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汇合后,沐宁讲出落魄道人与杨夫人密谈一事,与同伴们商定明日提前埋伏在林中,一探究竟。
另外三人依次讲述各自调查之人的情况。
陆珩宸调查的县衙师爷与怡红楼一名妓子勾缠,许诺为其赎身,花言巧语骗走了妓子卖身多年积攒的所有钱财。得手之后,此人翻脸不认人,妓子悲愤交加,幻灭之际吞金自尽。
宋梨怒斥道:“此人卑鄙无耻,竟连妓子的血泪钱也骗!”
随后,她讲述了自己调查的教书先生,此人专挑学子中有寡母的下手,借家访之名欺辱过多名学子的母亲。这些寡妇既忧名节受损,亦恐累及其子前程,忍气吞声,任其为恶。此事在私下流传,宋梨以赤诚之心方得其中二位受害者含泪诉出遭遇。
沈雪凝冷语说道:“我最先调查的屠夫,比这教书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平日里装出一副老实模样,骗取族人信任,寻机欺辱族中幼女。苦主顾忌宗族颜面和女子贞名,皆未声张。”
……
这九人劣迹斑斑,皆为负心薄幸、欺辱凌虐女子之辈,他们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堪称同类中最为卑劣的典型!
宋梨气得声音打颤:“宁儿,你炼制出解药后不要给这九人和今日送来的郭姓镖头服用!”
“还解药呢,这十个败类若是无事,我就把毒药塞进他们嘴里!”
沐宁神色冷然,她医者仁心,可她不是什么玩意儿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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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沐宁通宵未眠,将大量灵力注入丹炉以加速炼制。
陆珩宸望沐宁房间的灯光彻夜未熄,亦静坐一夜,默默伴她。
沐宁为了不浪费四瓣紫花,每种丹药各先炼了一粒。第二日辰时,她成功炼制出三粒丹药,与同伴们前往密室试药。
进入密室后,四人发现了惊变。
室内原有五十九人,此刻有四十九人尚存活,另外十人已爆体而亡。
从死状可以看出他们在生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而被炸出的绿色眼珠则显示出死亡时间是在昨夜。
管家被唤来确认死者身份,一见之下几乎魂飞魄散,沐宁给他服下一枚清心丹。
死亡之人的面目被炸得稀烂,管家依据他们的衣着和摆放的位置,确认出死去的十人皆为初代感染者。
宋梨猜测道:“难道是我们昨日的调查被泄露,导致尸妖动手?”
沈雪凝轻嗤:“谈何泄露?昨日被访者不在少数,传出去也很正常。”
宋梨听后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陆珩宸淡淡说道:“不知为何,妖物没有杀死此间所有感染者。”
沐宁叹道:“或许,是个心软之妖。”
随后,她随机选择三名感染者,向其口中分别送入一粒丹药。三人的症状均有较大程度的好转,少倾,其中一名妇人转醒。
管家介绍,她是主街屠户之妻。
她睁开了眼睛,其眼珠和瞳仁已恢复正常,陆珩宸用灵力解除了她身上的光绳。
她坐起后迷茫地问道:“这是何地?你们是何人?我记得我家官人刚才忽然发狂,咬住了我的脖子……我家官人在哪里?”
屠户之妻四下张望,目光触及那些从内部爆破、器官和脑浆散落一地的尸身,顿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珩宸转向管家吩咐道:“你将此妇带下去,单独隔离观察。三日后若一切正常,可放她归家。为防污染,这里的尸体由我们来处理。”
管家千恩万谢,命家丁抬了那妇人离去。
沐宁请示道:“陆师兄,解毒丸的配方已确定。为防再生变故,我可否现在回房炼丹?预计午前便可炼出足够的解药,午间可为这些人解毒,不会耽误我们寅时的行动。”
陆珩宸点头:“辛苦宁儿了,我们三人留在此处清理。”
沐宁离开后,陆珩宸带着宋梨和沈雪凝,以灵力为火,焚烧死去之人的残躯和四溅的血污。
陆珩宸神情清冷,他早已不打算让这些人活。至于他们的家眷,亦可一并抹去。当然,也不是不能放过,毕竟,他已习惯了义正言辞地跟随珏玉真人说起“消灭妖邪,护佑百姓”之言。
执行此类任务对他而言,已是过去十载的常态。
陆珩宸心道:百姓也许值得保护,也许不值得保护,芸芸众生皆若月升林里的蚂蚁,他们或生或死,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换而言之,他根本不在乎。
不过,宁儿心怀大爱,这两日来更是为了救治这些蝼蚁,倾注大量心力炼制解药。
陆珩宸为了和意中人步调一致,清理工作做得格外仔细。
原本几堆灵火就能解决的事,他却偏偏像是完成工艺品般,微眯着双眼,一丝一丝地烧。
宋梨看见陆珩宸烧得这样认真,心中一阵感动,也学着他的样子慢火出细工。
沈雪凝捏着鼻子,勉强跟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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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星渊峰上的一处居所内,越桓泽的气色已大好。
昨日,元澄宗主和星炼真人接回他后,将他安置在宗主阁内的一间厢房。他已达金丹境,元澄便吩咐他不必再回弟子居,待星炼在星渊峰为他安排好新的居所后,他可直接搬入。
昨晚,元澄亲自为越桓泽疗伤,并在疗愈过程中将自创绝学“元灵心法”传授于他。*此心法能够在短时间内复原受重创的躯体,并能在战斗中令灵力、体力与精神力长久不衰,堪称无上妙法。
此前,元澄仅将此术传于陆珩宸,如今又传越桓泽,足见此二人在他心中的份量已同等重。
星渊峰本就有几处空闲的宅子,星炼从中挑选了一处位置最佳的,召集座下弟子动手修整。这群炼器师恰好擅长此道,连夜完成了硬装与软饰,并布置好了家具。
今晨,星炼亲自接回越桓泽,让他为此居所命名。越桓泽将其定名为“天桓居”。
星炼令越桓泽三日内不得下地,在卧榻上静养调息。此刻,越桓泽正倚着榻背,卧房内则立有三人。
其中一人是赵景,他特意向今日的教习师父告了假,专程前来看望好友。他将越桓泽在弟子居中的个人物品收拾妥当,一并送了过来。
第二人是星炼。他已吩咐座下弟子,这几日不得随意打扰越桓泽养伤。
而目前有一人正在打扰,就是这气鼓鼓地站在窗边的第三人——段甜儿。
段甜儿昨晚歇在迎客居,午前听闻越桓泽搬入了天桓居,立刻赶来,执意要住进此居的厢房。
星炼料到此行段甜儿应是助有一臂之力,但他对段家之人深恶痛绝,更忧心越桓泽与此女生出情愫,动摇复仇的决心。
他态度坚决,断然不许段甜儿搬入天桓居。
见段甜儿与星炼僵持不下,越桓泽轻咳一声,开口道:“阿景,我有事需单独向家师禀告,你且先带甜儿小姐四处走走,一个时辰后再回来吧。”
段甜儿随赵景离开后,越桓泽对师父讲述了玄灵山中诸事。
星炼感怀不已,庆幸越桓泽顺利渡过金丹雷劫,亦取得上古神器。
他询问徒儿,为何在短短时间内,修为提升如此神速。
越桓泽以山中机缘为由,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修行之人各有各的机缘,星炼对此未再多问。
越桓泽向星炼请求道:“师父,请您答应段甜儿搬进天桓居。”
星炼登时火冒三丈:“我原以为是段女纠缠于你,先前让她随你去玄灵山,是希望借她之力助你破阵。现在你为何还要与她同住?旁人将如何看待你二人的关系?你如何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啊!”
“泽儿,你真是糊涂!”
越桓泽解释道:“徒儿对段女无意,之所以让她搬来,只为向外界释放信号,促使段贼尽快邀我赴京。”他手指揉捏眉心,“此次触景伤情,报仇之事,徒儿已不愿再等!”
越桓泽识海中,白珠珠想到自己正是布景者,立马心虚地背过身去。
星炼眼中有深深的怜惜,叹道:“报仇之事不可操之过急。虽然你已破金丹境,但段元真是当世顶级阵法大家,其术法也堪比元婴巅峰境修士。”
“此时入京,凶险太大!在你破元婴境之前,为师不能同意。”
越桓泽和星炼一番争论,最后各退一步,星炼答应让段甜儿住进天桓居,越桓泽答应待时机成熟后再入京复仇。
两人谈妥后,星炼回了器炼堂。
段甜儿得知星炼已应允她搬入,开心得像只小燕子。
赵景在回弟子居的路上挠着头笑了,他早就看出,越桓泽与段甜儿乃一见钟情,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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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珩宸、宋梨和沈雪凝清理完最后一滴黑血,沐宁恰好携解毒丸到达。
与她同来的还有杨天齐、杨宅管家和一众家丁。
沐宁用解毒丸依次救醒了密室中的感染者,确认他们均已恢复。
善后工作交给了杨天齐及其手下,天剑宗四人先行告辞,去往月升林。
第42章
踏林中草毯而行,沐宁心中思忖,已收集到诸多信息碎片,也许正是时候,将这些碎片拼凑成图。
四人于寅时一刻藏匿在接头空地四围的密林中,很快,有人接近。
来者在中途忽然顿住脚步,似要折返。陆珩宸与沐宁交换了眼神,决定拦下此人。此时,那人却又再次迈步,继续前行。
那身影走出密林,赫然是胡娘子。
胡娘子站在空地上四处张望,似在等人。
一阵风拂过林间,胡娘子望向密林的一处,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好像是宋姑娘的裙子?”
宋梨心中一紧,低头看去,自己明黄色裙摆的一角竟露在了外面。那鲜亮的颜色和梨花与雪梨图案,实在好认。
她暗自埋怨自己竟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此时,胡娘子朝她的方向唤道:“宋姑娘,是你吗?”
宋梨只好走了出来,心中思索着接下来要如何应答。沈雪凝见宋梨暴露,一边暗自骂她真蠢,一边破罐破摔跟着走了出来。沐宁和陆珩宸摇了摇头,紧随而出。
胡娘子瞪大了眼睛,语气中满是惊讶:“四位怎么会在这里?看起来好像……是在躲藏。”
陆珩宸淡淡说道:“我们正在此地调查,故而行动隐秘,倒是胡娘子你,为何忽然来了这密林深处?”
胡娘子叹了一口气:“还不是那杨号主的夫人,昨日忽然找我,要我今日寅时三刻到此地等她,虽不知她究竟有什么事,但他们杨家家大业大,我自是得罪不起,只好提早来此等待。”
陆珩宸目光无波:“胡娘子,那你便在此地稍待,我们还需去别处查看。”
胡娘子点了点头,看向沈雪凝:“沈姑娘,昨日听你提及的调查之事可还顺利?你还提到沐姑娘找到了……”
沈雪凝担心胡娘子说出自己昨日吃豆花耽搁了时间,打算吓一吓她,令她闭嘴,急忙打断道:“那些被调查的初代感染者昨夜全死了。”
陆珩宸、沐宁和宋梨皆皱眉。
胡娘子被吓得脸色惨白。
但她的恐惧显然超出了沈雪凝的预料,她呆立片刻后,惊恐地说道:“天呢,这些人死在杨宅,定是杨夫人有问题。她先前就在那破庙附近鬼鬼祟祟的。”
沐宁安慰道:“胡娘子,你不要多想,若是杨夫人有问题,首当遇害的应是杨号主。”
胡娘子摇了摇头:“若是杨号主遇害,你们定会调查她,她自然不想暴露,况且,杨号主有陨石手串护佑。”
她瑟瑟发抖地继续说道:“不行,我不能在这里,我现在就回月河镇。”
宋梨安慰道:“我们会在附近保护你,你镇静下来,一会儿先听听杨夫人找你有什么事。”
胡娘子神色慌乱,双手紧握着衣角,颤声说道:“我真不敢……不敢见她……”她随即跌坐在地上,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此时,已到了寅时二刻,若由着胡娘子以这样的状态留在此地,更是打草惊蛇。
宋梨心中自责,急忙扶起胡娘子,向陆珩宸请示道:“陆师兄,那道士近期定不敢再回破庙,不如让我带胡娘子先去那里避避,等你们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咱们在破庙汇合,可否?”
陆珩宸点了点头:“宋师妹,一切小心。”
沐宁心中感到隐隐不妥,但她认为此地情况会更棘手一些,于是看向沈雪凝:“沈师姐,可否麻烦你与宋梨一起护送胡娘子?”
沈雪凝只做没听见。
宋梨连忙说道:“宁儿,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二人发现我和胡娘子。”
陆珩宸吩咐道:“沈师妹,宋师妹,你二人将胡娘子先行带往破庙,即刻出发。”
沈雪凝无奈,只能冷着脸和宋梨携胡娘子而去。
沐宁与陆珩宸重新藏匿起来,寅时三刻,那道士出现了。他见另外两人尚未到达,在空地上踱步,神情紧张。
沐宁望见那道士习惯性地拨动手腕上佩戴的五行手链,心中猛然一震,她终于明白了刚才那股隐隐不妥的感觉来源于何处。
杨夫人尚未现身,沐宁担心扰乱既定计划,用灵力向陆珩宸传音:“珩宸师兄,我打算现在前往破庙查看情况。你可否独自留守此地,待处理好那两人后,与我们汇合于破庙?”
陆珩宸点了点头,沐宁小心翼翼地向后撤离,远离此地后,她展开身形,脚步如风,朝着破庙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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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宋梨、沈雪凝带着胡娘子进入了破庙,而王大郎正在庙内。
王大郎见到胡娘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未曾注意到心上人的脸色已微微变了,径自说道:“月华,上次我向你袒露心声,你说自己仍忘不了张大郎。我昨日听说,近来有人见着他了,他就住在这破庙里,已是一副老道士的模样。”
“他早年为修道弃了你,我在这里等他,正是要他与你说清楚,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再耽误你。既然你也来了,我们一起在此等他!”
宋梨心中一震,沈雪凝已出口质问:“胡娘子,你这般不老实!若说你恨张大郎抛弃你,称他短命早逝,倒也情有可原。但你得知我们在寻那道士,说起偶遇他时却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这就是刻意隐瞒了!”
宋梨思绪飞转,回想起此地的尸妖专杀薄情之人,心头一紧。
她虽时不时与沈雪凝拌嘴,危机时刻,却是一副舍己为人的心肠。
宋梨淡定地对沈雪凝说道:“多载未见,张大郎容貌变化又大,认不出来实乃正常。这边也没什么事,有我陪着胡娘子就可以了,你回去看看陆师兄那边怎么样了。”
沈雪凝冷哼一声:“你还想指挥我吗?”
此时,胡娘子一挥手,王大郎顿时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她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宋姑娘,你可比你这愚蠢的同伴聪慧多了。”
宋梨看了王大郎一眼,面色一沉,腰间长剑出鞘。
她急声对沈雪凝说道:“你快去找陆师兄他们!”
沈雪凝此时方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向庙外撤去。
胡娘子欲阻拦,宋梨迅速运剑,将一道凌厉的剑气斩向她。
沈雪凝趁此时机逃离了破庙,奔远后忽然放缓了脚步,心道:如果陆师兄得知,太快来救,只怕宋梨出不了大事。
她便慢悠悠走着,忽见沐宁一路奔来,立刻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沐师妹,胡娘子有问题。”
沐宁顿了脚步:“知道了。你快去找珩宸师兄,请他速来。”
她服下一枚解毒丸,又向破庙奔去。
沈雪凝目送沐宁奔远,冷笑一声,又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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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外,胡娘子的右手正从正面握着宋梨的脖子,而宋梨的双目紧闭,右手握剑垂在身侧。
沐宁厉声质问:“你把她怎么样了!”
胡娘子冷声说道:“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话音未落,她左手猛然抬起,一股诡异的绿色烟雾自掌心涌出,瞬间袭向沐宁。
沐宁抽出云梦翎,冲进这团腥臭的烟雾中,剑锋直指胡娘子。
“你竟未中毒。”胡娘子轻笑道:“还真被你炼出了解毒的丹药,看来,杀那些人杀得真是及时。”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宋梨掷向沐宁,沐宁急忙收敛了剑气去接。
宋梨接触到沐宁的身体,猛地睁开了眼睛,现出一双没有瞳仁的墨绿色骇人双目。
绿瞳宋梨左手扬起,狠狠拍向沐宁胸口。
沐宁迅速闪避,却被这一掌的余威波及,胸口剧痛,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宋梨的剑气已紧随而至,沐宁迅速提剑格挡,两道剑光在空中交汇,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紧接着,两股剑气纠缠不休,交织成一片风暴潮。
胡娘子赞道:“两人都不错嘛!”
沐宁不愿伤及宋梨分毫,丧失自我意识的绿瞳宋梨却要至沐宁于死地。这样的打法下,沐宁畏手畏脚,在即将伤到宋梨时一个收招,却被宋梨的剑气划伤了左臂,鲜血染红了半只袖子。
沐宁咬牙忍住左臂的巨痛,一边持剑抵挡,一边用染血的左手捏碎了自己刚才趁着打斗间隙取出的幻影麻心丸。
一片白色烟雾中,宋梨步法紊乱,手脚绵软,沐宁趁机将一枚解除尸毒的丹药塞进她口中。
丹药入口,宋梨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她睁开双眸,已是白底黑瞳。沐宁又迅速喂给她一枚清灵解魅丹。
宋梨恢复正常,见沐宁面色苍白,鲜血正顺着左臂淋漓而下,半身血染。她意识到刚才发生之事,内疚地说道:“宁儿,你怎么样了?都怪我,不慎着了这妖物的道,竟伤你如此之重!”
沐宁见宋梨无恙,松了一口气,忍着疼痛说道:“梨儿,无需自责,只是些皮外伤罢了,你赶紧防御妖物。”
语毕,她终于得时机服下一枚天霖回气丹,血流顿时止住,脸色大有好转。
沐宁将剑锋对准胡娘子,与宋梨一道,对其形成夹击之势。
第43章
幻影麻心丸对胡娘子起了作用,她一边起防御之势,一边清除药力影响。
僵持时刻,宋梨将先前破庙内发生之事告知给沐宁。
胡娘子看向宋梨:“你爽朗机敏,我本不欲对你出手。”
她又看向沐宁,轻叹道:“你剑道与丹道同修,皆卓绝精湛,我着实欣赏你。”
沐宁沉声道:“镇中发生的尸毒感染事件,正是你一手所为吧,蒋婳婳!”
此言一出,不仅宋梨一惊,蒋婳婳也不由一怔:“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沐宁:“最初不过五分猜测,听了梨儿的叙述,又添了两分把握。看了你方才的反应,已是毋庸置疑。”
蒋婳婳似笑非笑:“你竟是在诈我。无妨,说来听听,你最初是从何处猜测到的?”
“你提到杨号主与现任杨夫人时,语气中总透着一种熟稔之感。你更提到杨号主的手串是陨石所制,而此事唯有与他极为亲近之人方能知晓。因此,我猜测你就是第一任杨夫人——蒋婳婳。”
沐宁目光沉静,思及蒋姽姽曾在豆花铺外徘徊不前,当时的神情像是欲见故人,却又因某种原因不敢上前。
那一刻,她便判断出这二人之间必有某种深层的情感联系。
宋梨点了点头,怪不得她刚才就觉得不太对劲。
张大郎与胡月华纠葛颇深,就算胡月华假装不认识,提起落魄道士时的语气也不该那样生疏,简直是全然无所谓。
这种态度,显然不应是真正的胡娘子,而是另有其人。
如此看来,宁儿所言便对了,她是先杨夫人。
宋梨朗声道:“蒋婳婳,从你攻击我们的手段来看,你正是月河镇尸毒事件的始作俑者……对了,我的裙摆之所以露出,定也是你所为!”
蒋婳婳抚掌轻笑:“二位姑娘果然聪慧,非常人可比。”
话音一落,她的目光投向对面的林子,语气陡然一冷,“你们既然都听到了,又何必躲躲藏藏?都出来吧!”
陆珩宸、沈雪凝、蒋姽姽、落魄道士张大郎和杨天齐鱼贯而出。
其中有杨天齐,乃是因为他近日察觉到蒋姽姽行踪反常,故而今日使用了补气的阵法,强行提升体力后悄悄跟随她一探究竟,没想到随她进入月升林后便跟丢了。
蒋姽姽为摆脱杨天齐的跟踪,兜兜转转了一番,故而没有按时到达约定地点。待她终于抵达时,发现只有张大郎一人。
两人交谈中吐露出胡娘子的身份便是蒋婳婳。陆珩宸得知后立即现身,缚住二人,携他们疾速赶往破庙,途中遇到了沈雪凝。
与此同时,杨天齐误打误撞恰好也到了破庙附近。
刚才,沐宁、宋梨和蒋婳婳三人的对话正好被这五人尽数听到。
沐宁把装有解毒丸的玉瓶掷给陆珩宸,陆珩宸一行人分别服下药丸。
杨天齐惊喜又疑惑地看向蒋婳婳:“娘子,你竟还活着!你为何不与我相认?七载前月升林中的尸身为何那样像你?你又为何变成了这副陌生模样?”
他边问边要走过去,被陆珩宸拦下。
蒋婳婳晦涩不明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杨天齐没有得到答复,转向蒋姽姽问道:“姽妹,你早已知晓此事吗?为何一直没有告诉我?现在,你可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天齐哥,我这便告诉你。”蒋姽姽满是柔情地望着杨天齐说道:“四个月前,我偶然到月华豆坊吃豆花,竟发现豆花娘子与婳妹极为相似。虽说二人的相貌全然不同,但我与婳妹乃是双生姐妹,我对她的神态举止再熟悉不过。”
“之后,我多次前往月华豆坊试探她,她始终不肯相认,拒我于千里之外,但她既然开门营业,我便常坐在店里,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说到这里,蒋姽姽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最初没有告诉你,因我尚不能全然确认。我知晓你对婳妹的思念有多深,若这只是我的一场错觉,岂不让你空欢喜一场?”她轻叹一声,“直到有一日,豆花售空后我仍坐在店内,张大郎寻了过来。”
她看向身边的落魄道士。
张大郎仰天长叹,接着说道:“七载前,我沉迷于符箓之术,一心追求长生不老,为此我抛下了月华,追随一位符修师父而去。之后,我在符道上略有小成,但心中始终忘不了月华。两载前,我与师父误入狐妖设下的陷阱,我被化为月华的狐妖吸走了近半精元,最后,师父与狐妖同归于尽。”
“那场重创令我幡然醒悟,我心中至重,乃是月华!”张大郎的声音逐渐哽咽,“我自知无颜再见她,更不知晓她是否已经觅得良人。因此,我独自一人在外又漂泊了近两载。直至三个月前,我对月华思之欲狂,鬼使神差般回到了月河镇,情难自己地踏进了豆花坊……”
张大郎泣不成声,蒋姽姽接着说道:“那日,豆花娘子对前来相认的张大郎表现得极为陌生。张大郎失魂落魄地离开,我一路跟随,到了这处他落脚的破庙,与他交换了信息。我二人心中疑云重重,张大郎用了他师父留下的唯一一张神阶符箓探查,发现胡月华的肉身被数百年凝煞的尸灵占据。”
张大郎的情绪略有平复,他凝视着胡娘子的身躯说道:“蒋婳婳,我对你探查后的次日,第一例尸毒感染者出现。杨夫人不惜以性命起誓称你极为善良,我便推测是自己的探查刺激到了尸灵,它控制你用月华的身躯作恶。之后,我们每次上门找你,第二日,镇中便会新添感染者。”
“事情恶化后,杨夫人担心影响杨号主的情绪,累他油尽灯枯,故不敢告知此事。我们也不愿让天剑宗的四位修士知晓真相,生怕他们在除去尸灵时伤及你和月华。今日,我们是想与你商讨,如何悄然驱除尸灵,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此事,助你与月华重见天日。”
陆珩宸听后,挥手解开了张大郎和蒋姽姽身上的困缚术。
他摇了摇头:“二位本该早些说出实情。哪有什么尸灵控制蒋婳婳,蒋婳婳自己便是纳化了尸灵的尸妖!”
“一切事端,皆是由蒋婳婳的意志所为,而胡月华,恐怕已不在人世。”
此言一出,蒋姽姽瘫坐在地。杨天齐和张大郎面色惨白,皆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蒋婳婳看向陆珩宸,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陆公子,你的判断力令我佩服。你的两名师妹亦极为聪慧,不过……”她扫了一眼低着头的沈雪凝,嗤笑一声,话锋一转,语气狠厉,“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气息骤然一变,周围的空气瞬间激荡起来,狂风自平地而起。
她微微偏头,闭上双眸,长发在狂风中飞舞,自黑色变为墨绿色,弥漫出阵阵尸气。
忽然,她睁开了眼睛,幽绿色的眼珠中没有一丝瞳仁,充满了诡异的冷光。她的面色惨白如纸,犹如死寂的白骨,十指的指甲陡然变长,尖锐得如同利刃,甲片变为墨绿色,散发出浓烈的腐败之气。
杨天齐一脸绝望与怜惜,音调里满是难以承受的痛楚:“娘子,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张大郎手中紧握着数张符箓,悲愤交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妖物,你对月华做了什么!”
蒋婳婳用没有瞳仁的眼睛看向他俩,仿佛完全感知到了他们的情绪,又仿佛因为没能从他们的万般情绪中找到一丝恐惧而惊讶。
沉寂了一会儿,她冷笑一声,语气冰冷:“我和胡月华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正是你二人一手促成的!既然如此,我不妨告诉你们,也好让你俩死个明白。”
蒋婳婳用刀片般的声音开始讲述唯有自己知晓的故事,随着她的叙述,整个事件最后的一角终于浮出水面,却正是最为漆黑的一角。
七载前,她撞见了杨天齐与蒋姽姽的丑事,夫君与胞姐的同时背叛,如同尖刀刺入了她的心脏。
她跑进了月升林躲避一切,尽管听见了杨天齐急切的呼喊,说什么都是误会,可她又怎能再相信他?
大雨倾盆而下,众人离去。天黑后,她浑身湿透,饥饿与恐惧交织,在林中啼哭,正是这悲伤无助的哭泣,引来了藏匿在附近的凶徒——一名刚刚流窜至此的杀人犯。
那凶徒残忍地侵犯了她,更是变态到一边对她施加兽行,一边用利刃切割她的脸,只为欣赏她翻开的皮肉和凄厉的惨叫声。
凶徒餍足后,一手死死扼住她的咽喉,一手持刀刺下,她的一只眼珠爆裂,疼到闭气昏厥了过去。凶徒以为她已死,将她扔进了破庙外的废弃古井中。
注:悲画扇意境取自“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出自清代词人纳兰性德《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
第44章
午夜时分,蒋婳婳在铺满厚厚落叶的古井中转醒,在剧痛中睁开残存的一只眼睛,在井底摸索,竟在枯叶下摸索到了一具湿尸。
满心的悲愤令她已顾不上恐惧,她检查湿尸,发现其上有一道禁锢阵和一道封锁阵。
凭借多年来在杨家对阵法的研习,多次尝试后,她终于解开了其中的封锁阵。
蓦地,一道身着红衣的女子尸灵出现在她面前。
红衣尸灵面容惨白,双眼幽绿,周身散发出极重的怨气。
交谈后,蒋婳婳得知此尸灵已被禁锢在这枯井中五百载,承受了无尽的孤独与痛苦。
而禁锢她之人,乃是杨氏先祖。
红衣尸灵生前爱惨了杨氏当年的家主,爱而不得,心生怨恨。她将怒火转向了那位家主的妻子,设计将其杀害。
杨氏先祖为复仇,巧妙地编织了一个骗局,假意答应与她成婚。
她满心欢喜,身着红色嫁衣,却步入了伪装成喜堂的封锁阵。
杨氏先祖怒扇她耳光,责令她跪下向他死去的爱妻忏悔,并要她发下重誓——终其一生为众生操劳抵罪。
她心中满是屈辱与愤怒,只因她的爱与尊严被自己最爱之人毫不留情地践踏。
她发下重誓,誓以红衣身死,尸身不腐,化为尸妖,亲手杀死这令自己爱极又恨极的男子与他妻子的后代。
既然他不要她当妻子,那她就要他断子绝孙!起誓后,她咬舌自尽。
她死后,尸身不腐,火烧不焚,怨灵不散。
杨氏先祖催动一副手串在她的尸身上布下了一道极强的禁锢阵。其后,为防止她的怨气侵世,又将封锁阵转移至此枯井中,将怨尸封存,命后人世代看守。
五百年来风平浪静,杨氏子孙逐渐淡忘此事,至今,再无人知晓这古井中的秘密。
她在五百年间以满腔怨毒修得了极强的尸毒法术,却因所中禁锢阵极其强悍,终是出不了这枯井。
红衣尸灵注视着蒋婳婳破败的模样,听了她的遭遇,凄厉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嘲弄:“你的悲哀,竟比我更甚。婆婆嫌弃你生不出孩子,夫君负心薄性,竟与你亲姐姐私通。你在这林中挨饿受冻,被凶徒夺清白、毁容颜,还失去了一只眼睛。”
红衣尸灵摇着头,幽绿的双眸带着几分兴味地审视着蒋婳婳的绝望。
“如今,你以这幅丑陋的模样,被弃在井中,于万分痛楚中等死。”
蒋婳婳的心像是被刀反复切割后再置于油锅中煎炸。
周围一片死寂,良久后,红衣尸灵再度开口,声音中带上了嘶哑:“既然辱我辱你、害我害你之人均是杨氏男子,这个仇,不如由你一并报了!”
“我虽被禁锢,却有办法将自己的全部妖力传给你,令你化作尸妖。”
她缓缓俯下身,凑近蒋婳婳,绿色的眼眸幽幽闪动,如毒蛇般令人胆寒,“你是想在这井下肮脏地死亡,丧家之犬一般地腐烂掉,还是想杀了杨天齐,让你那想抱孙子的婆婆看看,杨家是怎么断子绝孙的?”
极致的悲伤与极度的愤怒在蒋婳婳仅存的一只眼中交替闪现。
片刻后,她缓缓闭上眼睛。
一盏茶的时间后,独目猛然睁开,眸中血光交织冷光,她的声音决然:“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红衣尸灵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你果然是剔透之人,知道有所得,必应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冰冷而刺耳,“代价有两个。第一,成为尸妖后,你的生命不再属于轮回之中。一旦被杀死,或者自行了断——就像一会儿我做的那样,你的灵魂将化为尘埃,无法转世投胎。”
她的笑声疯狂,“永无来世!听起来很悲惨吗?可与报仇雪恨相比,这悲惨微不足道,不是吗?”
她顿了顿,声音更添一分冷酷:“第二,杨氏家主世代由一副神秘而强大的手串庇佑,你必须设法毁掉那手串,或令杨天齐亲手摘下。但这绝非易事!”
“为确保你不懈怠,我会在传你妖力时附加一个诅咒。只要杨天齐一日不死,每逢月圆之夜,你便将承受整整一夜万蚁噬心之痛。那痛楚,足以让你在地上爬三日,连喘息都难。”
“你可愿意接受这样的代价?”
蒋婳婳想到死后只要饮下孟婆汤,自己将永远忘记此生之痛,在轮回中,遇见真心待她的男子……她几乎要拒绝红衣尸灵的提议。
倏然,她心中闪过了与杨天齐共饮合卺酒的画面,他握着她的手,目光缱绻,轻声唤她“娘子”,承诺她将是他今生的唯一。
很快,这画面被亲历杨天齐在娶蒋姽姽一事上态度不坚和目睹夫君与姐姐共寝的记忆刺得支离破碎。
她不能原谅他!
更不能……忘记他。
一只独目汩汩地淌着血泪,在心痛到几乎碎裂的一刻,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在此发下誓言,接受这两个代价,自今夜起,化作尸妖,向杨天齐索命!”
至此,这两个跨越了五百载,因爱而疯、因恨而狂的女子达成了契约。
红衣尸灵一只手按上蒋婳婳的头顶,另一只手猛地袭向湿尸的心脏部位,表情决绝地掏出一颗墨绿色的心脏,狠狠地捏碎。
随着那颗心的碎裂,墨绿色的妖气自蒋婳婳的头顶灌入,她感到一股异常冰冷和扭曲的力量席卷全身,体内的力量带着无尽的痛楚与疯狂急剧增长。
随着最后一丝力量的转移,红衣尸灵开始崩碎,在化为尘埃的最后一刻,她竟用温柔的声音问向虚空:“没有选我,你是否后悔?”
化为尸妖的蒋婳婳轻而易举出了枯井,发现林中忽然绽放出许多紫色小花。
张大郎猛然打断她的讲述,眼中迸发着怒火:“之后,你便杀了无辜的月华,只为夺取她的身体潜伏在月河镇,是不是!”
蒋婳婳轻轻一笑,转向张大郎,表情中满是讥讽:“我要藏身在月河镇伺机杀杨天齐,自己的残躯的确不便再用,但胡月华却不是我杀的——她因你而死!”
“正因你的抛弃,她了无生趣,那夜来这月升林寻死。我将辱我的凶徒徒手撕成千块,抛入月落河后,沿河岸行走,看见了她挂在树杈上刚刚断气的尸身,借来用用而已。”
她的话音刚落,张大郎瘫倒在地,手中的符箓掉了一地。
蒋姽姽在张大郎身旁瘫坐着,见他倒地,抬手扶他坐起,两人彼此相靠,从无尽的绝望中找到了一丝安慰。
宋梨叹息道:“蒋婳婳,你先前说过每月逢十六至十八闭店,想来,便是因为十五晚上要承受万蚁噬心之苦吧?”
蒋婳婳浑身一颤,仿佛当即感受到了那极端恐怖的滋味。
她转向杨天齐,冷冷说道:“只恨一直无法毁掉陨石手串,杀不了你。这七载来,我月月忍受极致的痛楚。”
杨天齐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我该死,我该死……”
陆珩宸看着蒋婳婳,淡淡说道:“你不忍杀杨号主*,所以近七载时间,什么都没有做,每月甘愿承受噬心折磨,只是为了不忘记他,还能在镇里时不时望见他,不是吗?”
蒋婳婳周身一震,情绪起了剧烈波动。
她刚才尚且可以语调平静地讲述自己的遭遇,此刻却失控地对着陆珩宸怒吼:“你不要自作聪明!我没有动手,只因我知晓那陨石手串的威力。如果不能一击致命,恐怕再难寻到机会下手,所以前头七年我才一直等待!”
沐宁忽略了她的抵抗,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悲悯:“你爱杨号主爱到了如此地步,当年他在林中呼喊你,告诉你一切皆是误会时,你为何不愿相信他,不愿走出来,听他一个解释?”
蒋婳婳迅速平复了情绪,用幽深且无一丝波澜的绿眸凝视着沐宁:“沐姑娘,你是位蕙质兰心的女子,有朝一日,倘若你挚爱之人屡屡做出剜你心肉之事,他的一些行为已让你眼见为实,你是否还能平心静气听他解释?”
沐宁的心一动,沉默不语。
宋梨对蒋婳婳说道:“三个月前,你察觉到张大郎对你的探查,担心他一旦将事情说出,便会引来除妖之人。而你恨毒了负心薄幸、欺辱女子之徒,所以你抓紧时间为民除害,对吧?”
“可你为何不直接杀死那些败类,而是让他们感染尸毒,甚至放任他们去感染更多的人?”
蒋婳婳冰刃般的声音响起:“那几个败类是我这些年来调查集齐的月河镇中对女子们最为卑劣的罪人!”
“让他们轻易一死,怎能赎回他们所犯下的罪行?我要令他们夜夜承受尸毒发作的痛苦!”
“至于那些继发感染者,大部分是这些恶人的家眷或亲近之人,他们长久以来对身边的罪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助纣为虐,跟着受点罪也是活该!”
“少数被殃及的路人,倒霉罢了,谁让他们碰上了?那些受害的女子,又有哪个不无辜?”
“还有一个原因吧!”陆珩宸的声音带着已洞悉一切的透彻,“你近半载没怎么见到杨号主,你担心他。你料到这些感染者会被送入杨宅以阵法禁锢,便想通过控制感染者来感知他的状况。”
第45章
蒋婳婳的情绪再次有了波动,她转向杨天齐,恨恨说道:“我对感染者皆有控制力,我的确是通过他们去感知你,却不是因为担心你。”
“我感知到你身体衰败,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欢喜。如此下去,不用我动手,你也不过再活一载!”
沐宁一叹:“你对我们提到杨号主身体越来越差时,眼底分明藏着担心。那一刻,我察觉到了你隐藏的情感,便是我对你产生疑问的开端。”
蒋婳婳唇角微动,却并未吐出言语,幽绿色眸子里似有情绪翻涌。
沐宁接着说道:“你感知到我用感染者试四瓣紫花,料到我可能很快炼出解毒丸,便连夜杀死了初代感染者,但你并未杀死继发感染者,哪怕如此一来,可能暴露出你的动机。”
“看来,你姐姐说得没错,你的确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蒋婳婳声音冰冷:“可惜,我已不是人了。”
沈雪凝终于明白了,那些暴露出的信息,就算自己没有去吃豆花,尸妖也能自行察觉。
竟让自己担心被陆师兄责怪,平白忐忑了一场,这妖物真该死!
她冷冷一笑:“我不管那个男人你是真杀不了还是不想杀,但那个夺走你爱人的女人,你早该杀了!七载时间,两个辱你之人夜夜同眠,你却像只怪物一样活在世上,每月还有三日痛得像蝼蚁一样在地上爬。”
“你不如灰飞烟灭吧,省得丢人现眼!”
沈雪凝言出,沐宁和宋梨眉心一蹙,陆珩宸料到已是难免一战,利落地拔出了佩剑。
蒋婳婳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恨意:“是啊!这二人在我死后半载,尸骨未寒,便已成婚!而我承受了七载的万蚁噬心之苦!我为何会下不去手?”
“我现在就让你们看看,我这个怪物到底能不能下得去手!”
话音刚落,她抬起双手,十指骤然张开,指尖迸发出道道墨绿色的妖光。
伴随着一声低吼,她催动妖力,粘稠而诡谲的绿色毒雾从她的掌心涌出,瞬间扩散开来。
毒雾翻涌间,千万只墨绿色的甲片激射而出,宛如千万支利箭,撕裂浓雾,直袭众人而去!
众人虽已服用解毒丸,免疫尸毒侵害,却在浓厚的尸雾中视线受阻,难以分辨飞速袭来的甲片。
霎那间,陆珩宸挡在了沐宁前面,长剑舞动,剑气犹如一道屏障将射来的甲片尽数阻挡。一切快到无法目视,只听到甲片撞击在剑气之上,发出不绝于耳的狂响声。
杨天齐飞身挡在蒋姽姽前面,不带对死亡的一丝畏惧,仿佛是要以身赎罪。
就在甲片即将伤及他的瞬间,他左手佩戴的陨石手串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一道防护阵以手串为中心迅速展开,形成一张坚不可摧的护盾,将飞来的甲片消融在外,护住了他和他身后靠坐在一起的两个人。
宋梨和沈雪凝自行抵挡甲片。
宋梨全力应对,却无法完全避开浓雾中疾速袭来的飞甲。
尸雾散开之后,她的右臂和左腿各有一道伤痕。其中,右臂之伤及骨,因为剧烈的疼痛,她提起剑又无力地垂下。
沈雪凝眼见陆珩宸危急时刻只护住沐宁,心中恼怒与悲凉交织。
她情绪失控,甲片趁机而入,于她周身留下五道深深的创伤,其中两处贯穿了她的肩膀,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衫。
她身子摇晃了几下,终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双手勉强撑住身体没有扑倒在地。
这轮攻击停止后,陆珩宸的剑气蓄势待发,沉声吩咐受伤的宋梨和沈雪凝退到杨天齐的身后。
宋梨自行转移,沐宁奔去扶起半瘫在地的沈雪凝,将她送至安全处。
沐宁将天霖回气丹喂给宋梨和沈雪凝,血流迅速止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沐宁提剑回到陆珩宸身侧。
蒋婳婳凝视着杨天齐的方向,目光落在那张闪耀的法阵上,脸上没有一丝失望的表情,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蒋婳婳缓缓回头,空洞的绿眸直直对向陆珩宸和沐宁,似笑非笑地说道:“二位想必是要一起上了。不知陆公子不召出命剑,是因为自己不忍见我这妖物魂飞魄散,还是觉得沐姑娘不忍如此呢?”
不等回答,她已挥动双手,将两道极强的妖力分别射向陆珩宸与沐宁,二人同时挥剑抵挡,剑气与妖力撞击,激起一阵轰鸣,震得周围树木的叶子落了一半。
陆珩宸与沐宁攻上前去,三人缠斗在一起。
陆珩宸的剑势沉稳而精妙,每一招皆精准地切向蒋婳婳的要害。
沐宁的剑法灵动,招招紧随陆珩宸的攻势,直取蒋婳婳闪避时暴露出的破绽。
二人配合无间,攻守交替默契。
蒋婳婳身形鬼魅,每一次挥手,皆带起滚滚绿雾,绿雾中夹带着凌厉的妖力,搅乱对方的攻势,并多次诡异奇袭。
剑气与妖雾在空气中交织激荡,上千招转瞬而过,陆珩宸的剑锋终于在蒋婳婳胸口留下一道深创,绿血瞬间喷出。
紧接着,一股绿雾自蒋婳婳伤口涌出,创伤于片刻间愈合,竟不留一丝伤痕。
沐宁又一剑贯穿她的肩膀,但剑刃刚抽出,绿雾再起,伤口又一次迅速愈合。
蒋婳婳的妖身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她的妖力更似用之不竭。
沐宁与宋梨对战时受过伤,虽然服用了疗伤丹药,但尚未完全恢复。久战之下,她的体力下降较快,一个闪避不及时,被一股妖力击中了背部,一口鲜血喷出。
陆珩宸将沐宁护在身后,他一贯清冷的眸子里顿时杀气腾腾,顷刻间,便要召出命剑。
此时,“轰”的一声,杨天齐前方的防御阵骤然破碎。战斗中的三人同时休战,齐齐看去。
陨石手串竟断裂了,紫金珠散落一地,正在化为齑粉。
杨天齐脸上全无血色,他抬起右手,五指均已被勒得皮肉入骨,而指骨似已几近断裂。
他凄然说道:“这手串终究是不忍心废了我这右手,才由着我将它生生扯断。”
他看向陆珩宸,眼中满是恳求:“陆公子,我娘子所杀之人,皆是该死之人,虽曾波及无辜,但最后也放过了他们。我娘子的错处,我愿以死赎罪,恳请你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陆珩宸见沐宁无大碍,略一思忖,微微颔首。
杨天齐放下心来,深情地望向蒋婳婳:“娘子,我已自行毁了祖传手串,你杀我再无障碍。我甘愿一死,换你不再承受月圆之夜的万蚁噬心之苦,纵然这份弥补远远不够,我仍恳求你,不要再伤及无辜。”
“看在我始终真心爱着你,而你也曾真心爱过我的份上,让一切怨恨皆随我的死亡而消散吧。”
他闭上眼睛,声音低沉而决绝:“现在,动手吧。”
蒋姽姽挣扎着站起,冲着蒋婳婳哑声疾呼:“妹妹,你并不是曾爱过天齐哥,你和我一样,一刻都没有停止过爱他,对不对?你一定不忍心杀他!”
“你就杀了我来解心头之恨吧,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甘愿一死!”
蒋婳婳脑中闪过她与杨天齐过往的一幕幕,那最初的心动,那曾经的决绝,那爱恨交织的痛彻心扉。
她沉默良久,忽然抬起手指向杨天齐,却是看着蒋姽姽说道:“不如,我先杀了他,再杀你。”
语毕,一道妖力射向杨天齐,蒋姽姽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他挡住袭来的攻击。
妖力碰到她的背,只令她渗出了一滴血,妖力裹挟了这滴血回到了蒋婳婳手心。
刚才,陆珩宸和沐宁并未察觉到杀意,故而没有出手干预。
杨天齐睁开眼睛,深深看了眼紧紧抱着自己的蒋姽姽,转而去看蒋婳婳。
蒋婳婳的眸中翻涌起了绿波,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解:“蒋姽姽,七载前你便与杨天齐滚在了一处,我死后半载,你又迫不及待地接替我成了现任杨夫人。可为何……至今你的血,仍是处子之血?”
蒋姽姽放开杨天齐,转身望向蒋婳婳,哽咽着说道:“妹妹,七载前是婆婆迷晕了我和天齐哥,将我们放在一处,之后,我们成婚也是为了完成她老人家最后的心愿。我们婚后仍以兄妹相待,我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蒋姽姽见蒋婳婳没有任何反应,继续说道:“婆婆亦因愧疚伤怀,郁郁早逝。她过世后,天齐哥便开始造一梦浮生。”
“半载前,他造好了此阵,夜夜入阵与幻梦中的你相会。幻梦的侵蚀正是他身体快速衰败的原因。”
“我无法阻止天齐哥,本来今日约你相见,亦准备对你说出此事,唯有你,方能劝动天齐哥不再入阵。”
蒋婳婳知晓这顶级幻梦阵,一梦浮生。
她忆起新婚之夜,自己蜷在杨天齐怀中,他深情地说道:“娘子,等我们垂垂老矣之时,我便开始造一梦浮生。”
“若我们二人中一人先逝,留在世间的另一个才是最可怜的。”
“到那时,无论被留下的是你还是我,皆可以进入此阵,在拥有对方的美梦中安然离去。”
空气中充溢着腐臭的味道。
在这片林子里,他曾将野花插于她鬓边,许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誓言,可这亦是她在雨夜陷入恐怖深渊,被恶徒侵犯毁容之地。
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46章
蒋婳婳身子颤抖着,大滴大滴的墨绿色泪珠从眼眶滴落。
绿泪一滴滴砸落地面,发出“滋滋”声,深深腐蚀入土壤,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孔痕。
她看着脚下斑驳的自己身为“怪物”的明证,泪水渐渐止住,抬起头,看向沐宁。
她的双目不再是先前那般恐怖的幽绿色,而是犹如化作了两块清澈透明的绿色翡翠。
她的声音冷静而执着:“沐小姐,你是丹道圣手,为我郎君调理身体,不成问题吧?豆花坊……就交给王大郎了。”
沐宁一叹,心下明了,对于已化为尸妖,月月承受极致痛楚的蒋婳婳而言,将行之事,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沐宁看向陆珩宸,陆珩宸颔首。
她看回蒋婳婳,温柔地点了点头。
蒋婳婳惨白的面容上第一次流露出喜悦之色,转头看向没了蒋姽姽扶靠,重新倒地的张大郎。
那落魄道士的眼珠一动不动,眼底尽是死志。
蒋婳婳说道:“张大郎,我发现月华的尸身时,她的灵魂刚刚出窍。而我已化为尸妖,可与魂魄对话。我听了她的故事,问她,是否要我替她杀了你。”
张大郎闻言,身子猛地一震,原本呆滞的眼珠开始活动。
他挣扎着坐起身,双眼死死盯住蒋婳婳。
蒋婳婳刀片般的声音带了一丝顿感:“她求我不要伤害你,她说此生没了你,已了无生趣,而你修得长生之术后的漫长岁月中,或许会忆起她,可能会思念她。”
“而她,会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等待你寻她的那一日。”
在张大郎震惊而迷茫的目光中,蒋婳婳挽起了左侧衣袖,露出了上臂内侧,森然惨白的皮肤上,一块胎记格外鲜明。
她已化尸妖之态,这胎记竟依然是蔷薇般的鲜红色。
她声音里的顿感更强:“月华说,如果我遇见了你,要我告诉你,她会带着这块胎记,在每一次轮回里等你,你可凭此认出她。”
“我本不欲告诉你,不希望你这样的人再去打扰她的宁静。但现在我觉得,成全你,便是成全她。”
张大郎凝视着那块胎记,泪流满面。他眼中的死志已消,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希冀之光。
蒋婳婳仍看着他,声音不带情绪波动:“我既然已经告诉了你如何认出月华,你就原谅我带走了她这具躯体吧。”
语毕,她的左手闪电般没入自己的胸腔,掏出一颗墨绿色的心脏,一把捏碎,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停顿。
“娘子,不要啊!”
“妹妹,快停手!”
杨天齐和蒋姽姽齐齐扑向蒋婳婳。
那具妖态的身躯已倒地,化为一滩浓绿色的液体。毒液没有向土壤中渗透,而是迅速蒸腾消失。
在原地立着一个虚影,容貌与蒋姽姽极为相似。
杨天齐和蒋姽姽伸出手臂,想要拥抱那虚影,却发现只是穿透了空气。
虚影中的人静静地看着他俩,眼神温柔而坚定:“郎君、姐姐,杨家之人皆是好人,不应该绝后。况且……从刚才你们对彼此的保护,我看出你们之间已有深情,只是放不下对我的思念与愧疚。”
“我要让你们知道,此刻,我心中已无一丝怨恨,唯有对郎君的爱和对姐姐的不舍。”
“婆婆最后的心愿,亦是我最后的心愿。”
虚影开始分崩离析,在最后的时刻,蒋婳婳无限眷恋地看着杨天齐:“郎君,你万万不可再入幻梦。今后,你要像爱我一般爱我姐姐,照顾她一生一世,你能否做到?”
杨天齐在泪光中仿佛看到了那个初到他家中时十五岁的小姑娘,她看见他就会笑,后来,她常常扑进他怀里撒娇。
两行清泪滚落,他缓缓点头。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伴着轻柔的音韵,虚影化为轻雾,随风消散。
林中的紫色小花一瞬间全部枯萎。
忽然,地上陨石的齑粉全部飞起,追随轻雾消散的方向而去。
原来,这杨氏一族的守护圣物,守的不仅仅是每任家主,更忠诚地守护着他们的挚爱之人。
或许,这些齑粉将伴随蒋婳婳已崩碎的灵魂,从此散落天涯。
或许,它们能用万载时间,重新拼凑起她的魂魄,带她再入轮回。
之后,张大郎向众人告辞,朝着夕阳的方向飘然离去。
他的背影已不再显得落魄,仿佛重新找回了失落的力量。
身体已基本恢复的宋梨入庙内唤醒了仍在昏迷却未中尸毒的王大郎,仍有些迷糊的王大郎随宋梨走出破庙。
沐宁告诉他胡娘子已与张大郎重归于好,两人游历天涯而去。胡娘子将月华豆坊赠予他,嘱咐他不可再浑浑噩噩,定要让豆花坊生意蒸蒸日上。
王大郎伤心失落,却也祝福胡娘子得偿所愿,在复杂的心情中,他先行离去。
陆珩宸告诉杨天齐,他和三位师妹将在杨宅再住三日。
伤势较重的沈雪凝需要休养,同时,沐宁要为杨天齐调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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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二刻,一行人返回杨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