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炫耀
纪冰跟往常一样六点出发去小面馆打工。
刚走到门口, 身后就响起王春梅的声音,“今天又出去啊?”
纪冰回过头,“最近天气挺好的, 晚上外面人多热闹,我就去小吃街那边转转。”她板着脸,没什么表情,“反正我在家待着又没事。”
王春梅看着她,楞了一秒,随即笑道:“我就是随口问问,饭都快做好了,要不然你吃完再出去吧。”
“不了,我现在不饿,你们吃吧, 不用等我。”
话音未落, 王春梅扭身进屋。
纪冰眉间轻皱了下,刚想转身离开, 就见王春梅从堂屋出来,笑盈盈地朝她走来。
“这个你拿着喝。”
纪冰垂眸, 就见她粗糙苍老的手上拿着两盒酸奶。
“拿着吧, 等你想喝了再喝。”王春梅仍旧一副笑脸, 微眯的双眼都透着笑意, 加深了眼角的皱纹。
纪冰眼睫微垂, 犹豫了几秒, 伸手去拿, 而后把视线挪回她的脸上, 动了动嘴巴。
最后什么都没说, 转身走了。
眼见着她走远, 王春梅关上大门,撇着嘴冷哼了声。
“妈,那是我的酸奶,你怎么拿给她喝了。”纪夏站在堂屋门口,不满道。
王春梅揉了揉他的脸,安抚道:“你平时又不怎么喝,而且都快过期了,你要是想喝,我明天再给你买新的。”
纪夏臭着一张脸,拍开她的手。
晚上,纪冰到家已经十一点多。
她翻墙进入院内,轻手轻脚地翻窗进屋,踩到了堆在地上的旧纸箱,发出响动。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扭头,视线穿过黑漆漆的堂屋,钉在王春梅和纪永华的卧室门上。
几秒后,门没动,她缓缓松了口气。
打工的事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
虽然他们现在是比以前好太多,但信任的桥梁不是一朝一夕能建成的。
纪冰对他们没有那么排斥的同时,也同样没有那么信任。
而且就如今的现状来说,钱对纪冰非常重要,她只有有钱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可以陪阮雨一起去治眼睛,她也能治胳膊,也许还能在外面的城市谋生。
但她现在还欠面馆老板的钱,每天干活,拿工资抵。
她在心底算了算,也快还清了。
希望就在眼前。
等还清了所有的债,她再干两个月,挣点路费,到暑假,就可以跟阮雨一起去清河市。
这么想着,她勾起唇角,缓缓笑了下。
打开门,进了自己的小卧室。
与此同时,另一扇卧室门轻轻开了一道缝隙。
又关上。
纪永华小声问:“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怎么需要这么久?到底靠不靠谱?”
王春梅翻了个身,不耐烦道:“别提了,我都快气死了,找了这么长时间,全是一些穷鬼,我换了个人帮忙打听,再远一点,越远越好,这人还是挺靠谱的,应该快有消息了,明天我再催催。”
纪永华躺在床上,焦急地翻来覆去,“按我的意思,钱少点就少点,早点把她弄出去,我心就落肚子里了,不然我老觉得不稳当。”
王春梅踹了他一脚,低声怒道:“窝囊废,胆小鬼,这就是一锤子的事,没有第二回,少一分钱都不行。”
纪永华不放心道:“你确定到时候能把她弄住?”
“弄不住也要弄,就是硬绑我也要给她绑去,反正她现在肯定是不会跑了。”王春梅闭上眼,道:“万事俱备,就差一把火候,只要找到愿意掏钱的人,剩下的都好办,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而已,你都几十岁的人了,慌什么,睡觉。”
过了一会儿,纪永华的鼾声响起,王春梅睁开眼,下床。
打开抽屉,倒了一粒安眠药,塞进嘴里。
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躺回床上。
*
放学铃声响起,阮雨刚走出教室,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阮雨,我们一起吃晚饭吧。”姜果转着轮椅,在她面前停下,仰头笑道:“上次一起吃饭还是在年前,开学到现在约了你好几次,你都不去,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去了吧。”
阮雨手持盲杖,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真的有事,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吃饭。”
姜果不满地啊了声,“你怎么每天都有事,可我都叫了宋玲玲和方苗,她们这会儿已经在学校门口等着了。”
阮雨皱了下眉,“可我……”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让你之前那个朋友来接你不就行了。”姜果不依不饶。
阮雨忙摇头,“我不是不放心,我就是。”她舔了舔唇角,想了想道:“要不然这样吧,我请你们吃面怎么样?”
她每天晚上都会去陪纪冰,少一天都不行,她不放心,也不忍心。
纪冰一个人,肯定很孤单,虽然她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有个说话的人,晚上再一起走回家。
一想到纪冰要一个人闷头干活,一晚上都说不了几句话,下班了再一个人走回去。
她就受不了。
“好啊。”姜果爽快道:“去哪家店?我跟玲玲她们说一声。”
“可能稍微有点远,在我家附近。”阮雨纠结道。
请人吃饭,却选一个只对自己方便的地方,她又觉得不太好。
听罢,姜果惊喜道:“好啊好啊,那就去你家附近吃,我这就给玲玲她们打电话。”
到了校门口,姜果她们提议先过去,但阮雨还是执意要等董园来。
她不太清楚那家店的位置,只是跟老板聊天中,知道了店的名字。
不过没有她熟悉的人在身边,还是很没有安全感,不敢随便跟别人走。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同学。
姜果她们也没强求,就跟着一起等。
阮雨打电话跟董园说明了情况,然后坐在校门口的凳子上等着。
其实本来纪冰想接她的,赶回去上班也刚刚好。
可她的右臂还是不怎么使得上力,短途可以,一来一回时间有些长,虽然单手骑也行,但从学校回家的这条路得顺着马路边骑。
车来车往,怕出一丁点的差错,她不放心,就还是董园接。
宋玲玲和方苗一左一右,坐在阮雨旁边,姜果在她对面,靠着轮椅的椅背。
阮雨双腿并拢,收着肩膀,两手交握,放在腿上。
淡淡笑着。
宋玲玲热络地挎着阮雨的胳膊,笑着问道:“你这条裙子哪里买的?好漂亮啊。”
阮雨还没开口,姜果就笑道:“她可宝贝这条裙子了,你们得注意点,别压到,刮到,上次我就轻轻扯了一下,她就生了我半天气。”
“哪有。”阮雨干巴巴地笑了下。
心想:你那是轻轻扯一下吗?明明在很大力地拽。
她觉得姜果跟以前稍微有点不一样了,尤其是她穿了这条裙子之后。
但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很不舒服。
不想跟她们一起吃饭的,但上次是姜果请客,她总得还回来才行。
没有下次了。她想。
董园到的时候,她们三人热情地打招呼。
之后,董园骑车带着阮雨,姜果她们坐上三蹦子跟在后面。
勉强把轮椅挤进去,宋玲玲和方苗蹲在座位上,一边注视着前面的自行车,一边说着话。
“你知道她身上那条裙子多少钱吗?”姜果撇着嘴道。
“多少?”
“七百九十九块,就那一条裙子。”姜果咬牙气道:“之前我妈难得带我去逛双繁商业广场,我一眼就看中了这条裙子,可太贵了,我妈没舍得给我买,还骂了我一顿,没想到被她买去了。”
方苗惊叹道:“天呐,就这一条薄薄的裙子,都能抵得上三四件冬袄了,她家可真有钱。”
宋玲玲嘁道:“有钱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个瞎子,估计连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话毕,三人哈哈笑。
“对了对了,还有她头上戴的那个发卡,她也特别宝贝。”姜果继续道。
“发卡?”方苗皱眉道:“可那个东西看起来不怎么值钱,像是塑料的。”
“你懂什么?”宋玲玲拍了她一下,“有钱人的东西哪里是我们能看懂的,说不定是什么水晶之类的。”
说完,她勾唇轻笑,“等着,我一会儿就把它弄来,拿到店里检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方苗:“不太好吧,她会发现的。”
姜果切了声,“她看都看不见,能发现个屁,咱们拿得神不知鬼不觉,就算她发现发卡没了,那也是不小心掉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下了车,董园给小面馆老板塞了四碗面钱,又从包里拿了几袋面包给纪冰,让她晚上饿了吃。
今天生意好,比较忙,纪冰匆匆朝门口看了一眼,就闷头在后厨忙活。
除了最基础的打扫刷碗,她现在已经学会了怎么下面,老板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去帮忙。
一是为了感谢老板之前给她预支工资,解决了燃眉之急。
二是为了感谢她一碗面。
纪冰一天在这里工作四个小时,是不管饭的,但老板每天都会给她做一碗面吃。
面上放了很多牛肉。
所以她丝毫不敢偷懒,工作极认真,只要她能干的,她都会去干。
送走了董园,阮雨刚想进店,就被宋玲玲拉住。
“你家就住在这附近?”她一边问话,一边把手往阮雨头上伸。
发卡卡得有些松了。
“你平时经常来这家店吃饭吗?”姜果在另一边拍了她一下。
阮雨寻着声音扭头,发卡跟着晃动了下。
宋玲玲瞅准时机,迅速把发卡从头上取下,攥在掌心。
“对啊,我经常来,纪冰就在这里工作。”阮雨说完,又把头扭向宋玲玲。
宋玲玲立马挽住她的胳膊往店里走,“那我们赶快去尝尝味道,一定很好吃。”
又朝站在一旁的方苗使了个眼色,方苗会意,上前挽住阮雨的另一条胳膊。
两人几乎是夹着阮雨,把她往店里带。
姜果笑了下,跟在后面转着轮椅进来。
几人坐下,等了一会儿,纪冰把面端上来,跟往常招待客人的方式一样,说了句:“慢用。”
阮雨嘻嘻笑了声,说:“我一定慢慢用。”
进了店里,听见纪冰的声音,她全身心都放松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纪冰轻笑,把筷子塞到她手里,转身去后厨忙了。
吃着面,几人干巴巴聊了几句,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聊的了。
姜果随口道:“你这个朋友,是在这里打工?”
“对啊对啊。”阮雨放下筷子,兴奋道:“她特别厉害,会做很多事。”
她饭也不吃了,掰着手指数起来,“刷碗,拖地,抹桌子,对了,她现在还会下面条,算账也特别快,上次有几个客人,吃了几碗面,又加了牛肉还有卤蛋,她没用计算器就算出来了,而且速度非常快,连老板都夸她呢。”
老板听见,噗笑了声,“你可真是你姐姐的小迷妹。”
“她就是特别厉害嘛。”阮雨笑说。
“是是是,特别厉害。”老板摇头轻笑,给客人结完账,转身进了后厨,看见纪冰,“你妹妹又在夸你呢。”
闻言,纪冰手里端着碗,伸头往外看了眼,阮雨高兴地说个不停。
她抿着嘴笑了下,继续埋头干活。
其他三人吃着面,没什么兴趣地皱起眉。
“她不上学吗?”方苗问道。
阮雨顿了下,说:“她是没有机会上学,不过她现在已经在学认字了,她那么聪明,用不了多久,就能认识很多很多字。”
吃完饭,姜果说:“阮雨,你家住在哪里?要不然我们去你家坐坐吧。”
“我家就住在不远处的那个巷子里,不过我还要陪纪冰呢,现在不能回家。”阮雨一脸歉疚道:“要不然下次吧,下次有机会一定请你们来我家玩。”
宋玲玲蹙眉道:“你家就住在前面那个破……那个巷子里?”
阮雨点了点头,“我跟纪冰都住在巷子里。”
三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说,起身走了。
等走远了些,方苗疑惑道:“可她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不像住在那个地方的人。”
“怎么不像了。”姜果挑起眉,哼道:“她就是故意穿这么好,炫富,臭显摆呢,实则就是个穷酸家庭。”
宋玲玲笑道:“估摸她就身上那一条裙子值钱,所以才特别宝贝。”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那个发卡,“明天找家店把这个验一验,希望是真的。”
她们走了没多久,店里进来一个人,“老板,一碗牛肉面打包,小碗的,给我孙子吃的,你多放点牛肉。”
来人正是吴婶,小孙子晚上不吃饭,闹着要吃牛肉面,她只好出来买。
老板笑了下,说:“没问题,你先坐着等一下,我去给你做。”
她去后厨下面,吴婶刚准备坐下,就瞧见纪冰正侧着脸跟阮雨说话,手里拿着碗,身上还穿着围裙,有说有笑的。
老板把打包好的面拎出来,吴婶悄声问道:“纪冰怎么在这里?”
“你认识她?”
吴婶点头道:“我们住一个巷子的,以前还是一个村的。”
“她在我这里打工呢,有一段日子了。”
吴婶哦了声,点了点头,拎着面走了。
后厨里,纪冰正在刷碗,阮雨坐在凳子上不老实,一会儿戳戳她的腿,一会儿搂搂她的腰。
特别有精神。
“别闹,一会儿弄你一身水。”纪冰带着笑腔道,但还是舍不得躲开,由着她闹。
“就闹就闹。”阮雨笑着去抱她的腿。
纪冰嘴角高高翘起,站近了些,让她抱着方便些,“你以后就别在别人面前夸我了,我那叫什么厉害,也就你天天一个劲地显摆。”
阮雨笑哼了声,“我乐意,你就是厉害啊,特别厉害。”
纪冰噗笑,“刷碗,扫地也叫厉害?”
“当然。”阮雨说:“我就不会啊。”
“你这又是什么逻辑,只要你不会的,别人会,那都叫厉害吗?”
阮雨说:“才不是,只有纪冰会才叫厉害,嘿嘿。”
纪冰笑着摇头叹息,真是拿她没办法。
阮雨今晚特别高兴,肉眼可见的那种高兴。
她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话,特别缠人,一会儿不摸不碰地就不乐意。
因为她第一次在同学面前炫耀了。
她在跟别人炫耀她。
*
竖日一早,姜果她们拿着发卡去店里检验。
得知是不值钱的塑料后,翻着白眼冷哼了声。
“装什么装。”
甩手把发卡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作者有话说】
阮雨:我就是天下第一冰吹!!!
姜果这个人你们还没忘吧(指路35章~)有名有姓的还是有很大用处的,记住这个人,马上要挨打了,但她的作用是很大的~
恭喜小发卡杀青!!!
第62章 红衣
“在哪里呀?怎么找不到了呢。”阮雨皱着脸, 焦急地跺脚。
董园都把她的书包翻六遍了,也没翻到,“兴许昨天骑车的时候在路上掉了。”
又轻叹道:“昨晚上翻箱倒柜找了半宿, 也没找到,一个小发卡,掉在哪里都很难找。”
阮雨瘪着嘴,吸吸鼻子。
董园眨了眨眼,提议道:“要不然我再给你买一个,多买几个吧,你换着戴。”
“不要。”阮雨摇头,已然带了哭腔。
“那,说不定过几天它就自己跑出来了,有时候找东西是这样的, 你急着找找不到, 过几天不急了,反而就能找到了。”
阮雨揉着眼睛, “可是我昨天明明戴了,回家的时候就没有了, 怎么会掉在家里。”
这下董园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下一秒, 阮雨哇的一声哭出来, “呜呜, 都怪我, 是我太不小心了, 我不应该戴的, 我就应该好好放在家里保存起来, 这下要怎么办, 啊啊啊呜呜呜呜——”
董园歪头看她张着嘴哭嚎的样子, 又无奈又想笑。
她的宝贝女儿终于回来了。她想。
不对,是比以前更好。
她原本就该是这样,而不是整天低着头,虽然笑着,但很沉闷。
“我要伤心死了,我好难过好难过。”阮雨的眼泪簌簌往下掉,哭得更大声了。
董园脑子都快被吵疼了,赶紧打电话搬救兵。
纪冰赶到的时候,阮雨已经不嚎了,趴在床上抽噎着,好不可怜。
“我今天给她请假了,你陪着她吧,我得赶紧去上班,有事给我打电话。”董园笑了下,着急忙慌走了。
“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纪冰蹲下身,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脑勺。
阮雨哽咽道:“我,我的发卡丢了。”
纪冰哭笑不得,“一个发卡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明天再给你买几个。”
“我不要,我就要这个。”阮雨气得在床上蹬腿,床单都被蹬皱了。
纪冰把床单扯平,坐在上面,压着,“过两天就是五一了,我到时候再带你去买别的款式好不好?”
阮雨摇了摇头,脸依旧埋在被子里。
纪冰只好依她,“行行行,你不要,那就不买。”
随即又笑道:“大小姐,你这样还能喘气吗?快点把脸抬起来。”
阮雨伤心地哼唧了几声,抬起脸,额前的齐刘海乱糟糟的,双眼通红,还有些肿。
纪冰心疼地给她捋好头发,用手背揉了揉她的眼,“别哭了,我以后再给你买更好的。”
阮雨嘴角下撇,连小梨涡都跟着伤心,不圆了,“再好的也不是这个了,这可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
“那我以后还会送给你很多很多礼物,你得把对它的喜欢,分一些在别的礼物上面,不然会不公平的。”纪冰说:“等到我送给你的礼物多得都数不清了,丢了那么一两个,你难道还要哭鼻子啊。”
“才不会丢。”阮雨吸了吸鼻子,立马道:“就算你送给我的礼物多得屋子里都装不下,那也不会丢,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纪冰轻笑了声,说:“那就不哭了,把力气留给以后的礼物。”
她抽了张纸,捏住阮雨的鼻子,“使劲擤。”
“噗——”
擤完鼻涕,阮雨嗓子痒,咳嗽了几声,纪冰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又端了盆热水给她擦脸。
总算把人哄好,纪冰长舒了口气。
咧开嘴,又想笑。
捏了捏她的小肉脸,被不满地推开。
真是……乐在其中啊!
晚上,董园要把她裙子洗了,阮雨又不乐意了。
发卡丢了,她好伤心,现在格外爱惜这条裙子。
董园双手掐腰,笑看着她,“再不洗都要臭了。”
阮雨把裙子捂在脸上,“不臭不臭,香香的。”
最后没办法,还是洗了。
顶着月色,院里开着白炽灯,招惹了几只小虫子绕着灯泡飞舞。
母女俩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院中。
“要轻点洗。”阮雨把手放进盆里,揉着裙子,“千万不能洗坏了。”
董园侧头,瞧她满脸心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我才洗了没几次,不会坏的。”
“三次,加上这次是第四次。”
数着呢,一直在心里记着。
想天天穿,讨厌洗。
董园笑着轻拍她的手,“我来洗吧,像你这样的速度,太耽误时间了,你放心,一定不会给你洗坏的。”
阮雨收回手,撅着嘴,轻哼了声。
一大早,王春梅就在铺子里忙活,这会儿清闲了些,纪永华跑到隔壁看人家斗地主。
“春梅,给我来条黑鱼。”
“吴婶,今天来这么早。”王春梅捞了条黑鱼上称。
吴婶挎着菜篮子,笑说:“今天起得早,就来早些,来晚了,你家黑鱼就没了。”
王春梅把鱼放在案板上宰杀,“下回你说一声就行,我提前给你留一条。”
“行,那我下回直接跟你说,去你家拿,省得我来跑一趟。”
王春梅把杀好的鱼装进塑料袋,吴婶接过,把钱递过去。
“上回我孙子掉水里,还是你家纪冰救的,她现在可能耐了。”
王春梅微顿了下,笑说:“她哪有什么能耐,一个皮孩子,平时能让我少操点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吴婶满脸不赞同道:“她现在在那个小面馆里打工就挺好的,孩子长大了,能自己挣钱了,这是好事,以后也能让你少操操心。”
这下,王春梅的脸彻底僵了,“什么面馆?你说她在面馆打工?”
“对啊,昨晚我去给我孙子买牛肉面的时候看见她了,穿了个围裙在洗碗呢,跟去年新搬来的那个城里的一起,就那个眼睛瞎了的小姑娘,她俩看起来关系很好。”吴婶疑惑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王春梅阴沉着脸,握紧拳头,身上的皮围裙都被她攥皱了。
*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纪冰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纪冰,起床了。”
纪冰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又接着响起,“快点起来。”
是王春梅的声音,在敲她的房门。
纪冰猛地坐起身,瞬间清醒了很多。
“你起来了吗?”又敲了一遍,嗓音温柔。
纪冰脑袋又混沌起来。
对了,王春梅变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大吼大叫,凶神恶煞地喊她起床。
“来了。”她淡淡应了声,嗓音微哑。
顶着这种不真实感,起床穿衣。
门打开,纪冰垂眸看她,“有什么事吗?”
王春梅微微一笑,说:“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我就想趁着假期,你弟弟正好也在家,我们出去逛逛街,顺便给你买一身新衣服。”
纪冰怔住,极力掩饰住眸中的震惊。
王春梅竟然记得她的生日?但她问不出口,问不出你竟然记得我的生日。
那样好像会显得她很期待一样。
几秒后,她只是不确定道:“给我买衣服?”
“是啊,给你买。”王春梅笑着点了点头,“你哥又不在家,反正你弟弟也是要买衣服的,顺便给你也买一身。”
主要是给纪夏买,顺便给她买。
她只不过是那个捎带脚的。
但她心里还是惊讶不已,在她的印象里,王春梅从来没带她去买过衣服。
一次都没有。
“不用了,我有衣服穿。”纪冰不知道怎么化解心里巨大的冲击力。
本能驱使她不能马上答应,她潜意识在排斥。
开心之余,她没办法直接接受这种好意。
如果说王春梅之前的行为是在往她嘴里塞肉丁,那现在要给她买衣服这件事,就是在她面前摆了一大块肉。
然后笑着对她说,你随便吃。
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于是,她紧接着跟了一句,“你不用这样的。”
她想说你可以正常点,不用这样委屈自己,因为你不是这样的。
你应该是高傲的,看她的眼神都是恶狠狠的,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
这么想着,她心底又涌出一抹可悲感。
原来坏事遭受多了,陡然天降好事,先是一刹那的开心,然后不可置信。
最后是不敢接受。
她当然不希望王春梅再变回以前那样,但同样也不想她变得太好。
这句话太矛盾了。
就像你往我心口上砍了一刀,你原本是一幅狠毒的恶人模样,我恨你,我心安理得。
突然有一天,你换了一幅面孔,对我百般示好,我再恨你,好像是我小人之心了。
但你问纪冰,恨吗?
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说恨。
可王春梅这段时间的温柔‘喂食’,在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上蒙了一层纱。
伤痛还在,没有消除。
伤口还疼,没有治愈。
但暂可遮盖。
像是一个防护网,里面溃烂,外表光鲜。
“妈,你们好了没有。”纪夏在堂屋不耐烦地吼。
王春梅笑说:“你弟弟都在催了,你快点洗漱好,我们等你。”
说完,她转身走了。
纪冰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
抬步出去,刷牙洗脸。
那一瞬间的高兴劲过去,她又突然高兴不起来了。
她又想起了以前的王春梅,竟然莫名其妙多了几分怀念。
如果是以前,她不想去可以直接甩脸就走,不满意直接拍桌子就跑。
她不怕挨打。
她可以尽情地宣泄她的不满,然后挨打。
再宣泄,再挨打……
可现在,她宣泄的阀门被堵住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王春梅那张温柔笑脸去怒吼。
怎么面对不再给她吃剩饭剩菜,还往她碗里夹鸡腿的王春梅拍桌子。
怎么面对不再责怪她这么晚起床,还贴心地要给她买衣服的王春梅甩脸子。
她好像被束缚住了。
先给纪夏买了一双鞋子,王春梅带她进了马路边的一家服装店。
店面不大,架子上挂了不少衣服,有三层。
外套,帽衫,T恤,裤子,最下面还摆放着鞋子。
“你好,想买什么衣服?”老板是个中年女人,上身穿着紫色的包臀长袖,下身是皮短裙加黑色丝袜,脚上的黑色长靴刚好到膝盖,一头焦黄的卷发,眼妆很浓,耳朵上戴着一副大圈耳环。
“给我女儿买套衣服。”王春梅笑说:“过几天就是她十八岁生日了。”
老板把手里的瓜子放下,看着纪冰,笑道:“小姑娘,你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可以先试试。”
纪冰没什么兴致,扭头看向王春梅,眉头轻皱了下。
好像在说,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可王春梅还是顶着那张笑盈盈的脸,看着她,带着鼓励般的语气,“没事,你看看你喜欢哪件,可以先试试,不喜欢就不买,挑你喜欢的。”
“对,先试试,衣服只有上身了才能看出来效果。”老板在一旁附和着,那张掉色的红唇一张一合,“你这么年轻,穿什么都好看的,可以多试几件,没关系的。”
纪冰的视线紧盯着王春梅,接着被老板推去试衣服。
老板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拿了一件米白色的外套和一件蓝色的帽衫让她试。
纪冰抬眸,看着她的笑脸,听着她热情的声音。
木讷,而又僵硬地开始试衣服。
老板又给她递了一条休闲裤,跟帽衫是一套的,同一个颜色。
纪冰换好之后,拉开试衣帘,走出来。
第一时间看向王春梅。
她何时暴怒?何时反悔?
纪冰在心里悄悄盘算着,得在王春梅做出反应和行动之前,快速地把衣服脱掉。
如果王春梅指着她骂,这衣服还不是我给你买,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诸如此类。
那她将会颜面扫地。
即便她本身没什么颜面。
但她不想被王春梅扼住喉咙,说不出任何反击的话。
“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吗?”王春梅微微一笑,说:“镜子在那边,你可以先看看。”
纪冰又看了她几秒,收回视线,走到镜子旁。
这套蓝色的对她来说不太合适。
或者说,新衣服对她来说都不太合适。
怪怪的。
老板见她并没有露出喜欢的表情,又给她拿了一件体恤,让她配着刚才的米白色的外套穿,又拿了一条浅色牛仔裤给她。
不合适。
还是不合适。
连试了几套,都不合适。
“要不然,试试这件呢?”王春梅指着挂在最外面的一件大红色帽衫,“这个颜色挺提气色的,可以先试试看。”
她一说话,老板自然应和,“对对对,这件红色的不错,而且你过生日,就得穿得喜庆点。”
说着,拿晾衣杆把那件衣服挑下来,又顺带拿了配套的大红色裤子。
王春梅笑说:“去试试吧,最后一套,不行我们去别家店再看看。”
一听说想走,老板赶紧道:“行,怎么不行,十八岁生日,你可是主角,主角就得穿大红色,庆祝你是个成年人了,长大了,独立了,就算离开父母也可以自力更生,而且这个颜色特别衬你。”
换好衣服,走到镜子前,纪冰看着一身红衣的自己,不由地想着老板说的话。
庆祝成年吗?
应该算是一个仪式吧。
“小弟弟,衣服不能乱摸的。”倏然,门口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扭头,就见纪夏拧着眉,不耐烦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年轻女孩,“我没乱摸,你不要胡说八道。”
年轻女孩看向老板,喊了一声妈。
老板笑了下,说:“这是我女儿。”
女孩看向纪夏,撇了撇嘴,眸中含笑,像是故意逗他,“这是女装店,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我是陪我姐来买衣服的。”纪夏忿忿道:“你以为我稀罕站在你这破店门口啊。”
纪冰瞠大双眼。
女孩看了纪冰一眼,继续道:“她是你亲姐吗?”
“废话,当然是我亲姐了。”
“那你俩怎么长得不像。”
“谁说亲姐弟就一定要像了,真没见识。”
纪冰看着他,薄唇轻颤了下,从早上一直维持到现在的表情,瞬间碎裂。
【作者有话说】
一声‘姐’,简直绝杀,在这个家,纪夏对她来说是比较特殊的存在,毕竟小时候一手带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只是后来被王春梅带歪了!但纪冰对他算不上讨厌,只是失望,伤心。
红衣啊~红衣~ 红衣啊~ 红衣~~~
第63章 打架
她盯着纪夏, 连瞳孔都在震动。
上一次听见这个称呼,还是在纪夏刚学说话的时候。
后来就跟着纪年,纪冰纪冰地叫她。
她也试图去纠正过, 说你应该叫我姐姐。
可被王春梅斥责,说他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叫你姐姐你也得配。
就像阮雨家里,董园都是叫小雨和朝朝。
朝朝叫阮雨姐姐。
她觉得这样才像一个家,她才是这个家的一员。
而不是只有冷冰冰的名字。
连纪冰也很少叫爸妈,就算叫出来,声音也是冷的。
她用最冰冷的声音叫着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称呼。
以前,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把他们当空气,当狗屁。
这样就不会痛, 不会受伤。
可是她做不到。
她一无所有, 只有这个家。
一间小房间,一副给她的碗筷。
除此之外, 她别无选择。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她不知道。
她能做什么, 也不知道。
没人向她伸出过手, 更多的只有嫌弃。
她像是一根藤蔓, 紧紧缠绕在‘家’的这棵大树上。
最后, 还是买下了这套红衣。
纪冰不想那么麻烦再去别家看, 而且她觉得十八岁, 好像是得庆祝一下。
她又想起年前董园给阮雨买的那件红袄子。
差不多的红色。
当过一次新年了。她想。
王春梅又提议给她配一双鞋子, 老板高兴地合不拢嘴, 拿了一双白色运动鞋出来让她试。
“这双不太合适, 也不耐脏。”王春梅笑眯眯道, 然后弯腰从角落里拿了一双黑色的帆布鞋,“这双就不错。”
结账的时候,纪冰默默把钱数记下。
心里想着得把这个钱留出来,即便王春梅不要,那她自己也得留。
万一以后要是把这件事翻出来指责她,她也有钱去应对。
回到家,纪冰穿着新衣服新鞋,去找阮雨。
她还是忍不住勾起唇角。
开心,控制不住地开心。
或许这里面掺杂着她即将成年的喜悦,二者相融。
她终于在即将十八岁的时候,穿上了人生中第一套新衣。
为她买的,合身的。
即便给她买这套衣服的人她不喜欢,同时也令她感到意外。
但她还是因为有了一套新衣服而高兴。
原来人真的这么容易满足,饥饿的时候给一碗饭,寒冷的时候添一件衣。
足以。
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在她这里。
够了。
以后的生活或许会更好,但就目前而言,对她来说。
已经足够。
纪冰脚步加快,她想去跟阮雨分享。
想让她跟自己一样开心。
她奔走在巷子里,阳光洒下,照在她身上。
锋利的刺已经消失不见,她像是一只开始长出绒毛的雏鸟,在十几岁的年纪。
她新生了。
还没跑到大门口,阮雨兴奋地声音就在院内响起,“纪冰。”
“你真的能听出来了。”纪冰惊讶道,脸上带着笑容。
低头看了看脚上的新鞋子。
看来跟鞋子无关,她真的能听出来。
“早就跟你说我能听出来,是你不相信。”阮雨傲娇地哼哼两声,“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纪冰笑出声,“是是是,你最厉害。”
董园从厨房出来,哟了声,笑说:“买新衣服啦。”
纪冰抿着唇,眼眸含笑,点了点头。
“纪冰,你买新衣服了吗?”阮雨激动道:“快给我摸摸,快点快点。”
她站起身,原本坐的凳子都倒在地上,纪冰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衣服上。
“就是帽衫,后领连着一个帽子,还有配套的裤子,衣服上面没有图案,袖子和裤脚是收紧的,大红色的,鞋子是帆布鞋,黑色的,侧边有两道白条”纪冰说:“就是,很普通。”
但她透出的兴奋是掩饰不住的。
董园夸道:“很好看,听小雨说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穿这个颜色正好。”
接着又笑说:“她前两天还在练那个什么自创的乱七八糟舞,非要让我看,看完还要评价,我看得眼睛都疼。”
阮雨眉头一皱,不满道:“什么乱七八糟舞,我那叫仙女散花。”
董园嗯了声,笑说:“你们聊吧,我要给仙女做饭喽,以免她那个花散不出来。”话毕,扭头进了厨房。
阮雨把她的衣服往下拉了拉,怕弄皱了,“你妈妈给你买的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纪冰笑说:“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自己又舍不得给自己买。”阮雨又撇嘴道:“我才不是虫子。”
她猛地抬手,准确无误地按在纪冰的左胸上,“我在这里。”
纪冰笑着握住她的手,低下头,“你还在这里。”她把阮雨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你在我心里扎根,又在我脑海中长大。
阮雨抿着嘴,笑得眼睛都没了。
接着,迅速拉下她的手,朝她的手背上,‘啪嗒’亲了一口。
纪冰怔楞,左手都僵着,‘你……’
“我高兴,我太高兴了。”她又抬起自己的手。
纪冰笑了下,扭头朝厨房看,董园还在炒菜。
低头,快速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阮雨高兴地手舞足蹈,又开始跳她的仙女散花。
纪冰认真地看,忍不住笑。
董园端着菜,瞧自家女儿又在‘发疯’,无奈笑道:“先别跳了,吃饭了。”
又看向纪冰道:“纪冰,我还没跟你说呢,我换了一个岗位,做导购,工资比以前要高一些,就是要去市中心培训三天,估摸就是在你生日那几天,我可能没办法给你过生日了。”
纪冰摇头道:“不用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去忙吧,阮雨这边有我呢,包在我身上。”
董园:“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到时候我给她请几天假,不用去学校了,再让她爸爸也请几天,接送朝朝上下学,再做做饭,你就没事的时候来陪她说说话就行。”
纪冰点头保证,“行,没问题。”
阮雨说:“妈妈工作是为了给我治眼睛,等我眼睛好了,我挣钱给妈妈花。”她指尖抵着头顶,比了个心,“爱你哟!”
董园学着她的语气,笑说:“我也爱你哟!”
纪冰本来是要留下吃饭的,但王春梅打电话说等她吃饭呢。
她想了想,又回去了。
上午才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她没理由拒绝这顿饭。
纪冰走后,阮雨才跟董园说:“我的福袋好像又做毁了,等吃完饭你给我看看吧,再教教我,我怕时间来不及了。”
“今天才一号,纪冰生日是八号,还有一个星期呢。”董园说:“来得及的。”
阮雨还是不放心,送给纪冰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得做的特别好才行。
董园让她先吃饭,一会儿再教,保证做得很完美。
吃完饭,纪冰回到房间。
把身上的衣服和鞋子脱下来。
用抹布把鞋底擦干净,装进塑料袋里,放在床底下。
衣服叠起来,把床底下的箱子拿出来,打开。
阮雨送的手套和狗狗公仔被她放在最上面,压在衣服上。
纪冰用指腹摸了摸公仔的黑眼睛,又摩擦了下手套背面的白色小兔子。
轻轻笑了。
然后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里面躺了许久的红包,塞在那套红衣里面。
一起放进箱子。
她把里面的衣服拿起来,挪开位置,‘咚’的一声轻响。
纪冰疑惑了一瞬,拿起来一看,噗地笑了——
是那盒光盘。
她都快忘了,此刻回忆被勾起,她又忍不住直笑。
笑着笑着,从脸颊红到耳朵根。
嘴里呢喃着阮雨的名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笑了一会儿,她又把光盘放回原位,手套和狗狗公仔放在箱子一边,那套红衣和红包放在箱子的另一边。
然后,她合上箱子。
就这样吧。她想。
没什么要求。
王春梅他们对她好,那她就接受,再默默记下。
如果以后翻脸,她就可以跟记账一样把这些东西都罗列清楚,再一一清算。
纪冰站起身,坐在床上,看着这间小屋,突然疲惫地松了口气。
她很神奇的发现,这个家带给她的伤害,痛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或许是她长大了,又或许是她转移了视线。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以前一样去闹,去跟他们唱反调,然后再被打一顿,接着抬起头颅瞪着他们,然后再被打……
更多时候,她选择沉默。
她又觉得自己以前的行为好似无力地抓挠,起不到任何作用。
相反地,只有平静下来,才能让她清醒些。
这种清醒是指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摸索着前进。
她有未来,有阮雨。
她不怕苦。
这么想着,她拿出枕头下的‘我和阮雨的未来规划那张纸’,继续在上面添彩。
然后拿出笔和本子,开始巩固拼音,练习写字。
*
假期很快过去。
中午,学校食堂。
阮雨刚吃了一口饭,就被人大力地拍了下,勺子差点从手中掉落。
“怎么今天没穿裙子?”姜果见她穿着牛仔裤和开衫,心里不自觉开始估算这套衣服的价值。
然后撇了撇嘴,也就看着光亮,不还是便宜货。
阮雨不太高兴地皱起眉,“我穿没穿裙子,应该与你无关吧。”
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最近几天,姜果时不时就来找茬,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
“你那裙子不会是借的吧。”姜果猜测道。
她想,如果阮雨如实跟她说,她还是会跟阮雨好好相处的。
说什么呢?
就说我的家境很差,穿得衣服也很廉价,那条裙子是因为我的虚荣心,找别人借来的。
如果再加上,其实我的脸也是假的,我长得很丑,没你好看。
我的腿也不好,我是个需要坐着轮椅的可怜瞎子。
那她估计会仰头大笑,再拍一拍你的肩膀说:“没关系的,你不用自卑,要多往好的地方想。”
可是,我没有好的地方。
她又会忍着笑说:“那你要继续加油哦,外在条件真的不重要。”
可阮雨的话让她失望了,“我为什么要借,我有很多条裙子,只是特别喜欢那一条,才会经常穿。”
姜果盯着她漂亮的脸蛋,片刻后,剜了她一眼,“还很多条裙子,住在那种破巷子里,家境能好到哪里,整天穿得花枝招展,炫什么炫。”
阮雨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姜果嘁道:“之前还特别宝贝那破发卡,不让摸不让碰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呢,不就是个几块钱的塑料嘛,谁知道你那裙子是不是几十块钱的假货。”
“发卡?”阮雨抓住重点,“我的发卡不见了,是你偷的?”
姜果蹙眉道:“什么叫偷,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我只是帮你去鉴定一下,好拆穿你穷人装富的真面目。”
然后,她突然朗声喊道:“大家快来看啊,三班的阮雨最喜欢装逼了,家里穷得叮当响,还偷穿别人的衣服,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想勾引谁,真够骚的……”
‘嘭——’
阮雨寻着声音,端起餐盘就砸过去。
姜果大叫一声,头发和衣服上都是米饭和菜汤,“阮雨,你疯了吧。”
不大的食堂里,顿时议论纷纷。
阮雨站起身,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气得咬牙切齿。
她不在意别的,只关心一点,“你把发卡还给我,你这个小偷。”
四周的议论声停了,只能听见惊讶地抽气声。
谁都没想到去年刚入校的时候,那个文静的,说话都很小声,永远低着头走,被欺负了都好声好气打着商量说,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我的女孩。
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姜果的头皮蹬得生疼,挥手抓住阮雨的衣领,怒吼:“一个不值钱的破发卡,鬼知道扔到哪个垃圾堆里了。”
阮雨抓着她头发的手使劲晃,像是要把她的头发整个薅掉。
“我跟你拼了——”
姜果痛得尖叫。
阮雨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把她从轮椅上拽起来,按到地上,整个人扑上去,骑在她身上。
双手不停地拍打,“你还我发卡,你还给我,还给我,啊啊啊啊啊啊——”
姜果只能用双手反击,但此刻被压在地上,已然处于下风。
她自己也震惊,压根没想到阮雨会因为一个发卡跟她动手。
阮雨闭着眼睛,抡起胳膊,往她脸上脖子上,打,锤。
姜果脸被打得通红,她瞅准时机,一把抓住阮雨的丸子头。
阮雨被迫低头,痛得啊啊啊直叫。
可这下距离就近了,阮雨忍痛,脸气得都扭曲着,“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接着,阮雨伸出她小半个月没剪的手指甲,往她脸上挖。
先是几秒一个血痕,然后一秒一个血痕,一秒几个血痕……
姜果痛得松开手。
阮雨直起上半身,双眼紧闭,甩起胳膊,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我挠死你,挠死你,啊啊啊啊啊,我要挠死你,去死吧,啊啊啊啊啊——”
姜果根本无力去抵抗,只能双手挡住脸,想少受点伤害。
但是没用的,阮雨气急,铆足了劲,她的手和胳膊上也被挠出血痕。
然后,就见阮雨双膝跪在她身上,使劲抬起来往下坐。
姜果闷哼了声,快要喘不上气,赶紧呼救,“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杀,唔,啊啊啊,疼疼疼,住手,快住手……”
阮雨此刻压根就听不见,也不可能住手。
她就像在玩蹦蹦床一样,膝盖落在姜果身上,一会儿蹦起来一下,一会儿蹦起来一下。
手上也没闲着,还在不停地挠。
她尖叫着,比姜果叫得还大声,给自己壮胆。
太气了,她快要气晕了,又觉得委屈,很想哭。
于是,她边挠,边蹦,边哭……
甩手间,腕上的手表掉在地上,她都没有察觉到。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老师的怒吼声传来,食堂看热闹的学生一哄而散。
阮雨的丸子头早都散了,头发乱成了小疯子,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是被架住胳膊拖开的。
姜果喘着粗气,浑身发抖,快要昏厥了。
办公室内,阮雨坐在地上,吸吸鼻子,拿出手机,按下第二个按键。
对方很快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
阮雨就闭着眼,嚎啕大哭,“纪冰,我被人打了。”
【作者有话说】
姜果:我真的栓Q~~
没有纪老二的时候;
阮雨: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我呀。
有了纪老二之后:
阮雨:我挠死你……
其实写到这里,剧情已经很明朗了,只需要一点点细节勾勒一下就行。
大家可以自行想象一下,已经清晰了!(打个响指jpg.)
还有那个,纪老二,你不要乱说话,我已经救不了你了~~(快逃啊~~)
第64章 家庭
纪冰赶到的时候, 姜果已经被家里人接走。
校医检查了,没什么大碍,就是脸和脖子被抓伤, 胳膊和手上也是。
学校不想把事情闹大,姜果的爸妈也是胆小怕事的,看见阮雨后,第一眼就觉得她应该是有钱家庭富养出来的女孩。
也有在食堂看热闹的学生出来作证,说是姜果先辱骂的阮雨,说的话特别难听,两人才打起来的。
校医给姜果的伤处涂了碘伏,她就被带回家了。
“你伤到哪儿了?”纪冰蹲下来,焦急地拉着她检查,左看看右看看。
阮雨瘪着脸, “没有伤到哪里, 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纪冰刚想把她拉起来, 阮雨抬起胳膊,小孩要大人抱的姿势, “要背着。”
“好, 背着。”纪冰无奈地笑了下, 伸手把她的头发整理好, 把她背起来。
出了校门, 阮雨才破涕为笑, “他们没跟上来吧?”
“谁?”
“就学校的那些领导什么的, 我刚才装得像不像?”
纪冰懵道:“你是装的?”
阮雨哈哈笑说:“我一进办公室, 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们怎么拉我都不起来, 就坐在地上哭,这个时候态度不能强硬的,我一个女孩子哪能弄得过他们,所以我得处于弱势,装作受害者,不对,也不是装,我本来就是受害者。”
说到这,她气道:“我的发卡是被姜果偷走的,她给我丢了。”
“她为什么要偷你的发卡?”纪冰不解道。
“听她那些话的意思,估摸就是嫉妒心作祟。”阮雨叹了口气,“算了,不想提这个,咱们说点开心的事吧。”
纪冰把她背到三轮车上,“什么开心的事?”
阮雨坐着小板凳,扶着车帮,笑说:“我把她打得好惨,我就照死挠她,就这样,这样挠。”
说着,她抬起双手,弓起手指,做出挠人的手势,还往前挠了几下空气。
“我可厉害了,她一直在惨叫。”
纪冰被她滑稽的动作逗笑,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脸色猛地一沉,“你手表呢?”
这幅手表只要阮雨出门,都会戴着。
阮雨摸着空空的手腕,后知后觉道:“对啊,我手表呢,不会是打架的时候弄掉了吧。”
两人又回到食堂,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
阮雨哭丧着脸,“我怎么这么倒霉,发卡没了,现在连手表也没了,那副手表可贵了。”
纪冰微垂着眼,陷入沉思。
“先回家吧。”
她甩了甩右臂,骑上车。
平时半个小时的车程,她骑得慢,还是不放心,磨蹭了一个小时才到家。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来校门口堵人了。
“喂,等一下。”纪冰语气淡漠地喊了声。
姜果扭头,“是你,她那个只会刷碗拖地的朋友是吧。”
说完,她嘁了声,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纪冰没理会她的嘲讽,倒是看见她被挠花的脸,心里悄悄赞叹起阮雨。
还挺厉害。
姜果懒得理她,转着轮椅准备进校。
转动间,袖子往上拉扯,腕上的手表露了出来。
纪冰迅速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姜果一愣,忙把胳膊往回拽。
可纪冰力气太大,她根本拽不动。
“我就猜到是你拿了。”纪冰冷声道。
姜果吃痛地皱眉,脸上的月牙印都跟着扭曲,“这是我的手表。”
“你再嘴硬一个试试。”纪冰手上加重力道,阴沉着脸。
姜果痛叫,“这是我捡的,我捡到的就是我的。”
纪冰冷哼了声,刚准备取手表,可姜果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解下手表,往一旁的地上摔去。
手表被摔得弹起来,又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颇有一种,我没有,你也别想要的架势。
纪冰松开她的胳膊,跑过去捡。
接着,抬腿,用力朝她轮椅上踢了一脚,姜果连人带轮椅撞到墙上,又弹回来,险些侧翻。
“神经病,疯子。”姜果脸色铁青,吓得大叫,“你们都是疯子。”
纪冰垂睫,漠然地盯着她,“身体残缺,不能连品德也残缺。”
话毕,她从兜里掏出两个花生酥扔到姜果身上,拿着手表,转身走了。
姜果气得胸口起伏,流着眼泪,恶狠狠地瞪着她的背影。
*
这两天,阮雨的心情有些低落,觉得自己特别倒霉,虽然手表找回来了。
但她还是觉得诸事不顺。
比如前天吃排骨铬到了牙,昨天被凳子绊倒摔了一跤。
倒霉的事总是会有连锁反应。
导致她大部分时间就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你要是跟她说话,她就会摆手说:“别跟我说话,我怕我咬到舌头。”
连吃饭也不香了。
纪冰挺无奈的,但又心疼她。
起了一个大早,又跑市中心去了,买酱鸭腿。
可惜……还是没买到。
酱鸭腿不是这里的特产,要不然卖得极少,要不然就压根没有。
纪冰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
最后,还是只买了鹅腿。
小面馆老板的钱已经抵清,她现在浑身上下也就一百多块钱。
买了只鹅腿就花了四十二块。
“儿童玩具,特价甩卖,一件五折,两件三折,快来瞧一瞧看一看。”
纪冰猛地停下脚步,侧头看去。
那是一家路边卖玩具的小店,她顿了几秒,抬步走去。
“你好,看看想买什么?”老板招呼了声,“看你年纪挺小的,是给家里的弟弟妹妹买,还是送人?”
纪冰视线落在那个小飞机模型上,嘴巴蠕动了几下,说:“弟弟,给我弟弟买。”
买好后,她侧头,就见不远处的店里走出来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人。
是个药房。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你好,有治腰疼的药吗?还有,如果头晕,夜里睡不好的话,吃什么比较有用?”
走出药房,她坐在台阶上,看着眼前的公交车站牌,神情呆滞。
有一对情侣相携着从她眼前走过,她黑睫颤了下,垂下眼,把视线落在脚下的地面上。
晃了晃手上装药的塑料袋和装玩具的袋子。
她就这么低着头,静静地坐着。
突然间很难受,非常难受。
这算什么?
回报吗?
因为那套衣服?
因为纪夏的那声姐?
她不知道。
她撸了下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王春梅他们对她好的同时,又给她造成了另一种负担。
这么多年,纪冰一直都是跟这个家割裂开的。
在情感方面。
他们四个才像一家人。
纪冰在他们中间总是格格不入。
她试图挤进去,无果。
只能在边缘挣扎。
对她不好的时候,她的负担在身体上。
对她好的时候,她的负担就在心理上。
她没办法像纪年和纪夏那样张口问王春梅要东西,再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维持住这种平衡。
比如给她一颗糖,她会想办法还你一口袋的糖。
不,现在的话,会想着还两颗,或者三颗。
有进步。
但还是贱。她想。
很多时候,她真的羡慕那种在情感上潇洒离去,不拖泥带水的人。
“怎么这么笨。”她低骂了自己一句。
抓狂地挠了挠头发。
倏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掏出来,咧开嘴笑了下。
按了接听键。
“纪冰,你在哪儿呢?”阮雨撒娇的声音传来,一听就是赖在床上没起呢。
纪冰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调侃道:“又不怕咬到舌头啦。”
“我舌头好着呢。”阮雨嘻嘻笑说:“你在外面呢,我都听见车声了。”
“我给你买了好吃的。”
“哇哇哇。”阮雨惊喜道:“什么好吃的?”
纪冰笑了下,说:“回家你就知道了。”
“那你快点回来,我都想你了。”又说情话,张口就来。
纪冰听着高兴,她知道如果给回应,阮雨一定会很高兴。
但外面人来人往,她嘴巴就跟灌了铅似的。
“我马上就回……”
“你想不想我呀?”阮雨笑着问。
纪冰动了动嘴,艰难道:“我……”
突然,路边有人向她投来视线。
她快速道:“我马上就回去。”
阮雨噗笑,“你慢慢的,不急,注意安全。”
“好。”
阮雨又问:“你午饭吃了吗?”
“马上就去吃。”
“那你快点去吃吧,我不打扰你了。”阮雨挂电话之前又说:“记得想我。”
纪冰低低地回了句,“好。”
挂了电话,她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呼了口气。
起身走到一家包子铺,“馒头怎么卖?”
“一块钱两个。”
纪冰从兜里掏出仅剩的六块钱,默数了一遍,说:“肉包子呢?”
“两块钱一个。”
“给我拿两个。”
*
下了公交车,纪冰先去找阮雨。
“还是没买到酱鸭腿,只有酱鹅腿,跟上回买的是一家的。”
阮雨闻着香味,笑说:“肯定特别好吃,我上次只吃了一丁点,都没尝到味道。”
“那晚上吃,你先睡午觉。”纪冰笑说:“这两天赖着不去上学,明天得去了吧。”
阮雨哼了声,“我考虑考虑,跟姜果打完架,导致我元气大伤,我得静养。”
纪冰捏了捏她的脸,“不想上学就说不想上学,还元气大伤,你把人家挠成那样,人家第二天照样去学校。”
阮雨哈哈笑,“她活该。”又说:“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反正妈妈说了要给我请假的,也不差多明天一天。”
“那我把鹅腿放厨房,晚上吃。”
阮雨拽住她,“我现在就要吃。”
“你中午不是吃饭了吗?”
“我留着肚子呢。”阮雨摸着肚子笑说:“你不是说你给我买了好吃的嘛,我特意留了位置。”
纪冰无奈地看着她,想到她中午吃饭的场景,又觉得好笑。
吃饭只吃半饱,特意留着肚子来吃她买的。
怎么……这么好!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出来。
阮雨眨眨眼,笑说:“还有更好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纪冰的心口暖烘烘的,忍不住捏着她的腮帮往中间挤。
眉目含笑,眼神温柔。
阮雨撅起嘴,含糊道:“你是要亲亲吗?”这么说着,她把嘴巴撅得更高,“你看这样亲着方便吗?”
纪冰噗笑,松开手,“我去厨房拿个盘子。”
阮雨扫兴地切了声。
两人分吃完一个鹅腿,纪冰就让她睡觉,不然晚上又得犯困。
阮雨睡下后,她拎着几盒药和小飞机模型往家走。
心里思索着怎么送。
应该也不算是送。
是抵消。
对。
就是抵消。
这么想着,她心中顿时好受很多。
一瞬间,她貌似找到了解除束缚的方法。
因为王春梅他们对她的好意是单方面的,对此,她并未作出什么实质性的回馈。
所以她才会觉得不舒服。
她一直在被压着,她也担心王春梅以后会拿这些事情约束她。
我当初对你怎么怎么好,你可真没良心……
或许用不了多久,这种情况就会发生,或者会等到纪夏准备结婚,拿这些事情来绑架她。
那就还回去,相互抵消,互不相欠。
以后,他们只要对她好一件事,那她就还一件事。
不多,不少。
一件对一件。
她这么自顾自地想着。
走进家门,他们都在。
“你回来啦。”王春梅正在院里,把洗好的衣服搭在晾衣绳上。
纪永华在堂屋里教纪夏下象棋。
纪冰把东西递给他们,“出去买东西,顺便给你们买的。”语气很僵硬。
对他们,纪冰还是说不出特地给你们买的,你们看看喜不喜欢这类话。
太亲密。
而他们之间并不亲密。
至少现阶段不是。
纪永华嗯了声,笑容有些生硬。
王春梅笑了笑,说有心了。
纪夏没什么表示,拿着小飞机模型开始玩。
纪冰感觉不是很舒服,又或许是跟阮雨一家相处惯了。
习惯看那种收到礼物,先是惊讶,然后欢呼惊喜的样子。
她觉得他们的情绪太淡了,淡到几乎感受不到喜悦。
可又觉得这样貌似才对。
她试着把董园的情绪往王春梅身上套,阮雨的情绪往纪夏身上套。
太怪异了。
就这样吧。
这样才正常。
与此同时,没有乖乖睡觉的阮雨,拿着盲杖偷跑出来。
还特意穿着纪冰送给她的那条裙子。
她手中的盲杖没有落地,只是拿着备用,想凭自己的本事去找纪冰。
反正也睡不着,就给她一个小惊喜。
她还没有试过一个人单独走,紧张之余,又有些兴奋。
“一,二,三……”
每落一步,她就数一声。
倏然,一阵笑声袭来,“哎,美女,干嘛去呀?”接着响起流氓哨。
阮雨握紧盲杖,没理。
脚步加快。
‘嘭——’
有什么东西飞过来,打在她背上。
阮雨吃痛地嘶了声,“你们是谁啊?无不无聊。”
有一道男声流里流气地学话,“你们是谁啊?无不无聊。”故意撇着音,夹着令人不舒服地笑意。
阮雨气呼呼地哼了声。
知道拿他们没办法,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还是得赶紧离开。
“美女,别走啊,你看我一眼,保准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别喊了,你刚来不知道,她是个瞎子,看不见你的。”
“瞎子?长得这么漂亮,可惜了。”
阮雨脚步加快,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阮雨,你怎么来了?”纪冰惊讶的声音响起。
阮雨立马笑道:“来找你啊,我找到了,是不是很厉害?”
她不打算把刚才遇到的不顺心的事传递给纪冰,她是来送惊喜的。
“是,很厉害。”纪冰笑着夸道。
接着,她侧头看向院内,王春梅已经晾好衣服,钻进厨房忙活。
说是包包子吃,猪肉白菜馅的。
纪夏在院子里玩小飞机模型,微微笑着,看起来很有兴致的样子。
纪永华坐在堂屋,听着广播里咿咿呀呀的戏腔,时不时哼唱两句。
厨房内传出剁馅的声音,有香味飘出来。
王春梅说包包子,还炖了鸡汤。
香味穿过小院往外飘,纪夏喊道:“妈,我要喝鸡汤。”
“等一下给你盛一碗。”
纪冰看着他们,眼眶有些湿润。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她一直想要的,渴求的是什么。
家。
她想要一个家。
一个和睦,充满烟火气息的家。
这个家里有爸爸,妈妈,哥哥,弟弟。
爸爸妈妈会慈爱地看着她,对她温柔地笑笑。
哥哥会笑着说妹妹,鸡腿给你吃,你太瘦了,多吃点。
弟弟会撒娇地说姐姐,我的鞋子有些脏了,能不能辛苦你帮我洗了呀。
纪冰静静地看着,瞳孔中映着小院的样子。
她半晌都没说话,阮雨疑惑地叫了声,“纪冰。”
纪冰收回视线,眨了下眼。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中滑落。
她抬手拭去,看向阮雨,笑了下。
“在呢。”
春风吹过,带起院中的饭香,小飞机的螺旋桨随风转动。
唱戏的声音混在其中,像是在喝彩。
那是一个孩子,对家的渴望!
【作者有话说】
纪冰有两个渴望,一个是阮雨,一个是家,马上要没一个!
她十几年的思维和行为其实已经基本固化了,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改变,这个过程非常缓慢,只能给她一个巨大的冲击才可以。就像有的人,一辈子都学不会怎么爱自己。
花生酥——指路第35章,纪冰吃了姜果给的花生酥,现在还给她!
买药——指路第42章,说给纪年听的,但她记住了!
纪冰:我现在不吃馒头了,吃肉包,两个,是不是进步很大!给我自己买的哦~
姜果下线了,她最大的作用就是这个手表,这么大劲,都弹起来了,估摸大概也许可能,摔坏了~~~~
还有一章就到虐点,已经无限逼近第一章主线~~(铁盾护头,跑啊啊啊啊~~)
第65章 福袋
大清早, 纪冰刚起床就闻到了饭香。
“起来啦,快去刷牙洗脸,吃饭了。”王春梅站在餐桌旁, 正拿着碗在盛白粥,笑看着她。
纪冰微垂了下眼,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淡淡嗯了声。
往院子里走,去刷牙洗脸。
这种吃早饭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但她还是不怎么习惯。
更多时候简单地应一声,很少说话。
这种温馨的氛围,她不知道说什么话题能融入进去。
而且她现在已经不再去探究王春梅,更确切地说是不想分出精力去探究。
表面和谐的相处似乎也不错。
她避免去直视王春梅慈爱的眼神和温柔的笑脸,怕自己陷进去, 从而原谅过去的一切。
她并不打算原谅。
她想要一个家, 但并不代表可以跟他们亲密接触。
细想起来,从王春梅他们对她态度转变开始, 压根就没有人提起过去。
就像她以前挨打一样,回家后吃顿饭就当无事发生。
若是他们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再挑几样事表达自己的悔意。
纪冰或许会跟他们更亲密些。
先这样吧。
吃了饭她就去刷碗, 王春梅洗衣服, 那她就扫地。
一样抵消一样。
她干活, 但不再像以前一样全部都干。
如果他们能对纪冰一直保持着这种态度, 那以后纪夏结婚, 她愿意出点钱。
王春梅和纪永华老了, 她也可以考虑搬得近点, 方便照顾。
她对他们这种充满善意的态度并没有安全感。
担心随时会被收回, 然后再被指责, 绑架,那么她得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吃完饭,刷好碗,纪冰刚想出去。
又被王春梅叫住,“明天就是你的生日,家里这两天就不做生意了,仔细想想,这还是你第一次过生日,得给你好好过,我今天去蛋糕店订蛋糕,你明天中午就不要出去了,在家过生日。”
还有蛋糕。
王春梅最近对她好过头了。
以后会越来越好吗?纪冰不禁在心里想。
她一边想着应对的方法,一边又在心里隐隐期待。
“知道了。”纪冰淡声道,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住,回过头道:“我今天中午就不在家吃了,不用等我。”
王春梅点了点头,笑着说:“行,明天中午一定得在家吃了。”
纪冰眨了下眼,嗯了声。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今天去买,先准备好,明天得多做些菜。”
“排骨吧。”纪冰犹豫了下,看着她说道。
王春梅微微笑着,说:“好,那明天就做一个糖醋排骨。”
纪冰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今天是阴天,风挺大。
纪冰顶着一头被吹乱的头发进了院子,往堂屋走。
脚步声由模糊到清晰。
阮雨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枕头底下,躺进被窝。
“今天醒得挺早。”纪冰见她在被窝里蠕动了几下,打趣道。
阮雨伸着懒腰,笑说:“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我睡不着。”
“明天才是,你今天就睡不着啦。”纪冰坐在床边,拉过她的手,握着,笑说:“那你明天岂不是不用睡觉了。”
“你要是一直陪着我,我就可以一直不睡觉。”
纪冰捏了捏她的手指说:“明天中午我妈要在家给我过生日,你要不要一起?”
阮雨嘴一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去,害怕。”
想到那个尖锐的嗓门,叫嚣的语气,去年还在院子里打架呢,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要是同桌吃饭,她可受不了。
纪冰笑得不行,“你不是挺厉害的,把别人打成那样,还有你害怕的人啊。”
阮雨哼道:“你跟你妈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你肯定不害怕,而且她现在对你也比以前好多了,明天是你的生日,都应该开开心心的,我不想弄得这么僵。”
随即又道:“反正我俩以后结婚了,我不跟公婆住一起,绝不。”
纪冰瞧着她一脸严肃的模样,笑道:“都听你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阮雨又嘻嘻笑,“那我明天晚上给你过生日吧,我请客,我们晚上出去吃饭。”
纪冰忍不住戳了戳她嘴角的梨涡,“都听你的。”
然后又小声道:“咱们家以后,都听你的。”
这里没别人在,她敢说。
阮雨笑得更开了,靠着床头柜,摇头晃脑,“嘿嘿,也听你的,你说话也算。”
纪冰也跟着笑,“那我明天下午来找你。”
“几点?”
“三点吧,你吃完午饭睡一会儿,等你睡饱了,我们再出去,晚上也能多玩一会儿。”
阮雨开心的比了个耶。
中午,纪冰留下吃饭,这也是阮雨昨天要求的。
她请假不去上学,董园也刚好调休,在家收拾东西。
“我明天一早就得出发去市里,不能给你过生日了。”董园说着,抱了一个小纸箱出来,放在桌上。
看着纪冰,笑说:“不知道给你买什么,就随便买了一些书,当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纪冰满眼惊喜,“我,我能打开吗?”
“当然。”
箱子打开,里面有一摞书,花花绿绿的,足足有十本。
董园说:“这都是一些基础的书,朝朝平时也看,里面的内容都标注了拼音,你可以对照着字,慢慢学。”
纪冰拿着书,爱不释手,感激道:“谢谢谢谢。”她挠了挠头,咧开嘴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点小事而已,你能学好,阿姨也高兴。”董园笑说:“等你哪天能写一手好文章,我也很有成就感。”
“一定一定,我努力,今晚回去就看。”
“不急不急。”阮雨在一旁道:“明天是你生日,你今晚得早点睡,养足精神,明天我们还要出去呢。”
董园拖着长音嗯~了声,笑眯眯道:“趁我不在,偷跑出去玩。”
“没偷跑。”阮雨笑着反驳,“我这不是都告诉你了嘛,明天是纪冰生日,中午她妈妈要在家给她庆生,那我就晚上再给她过生日。”
“行,不过你们也别跑远,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下暴雨,你们出去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忘记带伞。”董园叮嘱道,“你爸爸接下来几天请假在家,他接送朝朝上下学,再做做饭,你这几天就负责吃,睡。”
“然后跟纪冰在一起玩。”阮雨抢答道。
纪冰笑了笑,“阿姨,你放心吧,我陪着她,不让她乱跑,一定不会有事的。”
“妈妈,快吃饭吧,我都饿了。”阮雨揉着小肚子,不满地撅起嘴。
“吃吃吃,快点吃吧,都要凉了。”董园笑着给纪冰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阮雨也给她夹了一块。
纪冰看着她们母女俩,勾起唇角,低头吃饭。
吃完饭,纪冰帮着董园一起刷碗,阮雨进卧室,关上门,说是再练习几遍她的仙女散花。
董园就搬了两个小凳子,跟纪冰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刷碗,董园刷完第一遍,纪冰拿过来在水龙头下冲洗。
“小雨挺麻烦的吧。”董园笑着,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纪冰拿着碗,忙摇头,“没有没有,她一点都不麻烦。”
“她很喜欢你这个朋友,每天都要在我耳边夸你很多遍。”
纪冰把冲洗好的碗放进盆里,静默了几秒,道:“阿姨,你有想过阮雨的以后吗?”
她说话的时候,没敢看董园,视线落在盆里,看起来像是在盯着碗发愣。
“以后?”
“就是……她以后结婚什么的。”她轻声说。
董园笑了笑,把碗递给她,“我还没想那么长远,还是得先把她的眼睛治好,其他的顺其自然。”
纪冰接过碗,继续问道:“你就没有想象过她以后的结婚对象是什么样子的吗?比如很有文化……或者很有钱什么的。”
“这个倒无所谓,只要小雨喜欢,真心对小雨好的就行。”
纪冰悄悄松了口气,也没敢再继续问。
难道要问,那你对她以后的对象有性别要求吗?
她暂时还没这个胆子,而且时机也不对。
至少得等到她有能力养活阮雨的时候。
“你个小王八蛋,老娘打死你。”门外传来一阵怒气冲冲地叫骂。
“妈,妈你别打他,我求你了。”接着响起女孩哭着求情的声音。
董园和纪冰对视一眼,起身走到门口,寻着声音看去。
巷子里有三个人,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拿着一根长棍,追打着一个年轻男人。
女孩哭拦着女人,求她别打了。
应该已经跑了一段路,微微喘息着。
年轻男人不跑了,站在原地,“你打死我吧,是我先对不起小西的。”
纪冰看着男人的后背,一头黑色短茬,右耳后有一道图腾一样的纹身。
是他,那天在巷子里骑自行车的男人。
又把视线挪到女孩脸上。
哦,那个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女孩。
“小西,他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中年女人怒吼着。
叫小西的女孩哭道:“我喜欢他,妈,我喜欢他。”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大字都不识几个,现在还没了一只手,你难道想跟他去喝西北风,去捡破烂。”
纪冰视线下移,落在男人的袖口,空的。
右手没了。
“他整天不务正业,还结交了一些叫什么同性恋的朋友,男人和男人搂搂抱抱,女人和女人亲嘴。”中年女人气急,又给了男人几棍子,“我都没脸说,老脸都要丢光了。”
“妈,那只是他的朋友,又不是他。”
“跟那种人交朋友,他也不是什么好货。”中年女人瞪大眼,气得面红耳赤,指着男人道:“从小你爹妈不管你,我看你可怜,才隔三差五让你上我家吃饭,如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敢打我女儿的主意,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个样子,想娶我女儿,没门,况且你现在又是个残废,更是想都别想,以后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纪冰盯着男人空空的袖口,一瞬间,脸唇煞白。
巷子里其他人听见声音,赶来看热闹,中年女人又给了男人一棍子,拉着女孩走了。
男人低下头,塌着肩膀,也跟着离去。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董园叹道,转身回去,继续刷碗。
阮雨听见声音,扒着堂屋门探出头,“妈妈,纪冰,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董园看着她,笑说:“继续跳你的舞。”
阮雨哦了声,乖乖回房间。
纪冰右手握拳,黑眸紧盯着右臂,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使不上多大劲,跟左臂简直天差地别。
拉扯的痛感袭来,她松开手,懊恼地蹙起眉。
“纪冰。”董园伸头喊了声。
“来了。”纪冰吞咽了下口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抬步进去。
董园正端着洗好的碗往厨房走。
“董阿姨,我来吧。”纪冰忙去接,盆上有水,慌忙之中,她左手打滑,眼看着盆要掉落,她赶紧抬起右手去接。
‘嘭——’
整个盆倒扣在地上,里面的碗盘哗啦碎了一地。
董园惊了一瞬,忙问:“你没伤到手吧?”
纪冰把不停颤抖的右手背在身后,嘴角强撑着笑意,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手打滑了一下,这些碗……”
“没事没事,碎碎平安。”董园拿着扫把来扫地上的碗盘碎片。
“又怎么了?”
纪冰扭头,就见阮雨趴着窗户,满脸好奇。
“没事,我不小心把碗打碎了。”纪冰说。
“那你有没有伤到手?”阮雨关切道。
“没有。”
“没有就好,碎碎平安,是个好兆头。”
纪冰抿了抿苍白的唇角,“是啊,好兆头。”
晚上睡前,董园把裙子叠好放在阮雨的床头。
阮雨摸着裙上的兰花,笑说:“干得还挺快。”说完又心疼道:“下次就不能用洗衣机甩干了,很伤衣服的。”
“还不是你急着要穿。”董园笑了下,又吃味道:“怎么我给你买的那些裙子就能用洗衣机,纪冰给你买的就不行,你差别对待啊。”
“这不一样嘛。”阮雨娇嗔道。
“哪里不一样了。”
阮雨抱着裙子,笑说:“反正就是不一样,以后再告诉你。”
董园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行,以后再告诉我,那你早点睡吧。”
“不行,我的福袋还没有做得很完美。”阮雨摸索着,拿出压在枕头下的福袋。
大红色的,袋面有一个金色的‘冰’字。
绣字她肯定是不行,专门买的带字的布料,董园把它叠成一个福袋的形状。
收口的红绳是阮雨亲手编的,双股绳,绳尾缀着两颗红豆玉石。
说是玉石,也就是几块钱买的小玩意,可以串起来的小珠子。
袋子里面装的是平安符,阮雨出事那年,董园去庙里求的。
刚开始董园还疑惑怎么把这个装里面,阮雨说遇到纪冰已经是我最大的福气了,所以我也要把我的福气分给她。
“妈妈,你看我这个绳子有没有编得很好看,边边角角有没有很整齐。”阮雨晃着手中的福袋,焦急问道。
董园拿过,仔细检查了一遍,又放回她手中,“好看,已经很整齐了,纪冰一定会喜欢的。”
阮雨嘿嘿笑说:“那我明天就穿着她送给我的裙子,先给她跳一支舞,然后把这个福袋送给她,再跟她说生日快乐。”
话毕,她又敛了笑,“不行不行,我得再做一条绳子,做个不一样颜色的,以后她可以换着用,妈妈你快给我看看还有哪个颜色的我没有编。”
董园拉开抽屉,把里面的礼物盒拿出来,打开,数了数,“红橙黄绿青紫,还有蓝色的没有编。”
“那你快给我拿过来。”
董园把两根蓝色的绳子拿给她,“你编一会儿就睡觉,别太晚,我明天一早就走,不来吵你了。”说完朝阮雨额头上亲了下,笑着说:“晚安,早点睡觉。”
“知道啦知道啦。”阮雨靠着床头,拿着绳子,兴冲冲地开始编。
董园看着她,笑了下,关上灯,开门出去。
阮雨一边编,一边笑,时不时摸向放在枕头边的裙子。
在脑海中勾勒出纪冰收到礼物时候的画面。
但尝试了很多遍,还是很模糊。
她还是想象不出来纪冰的样貌。
低叹了声,她又笑起来,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没关系,以后肯定会知道的。”
又想到暑假就要去治眼睛了,万一治好,那就可以直接看了。
一天要看八百遍的那种,少一遍都不行。
这么想着,她嘿嘿笑出声,编得更有精神了。
不知不觉已经编了一大半,阮雨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表,按了下。
【晚上,十点零五分】
“怎么才十点。”阮雨眉头轻蹙了下,放下手表,打了个哈欠,“那我再编一会儿吧。”
同一时间,纪冰打开手机,看了眼。
已经凌晨一点。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一次对未来有了一丝迷茫和不自信。
本来想着等自己有能力养活阮雨了再去跟董园说清楚,可有能力养活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不确定,没有期限。
她想到了今天的那个男人和女孩,同样的没有文化,同样的手不行。
他没办法给另一半一个未来。
难道她就行吗?
她突然有些底气不足,想快点再快点,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去寻找一条路。
一条能给她和阮雨未来的路。
【作者有话说】
手表的秒针摔坏了,时间慢了,而且是越来越慢的,刚开始不易察觉,现在已经晚了!
那个男人和女孩,指路第38章,会影响到纪冰的心里变化。
其实剧情很清晰了,后面的可以捋出来,大家可以猜测一下哈!
好了,就甜到这里,开始磨刀~~~
第66章 破烂
一晚上没怎么睡, 纪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掀开被子下床。
穿好衣服,她打开放在书桌上的小纸箱, 拿了一本书,坐在床边翻看。
把昨晚学的那些再认真巩固一遍。
汉字很难,她学起来也很吃力,只能一个字反复练习几十上百遍加深记忆。
但还是有写错的时候,然后她就把错字单独写下来,在旁边打一个叉。
再打一个箭头,写下正确的字。
看完后,她把书仔细压整齐,确保边边角角没有皱。
再放回小纸箱里。
接着,把枕头下那张薄薄的纸拿出来, ‘我和阮雨的未来规划’已经写满了。
上面有她写的数字, 画的画,还有歪歪扭扭的汉字和拼音。
这些都代表着她的变化和进步。
比如前面几条只有数字, 线条和粗糙的画,而后面几条已经可以写出简单的字, 拼音也是正确的。
再更早以前, 她压根就不会用笔写写画画。
想不到, 也觉得没必要。
她对自己无力又无奈的人生, 一边反抗, 一边认命。
也不知道, 原来她这种人, 是可以去改变的, 通过努力也会变得更好。
为了自己, 也为了自己爱的人。
她把手里的纸对折, 夹在最上面的那本书里。
再盖上小纸箱。
现在,她要向前看,往前走。
“起来啦。”
纪冰走到堂屋,王春梅刚巧进来,看见她,微微笑着。
慈眉善目。
这是纪冰的第一反应,随后她别开眼,淡淡嗯了声。
余光中,瞥见餐桌上放着的蛋糕盒,粉蓝色的包装。
她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动了下。
“今天我没来得及准备早饭。”王春梅说这话时隐隐含着歉意。
纪冰心里又动了一下,“没事,等中午一起吃吧。”
王春梅笑了下,“你把那天买的那套新衣服新鞋子都换上,今天你是主角,以前的旧衣服就别穿了。”
纪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旧卫衣,转身回屋。
等换好衣服出来,堂屋没人,只能听见厨房传来的切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