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三刻,沐宁准时来到忘忧洞前,扶风山主正面山而立。
沐宁恭谨说道:“扶风前辈,听沈师姐说您有机密之事交托,要我小心前来。刚才来的路上,我未被任何人看见。”
扶风山主转过身来,颔首道:“很好。”
他双手结印,四周升起稳固的结界。
倏然,他指尖一挥,一道灵力如闪电般激射而出,沐宁的身体瞬间被禁锢,凌空架起,动弹不得。
同时被禁锢的还有玉兽环和过去一年里在她识海中已长成的命剑澈影蓝梦。
沐宁一惊:“扶风前辈,您这是?”
扶风山主继续释放灵力,加固对沐宁的封锁,确保她断然无法挣脱后停下手,沉声说道:“我需要借走你的灵根。接下来的过程相当痛苦,没有阵痛的法子,你只能生生抗住。你做好准备,我尽量快一些。”
因为要借东西,扶风山主决定暂且不当“本座”。
沐宁心中满是震惊与恐惧,声音打着颤:“您为何要借我的灵根?灵根与我的灵脉相连,您又如何借走?”
扶风山主轻叹一声:“我需要你的灵根助我破化神境。至于如何借走,自然是要把它剖出来。”
沐宁脸上顿时血色全无,尝试所有方法均挣脱未果,她静止下来,眼中的惊惧化作了深深的悲伤。
扶风山主有些不解:“你为何不求饶?”
沐宁目光悲凉:“走到这一步,求饶岂会有用。如您所言,望您动手时尽量快一些。”
扶风山主叹了一口气:“抱歉,其实快不了。”
语落,他凝神将左手食指按压在自己额头上,右手食指指向沐宁的额头。
指向沐宁的指尖凝聚出一股娟细的红色灵力,如金刚丝般强韧而锋利。
这股灵力不急不缓射向沐宁,没入她的额骨,逐渐深入,环绕住她的灵根。
在对神域灵根一番探查后,这股灵力宛如一把小巧的匕首,沿着灵根与万条灵脉的连接点开始逐条切割。
每当一处连接被精准割断,这股灵力便迅速封闭灵根的断面与灵脉的断面。
整个过程仿佛在施行一次严谨的针石之术,每一次切割与封闭都无比准确,力求做到无一丝错漏。
沐宁的痛苦是类似凌迟的疼痛,准确说是对凌迟的升级,超越了凌迟的极限。
凌迟之痛,从皮肉传递至经脉,再由经脉传入脑中,而她的痛苦则是直接作用于识海,可以说,每一刀皆是在凌迟她的脑髓。
对于真正的凌迟而言,最大刀数不过上千刀,很多时候,百刀就已是极限。而连接沐宁灵根的灵脉有上万条,她所承受的便是这上万刀的痛苦,其程度难以言喻。
沐宁面若金纸,额头上冷汗如雨。
半个时辰后,她的双目已空洞失焦,嘴唇颤抖,丁香柔舌因贝齿无意识的打颤而被咬破,鲜血沿着唇角不断淌着。
她的双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从拳中渗出。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痉挛着,每一次颤抖都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
她似乎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却仍凭着顽强的意志苦苦支撑,压制着从喉间溢出的痛吟。
她未曾说出一句求饶之言,即便到了这般田地,她也一声不叫,仿佛是最圣洁的神女在庄严地献祭。
扶风山主望着沐宁的模样,心中竟不由微微一动,那一瞬间,灵力险些失了准头。
他连忙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再次将心神专注于切割与封闭的过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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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蚕幽域中,雨停了,越桓泽已在水上漂了整整一日。
此时,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恢复了冷静。
他上岸后坐在河边,用灵力烘干自己。
识海中,白珠珠关切地说道:“泽子,你想通了,太好了!等回去后,我陪你一起去问问沐宁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桓泽语气平静:“我确实已经想通了,没有什么需要再问的。等陆师兄解决了妖蚕,咱们回去后就着手为沐师妹锻造本命丹炉。”
紫煌帝剑目瞪狗呆:“主人,你为何还要与沐宁打交道?”
越桓泽:“陆师兄说沐师妹心悦我做的小玩意儿,那她定是还愿意继续与我打交道。”
紫煌帝剑:“你不介意她和陆珩宸的关系吗?”
越桓泽:“既然她已选了陆师兄为良人,我决定祝福他们。”
紫煌帝剑:“那你今后以什么身份与她来往?”
越桓泽:“今后,我为她打造的每件法器,按市价收费,我俩货款两清,由不得谁误会!”
紫煌帝剑:“……”
白珠珠:“……”
越桓泽面带轻笑,此后,他便只能逼得自己闭目塞耳对她的渴望,只能让自己成为那个与她交易法器的越师兄。
罢了,就让自己一个人在心底的一个角落去沉沦,去失控,直到逼至极限的那一刻。
此时,河中游来了几尾双色鱼,一面是冰蓝色,一面是岩浆色,想来在秘境处于熔岩地狱的状态下也能生存。
越桓泽推测这些鱼耐高温,闲来无事,便对着鱼儿吹起了口哨,与它们打招呼。
这些鱼儿不晓得越桓泽刚动过烤鱼的心思,甚是亲近他,在下方对着他吐起了泡泡。
越桓泽持续吹着口哨,鱼儿持续吐着泡泡。
过了一会儿,轻快的口哨声变得急促,泡泡也变得密集。
少倾,口哨声停止,越桓泽对着鱼儿摆了摆手,鱼儿对着越桓泽摆了摆尾巴后游走了。
越桓泽从空间戒指中取出沐宁赠送的丹药,服用了几粒补充体力的和提神醒脑的,当然,没有提升棋力的那种。
他对识海中的白珠珠和紫煌帝剑说道:“陆师兄出事了,咱们现在出发。紫煌,接下来,你要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紫煌帝剑干净利落地领命:“是!”
白珠珠难掩好奇心:“泽子,你怎么知道姓陆的出事了?”
越桓泽:“刚才那几条鱼告诉我的,咱们从此地逆流而上,大约两个时辰后可以找到陆师兄。我漂得太远了,得赶紧去救他。”
白珠珠瞪大眼睛:“我去,你还能跟鱼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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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扶风山忘忧洞前,扶风山主已取出了沐宁的灵根。
他大约是一息一刀的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
他右手虚托着的神域灵根呈小树苗形态,晶莹剔透,交替散发出红、橙、黄、绿、青、蓝、紫、白、金九色光芒,流光溢彩,看上去神秘又神圣。
他端详着神域灵根,忽然眸色一沉,左手一挥,一道灵力向着紧阖双目陷入昏迷状态的沐宁而去。
沐宁的身体如遭电击,震颤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刚才射向她的,是一股强大的疗愈之力。
沐宁的面色依旧苍白,投向扶风山主的目光却甚是清明。
扶风山主问她:“刚才剖灵根的两个多时辰,你为何一声不叫?”
沐宁虚弱地说道:“叫有何用。我倒是想问问前辈,既然您不打算亲手杀死阿泽和陆师兄,如今又放过我,难道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他们吗?”
扶风山主的识海中忽然传出了鸣音,他无暇细探,稳住心神,哑声问道:“你如何确定我不会亲手杀了那二人?”
沐宁勉强一笑:“您诓了沈师姐通知我秘密来此,必然是不愿让阿泽和陆师兄知晓此事。这说明您不打算与他俩撕破脸。”
扶风山主心道:小丫头,你的推测基本正确,但有一个瑕疵,若沈雪凝不与我暗通消息,她必定会揭露你曾与我相见之事。你算漏了这点,不是因为你不够聪慧,而是你尚未看透人心的黑暗与复杂。
他顿了顿,沉声问道:“你又如何确定,我会放过你?”
沐宁孱弱地闭目静息片刻,睁开眼睛时,目光中透着笃定:“从您下第一刀我就能确定。您下刀后立刻封闭了那条被切断的灵脉,若您要我死,还管我体内的灵脉做什么?”
扶风山主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刚才唤越桓泽阿泽,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沐宁的音韵如水般轻柔:“我心悦他。”
扶风山主本以为这几个晚辈在搞三角恋情,此时发现竟是四角关系。
无聊!
他摇了摇头,不再言语,转身走入忘忧洞。
沐宁依旧被牢牢绑缚着,悬浮于半空中。
她轻阖双目,迅速进入疗愈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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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内,越桓泽已感知到陆珩宸微弱的气息。
他沿路探查,瞧见了一根挂在树上又细又长的白色蚕丝。
他当即停下脚步,双手结印,将从沐宁炼制的火系凶兽丹药中获取的烈焰之力融入自己的灵力中。
他将火灵力射向那根蚕丝,细丝瞬间燃烧,化作白色灰烬,弥散在空气中。
越桓泽心中已有了数。
想来陆珩宸正是缺了这火系丹药助力,又不愿回头找他帮忙,故而中了招。
他想到扶风山主的提醒——妖蚕丝既可以有形,也可以无形。
他迅速将火灵力渗透至自己的每一寸皮肤和每一根发丝,瞬间,他周身散发出炙热的温度。
他带着一团隐隐燃烧的烈焰继续前行。
随着他的行进,周围的虚空有了异象,灰烬凭空而现,环绕着他弥漫开来。
环绕着周身的灰烬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越桓泽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些灰烬正是无形的妖蚕丝,试图于暗中接近他、缠绕他,却在他身上的烈焰炙烤下纷纷化作飞灰。
走了一会儿,他看见一棵大树上挂着一粒硕大的白色蚕茧。
透过半透明的茧壳望进去,茧内毒液中浸着一人,正是陆珩宸。
第57章
越桓泽驱动火灵力将陆珩宸从蚕茧中剖了出来。
神祇般的陆珩宸,竟也有今日。
他在茧内的毒液中浸泡了将近一日,若不是服用过沐宁用冥毒蛙王内丹炼制的避毒丹药,早在半日前,他就已化作了一滩血水。
此刻,他尚活着,但长时间受万年妖蚕毒液浸泡,任何避毒丹药也难以完全抵御,因此,他的眼珠已经不会转了。
越桓泽再晚到半日,他的性命便要交待于此。
越桓泽见陆珩宸从蚕茧中脱身后依然无法动弹,喂他服下沐宁炼制的灵泽净毒丸和天霖回气丹,又将他搬到河边*,用河水洗去残留在他身上的妖蚕毒液。
片刻后,陆珩宸的眼珠能动了,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越桓泽站在他身后,用灵力为他烘干衣物并吹干湿发。
陆珩宸的黑发在越桓泽灵力所驱的风中飘扬,再次为他笼罩回神祇般的高贵气息。
陆珩宸微微抬手,示意越桓泽不用再吹了。
风停后,他缓缓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越桓泽莫名其妙:“你我是同门,我自然要救你。再说,你要是死了,我担心沐师妹伤心。”
陆珩宸:“那你与宁儿……”
越桓泽:“以后我还是会为沐师妹打造法器,费用是必须收的,就不劳你再误会。当然,万一她与你分开了,我可能就不再收费了。”
陆珩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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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外,忘忧洞内,扶风山主将沐宁的灵根妥善包裹在灵力中,悬浮于半空。
他盘腿坐定,准备剖出自己的圣赋灵根,将新得的神域灵根置换上去。
下手前,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剖灵根之痛自己心甘情愿承受,但怎能让那人受到波及?
他立刻从识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人破碎的魂魄,用灵力小心翼翼地托于半空中。
他正准备开剖时,魂魄碎片所在的位置忽然传出极轻的声音:“欧阳师兄。”
这是扶风山主千载来无法忘怀的声音。
他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魂魄碎片,声音颤抖:“风颂师弟,是你吗?”
风颂魂魄声音微弱:“师兄,我刚才发现自己竟然能说话了。”
扶风山主的心脏几乎跳停,匆忙起身到了魂魄碎片前,双手虚捧着:“太好了!师弟,再给我一些时日,你定能重返人世!”
风颂魂魄:“师兄,你是想与那沐姓女娃娃置换灵根,用她的神域灵根破化神境,对吗?”
扶风山主忙不迭地点头:“对!师父曾留给我一门秘术,若我能破化境,便可用自己的寿元为代价,拼接你的魂魄,重塑你的肉身。”
风颂魂魄:“若行此举,我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便是你殒身之时。”
扶风山主:“我何曾惧死,更何况是为你而死,我死而无憾!”
“当初,你我无法战胜妖蚕,若继续留在秘境中,不仅尸骨无存,更是永无转世之望。我只能在亲手终结你生命的同时保存你的魂魄,将你带离秘境。”
风颂魂魄低声说道:“那时,我有意离开你,提前半日被妖蚕丝缠绕,便是要自行寻死,换你出秘境。你找到我时,挑战时间仅剩最后一个时辰,而我也仅余最后一口气。”
扶风山主忆起那日他火急火燎找风颂,最初只是想师兄弟二人死在一处,即便魂飞魄散,他亦能笑对。
可被他找到的风颂泡在一只白色蚕茧里,皮肤已被化掉,明明失去了意识,全身裸露着的血红肌肉却在不住痉挛。
可以想象,会有多疼!
这般蚀骨灼魂的痛楚,他怎忍心让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师弟多捱一瞬。
他将命剑化为匕首,流着泪刺了下去……
风颂魂魄轻叹:“你无法承受亲手杀死我的痛苦,那一刻,你的道心崩塌。其实,你只要不加处置,再过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便会死亡。”
扶风山主断然说道:“那怎么能行,若被秘境杀死,你就永不能再入轮回。”
风颂魂魄声音颤抖:“所以,你宁愿道心崩塌,坠入无尽的痛苦深渊,也要亲手杀死我。师兄,这千载来,你可曾后悔过?”
“岂有岁月可回头。”扶风山主微闭双目,沉默片刻后复又睁开,坚定说道:“即便再回到那日一千次,我也会一千次做出同样的选择。只要你能复生,要我怎么样都行!”
风颂魂魄沉默良久,终于艰难地说道:“师兄,我要走了。”
扶风山主一惊,急声问道:“走?你要去哪里?”
风颂魂魄低声回应:“你杀死我后处理得极为迅速,即便秘境试图诛魂,我的魂魄破碎得也不甚严重。”
“自打出秘境的那一刻,我便发现自己可以自由离开,若我去往一处灵气旺盛之地拼接魂魄,三载后便可转世投胎。”
“但我始终无法发声,也无法找到任何方式与你交流。若我默默离去,留你独自一人,我不忍心。”
“于是,我便在你的识海中停留了千载。这千载间,我一直在默默陪伴着你。”
泪水盈满了扶风山主的眼眶,这是他出秘境后千载来第一次哭泣。
他清楚,即便换上沐宁的灵根,在道心破碎的状态下强行渡雷劫,自己极有可能化作邪祟。
而师父所传的置换秘术,也并非万无一失。
能拥有重入轮回的机会,才是最珍贵的。
风颂在他道心崩塌的识海内无法拼接魂魄,为了他,竟甘愿在那暗无天日、无尽痛苦的黑海中沉浮了千载。
风颂魂魄轻声低吟:“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1]
扶风山主的泪水无声滚落。
片刻后,风颂魂魄说道:师兄,一会儿你可得赶紧还了借沐家小姑娘的东西。另外……那个沈雪凝,为人下作,但是否可给她一次回头是岸的机会?”
听到沈雪凝的名字,扶风山主收了泪水,如同吞下一只腐鼠那般犯起了恶心,却也点了点头。
风颂魂魄:“师兄,我这便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生活。我下一世定还会修仙,到时候,如果我投入你门下,你可认得出我来?”
小风颂要回来了!
扶风山主想起了那个自七岁起便跟在自己身后甩不掉的小尾巴,鼻子吐着泡泡,两只脏脏的小手总想抓握他的衣袍。
曾被他嫌弃地屡屡推开的小风颂,却在他不慎采了千丝曼陀罗被灵蛛蜂追杀时勇敢地挡在他面前,替他被叮成了猪头。
小风颂那张本就圆圆的脸肿得眼睛成了两条线,却还要确认自己这个师兄是否无碍,便强忍着痛用手指费力地扒开上下眼皮去看他。
那时的他,又哭又笑。
而今,扶风山主的双眸却有了一瞬间的晦暗,很快,他用笃定的语气说道:“放心,我了解你的特质,届时定能认出你来!”
魂魄碎片传出轻轻的笑声,随后蓦地飞出洞口,消失于茫茫天际。
扶风山主阖目后复又睁开,大踏步走出山洞。
他唤了唤沐宁,带着歉意说道:“你的灵根本座不借了,这就为你接回去。本座会非常仔细,保证你以后用起来不会有任何差别。放心,接灵根时几乎不疼,只是重新连通每条灵脉时会有轻微的电击感。”
“现在开始吧?”
不借东西了,扶风山主又当回了“本座”。
沐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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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中,陆珩宸起身,越桓泽忙道:“陆师兄,你中毒过深,仍需调息。我现在去解决妖蚕,若明日未果,你再去助我,如何?”
陆珩宸探查周身后点了点头。
越桓泽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枚赤金尾戒递给他:“你缺少火焰之力,故而被无形蚕丝缠绕。这是我打造的火属性戒指,功能和吸收沐师妹炼制的火系丹药差不多,送你了。”
陆珩宸将戒环套在左手小指上,一股温暖的火焰力量自指根涌入,他看向越桓泽:“当心。”
越桓泽带着周身隐焰继续向前行进,半个时辰后,环绕他的灰烬越来越少,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
和昨晚砸在他身上生疼的大滴雨珠相比,这绵细的雨丝接触皮肤的感觉可太美妙了,有微微的酥麻感,仿佛恋人的柔荑轻轻抚触着肌肤。
越桓泽被雨丝轻抚了几下,眼中却没有半分陶醉,倏然警觉地向后飞弹,迅速退回到晴空区。
他运转灵力探查全身,皮肤上竟附着了一层轻薄的淡蓝色蚕丝,任凭火焰灼烧也无法焚毁。
妖蚕果然狡猾,竟将白色蚕丝转为水属性的蓝色蚕丝,更幻化为细雨,悄无声息地侵袭而来。
若稍有不慎,他可能就会被缚入一只蓝色蚕茧中。
越桓泽略一思考,将吸收雷系凶兽丹药得到的雷电之力与灵力融合,又将雷灵力渗透至周身。
刹那间,雷电之光与烈焰之光在他身上交替呈现,将他笼罩得如同雷火战神一般。
那层附着在他皮肤上的淡蓝色蚕丝在雷火的夹击下快速蒸腾,化为淡蓝色雾气弥散于虚空。
越桓泽取出一道传音符发给陆珩宸,传递了此处的情况。
随后,他稳步迈入细雨中。
随着雨丝接触身体,他周身不断蒸腾起蓝色雾气。
随着他的行进,雾气源源不断地升腾着,为他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蓝色光影,将他衬托得愈发俊美无俦。
半个时辰后,雨停了,越桓泽到达一处山谷,谷中密布着交织如网的白色蚕丝与蓝色蚕丝。
他召出紫煌帝剑,将火灵力与雷灵力注入剑中,剑身顿时闪烁起雷电之光,同时升腾起熊熊烈焰。
他紧握剑柄,步伐稳健,向双色蚕丝劈斩而去。
火光与雷光交织成一道道凌厉的剑芒,剑芒所及的白色蚕丝瞬间化为灰烬,蓝色蚕丝则迅速蒸腾为雾。
山谷中,剑气激荡,白色灰烬与蓝色雾气交织在一起,弥漫成一片剧毒烟雾。
越桓泽吸收过沐宁炼制的避毒丹药,只要不像陆珩宸那般持续被毒液浸泡,这些空气中的毒素便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烟雾散尽后,妖蚕的真身显现在山谷中央。
它的体长约有十丈,躯体洁白,如螺旋状节节盘绕,表面覆盖着一层淡蓝色的鳞片,泛着幽幽的光泽,蕴含着一股诡谲的生命力。
此刻,妖蚕扭着身子,头部高高扬起,细长的触角在空中摆动着,散发出邪异的气息。
它的腹部充满弹性,每一节的扭动皆带有无尽的力量感。
它的周身交错着千万道微光闪烁的细丝,这些细丝在一瞬间凝聚,呈现出防御状态,状若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在下一个瞬间,细丝猛然分散,化作一张张极其锋利的缚网,仿佛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绞杀进入网中的一切生灵。
[1]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取自苏轼《木兰花令次马中玉韵》。
第58章
越桓泽迅速判断出妖蚕的属性及其攻击和防御特点,提起紫煌帝剑,无惧无畏地飞身向巨蚕斩去。
刹那间,整个山谷内充斥着焰爆与电闪的轰鸣,夹杂着妖蚕发出的诡异鸣叫声。
这一场大战,持续到了夜晚,又持续到了次日清晨。
在激烈的战斗中,妖蚕大量吐丝,触角晃动的频率开始减缓。
越桓泽运转元灵心法,灵力、体力与精神力却持续不衰。
他巧妙地避开一波又一波极速射来的夺命缚网,在发现一个空档后,大力劈开妖蚕新筑起的防御网盾,凭借闪电般的速度迅速逼近妖蚕腹部。
紫煌帝剑带着雷电与烈焰的双重威力直直没入蚕腹。
妖蚕发出一声撕裂耳膜的鸣叫,在一阵剧烈的颤抖后轰然倒地,整个秘境为之一震。
越桓泽看着妖蚕化为一地蓝白混合的粉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紫煌收回识海,转身离去。
他迈开脚步,走出不远,突然停住,心下生疑。
妖蚕已死,按理说噬蚕幽域的封印应该随之破碎,可为何秘境至今依然完好?
倏然,他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当即转身,只见那一地粉末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褐色妖蛾。
噬蚕幽域挑战的终极形态,乃是妖蚕化蛾!
此时,妖蛾庞大的鳞翅开始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越桓泽正要从识海中重新召出紫煌,一股强大的土系妖力从褐蛾的体内骤然爆发,地面在一瞬间被撕裂成岩,由狂暴的妖力席卷着,疯狂地朝着他扑面砸来。
越桓泽的前方,一场滔天的土石风暴正在迫近,后方,一股强劲的灵力正从密林的暗影中直取他的后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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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之外,忘忧洞前,天光大亮,扶风山主将沐宁体内最后一条断开的灵脉接回了灵根。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疲惫地摇了摇头,感叹道:“切断容易,接回难啊!这么多条灵脉,一条也不能接错。”他长舒一口气,“好在,终于完工了。”
沐宁无奈地看向大功告成的扶风山主,提醒道:“前辈,您现在能把我放开了吗?”
“本座接灵根时怕你乱动,这才继续缚着你。现在,”扶风山主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也不能放,本座还有事情没做完。”
沐宁一惊:“您还有打算?”
扶风山主微微一笑:“本座给你造成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痛苦,自然要补偿你——这就要将一半修为传给你。是本座对不住你在先,完事后不必道谢。”
“此过程冲击极大,不能让你乱动,故而只好继续缚着你。”
沐宁听后心头一震,刚要说什么,扶风山主的右掌已牢牢地按住她的头顶,刹那间,一股排山倒海的能量自颅顶涌入她的体内。
沐宁只觉得整个身体被这股巨大的能量所充斥,暴涨的灵力如同千万匹脱缰的骏马在她体内狂奔,行将爆裂之感令她几乎难以承受。
此时,扶风山主的左掌按住她的背部,注入一股绵密的引导之力,迅速安抚了在她体内撒欢,正欲将她撕裂的陌生能量。
这股能量渐渐稳定,与她自身的力量融为一体。
新的力量澎湃流动,在她的丹田内汇聚,滋养着她的经脉,她的灵脉进一步生长,与灵根的连接翻了一倍。与此同时,她的识海急剧扩张,澈影蓝梦爆射出炫目的霞光,她的心神随着万丈霞光前移,这种感觉奇妙无比。
这厢刚刚接受了扶风山主的修为,天空中的黑云已滚滚而来,劫雷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
沐宁急急说道:“扶风前辈,您现在赶紧放开我,我要渡雷劫了!”
扶风山主淡淡说道:“现在仍不是放开你的时候。我之所以只传了一半修为给你,正是因为我要留下另外一半,为你挡天雷。”
沐宁大惊:“此举过于凶险,不可!万万不可!”
不再炫古语的扶风山主如今说起话来甚是接地气:“沐丫头,你嗓音再好听,这么大声,也吵得本座脑瓜疼。”
他摇了摇头,给沐宁加了一道封言术,将她的身子放置于自己的双膝上,双手结印,凝聚起剩余的全部力量,形成一道防护盾,悬浮于他二人头顶上方。
沐宁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元婴雷劫非同小可,扶风山主先剖后接灵根消耗了大量精神力,新损一半修为又等同于重伤未愈,此时代受劫雷,沐宁简直怀疑他是有意寻死。
不一会儿,第一道天雷劈下,护盾被砸出裂痕,扶风山主身形巨震,鲜血吐了一地。
第二道天雷接踵而至,护盾在雷霆的轰击下碎裂,扶风山主的心脉几乎被生生震断。
第三道天雷即将落下,扶风山主将自己的全部神识猛然推了出去,轻阖双目,心中笑道:风颂,我道心已碎,此生做不得你的师父了。我想到了更好的重逢——你需用三载光阴拼接魂魄,我便早你三载投胎,来世,我还要当你的师兄。
顷刻间,第三道天雷劈落,劫云迅速消散。
一道身影从空中坠落,重重摔在地上,鲜血溅射四周。
扶风山主神识回归,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摔落在他面前的沐宁。
沐宁也看向扶风山主,嘴角淌着鲜血,灿然一笑。
在最后一刻,她强行冲破了缚灵术,飞跃而起,架起一道灵盾,抵挡下了这最为猛烈的一击。
此刻,沐宁体内金丹碎,元婴生,修为更是直达元婴巅峰境。
她缓了缓,支撑身子坐起,冲破封言术说道:“扶风前辈,最后竟是我自己放了自己。”
扶风山主闻言心中一震,猛然察觉到自己那破碎千年的道心,竟已重铸如初。
他那漆黑如墨的识海化为了浩渺的碧海。
而曾让他羞于取出,乌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的命剑,亦重新蕴出皎然辉光。
扶风山主喃喃道:“本座竟也是……自己放了自己。”
此时,一阵风起,他衣袖浩然一荡,仰天笑吟:“长风自天来,冉冉吹我怀。”[1]
沐宁不解山主为何忽然诗兴大发,用亮晶晶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扶风山主看向沐宁:“小丫头,咱们且在此地调息半日,待气息平稳了,你随本座去宝库,本座再为你好好补一补。”
沐宁微微一笑,表情转而变得凝重:“前辈,阿泽和陆师兄已入秘境两日,挑战时间仅剩最后一日,我担心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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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蚕幽域内,越桓泽和陆珩宸手持命剑,正与妖蛾缠斗。
刚才,及时赶到的陆珩宸以灵力为绳将越桓泽从土石风暴前拉离,使他有时间从容地召出了紫煌帝剑。
战斗中,二人运转元灵心法,保持着充沛的灵力、体力与精神力。
二人已勘破妖蛾风土同攻的路数,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破解之法。
他俩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越桓泽撤去灵力中的火属性与雷属性,与陆珩宸同时激活了自木系凶兽丹药获取的束缚之力。
木灵力从二人掌心喷涌而出,实体化后宛若植物庞大的根系网络,交织成密密麻麻的屏障。
木灵力极为稠密、坚韧且灵活,在二人的持续释放下,根状网络迅速扩展,将妖蛾扇动翅膀卷起的飞沙走石牢牢缚住。
充斥着妖力的沙石在灵网的阻隔下先是停滞不前,随后被灵网弹射,回敬给妖蛾。
妖蛾的攻击因这突如其来的反击而受阻,翅膀上的风力有所减弱。
趁此时机,越桓泽和陆珩宸同时单膝跪地,一只手高举命剑,吸纳秘境中旺盛的灵气,另一只手掌心贴地,将木灵力注入大地,与地脉交融。
秘境中的灵气如天河倒倾,源源不断地涌入剑尖,通过命剑贯入他们持剑的手掌,流经他们的身体时,被赋予了木属性,再由他们的另一只手掌传导入大地。
二人作为贯通天与地灵气的桥梁,天、地、人共同勾勒出一幅生机浩荡的画卷。
顷刻间,山谷内植物的根系暴长至原来的数万倍,织就了一张无懈可击的巨网,不仅将大地牢牢固定,令妖蛾的翅膀再难驱动沙石,更有无数根系破土而出,宛若灵蛇般缠绕上妖蛾的身躯。
二人再次默契对视,随即同时站起,屈膝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
越桓泽手持紫煌帝剑,直斩妖蛾右翅,陆珩宸手握星珩琉光,劈向妖蛾左翅。
二人动作如同镜像般一致,同时抵达目标,长臂一挥,两道剑气如长虹般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伴随着刺耳的切裂声,妖蛾的双翅应声而断,坠落在地。
随后,二人在空中转身面向彼此,陆珩宸压低身子,与越桓泽相向而飞。
两把命剑剑芒闪烁,齐齐指向妖蛾庞大的躯体。两道剑气一高一低,在空中错落而过,分别划过妖蛾的胸部和腹部。
二人稳稳落地的瞬间,妖蛾的躯干断裂成三节,沉重地坠落在地,轰然作响。
紧接着,秘境中的能量狂暴地涌入越桓泽和陆珩宸的躯体,他们的每一寸肌肤都被这股能量疯狂灌注,经脉与灵脉不断承受冲击,在冲击的洗礼下,二人力量暴涨,识海的空间也急剧拓展。
其后,秘境的能量场开始扭曲,很快,天空中出现了裂痕。
随着四周的碎裂声愈发剧烈,越桓泽和陆珩宸同时举剑飞向天际,共击一片巨大的裂纹,随着一声脆响,二人冲出秘境,稳稳落地。
在他们身后,白球骤然爆发出刺目光芒,随后崩裂成无数碎片,碎片转瞬化作虚无。
[1]长风自天来,冉冉吹我怀。取自邱云霄《长风自天来》。
第59章
出秘境后,越桓泽和陆珩宸皆感到体内金丹行将碎裂。他们将命剑收回识海,走出宝库,寻了一块开阔的空地。
二人担心雷劫时沐宁前来援助,合力在空地外围布下一道强悍的结界,随后彼此远离盘坐,稳固心神,凝聚精神力。
不过几息,黑云压来,成百上千条“银蛇”在上空暴虐地翻腾,雷霆的威压席卷而下,压得周围的空气开始凝滞。
时至午后,调息了小半日的沐宁已可走动。她看见劫云再起,比午前自己经历的那次更加汹涌,连忙向着黑云聚集的方向而去。
扶风山主观劫云形态,心中亦是担忧,与沐宁同往。
二人赶到渡劫地点,看到了平安出秘境的越桓泽和陆珩宸,亦发现以自己伤重未愈的状态难以破除结界,只好焦急地在界外观望。
不久后,陆珩宸渡过了三道劫雷,就地闭目调息。
越桓泽那边,天雷还在狂砸,陆珩宸置若罔闻,沐宁和扶风山主则眼睁睁看着他如何忙作一团。
越桓泽祭出一众雷系法器,施展十二般技艺,终于安渡九道天雷。
他长吁一口气,正准备起身时,又一道天雷猛然落下,他差点来不及抵挡。
接着,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他在天雷的疯狂攻击中疯狂自救。
待十八道天雷过去,他脸上已是大写的生无可恋。
沐宁在结界外焦急地踱步,想托陆珩宸帮忙,但见越桓泽不缺胳膊不缺腿,手脚灵活地忙碌着,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劫云终于散去,场内二人均已碎金丹,直达元婴巅峰境。
经历了三道劫雷的陆珩宸,调息过后,一派芝兰玉树之姿。
经历了十八道劫雷的越桓泽,却完全是另外一番面貌。
他的头发炸裂,衣服被烧得焦黑,捂着心口仰面躺倒在地,皮肤被雷电灼得通红,满脸血迹与黑灰,看上去狼狈不堪。
陆珩宸撤去结界后,沐宁冲他道了个喜,随后匆匆到了越桓泽身旁,伸手就去搂。
越桓泽看见沐宁来拥自己,勉力抬手推开她,急促地说道:“沐师妹,你快去陆师兄身边,我没事,不劳你费心。”
沐宁一怔,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越桓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胸口一痛,一口鲜血喷出。
沐宁情不自禁去扶,越桓泽却又踉跄闪避,不愿被她触碰。
沐宁不明所以,见越桓泽避自己如避瘟神,心中甚是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越桓泽见她落泪,心疼不已,抬手要为她拭去泪水,可一想到她是陆珩宸的女人,手又僵在半空中。
他收回手,黯然说道:“沐师妹,你不必在我这边停留,速去陆师兄那边看看吧。”
扶风山主摇了摇头,他看懂了,这四人的感情竟全部是单向的。
他对这种错综复杂的情爱纠葛毫无兴趣,心中只觉男女之情不过是世间的一场浮云,无聊透顶。
而想到若干年后,自己将从一代风颂的师兄变为二代风颂的师父,他们之间跨越生死的兄弟之谊,将会变成其乐融融的师徒之情,可甚是有趣。
扶风山主搓了搓手,自得其乐地笑了笑,唤呆立着的沐宁随自己去宝库。
此时,光风霁月的陆珩宸走来给越桓泽搭了一把手,越桓泽如释重负地向他道谢。
沐宁收了泪,头也不回地跟随扶风山主而去。
陆珩宸扶越桓泽回房。
路上,他淡淡说道:“越师弟,你刚才与宁儿保持距离,这点做得很好。”
越桓泽情绪低落:“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不是吗?”
陆珩宸神色不动,微微点头:“以后也需保持。”
越桓泽红着眼圈,语气中却透着决心:“我知道。”
越桓泽的识海中,白珠珠对紫煌帝剑抱怨道:“泽子怎么这么容易就被陆珩宸给带上节奏了!”
紫煌帝剑沉吟:“此节奏,并无不可。”
白珠珠对着越桓泽喊:“泽子,你不要被姓陆的牵着鼻子走。我还是那句话,沐宁不是那种人!”
紫煌帝剑跟着喊:“主人,兄弟妻,不可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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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宁随扶风山主进入宝库。
扶风山主拣出不少疗愈圣品,分成四份,令沐宁带走其中三份,交代道:“沐丫头,你给越桓泽和陆珩宸各送一份,告知二人,本座会通知剑宗,要你等在扶风山多住一月。”
“即日起,你等在各自房中自行调息十日,无需外出,膳食与内务就交给泉林了。十日后,本座将根据你们突破后的最新境界,提供二十日进阶指导。”
沐宁致谢。
扶风山主见她神情黯淡,开解道:“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与其无谓执着,不如一心向道。”
扶风山主的识海中,散发着万丈宝光的命剑在心中嘀咕:主人这是忘了这一千载来他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这人啊,真是说别人容易,放在自己头上可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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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宁先去给陆珩宸送补品。
陆珩宸讲述了秘境中的经历。
当然,他巧妙地跳过了自己差点弄崩越桓泽道心的那一段,自然也没提越桓泽帮他洗浴,为他烘衣吹发那一段。
沐宁告别陆珩宸,又去敲越桓泽的房门。
越桓泽一瘸一拐地打开门,看向沐宁的目光带着距离感。
沐宁将扶风山主的安排传达给他,他接过补品,准备关门。
沐宁闪身进屋,关上房门。
越桓泽将补品收入空间戒指,垂首看向地面。
沐宁眼眶发红:“阿泽,你看着我,告诉我,为何忽然对我如此冷淡?”
越桓泽看向沐宁,眼眶也红了:“沐师妹,你还是喊我越师兄吧。”
沐宁咬牙:“越桓泽,你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走!”
越桓泽沉默地望着她良久,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声音哑了:“陆师兄已把你俩之间的事,告诉了我。”
沐宁怔住了,少倾,挣扎着颤声问道:“什么我俩之间的事?陆师兄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越桓泽的目光再次垂落地面,声音里充满了苦涩:“你们两人的亲密之事,我已知晓。”
沐宁脱口而出:“阿泽,你听我解释。我只是还没有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不是有意欺瞒……”
越桓泽心知她舍不得自己做的那些小玩意儿,说透了难免尴尬,忙道:“沐师妹,无需解释,我已知晓原因。”
“前因后果,你皆已知晓?”
“正是。以后我仍会为你打造法器,但要按市价收费,不能再免费送你了。”
沐宁闻言瞳孔一震:“越桓泽,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当我是什么!”
越桓泽没有抬头,他攥紧了拳头,声音低沉:“你自然还是我的师妹,我也还是你的师兄。”
沐宁猛地向前逼近他,眼中的泪水狂涌而出:“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几日前,你口口声声说,此生唯我一人。而今,你就这样食言了?我要你亲口告诉我,那件事,你就这么介意吗?”
越桓泽自然不介意沐宁的过往,可他绝不能知三当三,妄图靠着做手工去破坏他人的感情。
他看向沐宁,目光灼烫:“沐师妹,那件事情,我非常非常介意,我们今后需保持距离。不过你放心,这真的不会影响我继续为你打造法器。”
沐宁怒极反笑:“为何还要继续为我造法器,难道是舍不得我的金子吗?”
越桓泽被她挂着泪的笑摄了心神,心中那个始终沉沦的角落行将失控,他快要撑不住了,不能再这样说下去。
他心一横,俯下身去,吐息炙热,烫在沐宁的耳郭上,“如果师妹愿意,以人易物,也可以。”
求仁得仁,不出意料,“啪”,沐宁给了他一记耳刮子。
沐宁甩门而去,回到自己房中,静坐良久。
不知怎的,她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狗尾巴草烛台,点燃灵烛。
烛火在她眼眶里蓄积的泪水中跳跃,仿佛越桓泽的雪人在蹦蹦哒哒地跳着舞。
他甚是可恶,可他的雪人却在她眸中,温存地拭去了她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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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前,扶风山主目送飞剑驰向益州,随后沉声道:“出来吧。”
沈雪凝从墙根的暗影里走出。
扶风山主一挥手,周围空气一凝,一道结界将二人与外界隔开。
沈雪凝咬着下唇:“您昨日未得时机动手吗?为何沐宁不仅活着,灵根无损,竟还突破到了元婴境?”
扶风山主面色未变:“沐宁的灵根,本座不借了。”
沈雪凝的目光瞬间变得阴冷:“一时失了时机也没什么,幸好您又拖了他们一个月。趁着他们各自在房中,我替您引出……”
她话没说完,猛地被一道灵力扼住脖颈,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她在空中挣扎着,不可置信地看向扶风山主。
扶风山主冷眼看她,轻蔑地说道:“沈雪凝,那日你说你与本座是一样的人。本座告诉你,本座与你不一样,你压根不配与本座相提并论!”
沈雪凝的双目淌下了屈辱和恐惧的泪水。
扶风山主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锋:“念在你被情爱所毒,一时糊涂,本座暂且放你一马。今后,若你再敢生出害人之心,本座必亲手捏碎了你!”
沈雪凝被扼得说不出话来,拼命点头。
颈部的握力一松,她跌落在地。
扶风山主带着凌厉的寒意看着她,她伏地求饶,声音颤抖:“晚辈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扶风山主一挥手,结界消散,他没有再多看沈雪凝一眼,径直离去。
沈雪凝趴伏在地,眼神闪烁不定。
第60章
元澄收到扶风山主的飞剑后,立即召集了云澈、天璇并诸位元婴长老,郑重宣布陆珩宸、越桓泽与沐宁已破元婴境,宗门内的长老由十二位增至十五位。
扶风山主信中提到,三人破境后一致提出——年岁尚轻,愿以惕厉之心自省,恳请宗门暂且不为他们拟定尊号。
望前辈仍称呼他们的名字,平辈之间仍以师兄弟姐妹相称,对后辈及对外时,则称陆真人、越真人和沐真人。
元澄面露赞许之色:“他们三人如此恭谨自持,甚好。且依其意,不过,尊号还是要有的,缓两载再议。”
众人一致点头称是。
元澄接着吩咐道:“为三人安排驻峰事不宜迟,按惯例,由天璇与清风择选山峰,两日内务必选定。”
“珩宸的驻峰命名为青辰峰,桓泽的驻峰命名为天桓峰,沐宁的驻峰……便唤作静宁峰吧。”
天璇点头道:“是,掌门师兄。”
清风躬身道:“是!”
元澄看向星炼:“星炼,待驻峰择定后,山中金丹境弟子任你调遣,当全力建造青辰殿、天桓殿与静宁殿。”
“一月为限,务必告竣。三人回宗之际,当以焕然新居相迎。”
星炼躬身道:“是!”
元澄又看向珏玉和容焰:“珏玉、容焰,你二人当竭力协助星炼。”
珏玉和容焰躬身道:“是!”
元澄挥了挥手,一群人散了会,喜气洋洋地向外走。
云澈春风满面。
一早收到消息,段甜儿与段北念今日到达。
“师兄,师兄……哎,师兄!”
云澈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身旁须发皆白的老道:“师弟,你叫我吗?”
天璇探过身子,私语道:“师兄,咱们宗门一次三人破元婴,实乃大喜。我知你欢欣,可咱们毕竟是长辈,又是领袖,还是要稍稍自持一些,自持一些啊。”
“欢喜放在心里,切莫让人看得太明显了。”
云澈这才发现自己的唇角很久没有放下来了。
在二人身后,星炼先是对珏玉客气地说道:“珏玉兄,烦劳你两日后到我的器炼堂,共商青辰殿建设事宜,这两日我先调配好基建材料。”
珏玉微微颔首:“自当准时前往。”
星炼点点头,又看向容焰,粗声说道:“容焰,两日后到我的器炼堂报到!”
容焰:“哼!”
哼表示什么?
好不容易摆平了唇角的云澈蓦一回首,容焰赶紧嗡声补充道:“知道了!”
珏玉拍了拍容焰的肩膀,容焰轻搭了一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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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峰,见云殿内,云澈的唇角又不自觉地上扬。
他已有将近一年时间没见到段甜儿了,他把上一批幻阵阁的货品又仔细检查了几遍,可惜没能再发现纰漏。
上半载,他曾提议重新订货,而元澄认为剩余的阵品仍然足够,这便一直等到了如今。
忽然,他的笑容淡了。
“纵我不在,子宁不嗣音?”[1]
他低吟着,想到这一载来,段甜儿从未吹响过他赠的玉笛,这是不是表示……她并没有多么想见他。
随即,云澈安慰自己,一定是她担心飞行时可能会撞到鸟。
一会儿要告诉她,有一束灵力在前方驱鸟,可确保无虞。
这样一想,他的笑容又浓了。
在他识海里被颠来颠去的云舒少不得又是一番抱怨。
很快,段甜儿和她哥以及她的灵宠如上次那般站在了见云殿内,天剑宗与幻阵阁已钱货两讫。
云澈微笑道:“段少主,段小姐,本座已命人仔细打扫了迎客居你们上次入住的庭院……如果二位不嫌弃,不妨住在见云殿的厢房。本座以灵力为火,定会确保段小姐不感寒冷。”
段甜儿这下明白了为何这次见云殿内如此温暖,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和哥哥这就下山,在清心镇分号休整一晚,明日返程。”
段北念见妹妹竟收了玩心,有些惊讶,却也随之说道:“云澈前辈,我与舍妹便不打扰了。”
云澈心中一震,勉强笑问:“二位为何如此匆忙?”
段甜儿轻轻叹了口气:“我此次前来,原是听闻阿泽哥哥结束了在扶风山的历练。我想见他,邀他随我回京见家父家母。”
“刚才得知,他推迟了一月方归,我们这便先行离开。届时,家父会亲发请柬给他。”
云澈的笑容僵住了,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他不知该如何挽留,垂了眼眸,低声说道:“是吗……愿段少主和段小姐回程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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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子时,清心镇上的灯火熄了大半,幻阵阁分号前的两只灵灯通宵不灭。
二楼,段甜儿的房间,灯烛早已熄灭,而她此刻仍坐在紧闭的窗前,金子蹲在桌子上,为了陪她也没睡。
忽然,段甜儿推开雕花窗扇,任一股清幽的夜风抚上面庞,带来一阵凉意。
随即,趁着灵灯的华彩,她看见了站在街角的云澈。
她和云澈一瞬间对上了目光。
于云澈而言,这本是不该有的举动。
他没有隐身形,又如此不警觉,深更半夜站在幻阵阁分号楼下向上望着,若被旁人瞧见,会作何想?
他顾不上那么多,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丧失了大半。
而与段甜儿的对视,令他剩余的理智也随之一溃。
一个飞身,他从窗口进入了段甜儿的房间。
段甜儿一惊,立即冷静下来,对金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紧接着,她关闭窗扇,打开了一张照明阵图,确保光芒不会发散出屋子。
云澈痴痴地望着她,低声道:“甜儿……”
段甜儿压低声音:“云澈前辈,你还是唤我段小姐比较好。你深夜贸然到访,何事?”
云澈竟直直说道:“我想见你。”
段甜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拿起挂在卧榻旁的金缕囊,从中取出一张画像,拍在桌面上:“你是想见她吧!”
画像上的少女与段甜儿颇为相像,但细看之下,两人神态完全不同,画上之人的气质温婉,全然不似段甜儿这般明媚灿烂。
云澈看了一眼画像,便回望段甜儿,他的眼眸澄净清澈:“我想见你。”
段甜儿皱了皱眉,从金缕囊中取出了一只淡绿色封皮的小册子,又拍在桌面上,凉凉地看了云澈一眼,示意他来取。
云澈拿起翻阅,内页第一张,竟画着他做的白鹤纸鸢。
他微微怔了一下,抬头看向段甜儿。
段甜儿没什么好气:“这是我从家族祠堂里取出的一位先祖奶奶的遗物。”
“我们段家每位先祖的牌位后都有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他们生前所选的陪伴物。这册子便是那位先祖奶奶小匣子里唯一的物品。”
“册子上原附有一道极强阵法,像我这样的天才,解开倒也不难。”她看向金子,“我厉害吧?”
“呜——”金子趴伏着,回想起主人那两个月没日没夜破阵的样子。若不是后来她发现册子上的阵法类似她父亲布阵的风格,从而找到了破解的线索,可能至今都无法解开。
云澈微微张嘴,向后翻去,每一页皆是他的画像,准确说,是十九岁时他的样子。
那时候,他的眼神和现在一般澄澈,而面部的线条则略少了几分如今的刚毅。
这些画像共有五十多张,描绘了他不同的神态与动作。
他已翻阅到倒数第三张,画中是他与那位貌似甜儿的温婉女子一起放飞白鹤纸鸢,他们牵线的手握在一处,相视而笑。
倒数第二张中,那女子搂着他的腰,笑靥如花,二人同坐在一柄状若云舒的飞剑上,剑身在云端翱翔。
而最后一张,竟是他二人共眠于卧榻之上,那女子依偎在他怀中,神情温柔缱绻。
云澈的瞳孔微微放大,心中一叹,原来,她竟也心悦他!
她把他制作的纸鸢记在心中,将他每一丝细微的神态都深深烙入记忆。
只是,她更爱红尘繁华,更看重家族荣耀。
最后三幅画里的情景,在现实中从未上演。
他们从未共枕眠,甚至连手也未曾握过。
曾经,他满怀期待地将纸鸢送给她,她只是扫了几眼,便随手丢在地上。
他曾自豪地向她提及自己的命剑,而她当时也显得毫无兴趣。
云澈还在晃神,段甜儿带着自嘲与讽刺的声音响起:“若不是我看过我们家族历代先祖的画像,若不是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记下他们的生辰,我怎会设想你二人可能有所交集?我又怎会耗费两个月的心力去破解那册子上的阵法?从而揭开了你们这段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云澈心绪纷乱,一时说不出话来。
段甜儿冷冷说道:“我不关心你们当初为何没在一起,但云澈前辈,您觉得这样有意思吗?选一个相似的人做替身,重演你们做过的事。抱歉,今后恕我段甜儿,不奉陪!”
语落,她推开窗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澈走到窗边,停下脚步,苦涩的声音从喉间溢出:“甜儿,你相信我,那最后三张画像中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难道,仅因我十九岁时曾心仪过一人,五百年后的今日,我便失了深爱另一人的造化?”
“仅因她们的容颜相似,我便无法拥有爱与被爱的资格吗?”
段甜儿心念极快,眸光微微一动,却立刻转身背对着云澈:“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云澈沉默半响,见段甜儿终未转回身来,飞身而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段甜儿关窗,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她无力地倒在卧榻上,咬着手指头哭。
“呜——”
金子想起主人解开那册子后,哭了整整三日,当时段府上下皆以为她过于思念越桓泽。
[1]“纵我不在,子宁不嗣音?”取自《诗经郑风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