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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 南山客卿 33239 字 4天前

“操。”邵洋低骂了声,“真变态。”

下午,邵洋带着几个同事赶到杨懿的工作室时,他正在指导杨则天画画。

杨则天已经读了大学,今天是礼拜六,杨懿闲着没事,从上午就看着他画,杨则天耷拉着脸,挨了不少批评。

许赋的事,他们还是从新闻上看到的,还奇怪什么‘寻恩人’,许雅瞒得严,不让他们去医院看,只说许赋病得不轻,正在住院。

不过杨懿和杨则天也是碍于身份,客套地关心一下,既然被拒绝,也就没多问,他们跟许赋的关系不咸不淡,忙起来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邵洋把事情大致跟杨懿说了一下,他震惊不已,淡定如他,此刻也呆愣了。

杨则天也被吓到,猛地起身,画架倒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响。

邵洋他们把墙上挂着的十一个相框取下来,带走。

“麻烦你们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好好。”杨懿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杨则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质疑。

杨则天一僵,忙举起双手,摇头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他都快哭了,“小叔你相信我,真的跟我无关。”

邵洋:“请你们先配合调查,真的无关的话,你们不会有事。”

审讯室内,他们的口供跟宋棋的一样,只有一点,是宋棋没提到过的。

杨懿说:“本来有十二张照片,有一张宋棋想要,杨则天就给他了。”

“十二张?”邵洋蹙眉。

“对,总共是十二张。”

“你确定?”

杨懿点头,“我确定,不会有错,你们也可以去问杨则天。”

杨则天也证实了这一点,他本来想翻手机去找照片,可因为开学,他就给自己换了一部新手机,旧手机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东西多,丢三落四,可能掉在哪个角落里,也可能丢在了许家。

邵洋去问宋棋,“你问杨则天要了一张照片?谁的照片?”

“她没事。”听到这个,宋棋明显有些慌乱,“你们不要去找她,她没事,不是受害者。”

邵洋疑惑了,“你自己拍的照片,通过杨则天的手递到杨懿那里,却又自己拿走,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宋棋还是那句话,“她不是受害者,我发誓。”

“现在不是要你发誓。”邵洋屈指敲了敲桌面,“是要你把事情交代清楚,不能有一点隐瞒。”

宋棋低着头,不说话。

“你在这跟我耗着没用,就你们干这事,畜生都干不出来。”邵洋怒火往上窜,砰砰砰直拍桌子,抬高嗓门,“老老实实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

坐在旁边负责记录的女警代柯端起桌上的水杯递给他,“队长,消消火,你这么吼也没用啊,瞧你嘴上的泡。”

邵洋接过水杯,喝了口,嘴角的几个燎泡破了,疼得他轻嘶了声。

这几天就为这事着急上火,吃不好睡不好,眼看着嘴角顶出来几个泡。

代柯:“宋棋,照片上的女孩是你什么人?你是在护着她吧。”

宋棋抬起头,张了张嘴,又把头低下了。

代柯见状,心里明白了几分,“你是,怕他知道你做的事?”

宋棋沉默着,小弧度地点了点头。

“怕?你也知道怕?”邵洋气道:“怕人家知道,你就别干这事啊,你有想护着的人,那些无辜的女孩,她们也有亲人朋友爱人,她们同样也是别人的宝贝,就因为她们对你们来说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就被你们这么欺负。”

宋棋红着眼,哽咽道:“对不起。”

邵洋怒吼:“这句话你应该跟她们说去,操,现在说对不起有个屁用,这件事永远是她们心里的一道疤,会影响一辈子的。”他站起来,扯了扯领口,“我出去透透气。”

‘嘭’门被他摔上。

代柯神色严峻,盯着宋棋,“你护着的人,要是跟这起案件无关的话,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的事跟她说的,这起案件的每个细节我们都要查清楚,如果你不配合,我们也会想其他办法,总之,第十二张照片上的女孩是谁,我们一定会查清楚。”

半晌,宋棋吸吸鼻子,颤抖着双唇,“她叫宋苗玉,别把我的事情告诉她,求你。”

杨懿和杨则天走出警局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杨则天走在杨懿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没敢离太近,杨懿一直沉默不语。

他的背影有一种无力地挫败感。

回到家,刚关上门。

‘啪——’

杨则天被打偏了脸,倏地哭起来,“小叔,你相信我,真的跟我无关。”

杨懿掌心发麻,眼眶泛红,看他的眼神失望至极,“十一年,我把你接过来,整整十一年了,你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贪慕虚荣,狂妄自大。”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杨则天擦了把眼泪,“你从来都瞧不上我,觉得谁都比我强。”

他哽咽了声,哭道:“这些年,你有真心管过我吗?我不是你的孩子,所有你对我除了批评就是批评,你从来都没有真的认可过我。”最后一句话,他直接吼出来的。

“杨则天,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些年来,你做过几件像样的事?我让你不要想着跟许赋比,你听我的了吗?许赋刚来许家的时候,你还指着他骂过,你有什么立场骂他?”

“你不帮着婶婶,我帮她,我有什么错?”

“真的是这样吗?”杨懿说:“你不过就是觉得他撼动了你少爷的身份,许赋没来之前,你可是许家唯一的少爷啊,很光荣吗?”

被拆穿心思,杨则天脸一僵,索性自暴自弃,“难道不是吗?自从他来了之后,我就在许家畏手畏脚,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人,明明我是第一个到许家的,那时候还没有菲菲。”

杨懿:“所以你就一人独大了?你从来都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他直接吼道:“许家跟你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你住在那里,你就真的是少爷了?这么多年,你不缺吃不缺穿,从来没为钱发过愁,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如果你争争气,回来帮帮婶婶,许家就是你们说了算,可是你偏不,你入赘到许家,吃了许家的红利,婶婶遇到困难的时候,你擦擦嘴走人。”杨则天昏了头脑,口不择言,“难怪奶奶说你是个白眼狼,多年不回家,在外面发达了却让自己老娘在家过苦日子,亲爹死了都没回来。”

杨懿气得发抖,刚扬起手,杨则天就嚷嚷,“你打你打,你打死我吧。”

他张了张嘴,颤抖着放下了手,看着杨则天,心中悲痛万分。

让杨懿怎么跟他说呢?

说你奶奶不是我亲妈?说你爸爸不是我亲哥哥?

这件事谁都不知道,连许雅都不知道。

杨懿爸妈年轻时的故事很俗套,城里姑娘爱上乡下穷小子,为了他,不惜跟家里断绝关系。

后来爱情变质,只有不断地争吵,他爸没觉得人家姑娘为他做到这般,要更加疼惜她,反倒认为是自己有本事,让人家姑娘倒贴。

他妈妈悔不当初,没脸去见父母,偷偷回去看了一次,却发现他们搬了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真的做到了离家时说的那句话,‘你要是执意跟他在一起,我们就当从来没生过你。’

自作自受啊,在杨懿五岁那年,他妈妈就抑郁而终。

没多久,他爸就另娶了,也就是杨则天的奶奶。

她是带着儿子嫁给杨懿爸爸的,儿子的年纪比杨懿还要大几岁。

他们后来没有再生孩子。

从那时起,杨懿在家里的生活可想而知,爸爸对他不闻不问,后妈对他非打即骂,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干。

杨懿的妈妈偷偷给他留了一笔钱,这是当初她从家里带出来的,杨懿跟后妈谈了条件,只要让他读书,到时候会把钱拿出来,给她儿子娶媳妇,杨懿夸张地说了不少钱。

他是自己交的学费,后妈也就信了他的话。

直到初中念完,后妈的儿子没考上高中,打了几年工,要娶媳妇,才问他要那笔钱。

钱不多,都被杨懿这几年读书花完了,发现没钱后,免不了一顿毒打,他亲爸被吹了枕边风,也参与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种愤恨的眼神,和皮鞭抽到身上的痛。

从那以后,他就逃了。

幸好他们不知道杨懿上的哪所高中,那三年里,他靠着打零工和一位老师的资助,才勉强挺过去,到了大学,更是勤工俭学。

直到他跟许雅结婚,上过一次新闻,被在外打工的同乡看见了,那会儿他后妈已经病得很严重了,找那位同乡联系他,让他把杨则天带走,怎么说也算他侄子。

知道杨懿飞黄腾达了,把孙子放在他身边享福,因为她知道,杨懿骨子里并不坏,或许是年纪大了,想开了吧。

杨懿起初是拒绝的,他一夜未眠,思绪百转,最后决定回去一趟。

他看着小孩眨巴着眼,浑身脏兮兮的,如果他不把人带走,这小孩就会成为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杨懿心软了。

只是没想到,十一年过去,那个满眼纯真的小孩,被金钱权势地位冲昏了头脑。

“等这件事结束,我送你出国读书。”杨懿麻木地看着他,还是选择不说出来,“以后,你好自为之。”

他还是做不到那么狠,不说,杨则天以后还有亲人可依,有家可回。

亦如当年他同意入赘许家那般,如果他不愿意,许雅就只能走上商业联姻这一条路。

如今,两人却以离婚草草收场。

自己选择的路,不论结果如何,都得自己担着。

杨则天瘫坐在地,捂着脸哭泣。

他知道是他口不择言了,说错了话,伤了杨懿的心。

其实他都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是虚荣,爱攀比,清醒着沉沦罢了。

财富地位迷人眼,他到底是没把持住,进了许家,就真以为自己是许家的少爷了,被杨懿养大,就真以为自己是他的孩子了,任性,甩脸子,不听劝。

他只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小孩,从穷乡僻壤来,有如今的富贵,已是三生有幸。

杨懿回到房间,给朋友打了个电话,“你前几天从我这里拿走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打开D盘,帮我找一张照片,我现在要。”

警局内,邵洋收到照片,进了审讯室,手机屏幕冲着宋棋,“是她吧。”

宋棋看着屏幕上的女孩,流下了眼泪,轻声说:“是她。”

竖日一早,他们就联系了苗玉,说之前绑架她的人找到了。

苗玉和慧慧一家人一起来的,他们想知道案情的进展。

宋棋双手戴着手铐,跟着警员往前走着,外面刮起了风,通过走廊的窗户吹在他单薄的衣服上。

隐约听到苗玉的声音,他浑身一僵,停下,下一秒,又猛地加快脚步。

他像一只逃窜的老鼠,想钻到地底下,躲避猫的追捕。

不想被猫抓到,不想让猫看见他丑陋的样子。

宋棋想,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他会选择几岁的时候死在孤儿院里。

也不对,或许会跟许赋的妈妈死在同一天。

好像也不行,那就帮苗玉解决完困境再死。

可那个时候,他就不想死了。

应该是,如果在许赋犯罪之前,他就遇见苗玉,那样的话,他一定不会帮许赋。

时机错了,选择也错了。

果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若是他当初大胆一些,回到清河市的时候就直接去找苗玉,带着她离开,远离许家的一切。

可他不敢啊,他以为苗玉还是那个住在大别墅里的小公主,而他呢,尘埃里的一摊烂泥罢了。

贫贱不敢望瑰宝,卑微不敢染贵体。

一滴泪砸在地面上,宋棋右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同时,苗玉跟着代柯来到审讯室,需要把那晚绑架的经过再复述一遍。

她抬起眼,只看见了一个衣角。

她走进审讯室,坐在了宋棋坐过的椅子上。

*

几天后,警方联系到了所有受害者。

这些女孩,有的报警了,有的没有。

代柯说:“有七名受害者定居在外省,都在不同的城市,当地警方已经跟受害者沟通,只有四名受害者愿意站出来,其他三名受害者不愿再提。”

“那就不要再打扰她们了。”邵洋叹息了声,“惩罚罪犯固然重要,但保护受害者也同样重要,眼下的证据已经足够,她们如今安稳生活,就不要再去揭她们的伤疤了。”

“还有一个。”代柯忽地红了眼,“她两年多前,在家中上吊了,第二天就是她的婚礼。”她哽咽了下,继续道:“她的家人和她当时的未婚夫,都愿意站出来作证。”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邵洋快速道:“把目前找到的证据全部归整一遍,不能有任何错漏,不清楚的地方全部查清楚,另外,看能不能找到一位会手语的律师,他们犯罪的时候是未成年,试试能不能不要从轻。”

第二天下午,有一位戴着眼镜的男人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他拎着一个公文包,文质彬彬,腰背挺得笔直,带着一束光踏进了警局的大门。

他跟邵洋礼貌地握了握手,沉声道:“我是她们的声音。”

邵洋感激道:“唐律师,辛苦你了。”

愿意站出来的受害者,每个人都录了一段视频,她们虽然愿意出来作证,但很排斥回到这个伤心地。

她们居住在不同的地方,就算挨个走访,他们这些警察也看不懂手语。

众人站在显示器前,唐律师根据视频中的手语,把她们想说的话,说出来。

代柯负责记录。

调出视频,开始挨个播放。

“我叫陈诗诗,今年22岁,那天我是去朋友家的路上……”

“我叫李窈,今年20岁,我放学回家……”

“我叫蒋漫,今年24岁,那天晚上我去车站接我男朋友……”

“我叫魏亭晚,今年18岁……”

“我叫曹明溪,21岁了,做了快三年的噩梦……”

“我叫严雪,今年20岁……”

她们全都红着眼,颤抖着,亲手把这道伤疤撕裂。

最后一个视频,是有声音的,代柯解释说:“她是一位视力障碍者。”

只见视频中的女孩,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坐得很端正,她说的话,字字清晰入耳。

“我叫阮雨,今年19岁,那天是我爱人的生日,我去找她……”

警局内被一股压抑的氛围萦绕着,大家忙碌着,期待早日把罪犯绳之以法。

广场上,倒塌的雕像已经被运走,听说这个地方要建一个音乐喷泉。

教会堂也要被拆除,贪婪的信徒已经无所遁形。

音诺孤身一人的战斗终于胜利了,她告诉世人,美貌没有罪,穿裙子没有罪,衣服的长短尺寸掌握在自己手中。

有罪的是那些思想肮脏,行为不轨的人。

我展示我的美丽,不是你犯罪的理由。

我在黑夜中出行,黑夜没有错,路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有错的是你。

我的裙摆干净漂亮,莫要用你那龌龊的思想去玷污。

等音乐喷泉建成后,会有很多穿着漂亮裙子的人去嬉戏玩耍,她们会带着她们的孩子,说着神女的故事。

会教孩子们正确的价值观,‘受害者有罪论’将不复存在。

自此。

罪女,无罪。

【作者有话说】

【中国手语律师第一人,唐帅。为无数听障者维权,他实在太太太太太牛了,此处我就大胆地借用一下他的姓】

PS:虽然这样说,但大家晚上出门要注意安全哦,自我保护意识还是要做到位的,只不过不要有受害者有罪论哈。

经常在网上会看到,女生出事,喷子乱喷什么怪她晚上出门,裙子穿得太短,又什么打扮得太妖艳……诸如此类的话,社会的进步就是要筛掉这群人渣。

一个小科普:虽然他们现在成年,但是是按照犯罪时的年纪去判的,虽然不会像未成年判得那么轻,但也不会像成年判得那么重,大概在中间的样子,毕竟实施犯罪的时候是未成年人。

第105章 追凶

这边的案件在马不停蹄地进行着, 另一边的也同样毫不松懈。

在南江市警方的帮助下,永富巷子里的住户都被问了一遍。

年长的老人家不太清楚,跟纪冰同龄的, 要不在外地读书,要不就是在外地打工。

中年人倒是知道一些,“你说纪冰啊,她就是个皮孩子,大字不识,脾气还坏,经常抢她哥的东西,还欺负她弟弟,特别不听话。”

连续问了好几个,对于纪冰, 他们嘴里都没什么好话。

“她又不上学, 也没她哥哥弟弟聪明,整天走街串巷的乱跑, 没人愿意跟她玩。”

文旭听得直皱眉头,“据我所知, 她是一天学也没上过。”

“对啊, 脑子笨, 不学好。”

“上学都没机会上, 你又怎么知道她是脑子笨, 不学好。”一路问下来, 文旭心里堵得慌, 若说上个小学毕业, 初中毕业的, 学习很差, 确实没那么聪明也还说得过去,但这一天学也没上过,还这么说。

而且不止一个人这么说,也太离谱了吧。

大妈听文旭语气不太好,咳了两声,也就没再说,找借口忙去了。

文旭和邵洋是同事,邵洋负责许赋和那些受害者的案子,文旭则负责许赋和纪冰的案子,在几个城市之间来回奔走。

许赋对纪冰的事情闭口不提,只说,我不告她,可以和解吗?

可以是可以,但只能从宽处理,毕竟是刑事案件,而且许赋伤得很重,已经致残,纪冰是肯定要坐牢的。

听完,许赋就没再说。

许雅也说不知道,猜测可能是因为钱吧。

许赋的嘴撬不开,但纪冰还是要找。

问了一圈,文旭了解了个大概。

随行的同事说:“这应该就是重男轻女了。”

“对。”文旭点头,“这种家庭的父母,对女儿的评价,有失偏颇,不可信。”

“可这巷子里的其他住户也是这么说的。”

文旭说:“因为他们是邻居,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对他们来说,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尤其是会得罪人的。”他抬起步,边走边说:“有些偏远山村,还会从人贩子手里买孩子,可却没有一个人去告发,甚至还帮着隐瞒,哪怕他们知道这是错的。”

“那些人嘴里的话,都是平时听王春梅和纪永华念叨的,现在纪冰犯了罪,那些人只能咬死了这么说,人是会下意识地站在人多的那一边,去指责别人。”文旭叹道:“有一句话是最可怕的,就是大家都这么说,不知真相,不明缘由,全是道听途说,你要是问多了,对方还理直气壮地来一句,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那对纪冰这个人,你怎么看?”

文旭摇头,“不知道她的杀人动机,不好判断。”

“你们是来找纪冰的吗?”一道声音截停了他们的脚步。

文旭回过头,就看见一个背着书包的男孩,十岁左右的样子,“对啊。”

“她杀人了是吗?他们都这么说。”

“你叫什么名字?”文旭问。

“我叫小章。”

文旭微微弯下腰,笑看着他,“别听他们胡说,纪冰没有杀人,我们只是想找她问一些事情。”

小章点了点头,“纪冰不会杀人的。”

“你这么肯定啊。”

小章说:“纪冰的家里人对她特别不好,平时都是非打即骂,她的弟弟特别讨厌,这里的孩子没人喜欢跟他玩。”

文旭倒是没有惊讶,只是心里有些感慨。

“只有朝朝的家人对她很好,不过他们家都搬走了。”对此,小章还有些难过。

文旭抓住重点,问:“朝朝是谁?”

“朝朝家原来也住在巷子里的,大概三年前搬过来的,住了不到一年,就又搬走了。”

文旭:“朝朝的家人为什么会对纪冰好?”

“因为纪冰跟朝朝的姐姐关系很好啊,她们经常在一起玩。”

“朝朝的姐姐叫什么?”

“阮雨。”小章说:“他姐姐眼睛不好,看不见,纪冰还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路呢。”

文旭急问:“你知道他们一家搬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小朋友,谢谢你啊。”文旭带着同事们急忙跑出巷子,上了车,他给邵洋打了个电话,“你那边怎么样?”

邵洋:“目前一切进展顺利。”

“我现在回清河,你调两个人给我,我现在人手不够用。”文旭说:“三年前有一家人搬到了纪冰的老家,那家人对纪冰很好,可是不到一年,那家人就搬走了,他们搬走的时间和纪冰离家的时间,几乎一致。”

“你怀疑他们跟这起案子有关系?”

文旭:“我不知道,但我想知道纪冰跟这家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当初是不是一起走的,为什么要走,走了之后还有没有再联系。”他喝了口水,抿了抿干燥的唇,“现在也不知道纪冰在哪儿,我们就不在外面耽误时间了,先回去细查,搞清楚纪冰什么时候去的清河,在清河的时候接触过哪些人,还有许家的所有人,都要挨个盘问,我得先知道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他又急又累,“两个人怕是不够,你能不能多借我点人手。”

“我尽量。”邵洋问:“可是你知道你要找的那家人具体搬去哪座城市了吗?”

“不知道,所以我想先从清河查起,由内往外查。”文旭说:“你帮我从数据库里查一下,有没有叫阮雨的,十八九岁……”

邵洋忙打断他的话,“等一下,你说叫什么?”

“阮雨。”

邵洋呆了两秒,才说:“我这个案子里,有一位受害者,就叫阮雨,十九岁,她是一位视力障碍者。”

文旭心里陡然一惊,感觉快要逼近真相了,“你说,会不会是纪冰想为阮雨报仇,所以才要杀了许赋。”

邵洋倒不是很赞同,“可是这种友情,会不会太……这是把命都搭进去了,为了帮一个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她连命都不要啦。”

“等我回去再说吧。”文旭挂了电话,又忙打给了许雅,“你知道纪冰平时有没有跟什么朋友来往过吗?听没听她提过,一个叫阮雨的女孩。”

他现在不确定阮雨跟这起案件有没有关联,也不确定她们在清河市有没有联系过。

邵洋手里的案子是受害者主动报的警,而他手里的是一位园丁报的警,只不过恰巧都跟许赋有关。

就是不知道这是两起独立的案件,还是能串联在一起的。

没有找到纪冰,他们只能返回到原点继续细查。

许雅顿了几秒,才笑说:“文警官,我正在跟你们局长吃饭呢,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

之后,不知怎的,没人再提过阮雨,他们还在找纪冰,就是没人再把她们两人关联在一起。

但他们都知道纪冰的杀人动机,所有的事情都清楚明了,已经不用再细查,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纪冰找到。

所有人都把阮雨排除在外,她像是一个被小心翼翼保护的局外人。

如果能找到纪冰,那么就让她亲口跟阮雨说,如果找不到,那阮雨最好一辈子都别知道纪冰的杀人动机。

只要一句话,一个真相,就足以毁掉一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女孩。

她一辈子都会被这件事压得喘不过气。

闭口不言,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也是纪冰最后的心愿。

*

医院内。

苏伊琳和方芳站在病床边,董园坐在床上,三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阮雨。

阮雨此刻闭着双眼,眼球滚动了几圈,颤了颤眼睫,缓缓睁开眼。

先是一片模糊,接着逐渐清晰,最后……

阮雨抬起手,轻抚着董园的脸,激动的声音都在抖,“妈妈。”

董园的脸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底。

苏伊琳和方芳都松了口气,欣喜地笑了。

董园捂着嘴,闷声哭起来。

这是她这些年唯一的心愿。

阮雨的眼睛,终于好了。

她不再需要拿着导盲杖慢吞吞地走路,也不用再担心走着走着会摔倒。

她可以亲眼看见这世间的春夏秋冬,花开花落。

期待已久的一天终于到来,阮雨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情。

开心?兴奋?好像都不足以形容。

这些喜悦的心情糅杂在一起,却突兀地抽出一丝难过。

她没来。

这丝难过蔓延得很快,直抵心口,阮雨貌似也没有预想中那么高兴。

她像是看了满园的花海,先是开心地转了一圈,却陡然发现,少了自己熟悉的那一朵,心情又往下降了几分。

这花海,也黯淡了起来。

苏伊琳递给她一副眼镜,“这是特制的,戴上之后你可以看得更远一些。”

虽然重复光明,但到底不可能跟原来一模一样,五米内没问题,但想要更远些就得戴上特制的眼镜。

跟近视眼不同,不用厚厚的镜片,也不用担心眼球会因为度数太高而变形。

阮雨把眼镜戴上后,苏伊琳说:“我找人打听了,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

脸上的笑容一僵,阮雨轻声说:“谢谢。”

“她以前工作的那家饭店的老板和同事,也没人能联系上她,许家的消息被封锁得很严,我能力不够,查不到,抱歉。”

苏伊琳把之前查到的关于纪冰的消息,全都已经跟阮雨说过了,大致上倒是跟那天来的那位许老板说的差不多。

可内部的细节,许家的家事,苏伊琳就查不到了。

那天晚上,纪冰来找她解的题目,比较复杂,苏伊琳也只记得大概,也一并说了。

紫荆公馆,许家已经没人在那里住,许雅把之前的佣人全部换掉了,单独给了苏姨一笔钱,让她在家养老,乐得清闲。

许赋的事情被她压了下去,‘寻恩人’的新闻也没有再放。

整个清河市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苏伊琳说:“纪冰是在许家失踪的,你只能去许氏集团,找许雅,目前应该只有她能给你答案。”

“苏医生,谢谢你。”阮雨表现得很平静,也没待多久,就跟董园一起走了。

方芳双手背后,啧啧两声,看着苏伊琳,揶揄道:“不得了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公无私了。”

苏伊琳嗤笑,“你让纪冰来,再让阮雨当众把她甩了,你看我还无私不无私。”

方芳弯起眼睛,跟着笑了。

“那是一个大活人啊。”苏伊琳蹙了下眉,正色道:“怎么就平白无故消失了呢。”

她伸手拍了拍方芳的肩头,“我是医生,人命永远排在第一位。”

方芳笑:“那走吧,苏大医生,赏脸一起吃个饭。”

苏伊琳抓着她的肩头,把人往外推,“今天方医生请客。”

在人命面前,所有私事都得让道。

如果纪冰受了重伤,她也会先把人治好,再去想私事。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这两人感情的深浅,很多时候她觉得阮雨应该适合更好的人。

即便不是她,那也该是一个优秀的人。

有智商,高学历,有一定的财富,拥有替她解决事情的能力……

与其说她们不相配,倒不如说她好奇阮雨喜欢她什么。

纪冰的确普通得毫不起眼,她没有多漂亮,也没有文化,就连给阮雨治眼睛的钱都得董园往里添才够。

可是她竟然盖过了阮雨重得光明的喜悦。

苏伊琳觉得,如果让阮雨在能看得见和纪冰之间做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这让她更加好奇了,搂紧方芳的脖子威胁,“跟我说说她们的事吧。”

“我是心理医生,不能透露患者的隐私。”

“说说吧说说吧,就说一点点。”

“不行。”

“就一点点。”

“不……哎呦,脖子要断了。”

阮雨牵着董园的手,站在楼下,站在阳光下,被花草树木簇拥着。

她微仰起头,瞪大眼睛,把泪水逼回去,可她的双唇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无心欣赏这个绚丽多彩的世界,她唇齿轻启,喃喃道:“傻子,傻子……”

没说其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傻子,傻子。

似是埋怨,又有化不开的心疼。

苏伊琳说的那道题,虽然说得七七八八,但她哪里还不明白。

她之前就觉得纪冰不对劲,像是有事瞒着。

这个傻子哪里会什么不告而别,哪里会玩什么失踪。

她明明最怕她生气的。

阮雨想,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

不要屠狼,鸟儿只要猴子呀。

下午,阮雨直接去了许氏集团。

许雅的办公室内,阮雨站得笔直,跟她对视着,“纪冰在哪儿?”

“还没恭喜你呢,眼睛好了。”许雅笑说。

阮雨可没有说笑的心情,固执地问:“她在哪儿?”

“我不是跟你说了,她去了国外。”

“那给她打电话。”

“说了……”

阮雨直接打断她的话,“封闭式管理是吗?”

许雅敛了笑,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孩,她下巴微扬,个子不高,睁着一双大眼睛,浑身上下都透着倔,仿佛不得到满意的答案就不罢休。

许雅沉吟片刻,“好吧,事到如今,我实话跟你说吧,她跟另一个佣人起了冲突,把人伤了之后就跑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这是第二种谎言。

可还没等她把这个谎言继续完善,就听阮雨说:“许家,许赋,许雅。”

她说得铿锵有力,字字清晰。

许雅脸色微沉,“你想说什么?”

她目光陡然阴鸷,阮雨却丝毫不怯,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反将一军,“我想说什么,你比我清楚。”

“她在哪儿?”阮雨红着眼,“我今天来,只问这一个问题。”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爱信不信。”许雅扬声喊来秘书,“送客。”

阮雨甩开拽着她胳膊的手,“我自己会走。”

她给自己做好了心里预期,没觉得今天一定会要到答案,可能许雅真的不知道纪冰在哪儿,但她想知道所有的事情。

一字不落,不漏掉一丝细节。

过了一会儿,秘书进来说:“许董,她在一楼休息区坐着呢,没走。”

许雅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停顿了几秒才说:“别管她。”

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时间冲淡。

等时间长了,她就会想开了。

许雅心里一边希望纪冰不要让这女孩等太长时间,又一边希望如果时间太长,那就快点想开吧。

就算被阮雨察觉到什么,但她答应过的事情就要做到。

万一,纪冰永远都回不来呢。

一天,一个月,一年,两年。

阮雨就不会再想她了。

去开启新的生活吧。

忘了她,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作者有话说】

阮雨:傻子,又没有骗过我,以后可不许了哦~~

PS:开始真没想到苏伊琳还有这个功能,那就小小的用一下吧,如果苏伊琳不喜欢阮雨就不会去查纪冰,纪冰也就不会来找苏伊琳,那么,阮雨就真的被蒙在鼓里了。那道题很明了,阮雨一点就通啊,冰不得不夸一句:俺媳妇,真聪明!

第106章 追凶

“许董, 这都一个多月了。”

许雅重重叹息了声,沉声道:“随她。”又低喃:“真是个犟种。”

清河市早早就入了冬,今年的寒流来得很早, 路面都结了冰,但还没下雪。

阮雨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裹着一件驼色的羽绒服,她坐在沙发上,视线透过落地窗,定定地看着外面。

前台小姐姐给她端了一杯热茶,劝道:“许董她不见你,今天挺冷的,你还是回家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她天天这么等下去, 也于心不忍。

阮雨接过, 把装着热茶的一次性纸杯放在茶几上,冲着她笑了笑, “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前台小姐姐摇头解释, 劝不动, 要是搁之前她也不会再继续劝, 但今天见她脸色不好, 又继续好言相劝, “要不然你明天再来吧, 明天许董或许就会见你了。”

阮雨脸色苍白, 眨了眨疲惫的双眼, 只是摇了摇头。

前台小姐姐抿了抿唇, 没再劝,转身去忙了。

阮雨把镜框往上提了提,还是盯着外面,她有时候挺恍惚,觉得这双眼睛像是借来的。

仿佛活了两世似的。

第一世太过短暂,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中间的这几年,又上了天堂。

现在又是一世。

她带着全部的记忆,时常会想其中的细节,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些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远到幼儿园时,她拿着小红花回家,爸爸看都没看一眼。

近到今天早上妈妈叮嘱她要多穿一点。

她稍稍挪开视线,看着纸杯上升起的热气,很清晰。

但中间的那几年,却是模糊的。

她叫纪冰,今年二十岁。

没了。

她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三十二块钱一碗的面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

经常坐的三轮车,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

酱鹅腿有多大?

不知道。

那盒不成样子的蛋糕,什么样子?

不知道。

秋千挂在那棵槐树的什么位置?

不知道。

你送给我的发卡,是这么大?还是这么大?

拿手比划了一下。

不知道。

甚至是那条裙子……

除了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长什么样子不知道,什么样的发型不知道,具体多高不知道……

每天早上醒来,阮雨都很恍惚,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实地存在过。

于是就去问董园,“你真的见过纪冰吗?”

董园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说:“去找答案吧,你的心得落了地,才能踏实。”

阮雨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

大家都说你存在,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是存在的。

这些天来,她一次都没有哭过。

哭不出来。

她感觉自己情绪的阀门关闭了,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哦,今天是晴天。

哦,这是花。

哦,这棵树有香味。

……

哦哦,好,嗯,知道了。

她有时候坐在这里,会猛然惊醒,然后自言自语,“我在这里做什么?”

哦,我在等一个答案。

她也觉得自己太固执了。

晚上睡前的时候会想,要不然我明天不去了吧。

算了,不找了,不等了。

然后晚上就会睡不着,只要不睡,那就到不了明天吧。

要去的,要找的。

她固执地想要在许雅这里寻求答案,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

不过是不愿意承认。

死了吗?

死了吧。

活着的话,为什么不来找我。

死了,那她就真的不存在了。

阮雨发现,她还是接受不了这件事。

她想要许雅亲口告诉她。

没事,活着,好好的。

她真的存在。

纸杯上的热气没了,阮雨站起身,觉得得走了。

她或许站在外面的某个地方等,路边,街边……

在等我去找你吗?

那我去找你吧。

她想。

阮雨感到一阵眩晕,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惊喜地叫了声。

她以为是纪冰回来了,忙睁大眼。

“下雪了。”有人说。

哦,原来不是啊。

是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

风吹在阮雨的脸上,她的目光清明了几分。

她看着飘扬的雪花,心想:果然跟你说的一样,初雪很干净,是纯白的。

然后又突然一愣,随即笑起来。

想起来了,想起来一点。

你说过的话。

这场初雪一点都不好看。

可好看的初雪,她却没亲眼见过。

阮雨颤颤巍巍往前走了几步,视线模糊。

下一秒,彻底陷入黑暗。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进来说:“她晕倒了,脸上很烫。”

“快送医院。”许雅起身,急急地往外走,心中有些动摇。

等等,再等等吧。

她这么想着。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就算想跟阮雨说,也张不开这个嘴了。

冬去春来,阮雨就坐在那里,痴痴地看着窗外。

许雅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停下脚步,走过去。

阮雨听见声音,只是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许雅就这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明天还来吗?”

阮雨没有犹豫,“来。”她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只是透着疲惫。

“以后都来。”她说。

许雅泄了气,塌着肩头,坐在她身侧,跟她一起看向窗外。

终于,等了127天,阮雨等到了一个答案。

她跑进小区,跑上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膝盖磕在地上。

起身,地上多了几滴水。

她满脸潮湿,模糊着视线跑回了家。

开门的手一直抖,钥匙险些掉在地上。

‘嘭——’

一进门,她径直冲进卧室。

开始翻箱倒柜。

“放哪了呢?放哪儿了?”她哑着嗓子,低声自语。

被子下面,没有。

床底下,没有。

……

衣柜,对,在衣柜里。

她着急忙慌地打开衣柜,扒开最里面的夏装,找到了那个礼物盒。

是那天许雅拿来的,说是纪冰送给她的礼物,让她眼睛好了再看。

她就放在这里,后来就想着怎么找人,没想起这事。

阮雨抱着礼物盒,坐在地上。

颤抖着手解开蝴蝶结彩带,撕开包装纸,这是一个木盒子。

打开。

她先是浑身一僵,接着眼泪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微张着嘴,发出压抑的哭声。

这里面都是钱。

二十万。

整整二十万。

“啊啊啊啊啊啊——”她哭出了声。

情绪的阀门突然打开,那些记忆纷至沓来。

“她让我帮她办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拿二十万,装进礼物盒里送给你当礼物,第二件事,就是不能让这件事跟你沾上一丁点关系,她想让你轻轻松松地活着,然后忘了她。”

那晚,纪冰在电话里跟许雅说:“你还欠我两个人情,最后帮我办两件事。”

“第一件事,我要二十万,把这些钱装进礼物盒里,外面用包装纸包上,要粉色的,公主粉的那种,再系一个蝴蝶结彩带。”

“第二件事,阮雨不能知道,你说我失踪了或者死了也行,那她会伤心一阵子,只要一阵子就好,不能让她知道我做的事,更不能把我做的事跟她扯上关系,我知道你办得到的。”

许雅问她,“要是瞒不住怎么办?”

纪冰说:“能瞒就尽力瞒,时间会淡化一切的,她的眼睛还要做手术呢,她不能哭,别让她哭。”

阮雨抱着这些钱,哭得浑身发抖,几乎昏厥。

她把整条命都放在这个盒子里了。

送给你。

【作者有话说】

分两章哈,两章短小的!

第107章 追凶

下午两点, 董园带着阮雨回到巷子里。

天很阴沉,报道说没有雨。

像是一个憋住劲的孩子,就等着一个瞬间, 突然爆发。

阮雨站在巷子口,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四周萧条,没有绿树环绕,没有飞鸟成群,没有旷世美景。

可她原来觉得,这些应该都有。

不然,她为什么会那么开心。

阮雨缓缓迈起步子,越往里走,她心里就陷入到一个巨大的恐慌之中。

陌生。

陌生。

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她感觉自己仿佛从未来过这里。

曾经的一切不过都是梦里的假象。

她一边走, 一边想。

要不然回头吧, 不来了。

周围人是不是都在做戏,胡编乱造了一个剧本, 而她只是一个被欺骗的演员。

那二十万不过是想让剧情更逼真罢了。

他们都见过你。

只有我没见过。

她想找到证据来证实这个人确实存在,她的那些记忆不是虚构的。

一张照片, 一段录像, 甚至是文字记载。

存在吗?

可没有她, 这个世界还是照常运转。

不存在吗?

可为什么她的世界不转了。

任何人都低估了那件事对她的杀伤力, 包括纪冰自己。

他们都自作聪明, 觉得可以瞒得住她。

觉得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慢慢就会忘记。

可是她快疯了。

一个疯子, 可以被时间治愈吗?

为什么不留下点你的东西呢, 让我知道你是真的。

而我, 不是一个入戏的疯子。

这种感觉就像她刚失明那会儿, 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在不断地下沉,再下沉。

她不是执着纪冰做的事,而是执着人。

好比她闭着眼睛,准备赤脚踩过荆棘丛,可突然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抱起来了,等再落地时,双脚踩在了平坦安全的地面。

猛地睁开眼,这个人不见了。

人呢?

是谁?

我是飞过来的吗?

然后,有人告诉她,她是被一个人抱过来的。

可为什么,我一睁眼,她就不见了呢。

什么情啊,爱啊,她全都没去想。

她就想找这个人。

阮雨被这个问题困住,她走不出来。

那是上辈子的事情吧。

她有时候会这样想。

阮雨不相信她死了,也不认为她活着。

很矛盾。

就像不觉得她存在,但又接受不了她不存在。

如果阮雨能见她一面,她消失了,阮雨会拼命地找,但不会疯。

可如今,她走在街上,觉得每个人都像你。

最可怕的就是,每个人都像你。

她现在看人看多了,都会头晕,她总觉得这么多人中,应该有一个是你。

无法区分,辨认不了。

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王春梅正在院里洗衣服,看见来人,愣了下,随即站起身,把潮湿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阮雨看着眼前这个干瘦的女人,在董园的介绍下,她才知道这是纪冰的妈妈,是她生养了纪冰。

“你们来干什么?”

嗓音尖锐刺耳,阮雨找到了些许熟悉感,她听过这个声音,“我来找纪冰。”很平静地说着来这儿的目的。

王春梅猛地上前,董园立马挡在阮雨身前,“你站远点。”她没好气道。

两人打过架,互相看不顺眼。

王春梅停下脚步,嘁了声,“你们现在是站在我家的院子里。”接着恶声恶气,“快滚,我不欢迎你们。”

她想伸手去推,董园毫不客气地打开她的手,两人推搡了几下。

阮雨偏头朝堂屋看,走进去,她看见墙上挂的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有四个人,纪永华,王春梅,纪年,纪夏。

“谁让你进来的。”王春梅骂骂咧咧跑进堂屋,董园紧跟其后。

阮雨看着照片上陌生的四张脸,扭头,冲王春梅说:“你有一个女儿。”

她瘦小的脸有些苍白,眼角微红,语气仍旧很平静。

王春梅心一虚,眨巴了几下眼,“没有。”她说得斩钉截铁,“我只有两个儿子。”

想了想,抬起下巴,冷哼了声,好似一身正义凛然。

她的思绪是这样转变的,虽然警察那边被她糊弄过去了,但她的确是把纪冰卖了,所以提起纪冰,下意识有几分心虚。

但转念又想,纪冰现在是杀人犯,跟她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有一个杀人犯女儿,陡然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了。

阮雨听完她的话,感到一阵窒息,固执地说:“你有。”

“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女儿。”

“有。”

“没有。”

阮雨感觉自己浑身打冷战,她急忙往里屋跑,可入眼的除了满地的废品纸箱,再无其他。

纪冰被绑走的那天,王春梅就把她的小房间拆了,仿佛毁了她所有的东西,自己就没做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眼不见为净,看不见,就不会勾起回忆,就不能证实她的罪行。

那个用来通风的小窗,也被水泥封上了。

真是,什么都没留下。

阮雨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连呼吸都快停滞。

董园担忧地看着她,伸手,还没碰到她。

阮雨突然弯下腰,捡起地上生满锈的铁棍,转身,要往王春梅头上打。

王春梅惊叫,赶紧躲开。

董园也被她吓到,想上前拉她。

下一秒,阮雨抡起棍子,朝那张刺眼的全家福打去。

‘嘭——’

‘哗啦啦——’相框掉在地上,玻璃四分五裂。

“啊——”阮雨低吼了一声,疯了一样地去踩那张照片。

接着,她拎着棍子,把堂屋的东西砸得稀巴烂。

电视机屏幕被砸碎,桌椅翻倒在地,还没收的碗盘碎了一地。

她的身体里仿佛注入了另一个灵魂,一个曾经生活在这间屋子里的灵魂。

“啊啊啊——”她嘶吼着,不甘,叫屈。

为什么拍全家福不带我?

为什么要把我的房间拆掉?

为什么你生下我,却要卖了我?

……

她在替另一个人抗争,叫委屈。

那是一个从小到大,都在渴望被爱的人。

是一个,你对她好一点,她就可以为你豁出命的人。

砸累了,阮雨扔下手里的铁棍,流着眼泪,走了出去。

门口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听见声响,巴巴地跑过来看戏,生怕茶余饭后没有闲话聊。

李福扒开人群,朝里看了眼,看见阮雨,他惊讶地睁大眼。

阮雨走到门口,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她低垂着眼,从李福身侧走过,走进巷子里。

她走得晃晃悠悠,心想,今年春天不好,还没有冬天暖和。

好冷啊。

巷子很长,前方没有人等她,身侧没人牵着她。

她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

她想,这里曾经是住着一个人的。

没有多漂亮,个子挺高,瘦,短头发,笑起来嘴角会露出一颗小虎牙。

手很粗糙,穿着朴素,一到冬天,手就很凉,要记得提醒她戴着手套,注意保暖。

这里曾经的确住着一个人。

她叫纪冰,今年二十岁,没念过书,大字不识几个。

如果没有那个夏天,或是你从未来过这里。

那她仍旧会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等到时机成熟,被生养她的人以一个合适的价格卖掉。

生孩子,干活,煎熬到死。

那么,她过奈何桥的时候,会跟孟婆讨一碗汤,再让孟婆书写她的一生。

大概会这么写。

生来无人欢喜,死后无人悲伤。

活着希望命短,死了莫有来生。

可你来过。

她就不向孟婆讨汤喝了。

那这短暂的一生,只会留下一句话。

此生,足矣。

阮雨躺在地上,看着这窄窄的一片天。

我走你走过的路,看你看过的天。

你存在,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好,上卷的东西快要登场了,终于勾回来了!(气喘吁吁jpg.)

第108章 追凶

许赋被判有期徒刑, 十二年零四个月。

判决刚下来,趁着护士不在,他下了床, 走到窗边,最后看了一眼太阳,跳了下去。

十一楼,当场身亡。

宋棋被判有期徒刑,七年零六个月。

杨则天被杨懿送去国外读书。

许雅已经在许氏集团站稳脚跟,独揽大权。

阮雨从初中开始读,苏伊琳找了在教育局工作的亲戚,给阮雨办了学籍。

她跟董园的户口,也被迁到了清河市。

董园问过她,想在哪里定居?要不要出去再看看?

阮雨摇了摇头, “不看了, 就在这。”

她要是回来,找不到怎么办。

这天放学, 苏伊琳和方芳来学校找她。

春天眨眼就过去了,刚开始进入夏天, 阮雨穿着黑白条纹的长袖衬衫, 在胸口的位置有一个小口袋, 里面放了一朵兰花。

有时候也会放别的花, 还有路边随意摘的野花。

这种胸口有个口袋的衣服, 她买了很多件。

她下身穿着宽松的牛仔裤, 脚踩黑色帆布鞋, 走过来, 笑了笑, “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方芳笑说:“课程跟得上吗?”

很吃力, 但阮雨点了点头,“跟得上。”

苏伊琳看着她,“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叫董阿姨一起。”

“不好意思,过几天就要考试了,我想回去多看看书。”阮雨感到很抱歉,她学习很吃力,跟不上,所以得加倍努力才行,每天都学到深夜,“要不然等我考完试吧。”

“行。”苏伊琳笑说:“以后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跟我们说,能帮我们尽量帮,千万别客气。”

方芳也笑,“是啊,我们以后长居清河,尤其是这位。”她拍了拍苏伊琳,“认识的人比我多,手里的人脉可不少,免费的人形资源,不用白不用。”

阮雨被她的话逗笑,“谢谢你们。”又聊了一会儿,她才提了下书包带,往家走。

学校离得不远,走路就能到,有时候阴天,下雨,放学的时候天有些黑了,董园就会来接她。

方芳单手搭着苏伊琳的肩头,看着阮雨的背影,笑眯眯道:“我还以为你会表白呢,没看到你被拒绝的场面,啧啧,真可惜。”

苏伊琳动了下肩头,把她的手弄下去,“能少说点风凉话吗?”

她本来也没打算表白,开始对她确实一见倾心,可慢慢地,这种感觉逐渐变淡。

后来好不容易从方芳嘴里抠出点东西,得知了些她们的曾经。

如今什么喜欢啊,爱啊,倒是说不出口了。

她虽然已经不再有纪冰配不上阮雨什么之类的想法了,或者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了。

但她仍旧不太理解阮雨的想法。

苏伊琳嘶了声,说:“阮雨都没亲眼见过她,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如果我是她,或许会把这个人记一辈子,但绝对不会这么傻傻地等下去。”

“也不一定是等啊。”方芳说。

“什么意思?”

“这就是灵魂伴侣,我打个比方,如果让你陪她一天,和她一个人在家,什么都不做,只是想着那个人。”方芳说:“她一定会选后者,因为后者更让她感到愉悦。”

“就像你吃到特别好吃的食物,也不是非要吃这一种食物,只不过没有比它更好吃的。”方芳两手一摊,“同理,想那个人可以让她开心,并且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人能取代的话,那她就会一直等下去。”

苏伊琳:“你的意思是,如果她以后遇到更喜欢的人,就不会再继续等了。”

方芳点头,“但这种事情是阮雨自己的判断,如果后面遇到的人都超越不了,与其勉强自己,倒不如死守着这个人来的幸福。”说完,她又开始扎人,“当然了,你肯定是超越不了的。”

苏伊琳眯起眼,阴恻恻道:“信不信我把你牙拔了。”

方芳噗笑,抿起嘴。

“现在连警察也找不到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万一真回不来,难道要让阮雨这么等一辈子吗?”

方芳叹息了声,看着阮雨远去的背影,“有缘自会再见,无缘也别强求,我觉得,她们会再见面的。”

苏伊琳点头,“希望如此吧。”转身走了。

“哎,你不是说请吃饭吗?”

苏伊琳加快脚步,笑着嚷道:“你牙不好,不配吃。”

方芳追过去,朝她后背来了一记重拳,“抠死你算了,去我家吃吧,我让我老公给你露两手。”

“我牙不好,不配吃。”

酸~~

阮雨走在人行道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旁边有同学跟她打招呼,她笑着回应了声。

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跟正常人一样,班里没人知道她以前竟然是个瞎子。

她眨了眨眼,笑了笑,嘴角露出两个圆圆的小梨涡。

“糖炒栗子,烤红薯……”

路边有一位老大爷在叫卖,阮雨走过去。

“要糖炒栗子还是烤红薯,烤红薯就剩最后一个了,天气变热,明天就不烤了。”

阮雨买下了最后一个烤红薯,剥了皮,边走边吃。

她左手拿着烤红薯,右手捂着胸口的口袋,手微微松了下,低头看了一眼里面的兰花。

“很好吃。”她说,仿佛在跟一个人分享。

然后,她笑了,笑容逐渐变大。

很开心。

她跑起来,听着汽车鸣笛声,脚步声,落叶声,鸟叫声……

原地转了一圈,脚步欢腾。

她在认真地感受这个世界,热烈地,喜欢的。

她在开心地活着,不辜负每一个人对她的期待。

学校里,很多人都认识阮雨,听说外地转学过来的,中间辍学了几年,所以年纪比他们都大几岁。

她很爱笑,嘴角的梨涡很可爱。

她会把头发扎得高高的,每天穿着颜色稍暗的裤装,没人见过她穿裙子。

大家都很喜欢她,但总觉得她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建议她可以穿鲜艳一点的颜色,裙子应该很适合你。

她都会礼貌地笑笑,说:“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她学习很用功,进步得很快。

她总是穿着胸前带着口袋的上衣,口袋里每天都会放一朵花。

春夏秋冬。

她笑着,轻抚着口袋,里面的花朵从未枯萎。

【作者有话说】

下卷完。终卷:重逢。还有最后四章。

开心旋转群魔乱舞jpg.

第109章 重逢

“我今天要加会儿班, 晚上不能回去吃饭了。”

“好,我在外面买点吃的就行。”

董园又在电话里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让她不要吃那些垃圾食品, 本身胃就不好。

阮雨笑说:“知道啦,你也别加太晚,早点回来。”

“我上半夜就回去了。”

“我去超市买点菜吧,明天礼拜六,你早上多睡会儿。”

董园忙说:“不要买,早上买的才新鲜,现在天黑得早,你早点回家,往人多的地方走,下车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好。”阮雨正在等公交车, 偏头看了眼, “车来了,我挂了啊, 下车再给你打。”

董园不放心她一个人,尤其是晚上, 但董园要上班, 阮雨上学, 母女俩没法时刻都在一起。

初中毕业后, 阮雨直接去读了幼师, 学校离家不算远, 十几站, 公交车直达, 就是下车后要走十分钟, 才能到小区门口。

今年的冬天来得晚, 十一月份的清河市还没正式入冬,寒流拐着弯绕了过去。

阮雨穿着浅灰色的厚外套,最里面穿着一件黑色薄毛衣打底,毛衣外面穿了一件同色衬衫,胸口的小口袋里放着一朵三角梅,她露着脖子,下身穿着黑色紧身裤,脚上踩着半靴。

原本的长直发烫了个微卷,刘海长长了,被她撂到耳后,披散在背上的秀发被风吹起,能闻到洗发水的香味和她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干净,清爽。

白皙的皮肤,在黑色的衬托下更是白得发光,她皮肤极好,这几年养回来一些肉,脸颊也不像之前内凹,但整个人还是瘦。

车门开了,她背着斜挎包,用食指把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往上提了提,抬腿,上车。

“欢迎乘坐21路公交车,上车请主动投币,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下一站……”

公交车的提示语响着,今天人不多,阮雨往后走,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然后从包里拿出耳机,插在手机的插孔里,挑了一首歌,播放。

耳机里响起悠扬的歌声,她微侧着脸看向窗外,耳垂上戴着一副银色的心形耳钉。

保持着一个动作,她很安静,仿佛在想什么入了神似的。

并未注意她身后坐着的人。

这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脸上戴着口罩,捂得很严实,黑发齐肩。

一身的黑,敞着外套,全身上下也就胸口处的那个小白兔图案略显突兀。

她把头压得很低,仿佛睡着了一般。

下一站上来不少人,有一位妈妈抱着孩子坐在阮雨旁边,紧跟在这位妈妈身后的是一位老太太,阮雨看见她,刚想起身让座,就被身后的人抢了先。

老太太笑道:“谢谢。”

“不客气。”她的嗓音粗粝,但还是能听出来是个女孩,就是,难听。

对,很难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喉咙里划了很多下,哑,又很低沉。

不像正常的嗓子发出来的声音。

索性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捂在口罩里,老太太都不一定听得清。

阮雨跟身侧的小朋友笑了笑,又扭头看向窗外,安静地听歌。

到站了,阮雨给董园打了个电话,等到家再给她打一个。

连续一个礼拜都是阴天,还没到七点,天就已经黑了。

阮雨收起耳机,双手插兜,一边往家走,一边考虑买点什么吃的带回去。

小区门口有几家小摊贩,卖手抓饼,蛋炒饭,还有一些炸串,马路对面有面馆,小炒店,还有最近新开的一家火锅店。

好吃的东西很多,阮雨是走读生,只有中午在学校食堂吃,董园在家的时候就做饭吃,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买着吃,或者在家简单做点吃的。

她学会了做饭,不过仅限于……能吃。

董园直接让她买着吃,嫌弃她糟蹋粮食。

她们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虽然是老小区,但并不偏僻,阮雨借着路灯的光,走在人行道上。

一旁的柏油马路上车来车往,路灯很亮,她现在也不怕黑。

一天24个小时,每个时间点都有不同的风景,总要看看的。

地上有几片没来得及清扫的落叶,她玩心大起,一蹦一跳地踢着落叶玩儿。

阮雨身后跟着一个人,离得有些远,微微抬起帽檐,看见她欢快的动作,薄薄的单眼皮弯了弯。

这人腿脚正常,走路的姿势也正常,但还是透着一股怪异。

她的右臂自然地垂在身侧,走路的时候轻微晃动,但并不会摆动,也没有抬起的动作。

抬帽檐,插兜,都是左臂去完成。

她的右臂,仿佛只是一个摆设。

眼看着快到小区,有两个男生越过她,朝阮雨走去。

其实不是冲着阮雨去的,但她好像是这么认为的。

只见她身体明显紧绷了一瞬,抬腿,加快了步伐。

阮雨小声哼着歌,在买炒面还是炒饭之间纠结。

那两个男生边走边打闹,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根本就不看路。

‘嘭——’阮雨被撞到,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男生一慌,也不闹了,“对不……”

‘起’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扯住衣服拽得一个踉跄,膝盖挨了一脚,腿一酸,摔了个狗啃地。

同伴顿时急了,“你有病啊。”他怒道,伸手去推她。

两人推搡了几下,扭打起来。

阮雨先把趴在地上的男生扶起来,她也被这动静吓到。

两人又忙上前去拉架。

男生抱住他同伴,阮雨去拽这一身黑衣的‘陌生’女孩。

拉开的一瞬间,同伴扯掉了她的口罩,把她头上的帽子掀翻在地,嘴里还骂骂咧咧,很不爽。

虽然他不打女人,但对方上杆子挑衅,他实在憋不住火。

而且这女的,手劲可真大。

同伴龇牙咧嘴地甩了甩酸麻的手,就被拽走了。

一场突发的小闹剧,俩男生走了,阮雨站在她身后,被她的发尾戳到了眼睛,她抬手揉了揉。

走到她面前来,扬起笑容,问:“你没事……”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没有树木的遮挡,路灯很亮,可以清晰地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她额头上的疤很明显,右边下颌处也有一块伤疤,左脸颊从颧骨到下巴,一道细长的疤,很淡,可也显眼。

这些伤,都在一个女孩的脸上。

她浑然不在意,看着阮雨,微垂着眼,抿了抿干燥的嘴角,笑得很僵硬。

然后,往后退了两步,轻轻抬起腿,再轻轻放下。

她看着阮雨呆愣的样子,心跳如鼓,但没有说话。

吞咽了下口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意思是,我说不了话。

最后又歉意地笑了笑,转身,背对着阮雨,往前走,脚步放得很轻。

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一道哭腔,“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吗?我没听出来。”阮雨的声音都在抖,“我没……没听出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好了,所以听力没有以前敏锐。

阮雨不知道自己听不出她的脚步声,这个事实令她无法接受。

一股巨大的悲伤击打着她的心脏,尖锐的痛感袭来,她晃悠了下,险些摔倒。

眼前这人停在原地,背脊微弯,低下头。

她没动,也没回头。

阮雨张了张嘴,泪水从眼角流到嘴里,舌尖都泛着苦。

嘴巴蠕动了好几下,都没能喊出那个名字。

只见她抬起右手,颤抖着伸进胸口的口袋里,手指拨开三角梅,触碰到一个塑料密封袋,她捏住边角,把东西从口袋拿出来。

是一张照片。

与此同时,面前这人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转身。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猛地瞠目,红着眼角,嘴巴微张,满脸不可置信。

这是一张两人合照。

背景是灰色的院墙,院墙外有一棵枯树,上面挂着几片绿叶。

蓝天白云,有两只小鸟相携着飞过,阳光洒了她们一身。

那是17岁的纪冰和16岁的阮雨。

而此刻,面对面的两人,是24岁的纪冰和23岁的阮雨。

距离那时,已经过去7年。

阮雨紧紧拿着照片,手一直抖,她哭着说:“这张照片,夹在徐爷爷的账本里。”她像是快要背过气去,喘了几下,才能继续说:“我回去找你,没找到,我去找警察,他们说找不到你,有人说你可能已经死了,我不信。”

纪冰嘴唇颤抖,还是没出声,她眼眶通红,泪珠不断滚落,蹙起眉心,挤出几道褶。

无法直视着阮雨的泪眼,她怕积压已久的情绪决堤,只好抬起左手,掌心抚着额头,垂下眼,眼泪还在掉。

“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阮雨突然大吼:“我让你做任何事之前要先得到我的同意,你为什么不听,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阮雨猛地推了她一下,纪冰放下手,被她推地后退两步。

“你为什么不问我,你为什么不问我。”阮雨崩溃哭吼,一边吼一边推她,纪冰被她推的不停倒退,“说话,你说话。”

纪冰看着她,还是没说话,只是哭。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吼着,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彻底崩溃了,“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她毫无形象地撒泼,仰头哭嚎着,纪冰蹲下来拉她,被她挥开。

阮雨问了好多个为什么,纪冰一个都没答上来,只是满眼心疼又愧疚地看着她。

阮雨坐在地上,紧紧拿着照片。

这是那段记忆真实存在的最好证明。

她不想把这张照片放在冰冷的角落,她怕有一天真的会忘记,忘记这张照片,忘记这个人。

所以就每天带在身上,可这张照片这么小,这么薄,掉在地上都不会发出声响,于是她就给自己定下一个规矩,硬性的规矩,每天必须在口袋里放一朵花。

每天提醒自己,别忘记她,千万别忘记。

可就有那么一次,她洗澡的时候,把衣服脱了放到盆里,等放满水,才猛然想起来照片没拿出来。

那一刻,她受不了了,在卫生间里大哭。

怎么好像放到哪儿都不行,不论怎么做还是会忘记。

阮雨怕自己真的会喜欢上别人,怕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彻底忘了她。

她就自我约束,自己束缚自己,给自己立下规矩。

如果连自己也忘记她,那她真的会被这个世界抛弃,遗忘,被抹去所有痕迹。

就像她不曾来过,可她确实来过。

‘砰——’纪冰双膝着地,跪在她面前,她动了下嘴,说对不起,但还是没发出声音。

阮雨哭累了,双眼红肿,抽噎着。

口袋里的三角梅依旧鲜艳。

一千三百二十六天。

一千三百二十六朵花。

每一朵都在说,想你。

【作者有话说】

PS:照片见第38章:合照。总共拍了两次,第一次相机卡了一下,所以,纪冰拿的那张是李虞拍的,阮雨手里的这张才是徐靳深拍的,她们当时走得急,后来照片出来就被徐老头夹在账本里了,反正是重复的,已经给过一张了,本来想自己留个纪念,但徐老头走的时候,账本忘记带走,最后就到了阮雨的手里。

【阮雨的记事本中有这样一段记录:】

我问:“你嗓子怎么弄的?”

她说:“那家人给我灌了药,喝完后过了一会儿就不能说话了。”

幸好她现在嗓子已经好了,我又问:“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她说:“我就一直跑,一直跑,跑进树林,翻过山头,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在河里不停地游,幸好河里漂着一根枯树,我抱着它继续游,不然我就上不来了。”

我问她,“后来呢?”

她说:“我游得太累了,迷迷糊糊睡着,等再醒来,就躺在一位农妇的家里,一直反反复复发烧,村里的老中医用汤药给我吊了一个月,我才能下床,就是右臂彻底游报废了,老中医治不了胳膊,就试着给我治嗓子。”

她说:“那位农妇年纪已经很大了,是个寡妇,无儿无女,想留下我给她养老送终,我当时又残又哑,还不如死了呢,于是我就在她家里住下了,一边治嗓子。”

我问她,“什么时候回的清河?”

她说:“一年前,收留我的农妇病逝,我的嗓子也治好了点,能开口说话了,就想回来看你一眼,然后去自首。”

“为什么没去?”

她耳根泛红,说:“看你第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看着看着就一年了,我就觉得这时间过得太快,还没看够呢。”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漂浮,被我逮住,我恶狠狠地问:“给我说实话。”

她这才老实说:“我原本以为你会跟苏医生在一起呢,就想来看看她对你好不好,然后我就发现你们没在一起,但是有不少追求你的,我就想着你要是挑一个,我先给你把把关,再去自首,也能放心些。”

我反驳她,“哪有人追我,你别胡说八道。”

她来劲了,嗓门都抬高了,“我在你校门口听过你的八卦,好多人追求你的。”

我眼睛一瞪。

她立马蔫吧了。

我撇着嘴,冷哼,“你可真大度。”

她抬起刚痊愈没多久的右臂,想来摸我的脸,我切了声,很冷酷地躲开了。

她嘟嘟囔囔地说:“我不大度。”但见我生气,她又不敢动手动脚。

我冷眼盯她,“如果我没认出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让我发现。”

她说:“我也不知道,没想这么多,就觉得我那副鬼样子,要是再去坐个牢,以后站在你身边,会给你丢人的。”

我气急了,一个枕头甩过去,她被我踢下了床,“滚。”我吼得特别大声。

“不滚。”她站在床边,摇摇头,回答的也很干脆。

那两眼珠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现在她惯会用这套,知道我一定会心软。

于是,她又追加了一句,“我就是觉得,我要是去坐牢了,让你等我,太残忍了,万一我坐个一二十年。”最后又挤出一句,“你不知道,其实寡妇挺可怜的。”

我人都傻了,连踢带踹地把她赶出卧室,接着又蒙着被子大哭。我想,她当时是真的想过死吧。

她听到我的哭声,把门打开,掀开被子,头钻进被窝,我以为她是想亲亲我,勉强决定放低身段让她亲一下。

没想到她在我耳边来了一句,“苏医生说,让你少哭,对眼睛不好。”

“滚——”我当时的嗓门都快把整栋楼的人都震醒了吧。

然后,她堵住我的嘴。

那一刻,我翻着白眼,不觉得她是想亲我,大概是不想扰民吧。

算了,亲就亲吧,明天可不许了啊。

我要先气个三天的。

咦?吻技有进步。

那就气两天吧。

亲完了,她笑眯眯地看着我,露着虎牙,“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她做饭……可太好吃了。

我的最后一道防线在被攻破的边缘。

‘吧唧’她又亲了我一下。

好家伙,现在可会拿捏我了。

算了,不气了。

给她个面子。

啊,不对。

是给红烧肉一个面子。

第110章 重逢

阮雨坐在地上, 抽抽搭搭,歇够了才起来。

她坐了多久,纪冰就在她面前跪了多久。

两人谁也没说话。

阮雨红肿着眼睛瞪她, 纪冰就低着头,由着她瞪。

“把头抬起来。”她嗓音沙哑,语气也不好。

与其说是气,倒不如说是心疼。

都好几年了,这人还是傻,浑身都透着傻气。

从来也不为自己考虑。

阮雨自认为自己没给她什么,那段时光太过短暂,虽然美好,但不值得纪冰为她这么不要命。

怎么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给一颗糖, 就把她骗走了吧。

阮雨想, 如果我真的忘记她了,跟别人在一起, 她回来看见会怎么做呢?

大概会选择远远地看着,不上前打扰, 再默默祝福她, 转身去自首吧。

那她要怎么办?一个人孤苦伶仃, 没人爱她。

要不然在监狱孤老?要不然出狱后等死?

她无处可去, 无人可依。

她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为她爱的人保驾护航。

再把选择权交到阮雨手中, 不, 应该说选择权一直都在阮雨手中。

就像挑西瓜一样, 让阮雨去挑选又漂亮又好的, 如果阮雨都不要, 还是要她这个长得不好的‘歪瓜’。

她大概会受宠若惊地问阮雨:“你想好了,别后悔。”然后又让阮雨保留随时抛弃她的权利。

她把付出和回报分开看,如果对别人,她可能想要一个微笑或者一声谢谢。

但对阮雨,她从来都不要回报。

爱了就爱了,给了就给了。

她的命不值钱。

纪冰抬起头,红着眼。

原来她真人长这样。

阮雨在心里感叹。

头发,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阮雨全都认真仔细地看了个遍,努力把她的样子刻在脑中。

她长得真好看。

阮雨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被纪冰捕捉到,心里松了口气。

想跟着笑,但阮雨又绷起脸,她又不敢笑了。

她像个做错事,等着听家长训话的孩子。

阮雨把照片装回口袋,起身。

纪冰想去扶,被她躲开。

阮雨转身就走,纪冰跟在她身后。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一臂的距离。

阮雨的情绪起伏太大,头还有点晕。

现在冷静下来,想骂她一顿,又舍不得,不骂吧,心里又堵着一口气。

她整个人身体都紧绷着,并未放松,她得找个地方缓一缓。

刚才像做梦似的。

阮雨猛地停下,纪冰反应不及,撞到她的背。

跟着呢,阮雨陡然松了口气。

不是做梦。

纪冰刚想问她,有没有撞疼,阮雨又走了,她只好跟上。

两人进了小区对面的火锅店,找了个位置坐下,阮雨放下包,“我去个洗手间。”说完也没看她,就走了。

纪冰的视线追着她的背影,心想,又惹她生气了。

总是惹她生气。

“您好,这边可以扫码点单。”服务员走过来热情道。

纪冰左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想说谢谢,粗粝的嗓音只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她收回了。

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服务员走了,她才坐下。

斜对面有两个男人正在涮火锅,其中一个男人面对着纪冰,看了她几眼,皱起眉,放下筷子,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又抬头看向纪冰。

接着,把手机递给对面的男人,下巴朝纪冰指了指。

背对着纪冰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低头发信息。

这附近有警局,这一片经常有警察过来吃饭。

他们也是刚下班,过来吃顿火锅。

阮雨双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中的自己,

头发凌乱,眼睛红肿。

好丑。

这幅丑样子被她看见了。

下一秒又自暴自弃地想,看见就看见吧,都一起睡过觉,什么样子没见过。

她狠咬了下唇,感觉到痛了,漂浮的心脏落回原位。

不是梦。

确认,又反复确认,这真的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接着又开始想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像以前那样抱抱她,牵着她的手,还是因为这件事两人大吵一架。

把事情吵清楚,说明白。

她们像是分手后,久别重逢的爱人。

思考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相处。

可她们又从未分手过。

就像一对互相有好感的情侣,先渡过尴尬期,再甜甜蜜蜜。

但她们之间又没有尴尬期,也不应该有尴尬期。

可要是突然就甜甜蜜蜜,她又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阮雨又想哭了。

她低下头,哭得很压抑。

脑子很乱,想把七拐八绕的情绪全部哭出来。

接下来要怎么办?事情还没有解决。

她要去坐牢吗?这是个残酷的事实。

阮雨知道,但并不代表她能接受。

她紧紧抿着嘴,不让哭声跑出来,她拿下眼镜,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进洗手池里。

哭得浑身发抖。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所有的事情糅杂在一起,她都不知道该先想哪件事了。

“你没事吧?”有个女生看她哭得厉害,递了一包纸巾,关切地问道。

阮雨摇了摇头,哭得直抽抽,她刚准备接过纸巾,就听见了警笛声。

脸色骤变,忙戴好眼镜,跑了出去。

她看见两个寸头男人站在纪冰身边,正拿着手铐往她手腕上铐,她瞪大眼,被这一幕刺激到。

“啊。”她低叫了声,悲痛不已,急跑过去,绊倒椅子,险些摔倒。

脚步踉跄地跑到纪冰面前,可还是晚了一步。

‘咔’

‘咔’

两道清脆的声音在猛锤她的耳膜,她低头去扯手铐,因为太用力,手指都泛红。

“怎么打不开呢。”阮雨哭着,急得要命,小声低语,“怎么打不开呢,为什么打不开。”

一旁的男人去拉她,“请你不要妨碍警察执行公务。”

阮雨甩开他,充耳不闻,还是固执地扯着冰冷又牢固的手铐,自言自语,“快打开呀,打开呀。”

可这幅银手铐,除了发出几声响,没有一点被扯开的迹象。

她用力的双手都在颤,忽地被一只手覆住手背。

阮雨停下动作,抬起头,纪冰垂眸看她,同样泪流满面。

她翘起嘴角,冲着阮雨轻轻摇了摇头。

“啊啊啊啊啊——”阮雨咧开嘴,嚎啕大哭。

她抬起手勾住纪冰的脖子,踮起脚,紧紧抱住她,下巴磕在她的肩头,哭求,“你们别把她带走,我求你们别把她带走,我求你们了。”

从外面走进来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去拽阮雨。

阮雨搂得很紧,连带着纪冰跟着晃了晃,又被警告了几遍,她愣是没松手。

纪冰吸吸鼻子,哽咽了下,低头,一双泪眼在阮雨的肩头上擦了擦,目光清明了几分。

她头微歪,侧脸贴着阮雨的侧脸,轻轻蹭了蹭。

耳鬓厮磨也不过如此了。

但她们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

纪冰因故意伤害罪,被判有期徒刑,四年。

【作者有话说】

PS:这是把人打到重残,实际判的肯定比这重多了,但亲妈心软了,咱们就打个折,中间许雅再帮帮忙,然后再打了对折,删了删,减一减,够多了够多了,意思意思就行了!(闭上眼,看不见看不见jpg.)

【阮雨的记事本:】

我就当她是去远行,每年去看她几次,跟她说说话。

她说:“这里挺好的,管吃管喝,狱警还教我认字呢,你别担心。”

见她也没再瘦,头发倒是剪短了,我眯起眼,佯装不满,“你还挺享受是吧。”

她笑了,嘴角的小虎牙露出来,凝重的气氛瞬间轻快不少。

我隔着玻璃紧盯着她的脸,在电话里说:“昨天的舞蹈课,老师夸我了,说我跳得很好。”

她说:“你本来跳得就很好。”

我笑得更开心了,“等你回家我跳给你看,妈妈不懂得欣赏,没有审美。”

她说:“好。”

“你胳膊怎么样了?”关于这件事我肺都快气炸了,没想到她竟然骗了我这么久。

她说:“还好,这里有医生,偶尔会去做针灸,能稍微动一动,没事的。”

怎么可能会没事,她胳膊伤得那么严重,嗓子也不好,说话嘶哑,我都怕她把嗓子扯裂开了,想让她歇一会儿再说,可探视时间有限。

只好问:“你嗓子疼不疼?”

她摇头说:“不疼。”

我也就没说让她歇一歇的话,但很多时候都是我在说。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话痨。

“我给你写了一封情书,一会儿他们会给你的。”我看着她惊喜的表情,哈哈笑了两声,“等我下次来,你要一字不拉地背给我听,要把上面的每个字都认全了。”

她郑重地保证,一定认真学,认真背。

但我还是偷瞄到她微红的耳根,大概是被‘情书’这两个字臊红的。

不过这才不是什么情书,我写了我的一些近况和一些生活琐碎,让她也清楚地知道我的事情,但最后添了一句:等你回家,我亲自给你念情书。

下次来的时候,她真的一字不落地全背了,我呵呵乐得不行。

背到最后,唯独拉了最后添的这一句,我不满了,凶她,“哎哎哎,少了少了,没背完。”

她嘴硬说:“背完了。”后来写了一封信,让狱警交给我。

信上写的是: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噗笑,心想,算了算了,不勉强你。

那以后就我用说的,你用写的。

第一年,我是个小话痨。

第二年,我还是个小话痨,收到了她亲手写的情书。

第三年,我仍旧是那个小话痨,又收到了她亲手写的情书,字迹漂亮了很多。

第四年……

没有第四年啦,她提前出狱了,我要亲眼看她写情书。

我还要把心里的情书念给她听。

不说啦,她明天出狱,我要去接她回家喽。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