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自第二日起,扶风山主亲自指导三人修炼。他虽是元婴之身,却已达化神境修为,剑道臻于无极,剑意自由灵动。
他指引三人摒弃已习得的剑招与剑式,形成了独具各自风格的剑势与剑意,不再拘泥于招式的固定形态,而是身剑合一,以心御剑,剑随意动。
他将灵力化作剑意投影,与三人对练。
沐宁的剑势变幻如烟云,极柔中带着极刚。
陆珩宸的剑势浩渺如星瀚,于沉稳中穿透万象。
越桓泽的剑势如九天雷霆倾轧而下,威压之胜,令扶风山主不由色变。
他令越桓泽召出命剑,凝视着蕴含无尽天道威能的王者之剑,他不禁想起了虚玄上人曾给他们师兄弟三人讲过的上古传说。
他内心震撼不已,面上保持镇定,示意越桓泽收回命剑。
#
几日后,到了这月的望日。
三人于扶风殿外见山主,越桓泽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前辈,请允许弟子今日击杀雷鳞兽!”
扶风山主答道:“雷鳞兽品级甚高,尔等此番不易应对。吾已择选碧水兽为尔等明日之试炼兽,半载后,可命尔等击杀雷兽。”
沐宁问道:“前辈,今日不安排试炼了吗?”
扶风山主:“吾之故友青冥岛主今晨呕血三升,吾当亲赴青冥岛探望,即刻启程,尔等三人且随吾行。”
越桓泽忽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边咳边将魂铸拄在地上,扶着剑勉强抬头说道:“前辈,弟子忽感身体不适,可否容弟子今日留守山中?”
扶风山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罢了,汝不欲往,吾不强求。沐宁、陆珩宸,随吾动身。”
德性!
沐宁随扶风山主离开时狠狠剜了越桓泽一眼。
#
关押雷鳞兽的洞穴前,旧的封锁阵被解开,一人步入山洞,随即布下一道新的封锁阵。
阵法隔绝了洞内外的声音,洞中雷鸣般的怒吼、惊雷闪电之音与剑气、灵力的激荡声交织回响。三个时辰后,洞内充斥着利刃划过耳膜般的悲鸣,紧接着是巨物轰然倒地之声。
扶风山主御剑携沐宁和陆珩宸返回扶风山,落地的一瞬,恰感山体一荡。
三人赶至传出异动的兽穴前,越桓泽正持剑步出。他衣袍浸透猩红,长剑剑尖曳地,淋漓出一道斑驳血迹。
山洞中仍有零星火花跳闪,而真正的男人,从不看身后的爆炸。
沐宁见他步伐沉稳,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那不是他的血,浴血后战意凛然的他,全然不是今晨装肚子疼时的模样。
扶风山主叹道:“汝竟独斩雷鳞兽,不愧……”他话锋一转,“汝行此举,何故?”
越桓泽收起魂铸,拱手道:“沐师妹的金丹雷劫随时将至。弟子需要取得雷兽内丹,供沐师妹炼制雷系丹药。”
沐宁心头一震,没听进去越桓泽与扶风山主又说了些什么,扶风山主离去后,越桓泽唤她:“沐师妹?”
沐宁回过神来,越桓泽接着说道:“我原要传信请你速归,兽丹就在洞中,师妹快进去吧。”
沐宁定定望着他,未有动作。
越桓泽想了想,劝说道:“此妖兽确实长相鄙陋,不堪直视。不过,它如今已死,躯体行将殆尽,污不了师妹的眼睛,只管进去吧。”
沐宁:“”
#
沐宁入了兽穴,陆珩宸和越桓泽仍守在洞外,沐宁传音要他们离去。
二人担心继续逗留恐招心上人不悦,终于各自离开。
沐宁潜心炼丹,直至次日清晨方才完成。她吸纳丹药之力后走出山洞,恰逢金丹雷劫降临。
她承了第一道劫雷,第二道未落时,越桓泽和陆珩宸已迅速赶到,想要代受。
沐宁坚拒道:“我已吸收雷系丹药,可助抵御天雷。我愿以雷劫证心砥砺,望二位师兄成全。”
第二道和第三道劫雷如期而至,她生生扛住,待最后一重雷云散去,天际恢复明净,她体内金丹已然成型。
沐宁身体受创,心中悦然。
终于,归家之期,已在不远的前方。
扶风山主准许沐宁调养一日,这一日,他命陆珩宸与越桓泽对战。
两位情敌终于迎来了机会,走上了对决的战地。
曾经被陆珩宸扣住手腕无法动弹的越桓泽,如今已与他势均力敌。两人的剑气交织,龙吟海啸,震动天地。
激烈的交锋持续至戌时四刻,未见高下。
扶风山主喊停了对战,沉声说道:“甚好!尔等剑意已臻元婴境,然剑气蕴灵尚存缺憾,仍需精修。吾将赐尔等千载血参汤,以滋本固元,助尔等精进修为。吾亦将传授尔等心法,乃令灵力精纯凝炼,融剑而不滞。”
“陆珩宸,汝之剑势虽锐,然断决不足,须修果断,应变无囿。”
“越桓泽,汝剑意虽凝,然尚欠细腻,须悟剑心与人心之微妙变化,方可臻至圆融之境。”
“望尔等勤修不怠,莫负此机!”
#
三人勤修苦练,在扶风山主的悉心指导下,剑道造诣日益精湛。天材地宝的滋养与特传心法的加持,使他们的灵力突飞猛进,愈加精纯绵长。
短短时日内,经过诸多挑战与突破,三人的修为已大幅跃升。
转眼间,第一个休沐日的前夜到来。
沐宁在卧房内召唤出雪宝,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枚扶风山主赠送的灵果,递到它嘴边。
雪宝兴奋地张开嘴巴,叼过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果子,缓缓咀嚼着,周身散发出阵阵蓝光。
沐宁又取出黑金丹炉,放在玉石桌上,用丝帕细细擦拭着本就一尘不染的炉身。
她静静擦着,忽然一顿,将目光投向雪宝:“雪宝,你说阿泽,哦不对,是越师兄,他一心二用,既想去做段家的乘龙快婿,又要抽空记挂我的金丹雷劫,竟为我独自斩杀雷兽。我应当感谢他,对不对?”
雪宝听到要感激越桓泽,赶紧点头:“嗷——”
沐宁满意地轻笑道:“越师兄说了,高阶丹药我是炼不成的,我虽不想被他小瞧了去,怎奈他说的也是实情。尽管如此,我亦可为他尽些绵薄之力。今夜,我就为他炼丹,雪宝,你说可好?”
雪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舔了舔嘴巴,“呜——”
#
第二日卯时,沐宁抱着一副玉石围棋敲响了越桓泽的房门。
越桓泽打开门,睡眼惺忪地看见沐宁头上的粉玉簪:“沐师妹,你不是说未带来此簪?”
沐宁:“我记错了,昨晚整理物品时发现原来带着呢。”
越桓泽:“雷劫已过,你最近没必要佩戴了。”
越桓泽的识海中,白珠珠用小胖手捶胸。
沐宁咬了咬唇:“越师兄,你若无事,咱们下围棋吧。”
越桓泽连忙应下,两人落座后,越桓泽执黑子,沐宁执白子。
越桓泽晃了晃脑袋,正欲落子,沐宁问道:“越师兄,你困吗?”
他揉了揉眉心,笑道:“没事的,晃一下就不困了。”
沐宁微微一笑:“我刚炼制出了能够提升棋力的丹药,提神醒脑,不如你先试一颗。”
她取出了一只小巧的水晶匣,里面躺着三粒粉红色的丹药。
越桓泽的识海中,紫煌帝剑罕见地主动开口:“主人,不要吃!”
白珠珠:“吃吃吃,赶紧吃。”
这是什么情况?越桓泽顿了顿。
沐宁见他迟疑,取出一颗丹药,送至他唇边:“越师兄,提升棋力即是提升判断力和决策力,也就是提升战力,这也是修炼的一部分。”
紫煌帝剑还想说什么,白珠珠已冲上去捂住它的嘴。
沐宁递到唇边的,就算是毒药越桓泽也吃,他接过药丸,一口咽下。
沐宁见越桓泽并不就着她的手吃,反而自个儿先接过,心中暗道:走着瞧!
随着棋局展开,棋盘上的黑子与白子交织成网。
服药后,越桓泽的头脑甚是清明,但下腹却似有火苗腾起。一开始,他只是微微不适,稍微动了动身子。
沐宁连忙又将一颗药丸递给他:“越师兄,对弈挺累的,再吃一颗吧。”
越桓泽接过,一口咽下。
紧接着,他的头脑更加清明,但下部的不适感却翻了倍。
他忽然觉得口渴,但如果站起去拿水,那里紧绷成那样,被沐宁看见了怎么办?
他极力忍着口干舌燥,继续落子。
沐宁见他不自觉地舔着上嘴唇,额头还有汗水渗出,忙拎来了茶壶与茶杯,体贴地帮他倒了一杯茶,并将最后一粒丹药递给他。
越桓泽用茶水送下丹药,口中刚刚得到缓解,下部的炙烫感又翻了一倍。
他再次挪动身子,却收效甚微。
下腹的火越烧越旺,火中仿佛还被人扔进了爆竹,他很想立刻除去所有衣物来降温与释放。
服用了三颗提升棋力的丹药,他的头脑异常清明,明明白白知道这样不可以。
他清楚沐宁就在面前,他俩正在下棋,他还快赢了,棋力果然强劲。
但抵不住他难受,下部的灼热感与肿胀感越来越难以克制。
落子时他的动作不自觉滞了滞,而沐宁以为他已然落定,执子之手不小心与他尚未收回的手碰在了一起。
触到细软的小手,越桓泽的难言之隐顿时缓解了不少。
沐宁再次落子,越桓泽有意去碰她的手,果然又舒适了不少。
再一次如法炮制时,沐宁惊讶地挑眉看向他。
越桓泽满心羞愧,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种样子,明明头脑清明,棋力强劲,却故意去占沐宁的便宜。
既然清楚自己有多不像话,那便断然不能再行不轨之举。
他极力克制内心的渴望,专注于下棋,进一步扩大了胜势。
极热又极胀,一颗颗汗水从他的额角滴落,他长长的睫毛上亦挂着几颗晶莹的小汗珠。
沐宁看向他浓密而潮湿的睫毛,又见他乌黑的眸中升起氤氲雾气,心头涌起一种自己也中了药的错觉。
她心道,不能让越桓泽继续挂着汗,否则她真要中招了。
她胡乱落下一子后起身,持一条丝帕走到越桓泽身旁,俯身为他擦起了汗。
第52章
越桓泽出了很多汗,耳根也潮红着,沐宁俯下了身,仔细地帮他擦拭。
擦完一滴,又渗出一滴,为了快些擦,沐宁只好离他更近了些,将一双柔唇送到了他的唇边。
越桓泽想一口亲住,再把人推倒,或者先把人推倒,再一口亲住。
他这个人,偏偏有个优点。
或者说,是个缺点。
若非面临可能失去沐宁的危机,亦无妒火灼心,他便自持甚严,德操如璧。
他身背十八道男德牌坊,纵是心上人投怀,若他认为时机未到,他便要做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然而,他真得很难受,太难受了。
他在识海中呐喊:“真难受,好想亲!”
紫煌帝剑:“主人,不能亲!”
白珠珠:“泽子,上湿吻!”
越桓泽闭上眼睛,头微微向前倾去。
沐宁唇角扬起,轻阖双目,心中默念:甜儿妹妹,阿泽爱的人本就是我,只是你的家世令他犹豫不决。你也不会想要一个对你情感不纯的男子吧,不如让我帮他做个决定,如此,对我们三人都好。
越桓泽的头错过沐宁的头,睁开眼睛,落子:“沐师妹,我胜了!”
沐宁:“……”
越桓泽清点战局说道:“我胜了十五目!以往与你对弈,你我胜负不过十目之内,今日我能扩大胜局,归功于师妹的提神丹药有奇效!”
沐宁:“……”
越桓泽千分遗憾与万分抱歉:“沐师妹,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身体有些不适,咱们改日再继续。”
沐宁收了棋,红着脸走了,身子气得发颤。
#
越桓泽深知自己没能陪沐宁玩尽兴,令她心生不悦,虽深感内疚,但眼下最为紧要的是尽快降温与消肿。
他换上一件宽大的袍子,径直奔向后山深处的瀑布潭。
潭水清凉,他除去全部衣衫,迫不及待地跃入水中,激起一片清波。
越桓泽无比舒适地靠在潭边的岩石上。
识海中,紫煌帝剑夸赞道:“主人,我真为你骄傲!沐宁用了下药的手段,你还能这样好地把持住,不亏是我剑生追随之主!”
白珠珠怒了:“什么叫下药?你这只剑怎么说话的!”
越桓泽:“紫煌,你的确应当注意措辞,这只不过是醒脑丹药的一点小小副作用。”
紫煌帝剑:“小小副作用?主人你至少要泡三个时辰!”
越桓泽:“无妨,今日卯时就醒了,我睡一会儿,睡醒时间就差不多了。”
这山中本就人少,此瀑布潭位置又隐秘,越桓泽料想不会有人来,便漂浮起来睡着了,为防万一,他在身上盖了片芭蕉叶。
沐宁消气后立刻想到,自己下药下得猛,越桓泽吃下三粒丹药,若不想从此废掉,除了由她提供帮助外,只能进入山中的几处寒潭进行纾解。
而这山中的寒潭总计也不过两三处,她很快便摸到此处。
沐宁本就隐了气息,而越桓泽对她的气息又天然接纳,她靠近后,越桓泽睡得更香了。
确认越桓泽没有大碍,沐宁盘腿坐在潭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观赏起他的睡颜。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阵风,吹飞了芭蕉叶。
沐宁用抬起的手轻轻捋了捋发丝,侧过头时不小心瞥了两眼,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忍不住开始担心,那个的时候……会不会很疼。
蓦地,越桓泽睁开了双目,第一眼看见了沐宁,第二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某处……他茫然四顾,那片芭蕉叶已经漂远了……
他将身子沉入水下,脸红得像一只蒸熟的龙虾。
反射弧超长的沐宁这才羞得花容失色,忙要从大石头上离去,怎奈脚下一滑,跌入池中,好巧不巧落在越桓泽身旁。
沐宁又惊又羞,全然忘记了使用灵力,在水里瞎扑腾,越桓泽同样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动手去捞她。
沐宁越是慌乱,扑腾得越厉害,仿佛在寻找什么救命的东西。
很幸运,她抓住了什么,视若救命稻草,自然是紧紧箍住。
越桓泽在一阵闷哼中溃不成军,嘶着气尽心竭力地将她推上了岸。
沐宁上岸后,轻捂着脸,哒哒哒哒地跑走了。
越桓泽将红透了的整张脸浸入水中降温。
#
沐宁顾不上以灵力烘干身体,匆匆离去,行至温泉附近,遇到正为沈雪凝沐浴而把守的羽昊。
她身上有些冷,跟羽昊打了个招呼,进入了温泉区。
沈雪凝正浸在温泉中,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不久前,她被陆珩宸扇了一记耳刮子,虽然力道不重,可却狠狠击碎了她的骄傲与尊严。
她今日本想约陆珩宸一起在山中走走,缓解这些日子的相思。而陆珩宸却轻描淡写地以一句“抱歉,我没空”,堵住了她所有的言辞。
她气不过,脱口而出:“你知道我刚才来找你前看见了什么吗?”
陆珩宸不接腔,她自顾自说道:“我看见沐宁面带红晕,身子发颤,悄悄从越桓泽的房间里出来,掉了只手帕也没察觉,那手帕竟还是湿的。”
她将捡到的淡粉色手帕递到陆珩宸面前,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逸散开来,她冷笑道:“你不会认为这么早的时间,沐宁这副样子,带着浸透越桓泽气息的手帕,是因为他俩刚下过棋吧?想来,沐师妹昨夜在越师弟怀里,激烈得很!”
素来风轻云淡的陆珩宸脸色瞬间阴沉,他抬起手腕,指尖一划,那手帕瞬间燃烬。
这只手腕随即一转,一道灵力“啪”地一声抽在沈雪凝脸上。
“管好你的嘴,”他声音冰冷,“休要辱了宁儿清誉。”
沈雪凝从这段极痛的回忆中醒过神来,见沐宁已经下了池子,她瞬间调整了情绪。
沐宁热情说道:“沈师姐,咱俩一起泡。我们三人每日在修炼场从早练到晚,倒有一阵子没见你了。近来可好?”
“我一切都好,多谢关心。我已听闻你破境之喜,恭贺师妹。”
“多谢师姐。此山灵气极为丰盈,想必也能为你修炼提供诸多助益。”
沈雪凝点了点头,看向沐宁的发髻:“咦,这粉玉簪……”
沐宁:“哎,都怪我东西随手乱放,竟是带来了呢。”
沈雪凝笑了笑:“对了,今晨我隐约看见你走出越师弟的房间,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沐宁叹了一口气:“我找越师兄下棋,被他胜了十五目!”
沈雪凝:“……”
沐宁在氤氲的水汽中看见沈雪凝的唇动了动,却没听清声音,于是问道:“沈师姐,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沈雪凝:“我夸越师弟好棋力!”
沐宁红了脸:“他呀,最坏了!”
沈雪凝:“沐师妹,你是否对越师弟有意?”
沐宁吸了吸鼻子:“……我不想提他了。”
沈雪凝眸色一黯:“若你深爱的男子,心到了别的女子那里,总惹你气恼,你当如何?”
沐宁扁了扁嘴:“那我就当他死了呗。”
沈雪凝眼中寒光一闪:“是啊,不如让他们一起去死,对不对?”
沐宁正想着自己的心事,没留意听沈雪凝的话,只听清了一句“对不对”,便重重点了点头:“对!”
#
京城中,段元真近日荣膺了朝廷“荣公”之封号,段府由此更名为段荣公府。
此刻,段荣公府,几株银杏树伫立在庭院一隅,满地黄叶堆积,宛若铺就了一层柔软的金毯。
微风扫过,随风轻扬的不仅有金灿灿的银杏叶,还有秋千架上金光闪闪的段甜儿。
金子卧在段甜儿的双膝上,段甜儿望向湛蓝天空中变幻的流云,那云朵变成了越桓泽的样子,一会儿,又变成了云澈的样子。
段甜儿看向怀中的小狐狸:“金子你说,云澈看起来还没我哥哥大,居然让我喊他前辈,算不算占我便宜?”
金子:“嗷——”
段甜儿:“看来你也觉得我吃了亏,那我下次喊他云澈哥哥,怎么样?”
金子觉得这样不太好:“呜——”
段甜儿:“看来你跟我想的一样,真乖!”
金子:“……”
段甜儿又抬头望天,一朵流云飘过,她好像望见了云澈的命剑云舒。
她揉了揉眼睛,云舒不见了,原来是自己看花了眼。
午时,段府的马车送段甜儿赴宴,只言是阁主临时所命。
段甜儿到达京城最豪华的饭庄蓬莱居,一进雅间,她便望见坐在主宾位置上的云澈。
一句云澈哥哥还未脱口,只听坐在云澈左手边的父亲朗声说道:“云澈前辈,感激您在天剑宗对小女的照拂。甜儿,快来拜见前辈。”
段甜儿尚且无法在她爹称云澈为前辈时,自己却唤他哥哥。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微微行礼:“甜儿见过云澈前辈。”
云澈忙道:“段小姐不必多礼。”
段甜儿落座后,环视一圈,发现兄长和阁中的几名高级执事都在。
原来,云澈发现一张护山阵图有些问题,今日特地为此而来。段元真亲自检查后发现阵图中有一颗阵石属性错误,立即进行了修正。
段元真四十来岁的年纪,气质儒雅,眉间有川字纹,他再次向云澈致歉:"竟因我阁纰漏劳烦前辈远道而来,在下实在愧疚,自罚三杯!”
云澈心中暗自庆幸,所幸出错的乃是一张大阵,才不至于让自己赶来的举动显得过于突兀。
他温润一笑:“无碍,本座也颇有一段时日未来过京城,正好趁此机会一览城中风貌,酉时返程。”
段元真正要安排段北念陪同,段甜儿抢着说道:“爹爹,离酉时还有两个多时辰,膳毕由我陪云澈前辈逛逛可好?”
段元真笑道:“那便要看云澈前辈是否嫌你这个小丫头闹腾了。”
云澈眸光流转:“段小姐好意,本座岂敢推辞。”
席间,段元真向云澈询问了一番越桓泽之事,云澈对其称赞有加。
第53章
段甜儿与云澈并肩走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街道两旁的商铺热闹非凡,后面远远跟着段府的几名护卫。
云澈看着来来往往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皇城人,不禁想起,五百年前,曾经有一位少女如此爱这红尘繁华,丝毫看不上山中的素淡清幽。
他轻声问道:“段小姐,你喜欢这万千繁华的红尘世界吗?”
段甜儿笑道:“自然喜欢,这花花世界多有意思呀。”
云澈的眸色暗淡。
段甜儿:“不过呢,我也喜欢你们天剑群山,我和家中已经说好,以后天剑宗的订单,我皆会随我哥一起送。”
云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更钟情于何处?”
段甜儿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两者对我的吸引力差不多,未来,我夫君在何处,我便属意何处。”
云澈眼中燃起花火:“段小姐,本座观你乃先天道体,悟性惊人,你可曾想过踏入仙途?”
段甜儿摇了摇头:“修仙太过辛苦,我不愿受那份煎熬。况且,对于我们段家人而言,能将这凡尘一生过得精彩便已足矣。至于那种长久的孤寂,我家中反倒都没太大兴趣。”
云澈眼中的花火一瞬间熄灭。
段甜儿:“不过呢,如果有了道侣,那就不孤寂了呀,我倒也可以勉为其难修上一修。这是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总之,一切顺其自然。”
云澈的手心微微冒汗。
他的识海中,云舒忍不住大声喊道:“哥,你这识海里的波涛别翻得这么汹涌澎湃,我都快被颠晕了!”
段甜儿忽然问道:“对了,你俗世的名字叫什么?”
云澈一怔,随即答道:“我姓向,名云轩。”
段甜儿:“很好,你没有再自称本座。以后没有旁人时,我喊你云轩,你喊我甜儿,我们就不要论辈分了,如何?”
云澈心中一叹,春风似有怜花意。[1]
他轻声唤道:“甜儿。”
段甜儿音韵甜糯:“云轩。”
云澈识海中又传来云舒的抱怨声:“你要是这么往死里颠我,一会儿看谁驮你回去!”
云澈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只灵玉笛,递给段甜儿,温柔地说道:“甜儿,以后无论何时何地,你只要轻轻吹响这只玉笛,我会第一时间找到你,为你解决一切事情。”
段甜儿笑着点头,收起了玉笛。
#
傍晚时分,扶风山笼罩在一片淡金色的暮光中。
山中一处清雅之地,绿荫掩映着一张石桌,石桌旁的石凳上坐着陆珩宸、越桓泽、沐宁和沈雪凝。
桌上摆着几盘灵果和几碟精致的糕点,茶香氤氲。
此聚会正是应了沐宁的提议。
她考虑沈雪凝平日里独自修炼,难免寂寞,特意提出每月的休沐日,四人趁着傍晚时分,聚在一处赏景品茗。
当然,沈雪凝不会领她一丝情。
因为日间发生的一些事情,聚会的气氛有些尴尬。
沐宁和越桓泽的眼神忍不住往对方身上飞,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后又倏地移开,假装认真看着面前的茶盏和点心。
陆珩宸目光扫过沐宁头上的粉玉簪,喉头微微一滞,将茶盏攥得更紧了些。
沈雪凝冷眼看着这三人。
陆珩宸望着沐宁,似有千言万语压在心头,最终缓缓说道:“宁儿,你的家人想必盼你良久,你如今已跨入金丹境,可是时候归家了吧?”
沐宁展颜一笑:“多谢珩宸师兄关心。只等在扶风山的修行结束,回宗门复命后,我便会提出归家探亲的请求。”
沈雪凝笑道:“沐师妹,你这般出自驷马高门的千金贵女,重踏红尘荣耀之地,锦衣华服,车马如云,还舍得回山中清修吗?”
沐宁的眼神从容坚定:“我早已习惯了玄修的生活,这清净的山林才是我心安处。我万分思念家人,对红尘的繁华喧嚣却并无眷恋。”
她望向越桓泽,“越师兄,红尘万象可是你心之所往?”
越桓泽修长的手指轻触着凉润的石台,泡得皱皱巴巴的指尖有着圆润的弧度:“我对红尘,确有未遂的心愿。”
沐宁低头抿唇,半响后说道:“越师兄,待我归家后,家父家母定会邀请你到殿阁大学士府做客。”
越桓泽将目光投向远处飘渺的山雾,不置可否。
陆珩宸适时问道:“越师弟,是打算入段府了吧?”
越桓泽点了点头,目光微沉:“正是。”
沐宁起身离去,良久后归来,眼尾微红。
陆珩宸看向她的发髻,粉玉簪已被悄然取下。
#
宜州天剑群山,宋梨和赵景进入山门,暮色已沉,二人索性手牵手向上走。
最初,他俩在赵景家中住了五日,与赵父和赵景的堂弟一起打了三日铁。
宋梨的动作一板一眼,精准有力,赵父对她极为满意。
三日后,赵母实在看不下去了,叫停了宋梨打铁一事,留下赵景和他堂弟跟着赵父继续干。
赵母与宋梨说了两日体己话,讲了不少赵景的童年糗事。
最后半日,赵母拉着宋梨的手,问她是否愿意生养。
宋梨表示,至少要生三个胖小子,以后一家人一起修炼。未来,除妖打怪什么的,自己家中组个队就上了。
赵母兴奋得一夜没睡着。
五日后,两人告别赵父、赵母和堂弟,折返回山。
两人一路上捉了一只猫妖,灭了两只耗子精,还揪出了一个装神弄鬼的假道士,可谓成就满满。
此时,他俩刚刚返回宗门,脸上带有一丝疲惫,眼神中却充满了愉快。
在这段彼此照顾、并肩作战的时光里,两人极为合拍,已相互袒露了心意。
宋梨将两人彼此紧握的手摇得高高的,笑道:“阿景,我与你红尘一行收获颇丰,如今回了宗门,今后咱俩还应好好修炼。”
赵景点头:“梨儿,按你先前说的,等咱俩都破了金丹境,就结为道侣。那咱们比一比,看谁先破境!”
宋梨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比的,肯定是我呀!”
赵景自信地说道:“那可不好说!”
宋梨甩开他的手,轻轻踹了他一脚。
赵景厚着脸皮牵回她的手。
宋梨抬头望了望星空,喃喃道:“不知道宁儿在做什么呢?”
月儿变成了沐宁的芙蓉面,她愤愤道:“越桓泽的眼光也忒差了!”
赵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这话分明是偏心沐师妹了。阿泽的眼光可是极好的,甜儿妹妹送的阵法图在咱们捉耗子精时帮了多大的忙呀,况且,她多可爱呀!”
宋梨再次甩开他的手:“可爱到什么程度?可爱到你也有了想法?”
赵景挠了挠头:“可爱到元澄宗主,”他眼前浮现出一个四十来岁,常年表情严肃的面孔,连忙,“呸呸呸,可爱到天璇师尊,”他眼前浮现出一个须发尽白,仙风道骨的老者,“呸呸呸,”这次他先在心中匹配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后说道:“甜儿妹妹可爱到云澈师尊为她心动也不稀奇。”
上空,御剑而行,刚刚返回天剑群山的云澈,立在云舒上的身子一歪。
云舒一叹:“在识海里被你颠,怎么到了外边也被你颠!”
下方,赵景又厚着脸皮拉回宋梨的手,笑着说道:“可爱妹妹再好,我也只中意像雪梨一样清脆爽利的野蛮丫头!”
[1]“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出自李之仪《咏苍髯》,令有说法,此句出自佚名。
第54章
山中本无岁月,扶风山更无四季更迭,仿佛只在晨钟暮鼓间,已经到了一年后。
扶风山主极为欣赏沐宁、越桓泽和陆珩宸这样的修行者,凭借天赋与勤奋,双翼齐飞,始终保持着不骄不躁、不气不馁的态度,专注于自我挑战和自我突破,展现出非凡的毅力。
扶风山主已洞察到,这三人无论是剑道的领悟,还是修为的提升,均已达到临界点。
只待机缘到来,碎金丹,生元婴。
得知沐宁擅长炼化兽丹后,扶风山主允许三人自由选择试炼兽。
这一年来,他们共斩杀了十二只品级极高的凶兽,沐宁以凶兽内丹为主材,炼制出十二枚极为强劲的属性提升丹药,三人分别吸收了四枚。
其中,每人吸收了一枚雷系丹药、一枚水系丹药和一枚木系丹药。
焱毒蝎王一战后,沐宁已吸收了火系丹药,越桓泽已吸收了避毒丹药,新的避毒丹药由沐宁与陆珩宸各得一枚,而新的火系丹药则归于越桓泽。
陆珩宸相对沐宁与越桓泽,少吸收了一枚火系丹药,略有遗憾。
距下山之期,仅剩三日。
这日修炼结束后,扶风山主宣布,接下来不再安排日常训练,而是提供一项特殊挑战,三人可以选择是*否参加,以及由谁参加。
这项挑战非强制性,如果他们不愿参加,大可在山中享受温泉和仙丹的滋养,休憩三日后直接下山。
三人请山主说出挑战内容。
扶风山主将三人带至宝库内,双手结印,宝库中出现一道暗门。
他带着三人通过暗门,进入一间密室。
密室空旷,唯中间放置着一个直径约为一丈的不透明白球。
白球内迷雾缭绕,雾中一切模糊不清,却可感知到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从球内蔓延出来,扩散至整个密室。
扶风山主与三人熟稔后,已不再自持古语,语气凝重地介绍道:“这只白球便是我为你们安排的挑战所在。此乃一处上古秘境,名为噬蚕幽域,守关者是一只万年妖蚕,其最强之处在于无形无迹的剧毒蚕丝。”
“噬蚕幽域有一项特殊规则,只允许金丹境的两名修士同行方可进入。进入秘境后,有三种结局。”
他眉间深锁,继续说道:“其一,杀死妖蚕,成功通关。秘境会随之破碎,同行的二人将获得秘境中蕴含的巨大能量,迎来元婴雷劫。”
“其二,二人中有一人死亡,另一人将被秘境弹出。”
“其三,若三日内,前两种结局均未达成,二人将被秘境融炼吸收,魂飞魄散,永无转生之机。”
扶风山主话语一顿,眼中痛苦升腾。
他闭上双目,艰难说道:“一千年前,我曾与师弟风颂一同进入过此秘境。在第三日的最后一个时辰,风颂被妖蚕杀死。”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决绝的锋芒:“噬蚕幽域至今仍存世,说明万载来无人通关。”
“你们考虑清楚了,若要踏入此秘境,需做最坏的准备。”
越桓泽和陆珩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去!”
沐宁一惊,望向他俩时,扶风山主低沉的声音已然响起:“很好,明日辰时三刻,我将你二人送入秘境。先下去休息吧。”
沐宁回房后,精挑细选出一些丹药,平均分成两份,先去了陆珩宸的房间。
她递上其中一份丹药,语气充满关切:“珩宸师兄,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陆珩宸凝视着她真诚清澈的双眸,语气温柔而坚定地回应道:“放心吧,宁儿。”
稍后,沐宁携另一份丹药,敲响了越桓泽的房门。
门打开之后,她没说什么,直接将丹药递了过去。
越桓泽边道谢边接丹药,见沐宁转身,他便准备关门。
倏然,沐宁转回身来,瞪了他一眼,径直走入屋中,一把关上了门。
沐宁用湿漉漉的眼睛久久凝视着越桓泽,眼中情绪如潮水般涨了退,退了又涨,半响后,她终于说道:“你定要平安归来,你心心念念的甜儿还在段府等你,你总不能令她失望。”
语落,见越桓泽只是呆立着,她咬了咬唇,转身去开门,抬手触及门把手时,身后响起了清越深情之音:“我心心念念的,此生唯你一人而已。”
沐宁蓦然回首:“你不是要入段府?”
越桓泽点头:“我的确要入段府,我尚有一些事情要与段元真料理干净。”
沐宁:“那你与甜儿……”
越桓泽:“我的账算不到段甜儿头上。沐师妹,你很关心段女吗?你与她之间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沐宁怔了怔,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他面前,抬手锤他:“你气死我了!”
越桓泽愣住了:“……”
沐宁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深深埋进他怀中,眼泪决堤:“阿泽,无论如何,你必须平安归来。”
“一定!”越桓泽诧异于沐宁流露出的对他的浓烈情感,觉得自己定是被幸运女神眷顾了。
他心情激荡万分,情不自禁地将那温软的娇躯紧紧箍在怀中,两人剧烈的心跳声交织成一体。
半响后,越桓泽迟疑地问道:“我想吻你,可以吗?”
沐宁从越桓泽怀中露出了羞红的脸,点了点头,抬起下颚,闭上了眼睛,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般轻轻扑闪着。
越桓泽的喉结滚动,眼神炙热。
他低下头,如火的气息拂上沐宁的花颜。
带着迫切与柔情,他在沐宁的额头上深深印下一吻。
沐宁:?
越桓泽轻轻松开沐宁,将她送出房门,叮嘱道:“山主吩咐了,明日你和沈师姐不必来送我与陆师兄。你在山中好好休养,等我归来。”
又一次被请出门的沐宁真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好在倒也有些习惯了。她温柔地说道:“好,我等你。”
越桓泽关上房门,咧着嘴躺回榻上。
识海中,白珠珠一脸不可思议:“泽子,你刚才为何不吻沐宁的唇?”
紫宸帝剑嗤道:“白珠珠,你还是改名叫黄珠珠吧。”
越桓泽:“我还未曾求沐师妹与我执手,在得到她的明确答复前,怎能孟浪到吻她的唇?”
白珠珠:“那就这么结束了?”
越桓泽闭上眼睛:“不然呢?你不困吗?赶紧睡吧。”
白珠珠:“我说,你这个人……”
瞬间,识海里熄了灯。
沈雪凝已得到消息,知晓陆珩宸与越桓泽明日要入噬蚕幽域。
她犹豫再三,并未去找陆珩宸。
当晚,她屋中的灯火彻夜未熄。
#
第二日辰时,扶风山主将越桓泽和陆珩宸送入秘境,他最后提醒道:“妖蚕丝可是有形的,也可是无形的,千万小心。”
一片耀白过后,越桓泽与陆珩宸已置身于噬蚕幽域。
秘境内温暖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放眼望去,山峦层叠起伏,飞瀑如银色绸缎般自高山崖壁倾泻而下,形成众多幽潭,潭水潺潺流出,汇成蜿蜒的小河,河水沿着曲折的河道在山谷中流淌,滋润着四周生机勃勃的茂密植被。
如果不是扶风山主告知,三日后整个秘境会变成一片熔岩地狱,进入之人将被烈焰烧至灰飞烟灭,二人或许会觉得这里是一方世外桃源,宁静而无忧。
越桓泽闭目凝神,释放灵力,感知四周空气中能量的细微差异。
他的神识如水波般四散开来,细致入微地捕捉着每一处异样。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目光锁定在东南方向。
那里山峦层叠,雾气缭绕,在那跌宕起伏的群山间,一股淡蓝色的雾气若隐若现。
越桓泽看向陆珩宸,见他正平静地注视着东南方向。
“陆师兄,咱们出发吧。”
他向东南方向行了两步,察觉到陆珩宸并未跟上,回身望去。
陆珩宸依旧立在原地,目光落在他身上,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什么情绪。
越桓泽:“可是哪里不妥?”
陆珩宸死死盯着他说道:“确有不妥。”
越桓泽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么看着我,是我哪里出了差池吗?”
他说着,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检查了一番周身。
陆珩宸心中杀意升腾,暗道:自然是你的差池,一会儿你若答得不好,待我独自解决妖蚕后,便是解决你之时!
他语调冷若寒冰:“你与宁儿,是否已逾矩?”
越桓泽一怔,随后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与沐师妹之间,清清白白!”
陆珩宸眸光一动,追问道:“曾有人看见宁儿清晨离开你的房间,还掉落了一只浸满你汗液的丝帕。”
越桓泽想了想,忆起了那桩旧事,叹气说道:“确实曾有一日,沐师妹一早找我下棋,我身体不适,她帮我擦汗,之后便离去了。”
陆珩宸目光冷冽:“仅是下棋而已吗?”
越桓泽神色坦荡:“不然还能做什么?再说一遍,我与沐师妹之间,清清白白!”
陆珩宸知晓越桓泽的脾气,见他言词磊落,由不得不信他。
陆珩宸忽然觉得,越桓泽倒也不是非死不可。
不过,今后断不可再让他与宁儿纠葛!
思定后,陆珩宸微微一笑:“越师弟,我与沐师妹之间,却不是清清白白。”
第55章
越桓泽的瞳孔瞬间放大:“你说什么?”
陆珩宸贴身取出一件淡粉色心衣,指尖滑过清润的布料,宛如触碰着缱绻的回忆,他将心衣放在鼻下,轻嗅着。
越桓泽一眼认出,那是自己亲手为沐宁所做的衣物。
刹那间,他周身血液倒流,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陆珩宸见越桓泽已七情上脸,心中八分满意,但觉程度尚且欠了些。
他右手凌空描绘,待虚空中出现一个魂誓咒印后,沉声说道:“那日,宁儿主动吻我,接着,她扯乱我的衣衫,而我亲手摘下了她的心衣。”
“之后我俩之间所行之事,越师弟可还愿意继续听?”
越桓泽深知魂誓之言绝不容虚,心中已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不愿听人将沐宁的房中秘事宣之于口,男子述春情为荣光,却是对女子的大不敬。
他心口剧痛,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陆珩宸唇角浮现一抹笑意,右手一挥,消解了咒印。
越桓泽喃喃自语道:“可是,为什么……”
陆珩宸眸色幽深:“你是想知道,宁儿已与我走在了一起,为何仍容你亲近?”
越桓泽用充血的双眼看向陆珩宸,执着于一个答案。
陆珩宸讥讽地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屡屡做出些个小玩意儿吸引了她,我看她心悦你的那些法器,这才由着你横在我俩中间作祟至今!”
越桓泽的胸痛翻倍,犹如心脏被生生剖出,他左手紧紧捂住心口,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他紧咬牙关,强忍住内心的崩溃,方才勉强没有跌倒在地。
陆珩宸冷眼旁观,想到自己长久以来积压着痛苦,如今越桓泽也尝尽了此般滋味。
从某种角度来看,他俩可算是一对难兄难弟。
就在分神之际,他手中的心衣被越桓泽挥来的一道灵力烧掉了。
陆珩宸怒斥:“你干什么!”
越桓泽艰难地吐出话语:“我做的衣服,我想烧便烧!”
陆珩宸瞬间明白了过来,神色微敛,决定对此事不予追究。
他冷冷说道:“宁儿与我两情相悦,想必你该明白,今后应如何与她相处。”
他注视着身形摇晃的越桓泽,目光带着警告:“妖蚕由我解决,你找个地方好好反省。等出了这秘境,不许再纠缠宁儿!”
越桓泽沉重地转身,向西北方向踉跄而去。
陆珩宸默立片刻后,驰往东南方向。
#
越桓泽就近爬一座高山,一路上左脚绊了右脚几次,右脚就绊了左脚几次。
识海中,白珠珠唤道:“泽子,你不要这么难过。依我看,沐宁不是陆珩宸所说的那种人。她才不会为了图你的法器而亲近你。”
“姓陆的修为尚在金丹境,我这就去潜入他的记忆,探明他和沐宁之间究竟发生过何事。”
越桓泽断然说道:“不行,别说陆师兄手持沐师妹的心衣发下魂誓,所言非虚。即便他空口所言,只要你还跟着我,我就绝不允许你随意窥视他人的记忆。”
白珠珠急切地说道:“这怎能算是随意窥视?沐宁可是你的心头血,你情伤至此,为何不允许我帮你确认一番?”
越桓泽苦涩地说道:“自然不允许,如果我这样放弃原则,由着你窥探沐师妹的隐私,哪配让她爱我。”他的眼中又透出深深的自嘲,“当然,她从未爱过我,至始至终,是我痴心妄想。”
交谈间,越桓泽爬上了山巅,走向一道倾泻而下的瀑布。
白珠珠紧张地唤道:“泽子,你不会想不开吧?”
紫煌帝剑斥责白珠珠:“你什么脑子!最危险的时候,是刚才主人遭受情感重创时,道心可能瞬间崩塌,我那会儿吓得话都不敢说。”
“现在看来,主人道心稳固,不过是准备跳下去发泄一下情绪罢了,你还担心他会摔死?瞎歪歪个什么劲儿!”
越桓泽身旁瀑流直下三千尺,激起漫天水雾,一道彩虹横于雾中。
崖上灵花绽放,草木幽香随风而至,崖顶之人无心四顾,脑中回荡着那句“两情相悦”,眉宇间少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满是落寞与心碎。
倏然,他飞身而下,耳畔风声呼啸,身形急速坠入深潭。
片刻之后,他猛地浮出水面,紧闭双目,四肢张开漂在水上。
“我很累,需要休息一会儿,你们两个聊天声音轻些。”越桓泽说完,识海里瞬间熄了灯。
白珠珠摸黑摸到紫煌帝剑旁边,与它隐秘交谈:“阿紫,我可不信沐宁会跟陆珩宸,她明明喜欢咱们家泽子,这其中必有蹊跷!”
紫煌帝剑:“能有什么蹊跷,宁妃上辈子就是珩宸神君的枕边人。”
白珠珠怅然道:“难道这一世,还要重蹈上一世的悲剧?”
紫煌帝剑:“什么是悲剧?什么又是喜剧?只要心不动,帆就不动,风亦不动,那便无所谓喜,也无所谓悲。”
白珠珠:“你不如改名为亚里士多剑。”
紫煌帝剑:“什么多剑少剑?”
白珠珠目光飘渺:“那是另一片大陆的传说……不提也罢。”
紫煌帝剑深知白珠珠有时候颇有些玄乎,加之它作为主人和沐宁的头号粉头子,嗑粉嗑碎了,受了不小刺激。
帝剑难得安慰白珠珠一次:“没事的,主人还有你我相伴。”
白珠珠:“阿紫,我考虑把自己的性别定义为女,爱好定义为男。”
紫煌帝剑翻了个面:“恶心。”
#
此时,秘境外的扶风山上,沐宁正泡在温泉中。
透过轻盈的水汽,隐约可见她微闭的双目和泛红的脸颊。
想到越桓泽那句心心念念,唯她一人,沐宁的脸烧得更红了。
沈雪凝远远看见守在温泉入口处的泉林,未做停留,向山林深处急行而去。
后山的一片空地上,扶风山主负手而立。
背后脚步声靠近,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如炬:“沈雪凝,你一路跟随本座,意欲何为?”
沈雪凝:“我想问前辈,准备何时动手?”
扶风山主眸色一动:“哦?”
沈雪凝:“您准备何时剖出沐宁的灵根?”
扶风山主冷冷地注视着沈雪凝,眼中腾起杀意。
沈雪凝轻笑道:“如果我和沐宁都死了,只怕您不好向天剑宗交代。可如果我活着,却能为您作证,是沐宁逞强,偷偷独自挑战凶兽,不幸葬身于兽腹。这样的说辞,您可满意?”
扶风山主目光微沉,杀意稍敛:“你为何要沐宁死?”
沈雪凝冷笑道:“陆珩宸乃我深爱之人,而他的一颗心却放在了沐宁身上,我自然要沐宁死。”
扶风山主盯着沈雪凝,皱眉说道:“你深爱之人此刻正在噬蚕幽域经历九死一生,你却有闲情打这样的主意。怎么,你就不在意陆珩宸的生死?”
沈雪凝嘴角浮起一丝浅笑:“我自然还是更希望他活,就像前辈您倾尽心力培养他们,想必也是更希望他们能够战胜妖蚕。”
她顿了顿,眼中泛起重重冷意,继续说道:“不过,如果他死在秘境之中,以后就没有任何人能再与我争抢他,也不错嘛。同样,他们两人或其中一人死于秘境,对您而言,不过是添上一声叹息。毕竟,您真正要做的事情,在这里呢。”
扶风山主摇了摇头:“成为你所爱之人,还真是悲哀。”
沈雪凝一瞬间被刺痛了,反唇相讥:“成为您的师弟,也不算什么幸事。若我没猜错,风颂前辈并不是被妖蚕杀死的,而是……死于您手!”
扶风山主身体一颤,眼中痛苦弥漫,片刻后,杀意再次涌动。
沈雪凝低笑出声:“您放心,他们三人不会往此处想,因为他们做不出这种事。而我,和您正是同一类人,听珏玉真人讲述您的往事时,我就在想,如果我是您,为了出秘境,也会杀死同行之人。”
扶风山主眸中杀意消散,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沈雪凝。
沈雪凝继续推测道:“您杀死风颂前辈时道心破碎,之后,勉力破元婴境,却终难踏入化神境。若始终无法破镜,您将不可避免地缓慢衰老,最终老迈而亡。”
“在道心破碎的情况下,拥有神域灵根可助您强行破境。于是,您选中了他们三人中看起来最好下手的沐宁,以噬蚕幽域设局,支开了另外两人。”
扶风山主神色复杂:“你很机灵。”
陆雪凝拖着蛊惑的尾音:“您还在犹豫什么呢?如此良机一旦错过,便难再寻啊。”
“机不可失,时不我待。”扶风山主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明日辰时三刻,你引沐宁至后山忘忧洞前。传令下去,自明日起,本座将在忘忧洞闭关,山中弟子一律不得靠近。”
“是!”陆雪凝眼中寒光闪烁,“我定不会让任何人知晓沐宁到过忘忧洞附近,别人只会从我口中得知,她趁着您闭关,擅自挑战凶兽。”
“待您剖出她的灵根后,她的尸身,由我抛入兽洞。您放心,我一定会选最饿的那只。”
扶风山主厉声说道:“你只需做好本座吩咐你做之事,之后,你亦不得靠近忘忧洞。否则,本座要你的命!”
陆雪凝施了一礼,语气恭敬:“是!”
#
噬蚕幽域有着白日与黑夜之分,天黑后,秘境中下起了雨。
越桓泽漂在水面上,他早已漂出了瀑布潭,随着水流漂进了相连的河道,又从那条河道漂进了秘境中的河网,竟是越漂越远。
沉闷的雨滴砸落在水面上,激起层层涟漪,砸在越桓泽脸上,砸得他眼中一片酸涩。
他没有再抑制自己,眼泪顺着脸颊流淌,混在雨水中,骗自己未曾这般痛哭。
识海中,白珠珠的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泽子怎么还哭上了!”
紫煌帝剑反驳道:“主人哪里哭了,那是雨水进了他的眼睛。”
白珠珠用小胖手拭去眼角的一滴泪:“他上一世也这样被雨水进过眼睛吗?”
紫煌帝剑沉思片刻,回答道:“宁妃和珩宸神君新婚当晚,主人去了人界一处大雨滂沱之地呆了整晚,其他就没有了。”
白珠珠叹了口气,低声道:“哎,怪可怜人的。”
它俩都沉默了,在这片寂静的识海中,仿佛只有秘境中传来的滂沱雨声和越桓泽无处安放的悲哀。
第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