芝极为珍贵,沐宁耗尽先前采摘的,一共炼成了四枚丹药。
此刻,她将丹药分别赠予宋梨、赵景、余子墨和萧昊。
宋梨和赵景相视一笑,他俩结为道侣的日子,可以提前了!
六人在玄灵山同游。
越桓泽心事重重,步履比其他人慢。
赵景是重义之人,便也放缓脚步,耐心伴他。
前方的四人已到了下一处林子,越桓泽忽然问道:“阿景,你方才说,你之所以未入局,只因了解宋师妹,信任宋师妹。你能再解释给我听听吗?”
赵景笑道:“阿泽,你不会以为,情愿为一女子付出一切,与她生死与共,为她万死不辞,就是对她爱的极限吧?”
不是吗?
越桓泽望*着赵景,眼中满是不解。
赵景郑重说道:“爱的极致,除了愿为心爱之人赴汤蹈火,还要你懂她,了解她,信任她,与她心意相通。”
“到那时,你便对她会做什么有足够的把握,亦深知何事她绝不会为!”
#
当晚,天桓殿内,越桓泽将白珠珠召了出来。
“泽子,你也觉得与我当面聊天,更有趣吧?”
“对。”
白珠珠摆出一个妩媚的姿势,横陈于越桓泽面前的案台上:“想聊什么呢?”
越桓泽:“你先前说过一句话,我又想了想,方觉极有道理!”
白珠珠皱眉:“我说过的哪句话,没有道理呢?”
越桓泽连忙恭维它:“你的话自然是皆有道理,其中有一句极有道理。你说,沐宁不是那种人。”
白珠珠眨了眨眼睛:“看了那四人的一场戏,你倒是醒悟了。”
越桓泽:“你也看见了?”
白珠珠得意地说道:“那四人甫进山时,我便看起了戏。像你这样的,是该让明眼人好好点拨开导才是。”
越桓泽点头:“沐师妹不会因为图我做的小玩意儿,就在与陆师兄交往的过程中那般亲近我。她对我的种种,绝不是虚情假意,而是情真意切。”
白珠珠:“你怎么看沐宁与陆珩宸的关系?”
越桓泽:“沐师妹与陆师兄,或许曾有过一段短暂的情缘,如今定然是已经断了。”
白珠珠:“你介意沐宁同陆珩宸好过吗?”
越桓泽:“毫不介意。”
白珠珠立起身子:“现在找她去!”
越桓泽:“走!”
#
越桓泽潜入了静宁殿。
说是“潜入”,一点也不为过,他等不及通传,掩了气息,不请自入。
心心念念的女子不是别人的,亦尚不是他的,可他迫不及待想见她。
至于见到以后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想。
越桓泽循着沐宁的气息进了一间雅室,室内灵烛火光摇曳,香雾氤氲,中央置有一扇宝相花灵纱屏风,屏风上搭着一抹蓝绡,屏风后有人影、有水声。
此处,是静宁殿的汤沐之所。
屏风后,乃是沐宁正在汤池沐浴。
后知后觉的越桓泽心中一跳,知晓自己应速速离去,怎奈两只脚种在了地上。
他拔不动腿,却还心知非礼勿视。他将目光投向地面,可那纤指拨水、水触柔肌的碎玉之音声声入耳。
越桓泽的耳朵红透了,狠下心正要抽身退去,屏风内湛光一闪,云梦翎以星流霆击之势瞬间悬停到他眼前,剑尖直指他眉心正中。
这厢越桓泽并未闪避,那厢沐宁裹了蓝绡到了他面前,收起佩剑,红着眼问道:“你来做什么?”
越桓泽目光低垂,并未发现沐宁刚哭过,他看着迤逦及地的蓝绡和正娟娟滴落的水珠,鬼使神差地说道:“以人易物,我来收账。”
话音一落,他心中一惊,自己竟是怀着这般龌龊的心思。
沐宁沐浴时回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
她为好姐妹庆幸,得了赵景那般知心的男子,而自己的心上人,得知了她的不幸,竟是迫不及待做回“越师兄”。
沐宁黯然垂泪,对越桓泽的怨,在这一刻如鲠在喉。
不给名分,以人易物,他尚有机会,但显然不在此刻。
“啪!”
沐宁给了越桓泽一个耳刮子。
越桓泽待她打完,抬手去捉了那皓腕。
沐宁方才发现越桓泽出手竟这般快,他扣住她手腕后便截脉封穴,更是令她挣脱不得。
“你做什么?放手!”
越桓泽牵着沐宁的腕将那只馨香的小手送至眼前,看向葱白莹玉的纤指。
“你打了我三次,你可知晓,我允许何人打我?”
他轻言细语地问道,明明声音温和,沐宁却觉得他此刻说话的味道是从未有过的。
沐宁尚未开口,越桓泽已执腕将她向前一送,另一只手就势揽了她的腰,将她虚虚拢在怀里。
沐宁一惊:“你……”
“嘘,我告诉你,”越桓泽俯身,在她耳旁浅浅地笑了一声,“这天下能打我的,唯有,我的女人。”
沐宁的心跳骤然失序,又忽然倒抽半口气卡在喉间,化作了一缕颤音。
她的耳珠一片湿濡,竟是被他含吮入唇,轻吸细啄了起来。
第63章
沐宁的耳珠烧成了胭脂红,似有一把火沿着脖颈向锁骨烧去。
越桓泽的唇顺着潮红一路向下,在她的肩窝反复流连。
沐宁的背脊自上而下抖过一道道战栗,软了双腿,困在越桓泽的臂弯里,一只手徒劳地去推他。
沐宁勉力的推拒,令越桓泽觉得像是一只小奶猫在怀中摩挲。
他的唇离开沐宁的肩窝,气息烫上了被自己吮红的耳郭,“宁宁,别动。”
沐宁嘤咛一声,被越桓泽抱到了雅室中的矮榻上。
沐宁的腰背着了榻,两只腿蹬了起来。
“别动,乖。”
越桓泽安抚她的双腿,毫无章法地抚捏了几把。
沐宁的腿抖得脱了力,唯有甜白瓷一般的素足仍在微微踢动着。
越桓泽取出灵索,将她的手腕和脚腕缚于矮榻的四角。
沐宁早已声音破碎,字不成句,见自己被摆成了个羞人的“大”字,颤抖着反抗:“你……”
“嘘——”越桓泽不想挨骂,俯下身子,用唇去堵她的唇,舌尖探入,将她的一声呜咽撞碎在喉间。
堵了一会儿,沐宁阖了眼,唯剩鼻音。
越桓泽只觉得沐宁的吟声是催他命的符,顿时出气多,进气少,将要窒息,又觉得自己整个人胀得快要炸了。
他松开沐宁的唇,看向她颈间的湿红,那片红没入了蓝绡包裹着的高耸。
灵罗薄若蝉翼,他看到了蓝下的白,白上的红,皑皑、甜软、丰盈、峭立。
眼前的女子像是白雪揉了蜜,和着饴糖捏成的,似最皎的皓月,若最美的神女。
越桓泽迷醉地看了一会儿,抬手射出一道灵力,向蓝绡而去。
灵力触灵罗后分成了四股,解开了缚着沐宁的四根灵索。
沐宁手腕和脚腕的束缚骤然松开,她睁开水雾朦胧的眸子,室内仅剩自己一人。
#
越桓泽回了天桓殿静室。
识海中,白珠珠夸赞道:“泽子,你真令我刮目相看!我原以为你是最端方守礼的君子,今夜方知做那种事,你是可以的!”
越桓泽:“哪种事?”
白珠珠:“窃玉偷香,强取豪夺,道具囚禁,强制爱!”
越桓泽:“呵!”
白珠珠:“可你为何不做到底?”
越桓泽:“两个原因,其一,我道心大乱,忘了问沐师妹的心意,下次定要先问再做……”
白珠珠打断他的话:“你停下来,问了以后,再继续不就行了?”
越桓泽:“现在不是问的时候。等料理了段元真,破了化神境,我便向沐师妹表白。”
白珠珠目瞪狗呆:“我没听错吧,你还要待到化神境?”
越桓泽:“沐师妹那般美好,不破化神境,我哪里配得上她?”
白珠珠摇了摇头:“泽子,何须再等!真爱已至,要懂得把握时机。觅爱似大浪淘沙,沙中取金,若要取到真金,你还需明白时不我待的道理。”
越桓泽沉默。
一个浪头打出了金子,又一个浪头将金子掩于沙下。
白珠珠又问道:“你刚才说还有一个原因,是什么?”
越桓泽指尖轻扣桌案,未做答复。
半响后,白珠珠恍然大悟,笑出了眼泪:“哈哈,你不会,对不对?你被沐宁拿走了一血,自己却不会,哈哈。”
越桓泽:“呵!”
闷闷不乐的紫煌帝剑忍不住驳斥白珠珠:“主人明明是悬崖勒马,何时失身于沐宁?你休要胡言乱语!”
白珠珠:“泽子在扶风山湿身时就已失身。”
紫煌帝剑:???
白珠珠嫌弃地上下打量着光溜溜的剑身:“连个叉也没有,这不是你能参与的话题,去去去。”
紫煌帝剑上下打量着大白饭团,轻哼一声:“说得跟你自己身上带叉似的。”
越桓泽听得一阵头疼,识海里瞬间暗了。
强制熄灯。
#
三日后,沐宁耳郭、脖颈和肩窝的红痕消了,恢复了外出活动。
她去找越桓泽算账。
气势汹汹到了天桓殿,吃了个闭门羹。
殿中侍从禀告:“道君说两日前买的书看完了,今日去清心镇再选一本进阶的。”
沐宁想起了那本《剑断红尘》,揉着眉心问道:“道君这两日看的什么书?”
侍从:“道君独自在卧房攻读,我等不知。”
沐宁点头离去,绕到殿后,潜了进去,直奔越桓泽的卧房。
房中一张羊脂玉案上,摊开着一卷绢本图册。
沐宁打眼望去,人形图画旁缀满批注,朱墨与玄墨交错,应是经多番推敲后所获心得。
原来不是在看话本,而是在研学功法。
沐宁走近,也要学上一学。
待她看清画上内容,一双剪水秋瞳霎时瞪若铜铃。
这哪里是什么功法图册,这是——避火图!
沐宁的耳根烧了起来,转身欲走,心念忽又一转,知己知彼,神女定克襄王。
她红着脸揣起图册,哒哒哒哒地跑走了。
越桓泽归来后发现屋里丢了读本,探查气息,梁上君子正是沐宁。
他倒也坦然,取出新入手的升级版避火图,专心研学了起来。
沐宁与越桓泽再见面时,是数日后的宗门例会。
会上,沐宁与越桓泽毗邻而立,见他一派守正之姿。
宗门上下,谁人不谓越真人最具松筠之节,行止有度,君子如玉,更是块儿和田暖玉。
可吊起沐宁手脚的四道灵索,令她对他的“行止有度”有着与众不同的看法。
沐宁不能忍,身子微微倾向他,咬牙切齿道:“那夜……”
越桓泽不假思索,以传声之术将清越君子之音直直送入沐宁脑内:“那夜,想死在你身上。”
青天白日,近万人的广场,沐宁觉得要死的是自己,小脸晕开一大片胭脂红。
此后,她缄口不提那夜之事。
#
京城,段荣公府,段甜儿睁大双眼,仰面躺在金光闪闪的卧榻上。
芙蓉帐暖,春宵难度。
一缕缕芙蓉熏香袅袅环绕四周,她的手臂轻轻揽着金子,悠悠说道:“金子,阿泽哥哥十日后便会到来,可我并不心喜,亦不甚期待。曾几何时,我明明是那样喜欢他。”
金子:“呜——”
段甜儿轻叹一声:“我已想明白了一个道理,真爱之人并不一定是最早出现之人。”
“在真爱抵达前,或许会对其他人产生好感。若真爱终未降临,恐会毕生认为,那份好感已是此生能体验到的最深的爱。”
“可一旦遇上真爱,就会明了,何谓喜欢,何谓深爱。”
“如果这份真爱能在尚未与他人婚配前降临,那便是得到了命运最深的眷顾。”
金子:“呜——”
段甜儿轻轻阖上眼睛:“在与阿泽哥哥成双前,让我遇上云轩,便是命运对我最大的恩赐。可是,我却不愿去做别人的替身。”
金子:“呜——”
段甜儿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梦中,云澈搂着她坐在云舒上,她靠在云澈怀中,在九州大陆的上空遨游了整晚。
天亮时,云舒甫落地,那个与她相似的温婉少女便寻了过来,让云澈在她们二人之间做出选择。
云澈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真爱之人,乃段甜儿!”
段甜儿眉眼弯弯:“对不住了,先祖奶奶,看在我是您的后代,逢年过节给您烧纸钱的份上,您就祝福我与云轩吧。”
段甜儿这一欢喜便笑醒了。
她回想起当日云澈离开前所说的话。
那段话的意思,以段甜儿的冰雪聪慧,并不是没有听懂,只是未能全信。
此刻,她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回到了当日的记忆中,摒除那时因气恼和怀疑而混乱的心境,带着对云澈的信任,再次体会。
寻爱若浪淘沙,她此刻的情感终于与云澈那日的情感产生了共鸣。
段甜儿把狐狸唤醒:“金子,咱们找个地方问问云轩吧?总得让他把话说得更清楚些。”
金子:“嗷——嗷——”
#
天剑群山,云起峰,见云殿,向云轩正在读书。
他已经读了一个时辰,还在读同一页,身后的近侍断定,云澈师尊这是从书中得到了奥义。
云澈识海里的云舒,已经很久没有被颠得晕头转向了。
自打上次见过段甜儿之后,云澈的心情相当稳定,稳定地处于极为低落的状态。
云舒叹了口气,为了云澈的身心健康,它其实不介意被颠一颠。
它正这么想着,云澈就给它颠了一把大的,将它四仰八叉地从识海里颠了出去。
云澈飞身而上,驾驭云舒,直奔京城而去。
#
此时,落星峰,幽影林,一处隐秘的山洞外设有一道结界。
结界将一片喘息声和呻吟声挡在洞中,这声音包裹着翻滚在一处的一对男女。
其中的女子正是沈雪凝,她微闭着双目,将身上的男子幻想成了陆珩宸,颇为情动。
男子的目光炽热地注视着身下女子颤抖着的身躯。
他深知将为此举付出怎样的代价,奈何心在地狱,身在天堂。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洞中的动静方才停歇下来。
沈雪凝施施然坐起,一边穿衣,一边娇声问道:“祁哥,通往魔域岭传送阵的阵石,你定能拿到吧?”
在她身侧,正在穿衣的男子是清风真人最为器重的亲传弟子,阮祁。二十九岁,拥有七阶灵根,已达金丹境后期。
阮祁深情地看向沈雪凝,点了点头:“五日后,便是家师与爱侣凌霜真人一载一度去往清心镇同游的日子,二人到次日晚间才会归来。”
“这两日他俩会像凡尘夫妻那般度过,不问仙务,不携佩剑。师父一直很信任我,近五载,他保管的宗门物品在这两日皆交由我代管,包括你要的那块阵石。”
沈雪凝柔声说道:“那就按原计划,五日后的子夜,你陪我去往魔域岭。”
阮祁点了点头,却也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问道:“凝妹,魔域岭是宗门排名居首的禁地,已有近万载无人踏足。你确定那传说中已被封印万载之物,能杀死陆珩宸?”
沈雪凝幽幽说道:“家师曾秘密告诉我,魔域岭与陆珩宸之间存在某种特殊的感应。”
“陆珩宸被接回宗门的第一日,魔域岭便出现了异动。此后,婴童时期的陆珩宸每次啼哭,此岭都会随之异动,宛若回应一般。”
“大约两年前,我们结束了在外十载的历练,回宗后此岭再度异动,此后更发生了灵脉波动与凶兽流转事件。”
阮祁忆起自己随两位师尊与清风长老巡山,斩杀被流转凶兽之事,点了点头。
沈雪凝继续说道:“陆珩宸由家师亲手抚养,故而其与魔域岭之间的感应外人并不知晓。”
“为了保护陆珩宸,师父甚至没有将此事禀告给宗主和两位师尊,只是多次叮嘱陆珩宸万万不可靠近魔域岭。”
“若我推测无误,那岭中必有某种力量,能对陆珩宸造成致命威胁。至于能不能杀死他,”她冷笑一声,“总要试一试。”
阮祁咬了咬牙:“凝妹,五个月前,与你在玉芝峰偶遇,我便对你情根深种。一个月前,听你哭诉陆珩宸诱惑你,毁你清白后又无情地抛弃了你,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惜,他已破元婴境,我根本动不了他。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哪怕是魔域岭,我也愿为你闯一遭!”
沈雪凝媚眼如丝:“祁哥,你真好。”
阮祁动情地说道:“凝妹,我只盼能与你光明正大在一起,结为道侣,相伴此生。”
沈雪凝眸色一沉:“只要能杀死陆珩宸,消解我心头之恨,我自然愿意与你结为道侣。”
阮祁先行离开后,沈雪凝眼中媚色尽退,阴郁地环视着山洞。
她曾在这同一个山洞中献身给了温渊。此次拿下阮祁,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用了以前接近温渊的套路。
不过,阮祁的原则性比温渊更强,她颇费了一番心思,花了几个月时间才将他拖下水。
当初,温渊得了她的吻后,便为她去杀情敌沐宁。
温渊将沐宁打落悬崖,看见越桓泽飞身去救,料想沐宁未死,后来果然看见二人全身而出。
同一日,她为陆珩宸送雪影冰茗,却遭到了羞辱,令她恨毒了那个勾走陆珩宸心的女人,遂让温渊从谋杀改为侮辱。
温渊拒绝,她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他终于答应下来,可第二日,他告诉她此事未成,需要等待下次时机。
又过了几日,他忽然约她,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不舍之言,像是道别,之后他竟私自下山,至今杳无音信。
想到这里,沈雪凝的目光愈发阴冷,她的身子竟这般白白便宜了他!
沈雪凝永远不会知道,温渊在发现被陆珩宸调查后,料到对自己最轻的处罚也是被逐出师门,他只想再见她一面。
第二日,他更是为她而死,经历了万般痛苦的折磨,却始终没有供出她。
如今的阮祁,亦为她甘冒宗门之大不韪,走上歧途。
她就这样摧毁了两位本应成为元婴长老的男子。
她心中,充满的只有对沐宁的憎和对陆珩宸的恨,她的情海中,翻滚着墨汁般的淬毒巨浪,真金早已被腐蚀殆尽。
第64章
云澈抵达京郊的一座山峰时,段甜儿和金子正在山顶玩耍。
段府的护卫退避至远处,遥遥把守着。
段甜儿已吩咐下去,待她的友人一到,侍从们须背过身,不得偷看。
云澈匆匆抵达,收回云舒,抬手擦了一把汗,“甜……段小姐,可是找我有事?”
段甜儿抬眼看向他:“没事呀,我无聊嘛,吹着笛子玩了一会儿。”
云澈:“……”
段甜儿:“云澈前辈,你来此有事吗?”
云澈:“没事……我先告辞了。”
他转过身去,黯然阖目,正要把云舒颠出来,忽听段甜儿问道:“你可曾把我当成她的替身?”
云澈未转回身,语气决然:“从未。”
突然,他的腰被一双柔软的臂从背后轻轻揽住,一股甜美的气息扑上了他的后背。
云澈的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的心跳停滞了,微微僵直地立在原地。
“嗷?”
金子有些摸不着狐脑,主人这就问完了?
段甜儿见云澈不动,轻巧地环着他的腰,迈着小碎步转到了他的面前,抬起头,笑眯眯地注视着他,眼中带着调皮。
云澈一时语塞:“甜……段小姐。”
段甜儿的声音柔软香甜:“云轩,唤我甜儿。”
云澈抬臂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甜儿。”
和风送来清越的音韵,金子在春风里雀跃。
段甜儿和云澈牵着手,走进山顶的观景亭。
亭中已摆了香茗、水果和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张画板和几只画笔。
段甜儿笑道:“画画谁不会呀。”
云澈师尊成了一号道具,金子成了二号道具。
段甜儿将这两件大道具摆成她心仪的姿势,搭配茶壶、茶杯、水果、点心等小道具,创作了三幅画作。
段甜儿搁下画笔,将完成的三幅画依次展示给正保持着标准坐姿的云澈,日光在他轮廓上镀了层淡金,他身子不动,唯有眼睛在看。
“今日完工了,可以动了。”
云澈得了段甜儿的首肯,这才晃了晃脖子。
他见段甜儿画工一流,还是个写实派。
不过,他心生疑问,自己脸上的青色胡茬,真有画上这样重吗?
他抬手摸了摸,果然有些长,硬邦邦的,这才想起来,又有好几日忘了刮。
这几个月,元澄师兄和天璇师弟屡次提醒他要注意仪容。
可他之所以这样,皆是因为谁?
这半载,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又是怎样强撑过来的?
她说不要他,他便不敢打扰,她要他,自己就这么巴巴地赶了过来。
云澈心中有些窝火,轻揽段甜儿入怀,用胡茬扎她的额头和脸颊。
段甜儿笑着抬手去推,可她的力气不及他。胡茬摩挲着娇嫩的肌肤,不一会儿,白生生的小脸上泛起了粉色。
段甜儿用手托住云澈的脸,不许他再扎,他又去扎她的手心。
段甜儿的手心又痒又麻,像和金子蹭鼻子一般,用鼻尖蹭了蹭云澈的鼻尖,他方才消停下来。
段甜儿靠在云澈怀中,他的气息,像被阳光晒暖的白云。
望着渐渐西沉的日头,小姑娘轻声说道:“你该回去了,我也要回家了。邀请阿泽哥哥到我家中做客的事,半载前就已说好,实在不好取消,就当是普通朋友间的造访吧。”
云澈点了点头。
段甜儿接着说道:“我会尽快告诉家人,我对阿泽哥哥已经没了那份心思,见面后我亦会亲自与他说清楚。至于咱俩的关系,我会找机会和家中说,你等我消息。”
“好。”云澈低头,轻轻咬了咬段甜儿的鼻尖。
段甜儿偏头去躲,云澈一口咬住她的耳朵,松口后又忍不住轻咬,直到段甜儿的耳根红了,他才终于停下口。
云澈与段甜儿难舍难分,终究还是御着云舒,隐没于天际。
#
五日后,子时,天剑群山魔域岭,沈雪凝和阮祁走在浓重的黑雾中。
岭中地势崎岖,有刀劈般的悬崖和深不见底的裂谷,狂风夹带着魔音在耳旁呼啸,产生的幻听使人心旌动摇。
阮祁一路护着沈雪凝,两人行了许久,终于抵达魔域岭的腹地。
此处矗立着一座紫黑色的玄铁宫殿,大殿的匾额上刻有“封魔殿”三字。
两人步入宫殿,殿内中央有一只黑色的封印坛,坛身散发出微弱的黑红色魔光。
在魔光的笼罩下,四周的空气仿佛带上了鲜血与死亡的气息。
阮祁的面上已失了血色,他略带犹豫地看向沈雪凝。
沈雪凝面色苍白,眼神闪烁不定。忽然,她踮起脚,吻上了阮祁的唇。
二人在此般诡谲可怖的情形下亲吻,带着罪恶,带着欲念,其中一人更带着入骨的痴恋。
一吻过后,他们的脸上恢复了血色。
阮祁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让沈雪凝退后,独自走向封印坛。
那黑红色的魔光随着他的靠近变得刺目,不知是在警告,还是在无情地嘲弄。
阮祁掌心灵力凝聚,化作一道炫目的光束,激射向封印坛。
坛身一动不动,坛上的万年封印,连一丝光芒也未曾闪现。
他变换着手诀,将灵力一次次轰击在坛上,殿内回响着轰鸣声,封印坛始终纹丝不动。
阮祁缓缓收回手,心下明了,这古老的封印,远非自己的力量所能解开。
他转过头,看向沈雪凝,薄唇微动,最终只化作一个疲惫的摇头。
此时,沈雪凝的芥子囊忽然飘了起来,牵着悬挂的玉带,指向封印坛的方向。
沈雪凝犹疑着走上前去,细细看那坛子。
坛口有一处凹陷,形若一只哨子。
沈雪凝的心脏几乎从胸腔中跳脱而出。
她猜对了!
这坛中封印之物,果然与陆珩宸有关!
虽然她尚不清楚这其中的具体关联,但那又如何?
最糟糕也不过是让陆珩宸去死。
若他死了,他心中,便再不会有别的女人。
沈雪凝的双唇颤抖着,唇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
行此举,自己会不会死,她才不介意呢。
活着,陆珩宸永远也不会要她,只会羞辱她的爱,践踏她的尊严。
若她死了,陆珩宸也别想心里头装着沐宁,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她无法得到他的爱,却有法子拉着他一同粉身碎骨。
真不错。
沈雪凝忽然愉悦地笑出声来,阮祁困惑地看着她。
这不合时宜的笑。
沈雪凝边笑边从芥子囊中取出了一只正在剧烈震颤着的黑色哨子。
这只哨子是珏玉真人亲手交给她的,乃是陆珩宸的伴生之物。
陆珩宸降生后,其双亲在三日内无疾而终,他以孤儿之身被父母生前挚友珏玉真人收养。
珏玉不知此哨的用途,却隐隐觉得正是此哨克死了陆珩宸的双亲。
可作为伴生之物,似乎又不该让此哨远离陆珩宸。
珏玉极为疼爱陆珩宸和沈雪凝,期望二人能结为道侣,携手一生。于是,他将这只哨子交给了沈雪凝,叮嘱其为陆珩宸保管,毕生守护这个秘密。
哨子被取出后,封印坛上的黑红色魔光如洪水般倾泻而下,那道万载封印迸发出耀目的蓝光,仿佛在竭力嘶吼出最后的劝阻。
沈雪凝毫不犹豫地将哨子嵌入坛口的凹陷处。封印坛猛然炸裂,黑红色的魔光一瞬间充满了整个大殿。
在封印坛炸裂的瞬间,阮祁护住沈雪凝,飞身避远。
爆裂声过后,背身闪避的二人有些诧异,坛中释放出的力量显得极为克制,似乎不愿暴露自己时隔万载后重新现世的面目。
两人转身看去,惊呆了。
一地碎裂的坛片上,悬空站着一人,身着玄色赤纹长袍,腰间束着紫金魔石腰带,身披紫黑色披风,脖间挂着刚才的那只黑哨子。
他俊美至极的面容与陆珩宸一模一样,二人的清冷表情亦极为相似,只是,陆珩宸多了一分芝兰玉树之感,而眼前此人却显得冷酷无情、蔑视一切。
与陆珩宸黑发高束不同,此人的发色银白如霜。长发如瀑,带着波浪感披散在他肩背,发尾翘起,宛若冷冽的冰刃。
他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响起:“本君乃天地至尊,魔君夜宸,尔等宵小之辈,又是何人?”
不等二人回答,他双手食指分别一挑,两股无形的力量将紧紧相依的那两人的身躯猛然拉开,分别悬置在空中。
两股魔丝瞬间穿刺进两人的头部,两人的头颅登时一片炸裂般的剧痛。
片刻后,夜宸收回读取记忆的魔丝,心道:天帝天泽与珩宸神君可真够单调,重活一世,竟又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宁妃,出嫁前闺名叫什么宁宁的,他只在一万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中见过。
在那场持续七日的交战的最后,宁妃以神殒为代价封印了他。
按理说,宁妃应当算是自己的仇人,但夜宸对此未作定义。
被封入坛中的一万载,他有时会忆起那日感知到的宁妃献祭时的模样,心中生出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但至少他能确定,那并非恨意。
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万载前他虽未能成功灭世,却也带领魔界大军将神界连根拔起。
其他神魔皆殒,唯有他仅是被封印。
若要细论,他不知这算不算是小胜。
二十多载前,夜宸接到了新的灭世任务。
这次出任务没有魔军可供指挥,但他面对的,也不过是一群尚未飞升的人族修士。
那些已仙隐的上人们,根据纪元大劫的规定,不得插手凡尘之事。
夜宸判断,这次,自己定能实现大胜,灭掉人世。
可是,为什么要灭世呢?
第65章
夜宸想,万一被问起为何要灭世,他会回答,这并非自己主动为之,而是纪元大劫赐予他的使命。
上一次的获胜嘉奖,是魔族统领魔、神、人三界。
此番,天道已应允,若夜宸大胜,令人族消弭,在神魔大战中陨落的他的子民便可再度降世。
届时,九州大陆,乃至魔、神、人三界,会迎来他们的新主人,魔族!
作为魔族之主,为了繁荣种族,夜宸自当全力以赴。
不过,眼下他的力量尚不完整,同一万年前一样,他需同一体双生的另一半合体,方能执行纪元大劫。
合体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须双方心甘情愿,方可融合成功。
上一世,珩宸神君一开始犹豫不决,后来下定决心灭世,这才完成合体。
这一世,陆珩宸是否有灭世的觉悟,尚未可知。
夜宸决定先杀掉眼前两人中的一个,将另一人收作仆从,协助自己拿下陆珩宸。
他目光一沉。
有一件事不能让陆珩宸知晓。
与他合体后,对方的记忆将被封存,唯剩他的记忆。
当然,从更开阔的视角来看,他们本就是一体,特质完全相同,不知是何原因,被分成了不同个体,拥有了不同的经历和记忆。
合二为一,丢失一部分记忆也算不上多大的损失。
但考虑到对方可能一时无法想通,此事还是不说为妙。
夜宸看向沈雪凝,淡淡说道:“陆珩宸单恋沐宁,看不上你,你便委身于另外两个男人,对他们加以利用,报复陆珩宸和沐宁。你的行事风格,倒也别具*一格。”
闻言,阮祁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死死盯着沈雪凝,等待她的辩解。
沈雪凝痴痴望着银发“陆珩宸”:“为了你,我不惜一切代价!”
阮祁脸上血色尽失,心脏碎裂般地疼痛。
夜宸看向他,声音冰冷:“你们两人中,本君今日只留一人。谁生,谁死,你来选。”
沈雪凝脸色骤然煞白,却听阮祁已答:“我死,她活。”
夜宸的声音平淡无波:“当真?她可是个欺骗你、利用你的女人。”
阮祁没有再看沈雪凝一眼,阖上双眸,眼角滚落一滴泪:“当真。”
夜宸指向阮祁的手指一卷,阮祁的身躯瞬间崩解成一团血雾,留下一缕魂光飘然远去。
夜宸似乎懒得去诛魂。
他指向沈雪凝的手指一撤,沈雪凝摔落在地,身体颤抖不止。
夜宸淡淡问道:“本君将与陆珩宸合体,夷灭九州人族,你若听从本君差遣,本君可饶你一命,并在日后赐予你力量。你可愿意?”
沈雪凝怔忡良久后拜伏在地:“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夜宸掷给沈雪凝一块传音魔石。
#
待清风真人归来,方发现阮祁不见了踪影,而由他代管的物品皆安在。
作为下一任执法长老的最佳人选,阮祁备受器重,宗门立即大规模搜寻,却始终找不到他的下落。
阮祁失踪一事令清风长老伤心不已,也为天剑宗近来平静的日常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
这几日,夜宸读取了数名弟子的记忆,对天剑宗的现状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在这些记忆中,沐宁被誉为九州仙门第一美人。
夜宸回忆起一万载前,宁妃被誉为九天第一绝色。
然而,审美能力是需要从小培养的,夜宸打小便对神界与人界共通的审美标准缺乏认知。
因此,他对沐宁不知美丑。
沈雪凝为夜宸分析,陆珩宸能否答应合体,关键在于沐宁。
夜宸认为知己知彼,可进一步加大胜算。
他与上一世的宁妃打过架,被她生祭封印,却并不知晓她平日是个什么样子。
得知沐宁明日便会启程前往京城,夜宸决意在此之前亲自出马,会一会这个女人。
他改变了发色与年纪,化身一名十一岁的小侍从,于这日午后到达了静宁峰。
沐宁明日一早便可归家,心中满是激动与期待。午膳后,她将峰中的几名侍从放离,此时正带着雪宝在静宁殿外玩耍。
她远远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便招手示意那人过来。
魔君的幻化不是她的修为所能勘破,她亦从未见过十一岁时的陆珩宸,只觉得眼前这名侍从打扮的男孩既眼熟又陌生,仿佛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见过他,却又难以记起他究竟是谁。
沐宁柔声问道:“你是哪家的侍从?”
夜宸早有准备,恭声答道:“回沐真人,我是青玄真人山中的杂役,您可唤我小山。听闻静宁峰风景秀美,我这会儿没什么事,就想着过来瞧一瞧,抱歉打扰到了您。”
沐宁心下暗道,白氏一族常在青玄真人和紫越真人座下安插人手。
资质较好的被收为弟子,条件稍逊者则充任侍从。
白氏侍从的流动性大,有人不过数月便归家,但无论如何,踏足仙山一番,是不少白家子弟的传统功课。
沐宁打量着眼前的男孩。
他根骨奇佳,资质非凡,如同少年越桓泽一般俊美无俦。
虽然二人风格有所不同,沐宁依然爱屋及乌。
她轻轻一笑:“不打扰,静宁峰开门迎客的名声一向在外。小山,你可真好看,我从来不收像你这般好看的人做侍从。”
夜宸心道,原来在人族的审美中,自己也被归入了美的范畴。
可这女人又说不要自己,是第一印象不好吗?
沐宁见小山表情严肃,连忙接着说道:“待我返家归来,你做我的开山弟子好不好?”
若小山真是一名杂役,被沐宁一眼相中,可算是天大的幸运。
但身为魔君,夜宸只是来探敌而已,并不希望沐宁对自己产生过深的印象。
他垂下头,低声说道:“多谢沐真人抬爱,可我已打算于近日返回家中,只能心领了您的好意。”
沐宁心中遗憾。
十一岁的男孩子身量尚未长成,她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动作透出疼爱。
夜宸第一次被摸头,心中一震,这女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与此同时,一只小白狐叼住了他的衣角,摇着尾巴,对他充满了喜爱。
沐宁不舍得放小山走,决定留住他。
她带着他就近来到一座凉亭,取出十几瓶丹药放在亭内石桌上,自夸道:“你若愿意跟我,不仅能习剑修仙,亦能大饱口福。你可能尚不知晓,我炼丹与烹饪的技艺是宗内数一数二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一瓶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