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1 / 2)

瞎子 南山客卿 27318 字 4天前

第41章 认门

晚上睡前, 纪冰把手套,狗狗公仔拿出来放在枕头上。

然后把口袋里的弹簧dao和头绳拿出来,把头绳穿在刀柄上, 系紧。

最后再把照片拿出来。

全部排排放。

她跪坐在床上,披着棉被。

看着这些东西,越看越想笑。

还有被老鼠吃掉的红豆糕和平安夜的苹果。

这些都是她被人放在心上的证据。

她拿起照片,隔着透明的密封袋用指腹轻轻抚摸着。

近看,远看,转着圈地看。

照片上的两个人,怎么看怎么般配。

嘿嘿。

她把照片捂在心口,傻笑。

第二天,她一觉睡到八点。

做了一夜好梦。

起床洗漱,下了点面条吃。

吃完, 刷了碗, 纪夏还没起。

纪冰估算着时间还早,干脆回到房间, 对着镜子,摆弄起了发型。

“嘘嘘嘘嘘——”

她愉悦地吹起口哨, 歪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嘴角上翘, 眉眼含笑。

连精气神都比以前要好。

她又凑近些, 检查脸上有没有洗干净。

前额的黑发戳到眼睛, ‘呼——’她撅起嘴往上吹了下。

吹完, 发梢又落下来, 戳着眼。

头发是长了些。

她又去堂屋拿了把剪刀回来, 对着镜子开始剪头发。

学着理发店里理发师的手法, 一次只剪一小撮, 剪完用梳子梳整齐。

一点一点的发茬儿掉在地上, 拿着剪刀,手都感觉到酸了,才剪完。

她拿梳子梳整齐,发梢刚好搭在眉毛上。

对着镜子满意地笑了,又侧过头看。

后面的头发也有些长了,长得乱七八糟,是时候去剪剪了。

刚把剪刀放下,猛然想起什么。

“坏了,几点了。”

纪冰掏出手机一看,已经九点半。

剪头发剪的太过沉醉。

她匆忙跑出去,推开房门,一把抱起被子就往院子里跑。

纪夏睡得正香,突然感觉一阵凉意。

迷蒙着睁开眼,被子没了。

他揉着眼睛,穿着拖鞋出去,就见纪冰已经把棉被搭在绳子上。

当即怒吼:“纪冰,你疯了,没看见我在睡觉吗?”他气得跳脚,冲过去推她。

被子晒好,纪冰被他推的往后退了几步,双手一摊,无辜道:“你犯不着冲我嚷嚷,找妈去,她说纪年要回来了,让我把他的被子拿出来晒。”

纪夏气得咬牙切齿,“哥哥明年出国读书,这个房间就是我的,被子也是我的。”

纪冰双手抱臂,跟他对视,“他出国读书关我屁事,这个房间是谁的又关我屁事,被子是谁的,更不关我的事,我只负责抱出来晒,有什么不满你找妈说去,我没空。”

说完,头发一甩,转身就往外跑。

剩下纪夏一个人在院子里气得跺脚。

今天出了个哑巴日头,藏在云层里,只露出暖黄的光晕。

起了微风,不算冷,听说过几天才会降温。

纪冰在巷子里飞快地跑。

“阮雨。”一进院子就开始喊。

董园从堂屋探出头,笑说:“你可算来了。”朝敞开的卧室扬了扬下巴,“等你呢。”

纪冰脸上绽开笑容,往屋里跑,急得鞋子也没换。

“阮雨。”她又叫了声。

“昨晚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九点半把她叫起来。”董园的声音从堂屋传来,“这会儿啊,估摸在睡回笼觉。”

不愧是亲妈,太了解闺女了。

可不就是在睡回笼觉嘛。

纪冰蹲下,笑着把阮雨耷在床边的半个脑袋往里面挪。

人都睡横了,头朝外,脚朝里。

挪完,阮雨朝里翻个身,继续睡。

还说不睡懒觉。

可真行。

纪冰捂着脸,无声笑。

“妈妈,有饭吗?我饿了。”朝朝打着哈欠,声音传了进来。

纪冰起身去关卧室门。

刚关上,阮雨就醒了。

“妈妈,纪冰来了吗?”她哑着声音,含糊着问。

纪冰走回床边,看着她紧闭的双眼,笑说:“你猜?”

“嘿嘿。”阮雨缓缓睁开眼,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表。

【上午,十点零二分。】

“你迟到了。”阮雨摊在床上,不满嘟囔。

纪冰蹲下身,手肘抵着床边,托着下巴,笑看着她,说:“大小姐,我都在这等了你一会儿了,是你自己在这睡回笼觉。”

阮雨缓缓摇头,“不——管,就是迟到了。”

是撒娇呢?还是耍无赖呢?

纪冰举手投降,保证,“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迟到,你说几点就是几点,我一定早到,绝对不会晚到一秒钟。”

阮雨高兴了,把脚从棉被里伸出来,晃悠着。

白嫩嫩的脚,刺眼得很。

纪冰一把抓住,还热乎。

怕她着凉,又塞回被子里。

有人操心劳力,就有人喜欢对着干。

阮雨又把脚往外伸,这次是两只脚。

纪冰无奈,抓着脚使劲捏了下。

“疼疼疼。”阮雨夸张地喊疼。

心疼了,又给人家揉揉,低头吹了吹。

塞回被子里。

阮雨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

“还玩吗?”纪冰笑说。

没玩,撒娇呢。

阮雨咬着下唇,眼睛还闭着,嘿嘿直笑。

就连纪冰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惯着阮雨。

不止是一两件事,只要阮雨想,只要她能办到,没有不从的。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也许……不是多想。

阮雨睁开眼。

“我知道了。”她突然说。

纪冰看着她,好笑道:“你知道什么?”

阮雨把脚往她身上伸,笑说:“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纪冰这回握着她的脚,直接塞回被子里。

怕她再动,手也不松了。

阮雨的脚在她掌心剐蹭着。

痒。

“我想起床了。”

“那就起,”

“可是我不想自己穿衣服。”阮雨平躺,眨巴着眼,“我没有睡好,困,没力气。”

撒娇呢,一旦开了头,就得撒个没完。

有撒的,就有惯的。

“那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纪冰说。

阮雨哼唧着,“我想起来,然后吃完饭,我们再出去转转。”

“好,那就起来。”纪冰都依她,“我给你穿衣服。”

说着去拿搭在椅背上的毛衣。

阮雨抿着嘴笑,缩进被窝麻溜地把睡衣脱了,再穿上秋衣秋裤。

钻出被子,靠坐在床上,抬起两条胳膊。

纪冰把毛衣往她身上套,穿完了,又给她穿裤子穿鞋。

吃饭的时候,恨不得直接给她喂饭。

但起了床,娇也撒完了,阮雨可不会厚着脸皮让她喂。

刚才撒娇可以说是起床气,现在可不行。

缺少一个理由,也缺少一个身份。

吃完饭,纪冰问她,“想去哪儿转悠?”

阮雨想了想,问:“你爸妈在家吗?”

纪冰:“不在,他们都在铺子里,差不多快到午饭点才会回来。”

现在她是完全不用再去铺子里了,虽然不知道王春梅发什么神经,她也懒得去猜。

不用去正好,清闲又自在,每天一觉睡到自然醒。

阮雨说:“要不然去你家,你带我认认门吧,万一你以后有事耽搁了,我也可以去找你。”

“你怎么去找我?”纪冰笑了下,不相信。

“你带我多走几遍就行了呀。”阮雨说:“我可以数步子,多少步到你家,是直走还是转弯,多走几遍我就能认识了。”

纪冰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真的?”

阮雨点头,严肃道:“当然真,比真金还真,你少瞧不起我。”

纪冰忙道:“没有没有,我哪敢瞧不起你呀,那我带着你走吧。”

阮雨嗯了声,揽着她的胳膊,一步一步走着。

“一,二,三,四,五……”每走一步,她就数一声。

因为眼睛的关系,她平时走路都是小步子。

纪冰一边看着她,一边跟着她的步伐走。

“好,前面右转。”纪冰提醒她。

右转后,阮雨继续数着。

一直数到一千三百二十六步。

“到了。”

“一百零一步的时候右转,然后直走,再走一千二百二十五步,总共一千三百二十六步,我记住了。”阮雨开心道。

纪冰笑着夸赞,“真聪明。”

“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再数一遍。”

“好。”

纪冰伸手刚碰上院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纪夏冲着纪冰翻了个白眼,又看向阮雨,“臭瞎……”

“我扇你,你信不信?”纪冰扬了扬手,语气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纪夏下意识捂着脸,撞了下阮雨,跑出去,“纪冰,你现在变了,我要告诉爸妈去。”

阮雨身子晃悠着,险些摔倒,纪冰把人扶住,冲着纪夏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有多远滚多远,家里没人更好。

纪夏冷哼了声,扭头就走。

纪冰带着阮雨进了院子,把门关上。

清静了。

“你弟弟去哪儿了?”阮雨担忧道:“是找你爸妈告状了吗?他们会不会又打你?”

纪冰好笑道:“不会,我又不是天天挨打,而且他们现在对我……还挺好。”

“真的假的?”阮雨怀疑道。

纪冰想了想,说:“跟以前比,是好得多。”

吃饭也不给她剩菜了,时不时还给她夹肉吃,偶尔还莫名其妙的嘘寒问暖一番。

搞得她也很懵。

但总归是好的。

或许是因为他们年纪越来越大,想法比以前要通透了。

总之,管他呢,只要是好日子就行。

纪冰带着她进了自己的小卧室。

先把窗户打开,通个风,不然憋闷久了,里面会有一股霉味。

‘咯吱——’阮雨坐在床上,发出一声响。

她吓得忙站起来,“怎么了?我坐到什么了?你这床怎么还会晃。”

‘噗嗤’纪冰笑说:“这是铁床,没有木板牢固,有时候动作大点就会晃,有响声,不过没事,挺结实的,你站在上面跳都不会塌。”

阮雨放下心来,又坐了回去。

纪冰把绳子上挂的灰色男士棉袄拿下来,那天擦完了还没穿呢。

有点碍事,她把棉袄团成一团,扔在床尾。

“你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阮雨好奇问道。

纪冰把房间扫了一遍,一样一样跟她描述,“有一张一米宽的铁床,靠着墙放,墙上有个方方正正的小窗,床尾紧挨着一张书桌,墙上还贴了一圈报纸。”

阮雨惊讶,“你竟然会看报纸?”

“……”

纪冰:“挡灰用的。”

阮雨讪讪地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嘻嘻笑,“我好像说错话了。”

纪冰抬手揉着她的发顶,笑说:“我又不识字,看不懂,就拿来挡灰了,反正都是一些旧报纸,放那也没什么用。”

她第一次这么轻松地说出这句话:我不识字。

小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也不会往这上面想,等长大了,开始要面子。

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觉得挺丢脸的,但现在又好像觉得没什么。

不识字就是不识字,她又没撒谎。

阮雨可不会笑话她。

“我以前学的那些字都快忘光了,以后也用不到了,现在学的盲文好难啊,我考试都没有及格。”提起考试成绩,她耷拉着脸,神色恹恹。

纪冰把揉乱的头发,再梳理整齐,“那咱们就争取,下次及格。”

“我下次要是及格不了怎么办。”阮雨不由得惆怅起来,往后躺。

“哎,等一下。”纪冰忙过去拖住她的头。

这床可没阮雨的床大,这么一躺,铁定头撞墙。

“怎么了?”阮雨被她圈住脖子,头枕在她臂弯里。

纪冰说:“我床窄,你这么躺,得磕破头。”

“啊?”阮雨惊讶,撑着床坐起来。

‘吱吱吱——’声音又开始了。

“我怎么感觉这声音有点怪怪的。”阮雨撑在床上的手握了握,软乎乎的。

她把手抬起来,“这是什么?怎么软软的。”

纪冰看过去,老鼠被她抓在手里,肚皮朝上,四仰八叉地扑腾着短小的四肢。

‘吱吱吱——’不停地叫唤。

纪冰拽住耷拉的老鼠尾巴,把老鼠从阮雨手中抽走,一把甩在地上。

“就是老鼠,我这有时候会有……”

“啊啊啊啊啊,老鼠老鼠。”阮雨吓得一蹦三尺高,铁床咯吱响。

张开抓老鼠的那只手举高,地下就跟烫脚似的,双脚不停地蹦跶,“啊啊啊啊,有老鼠。”都吓出哭腔了。

纪冰也没想到她会怕老鼠,在她看来,老鼠没什么好怕的呀。

“没事没事,老鼠已经跑了。”忙按住她的肩膀安慰。

“跑了?是跑过来了吗?”阮雨更害怕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神力,一个大跳,跳到纪冰身上,单手紧搂着她的脖子,抓老鼠的那只手还在僵硬地伸着。

她哭了,“我最怕老鼠了,我刚才还抓着它,我脏了,呜呜呜呜呜——”

纪冰搂着她的背安抚,低头看着腰上缠的那双腿。

‘咕咚’吞咽了下口水。

纪冰本来想把她放下来的,毕竟这么缠着貌似……不太好。

可阮雨此刻真是发了疯了,不仅越缠越紧,还夹着她的腰,一个劲地晃。

【作者有话说】

纪冰:你竟然敢夹我?

阮雨:夹你怎么了?

纪冰:……夹紧点。

第42章 对象

纪冰也跟着她晃。

心想:她怎么这么大力气。

“没事了没事了, 老鼠真的跑了。”纪冰抱着她往外走,“我带你去洗手。”

阮雨是真被吓坏了,把脸埋在她脖子上, 一直哭。

泪水顺着她脖子往下滑,衣领都浸湿了。

“好了好了,真跑了。”纪冰软着声音哄,把人抱着往院内的水龙头旁边走。

左臂拖着她的腿根,阮雨圈住她的脖子,趴在她肩膀上。

抱孩子的姿势。

再抬脚把院内平时洗衣服坐的小板凳勾过来,阮雨抽噎着,抱着她不撒手。

那只手还僵硬着往外伸。

纪冰哭笑不得,“你胆子可真小。”说着自己坐在板凳上。

阮雨侧身坐在她腿上。

“就小就小。”带着哭腔,嗓子都有点哑了。

这委屈的, 一只老鼠就把她吓成这样。

心疼又好笑。

“手拿过来, 我给你洗洗。”

阮雨把左手挪过来,胳膊都有些麻了。

吸吸鼻子, 说:“你可要好好洗,洗干净, 我是抓着它的, 就这样一把抓住, 它还叫。”

她模仿着怎么抓的, 想到那个触感和叫声, 越想越可怕。

侧过脸, 额头抵着纪冰的颈侧, 眼泪水成串往下掉。

纪冰叹息一声, 抬手给她擦眼泪, 擦完了还掉。

最后无奈道:“大小姐, 咱不哭了行吗?咱先把手洗干净了再哭。”

阮雨瘪着嘴,委屈地嗯了声。

纪冰把肥皂打湿,先在自己手上搓开,再揉到她手上。

从手心到手背再到手指缝,认真仔细,没有遗漏。

再拧开水龙头,用手试探了下。

冬天的水很凉,她把水接到手心,往阮雨手上泼。

泼了几下,肥皂沫没少多少,还耽误时间。

她偏头看了阮雨一眼,抽抽搭搭的,睫毛都哭湿了。

“你忍一下。”出声提醒后,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快速冲干净。

手边也没有毛巾,她只能把阮雨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擦干,再撩开衣服,把手放进去暖着。

肚子的位置,隔着里面的衣服。

“凉。”阮雨嘟囔了声。

纪冰捏着她的鼻尖,笑说:“你可真够娇气的。”

说着玩,她不觉得阮雨娇气哪里不好,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娇气,但跟自己比肯定是娇气的。

这说明她被养得很好,没有干过什么脏活累活。

纪冰心里是高兴的。

她把阮雨的手拿出来,“这下洗得特别干净,你自己闻闻,香喷喷的。”

“不要。”阮雨还是抗拒,她今天都不想跟这只手亲密接触了。

纪冰攥着她的手腕,笑得一脸无奈,“那你得先起来吧,我腿都被你坐麻了。”

“好吧。”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有几分不舍。

纪冰恍惚了一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语气,扭头看她。

没想到阮雨猛地抬头,距离太近,她下巴被撞得狠了,整个人往后仰。

屁股下的板凳支撑不住,翘起。

‘嘭——’

纪冰仰躺在地,阮雨趴在她身上,手按在……

“咦,这怎么也软乎乎的,有一个小包包。”

纪冰躺着不动,凉飕飕道:“你觉得呢?”

阮雨反应过来,忙松开手,破涕为笑,“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又没说你是故意的。”

阮雨挠了挠下巴,中肯道:“你的好小啊,要是不认真摸都摸不到。”

“……????”

你还认真摸了。

纪冰仰头望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下一秒,阮雨突然骑在她大腿上,拉开袄子的拉链,挺起弧度明显的胸脯。

“要不然我让你摸回来吧,咱两扯平,我的大,你不吃亏。”???

纪冰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城里来的,花样就是多。

纪冰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清醒了。

坐起身,把阮雨的袄子拉链拉上。

笑骂了句:“流氓。”

阮雨哈哈笑,知道她不会摸,故意的。

两人整天你逗逗我,我逗逗你,各有各的乐趣。

“我送你回家吧。”纪冰拽着她站起身。

有老鼠,阮雨也不敢多待了。

来的时候好好的,回去的时候双眼通红。

看起来好像是纪冰把人带回家,关上门,怎么欺负了似的。

回去的路上,阮雨又数了一遍。

还是一千三百二十六步。

“我真厉害。”不用人夸,她先把自己夸了。

纪冰笑着附和,“是厉害,你最厉害。”

阮雨开心道:“这样我以后就可以去找你了。”

“不用。”纪冰说:“我来找你就好。”

话落,两人同时想到了什么。

纪冰的家人不会欢迎她去的。

“那以后你家没人的时候,我再去找你。”

“好,到时候我就站在门口等,等你来找我。”

把人送进卧室,纪冰把门关上,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

在她家的时候没来得及说,现在觉得要就刚才的事情来进行一次谈话。

她身体坐得笔直,表情严肃,看着盘腿坐在床上的阮雨。

“你以后不要再那样了。”她率先开腔。

这丫头在某些方面太过奔放,不说道说道是不行了。

“不要哪样?”阮雨眨眨眼,还兀自不觉。

你看,她又对我抛媚眼。

纪冰别开视线,“就是你对别人怎么样,就轻易让对方还回来,或者别人对你怎么样,你还回来,要是你不小心亲了别人,难不成还让别人亲回来?”

阮雨说:“你这个比喻压根就不合理,我为什么会不小心亲了别人。”

……说的也是。

阮雨:“我要是亲到别人,那也是我想亲,我愿意亲,怎么可能是不小心呢。”

“你想亲谁?你愿意亲谁?”问话的先急了。

阮雨抿了抿唇,笑眯眯说:“我又没说要亲谁,我只是假设,是你先跟我假设的,我的意思是我不会不小心亲到谁,哪怕真的亲到,那也是因为我喜欢她,想亲她。”

纪冰:“难道你亲了人家,会让人家还回来,亲你?”

阮雨点头,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你还点头?”纪冰气结。

“我又不是对谁都这样,也不是谁想亲我就可以亲。”

“那你想对谁这样?”话赶话,好时机,开始刨根问底了。

阮雨说:“比如,我是说比如,我们两个要是处对象,我要是想抱抱你,亲亲你,难道我不让你抱回来,亲回来吗?”

那不行,那肯定是要还回来的。

阮雨:“所以啊,肯定只有对象之间才可以这样,你要是我对象的话,你就能这样。”???

这这这……怎么个意思?

纪冰心头一紧,就听阮雨继续道:“这只是一个假设,假设我俩处对象,有些事情对象之间是可以做的,不过我应该是没什么机会了,我是个瞎子,也没人喜欢我,找不到对象的,这种情况又不会出现。”

纪冰:???????

操,真他妈想大吼一声:咱俩搞对象吧。

可这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她实在不敢。

她觉得阮雨最近特别不对劲,至于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

转眼,大学生放寒假了。

纪年回来这天,家里就像过年一样。

糖醋排骨,红烧鸡,茄子烧肉,烤鸭……七八样菜,摆满一桌。

“小年,你快吃,这些都是你爱吃的。”王春梅忙前忙后招呼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来了哪号大人物。

纪年端坐在凳子上,笑了笑,说:“妈,您辛苦了。”

王春梅听完,心中熨帖,拿自己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块排骨要往他碗里放。

纪年抬手挡住,淡笑道:“妈,我路上挺累的,不太想吃甜的。”

王春梅忙不迭地点头,转手把排骨放进纪冰碗里。

“那你想吃什么?”她关切地看着纪年。

纪年:“妈,您就先别忙活了,我自己想吃什么自己夹就行。”

“是啊,你别忙了,小年在外面上学够累了,回到家你让他舒服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纪永华看向纪年,笑着问道:“这学期上课累吗?辛苦吗?”

“累是肯定累的,每天的课程很多,还要做研究,能有时间睡觉就不错了。”

纪夏好奇问道:“哥哥,你是做什么研究?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很厉害了。”纪年扯了扯领口,端着姿态,“不过说了你们也不懂。”

纪冰嚼着排骨,听罢,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对对对,我们这种大老粗哪懂这些。”王春梅继续热情地招呼他,把盘子往他那边挪。

纪永华也附和着,问了句,“今年的期末考,考得怎么样?还是第一名吗?”

纪年的脸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扬起笑容,“当然。”

纪永华和王春梅听罢,眼睛都笑没了,直夸他有出息,是家里的福星。

笑声很大,恨不得从院子里飞出去,让越多的人听见越好。

纪冰被吵得头疼,扒饭的速度加快。

早吃完早走人。

倏地,她动作一顿,纪年就坐在她旁边。

她看见纪年拿着纸巾,在桌子底下悄悄擦拭着筷子。

纪冰在心底不屑地哼了声。

碗太过显眼,没法擦,纪年就不用。

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饭间,王春梅提及一些家庭琐事。

“你爸爸最近老是腰疼,医生说让他多休息,少劳累,我最近也是头脑昏沉,夜里总睡不好,哎,年纪大了一身的毛病,小夏去医院复检,医生说他状态挺稳定,哮喘也很久没犯了……”

纪年听得兴致缺缺,菜也没吃几口。

他放下筷子,手指带动碗,挪出响声。

霎时间安静下来。

王春梅和纪永华,乃至纪夏都停下动作,直勾勾地看着他。

纪冰眼观鼻鼻观心,还在大口吃饭,咬到脆骨,嚼得嘎嘣响。

纪年斜了她一眼,垂眸掩饰眼底的厌恶。

再睁开眼,又是满含笑意。

他说:“爸妈,学校那边已经都说好了,明年六月份左右我就得走。”

【作者有话说】

阮雨:快点跟本大小姐告白,本大小姐就可以允许你亲我。

时间线出来了哈!上卷的时间线到剧情中的六月份之前结束!快杀进主线了(心力交瘁ing)

今天就到这里,剩下三章白天再发哈,晚安!

第43章 坏了

“这么快啊。”王春梅和纪永华对视一眼, 满脸惊喜。

儿子这么有出息,他们怎么能不高兴,仿佛已经想象到自己以后住洋楼, 吃香喝辣的享福画面了。

纪年又说:“学费和生活费到时候要一起带过去。”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王春梅怕他担忧,安慰道:“有我和你爸呢。”

纪冰啪的把碗一放,“我吃完了。”嘴一抹就要往外走。

这温馨又热闹的氛围,她实在厌烦。

“你干什么去?”王春梅视线追着她问。

纪冰摆手,“出去消消食。”

纪永华气的把饭碗重重一放,“你看她这幅样子,眼不见心不烦,趁早滚蛋。”

“你行了,少说两句。”纪冰已经走出大门,王春梅收回视线, “她想玩就让她出去玩, 总归是要回来的。”

又笑看着纪年,满眼心疼, “小年,再多吃点, 你都瘦了, 外面的饭哪有家里的好。”

纪年点了点头, 多吃了几口, 把王春梅哄高兴了, 才放下筷子, “妈, 我吃饱了, 想回屋休息一会儿。”

“行行行。”王春梅忙不迭地起身, 把卧室门打开, “你房间的被子前几天就开始晒了,现在睡正暖和。”

纪年:“妈,您不用忙活了,您也累了,快去吃饭吧,吃完了再睡个午觉。”

王春梅听着心里舒爽,怎么看他怎么满意。

这么优秀的儿子竟然是她生出来的,左邻右舍,街头巷尾,只要知道的,谁不夸她有福。

卧室门关上,王春梅坐回去继续吃饭,胃口大开。

纪永华也比平时多喝了两杯酒。

纪夏扭头看向紧闭的卧室门,筷子划拉着桌面,气呼呼地瘪着嘴。

他的房间没有了。

房内,纪年正在擦拭着脚上的鞋子,上面不知何时沾上了点水。

他心疼地皱起眉。

把鞋子并排放在地上,从柜子里拿了一套睡衣换。

换好后,他低头闻了闻被褥,确定没有异味,才掀开被子上床。

看着被面上俗气的花色,洗得都起球了,摸起来手感也不好。

叹息一声,躺下睡觉。

纪冰到的时候,阮雨正在床上躺着哼哼呢。

“怎么了?”纪冰坐在床边,给她掖好被子。

阮雨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委屈道:“我来大姨妈了,昨晚来的,量多,都弄到床上了,刚换好,我现在动都不敢动了。”

说着侧过头,脸朝着纪冰,可怜巴巴的,“我胸还特别痛,我下辈子再也不要当女人了。”

她的这些难受,纪冰从来没有过,无法感同身受,但心疼是真的,“肚子疼吗?”把手伸进被子,隔着衣服抚在她肚子上。

“有一点。”

也不知道真疼假疼,张口就说,反正浑身不舒服。

纪冰觉得她最近特别娇,说不上哪娇,但就是觉得她哪哪都娇。

收着手劲,轻柔地给她揉肚子。

给阮雨揉舒服了,“我胸也痛,是不是揉揉就不痛了。”???

纪冰收回手,去掐她的脸,揪起一小坨肉,“又耍流氓是吧。”

“没耍流氓。”阮雨被捏的,说话都含糊着,“我就是好奇嘛。”

纪冰拉着她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你自己揉揉试试不就知道了。”

阮雨淡声道:“自己揉没有感觉。”

“……”

纪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阮雨还眨巴着两眼,满脸无辜。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以前不这样啊,一定是被人带坏了。

对,一定是这样。

“你以后少跟那个叫姜果的来往。”纪冰语气严肃认真。

“为什么?”

“她都教你那个什么渣男语录,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把你带坏了。”

“我坏了吗?”

“没说你坏了。”纪冰说:“我是怕她把你带坏了。”

阮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都快十七岁了,很多事情我都懂的。”

“你懂个……”纪冰急刹车,收住嘴,“反正你以后少跟她来往。”

阮雨点头说好,“我以后都听你的。”语气有些像在哄人。

纪冰很吃她这一套,满意地松了口气。

阮雨又说:“我是不是很听话,有没有特别讨人喜欢。”

“是,特别讨人喜欢。”纪冰附和着说,“我去给你煮点红糖姜水吧。”

话毕,她站起身往外走。

阮雨张了张嘴,把‘有没有讨你喜欢’咽了回去。

很快煮好,纪冰端着碗进来,用勺子一边搅,一边吹凉。

生姜的辛辣味散发出来,阮雨皱了皱鼻子,想起那次淋雨,纪冰也是给她煮了这个。

笑说:“红糖姜水是万能的吗?”

纪冰也不知道,只好说:“喝了总比不喝好。”

阮雨:“姜多吗?多了我不爱喝,你上次就放太多了,好辣。”

纪冰笑说:“你怎么这么挑剔。”

阮雨:“我才不挑剔呢,我可好养活了。”

她慢慢坐起来,靠着床头,纪冰坐在床边,手里端着碗,又吹了几下。

舀了一勺糖水喂到她嘴边。

阮雨捂着胀痛的胸口,“我可真羡慕你,胸小,就两个小包包,疼也没地方疼,不像我,有时候穿内衣都会勒得难受。”

“……”

纪冰把到嘴边的勺子收回来,不给喝了。

气笑了,“给你个机会说点好听的,我就不生气。”

阮雨就是故意的。

这木头撩也撩不动,也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傻。

这方面她也的确请教过姜果,她说如果对方真的对你有意思,多撩几次肯定上钩。

有点心累。

她到底是不知道呢?还是知道故意装不知道?

阮雨也有点晕。

直白地说?也不行。

她暂时还不想倒追,谁都想被喜欢的人先喜欢。

再等等看吧。

如果她还不开窍,再说也不迟。

嗯,那就……再试一次吧。

“亲爱的,你能别生我气吗?”她柔声说。

下一秒,纪冰把一碗糖水全扣自己身上了。

一句话扰了她的心神,乱了她的手脚。

【作者有话说】

纪冰:雨啊,别多想,我只是单纯的傻,你可以再直白一点吗?

第44章 吃醋(倒v结束)

纪冰赶紧起身, 抖着被泼湿的衣服,上面还冒着热气。

可她顾不得这个,看着她问:“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你刚才怎么了?糖水洒了吗?”她听见了水声。

“你还没回答我。”纪冰焦急问, “还是说,谁对你说的这种话。”

她的手指死死按住碗边,骨节都泛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辛辣的甜味。

察觉到她话音里的气愤,阮雨可开心了,笑说:“才不是,昨天晚上我妈妈看电视呢,我听见的,男的说,亲爱你, 你能别生我气吗?我知道错了。女的说, 你错哪了?男的说,都错了。女的又说, 都错了到底是错哪了?男的说,你说错哪了就错哪了。”

‘噗~’纪冰被逗笑。

安心了。

然后又咂摸出不对来, 耳根猝然通红, 发烫。

我刚刚是……吃醋了?

眼珠子一转, 赶紧去看阮雨的表情。

心里又想:我刚刚表现的明显吗?她会不会听出什么?

转念又想:她不会什么都没听出来吧?

又紧张又焦急。

怕她听出来, 又怕她没听出来。

纠结怪。

听没听出来不知道, 她没见阮雨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仍旧淡淡笑着。

她缓缓舒了口气, 但又难掩失望。

“女的说。”阮雨话音顿住, 静谧的房间内仿佛只能听见彼此轻浅的呼吸声。

纪冰盯着她看, 就见阮雨嘴巴蠕动了下, 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呀?”

‘咚——’

纪冰的脑子被这一句话撞得眩晕。

她紧张地吞咽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阮雨,想从她的表情钻进她心里去看。

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清楚。

她需要听得清楚明白,连名带姓的那种明白。

不然她不知道,不敢,不确定……

有太多的因素困扰着她。

她觉得阮雨的心思很像雾,有时候能看见,有时候又看不见。

好像能感觉到阮雨心中所想,但她又不确定。

接着,又会有一系列的事情需要她去想。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合格的好朋友,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好一个合格的对象。

她们中间有一层要破不破的窗户纸,她隐约觉得这层纸在即将破裂的边缘。

但破了之后呢……

她没经历过,不知道该怎么办。

脑子很乱很乱。

但又很期待,期待这层纸被捅破。

真到那一步,她想,她是可以学的。

如果学不会,那就都听阮雨的,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以她高兴为主。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阮雨默默垂下头,继续道:“男的说我当然喜欢你了。”

语气满是失落。

纪冰呼吸都加重了,舔了舔干涩的唇,“我……”

“小雨。”突出其来的声音,差点把纪冰的三魂七魄吓散了。

董园站在门口伸头看,“你们干嘛呢?”

“我我我我,那个,那个。”纪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了,磕磕巴巴道:“红糖姜水,不小心洒了,我再去厨房盛一碗。”

她逃也似地跑出去,站在院内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说出来了。

纪冰用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颊,心不在焉地往厨房走。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还是单纯地说电视剧。

她觉得是一半一半,又或者……三七开?

然后又小声嘀咕:“想说什么干嘛不明说,噎死人。”

五十步笑百步。

两人半斤八两,还怪起来了,完全没去想自己问题大着呢。

‘砰——’

‘哦……嘶……’

纪冰捂着头痛呼,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

厨房门都没找对,一头干墙上去了。

倒霉催的。

她捂着被撞痛的额头,往右边挪了两步,才顺利进入厨房。

卧室内,董园好奇道:“你们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阮雨晃着脑袋,一直在笑,“不告诉你。”

董园笑道:“你还有小秘密啦。”

阮雨轻嗯了声,笑说:“我以后再告诉你。”

“行。”董园调侃道:“我的宝贝女儿长大了,对我都开始有小秘密了。”

又问:“那这个秘密,纪冰知道吗?”

阮雨想了想,说:“不告诉你。”

董园扑哧一笑,“好,不告诉我。”又感叹:“小姑娘要长成大姑娘喽。”

阮雨咬着唇,轻轻笑着。

面颊微红。

纪冰喂她喝完红糖水就说要回去换件衣服。

看着阮雨笑眯眯的模样,耳朵根都快起火了。

出去的时候,董园问她,“你怎么脸也红了?”

纪冰忙扯起毛衣领,一直遮到鼻尖,“今天,热。”

情绪压抑得狠了,连嗓音都微哑。

怕董园再探究,忙撒腿跑路。

阮雨扯起被子,把小红脸藏进去,嘻嘻笑个不停。

“笨蛋。”她低喃。

回到房间,纪冰把外套脱了,摊在床上。

今天不算冷,她穿的是短袄,军大衣在外面的绳子上晒着,通通风。

她拿来湿毛巾,把泼湿的地方仔仔细细擦了好几遍。

挂出去晒。

无法,只能穿扔在床尾的那件灰色棉袄。

穿好后,她嫌弃地拍了拍。

开门出去。

刚走到堂屋,纪年也开门出来了。

纪冰斜了他一眼,不屑地嘁了声。

抬步往外走。

“站住。”

纪冰脚步停住,扭头看他。

纪年的视线把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似笑非笑道:“怪不得我衣服少了一件,原来被你偷去了。”

纪冰拧起眉,舌尖抵了抵嘴角。

她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深吸了几口气,她抬手脱袄子。

“你穿过的,脏了,我不要。”纪年神色倨傲,冷笑了声,“不过你要是想穿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犯不着偷。”

纪冰动作麻溜地把袄子脱了,拿在手里,瞪着他,语气冷漠,“你又想打架是吧。”

纪年脸色陡变,“只有粗鄙之人才蛮不讲理,就知道打架。”

纪冰嘲讽地呵了声,“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只敢回家撒,被人打了?还是被人瞧不起了?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回来了?”

句句戳中他的痛处。

纪年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目不识丁,粗鄙不堪,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生,等我明年出国了,那就是留学生,谁敢看不起我。”

纪冰勾起一边唇角,哼笑,“你是老几啊?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在这个镇上,这个夸你,那个捧你,你尾巴就往天上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还谁敢看不起你?”

她下巴微扬,垂眸,蔑视他,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纪年,我——他——妈——就——看——不——起——你,自私自利,爱慕虚荣。”

每句话都直直地往他心上捅,纪年双拳紧握,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两个洞。

纪冰继续戳穿他,“你是不是很不想回来,特别嫌弃吧,嫌弃这几间破平房,嫌弃这个家,嫌弃这个小地方,但你现在又需要爸妈供你读书,所以你不敢不回来,只能强忍着吧。”

要说纪年为什么讨厌纪冰,不单单只是因为可以把外面受到的气往她身上撒。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家只有纪冰跟他唱反调,处处针对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不可告人的心思。

从小被宠着,簇拥着长大,怎么能忍受有人不待见他,不夸赞他,甚至贬低,瞧不起他。

其实小的时候,他也不是故意去欺负纪冰,至少一开始不是。

大概在纪冰六七岁的时候,她很瘦弱,在家里的存在感微乎其微。

说实话,他当时的注意力压根就没放在她身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从他因为一个橡皮擦跟班里同学起争执的时候开始的。

他在学校属于低着头走路的那种,话少,胆子小,没什么玩得好的同学。

就因为几个同龄的男孩抢他的橡皮擦,他不给,就被打了。

几个人打他一个。

他没打过架,也不会打架,被踹了好几脚,才软绵绵踢回去一脚。

毫无用处。

他气啊,小孩子的恶意是很可怕的。

但他也爱面子,不敢说自己被打。

那时候,他在班里的成绩是名列前茅的,大家都夸他厉害。

要是知道他被人按在地上打,多丢脸。

他记得那天放学回家,他进厨房找水喝。

灶台很高,纪冰踩着板凳正在做饭。

看见他也不吭声,眼神唯唯诺诺的。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自己。

想着自己被他们打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眼神。

于是,毫不犹豫地踹了她一脚。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纪冰被踹倒在地,抱着头,惊恐地看着他。

他好像从中得到了快感。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高大了起来。

然后,他毫不迟疑地连踹了纪冰好几脚。

纪冰蜷缩在地上,哭着喊哥哥我错了,别打我。

她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被当成发泄的工具。

后来,王春梅和纪永华回来了。

纪年清醒过来,他慌了,他以为自己会被骂。

可是没有,他们骂了纪冰。

骂了被打的纪冰。

连问都不问,就认定是纪冰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纪年。

那天,纪冰好像没有晚饭吃。

从那时起,他就明白,纪冰在这个家是不一样的存在。

她是不受待见的。

起初,他心里也是乱的,但纪永华和王春梅一次又一次的纵容。

他心中仅剩的那点愧疚感,彻底消失不见。

每次只要他考了高分,他在这个家就可以横着走,想干什么都可以。

所以他拼命读书,在外面不敢惹事,回家就当‘山大王’。

他把外面受到的委屈全部带回家发泄。

可渐渐地,纪冰长大了,她开始反抗。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永远都是被维护的那个。

只要他说,王春梅和纪永华就信。

那次也是,纪年闲着无聊,抱着纪夏玩,可纪夏不让他抱,两手一直往他脸上拍。

他气急,粗鲁地把纪夏放在地上,他不知道纪夏会站不稳磕到桌子。

纪夏哭嚎,引发了哮喘,情况很严重,纪冰发了疯似的跟他扭打起来。

因为纪夏很小的时候,是她一手带的。

这次的结果与往常并无不同,他只说了一句,纪冰没把弟弟带好。

纪冰就差点被打死。

不过那一次,他能明显的感觉到,王春梅和纪永华知道不是纪冰干的。

是他。

可他们需要发泄愤怒,就把气撒在纪冰身上。

因为纪年成绩好,有很好的未来,是他们的希望。

他们往纪年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

怎么可能舍得打他。

从那以后,他读书更加刻苦。

为了稳固他可以为所欲为的资本。

后来,他果然不负众望地考上了名校。

纪永华和王春梅敲锣打鼓地宣扬,他感受到了什么叫众星捧月。

可好景不长,去了学校,他才知道自己屁都不是。

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倒数,他引以为傲的资本彻底崩塌。

去了大城市,他能明显感受到什么叫差距。

别人一双鞋子几百上千,他却穿着几十块的破鞋子。

那段时间,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中。

只要别人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就觉得肯定是在对他指指点点。

别人撇一下嘴,他就觉得是在嫌弃他。

不行,不可以。

他也要吃好的,穿好的。

慢慢的,他迷失了。

享受到好的了,他就开始嫌弃以前的生活。

穿了八百块的鞋子,就嫌弃八十块的。

他费力地挤进那些家境不错的同学中,听他们谈论家庭,朋友。

然后,他又觉得自己的家庭是拿不出手的。

有时候,他甚至会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不把他生在有钱人家。

他父母是个卖鱼的,而他们的父母都是什么企业高管,公务员,公司老总……

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每次回家,控制不住的嫌弃,厌烦。

他也想表现的很开心,可看着这三间破平房,闻着鱼的腥臭味。

实在开心不起来。

纪冰瞧他双眼猩红,脸都挂不住了,撇着嘴,骂了句:“垃圾。”

这两个字彻底激怒了纪年,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就往她身上砸。

纪冰闪身躲过,杯子碎在地上,响声很大。

索性这会儿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可以放开了打。

纪冰捞起凳子就往他身上砸。

纪年刚侧身躲开,纪冰就冲过去,把手里的袄子盖在他头上,两个袖子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

令人窒息的恐惧感袭来,纪年挥舞着胳膊,呜呜地叫,拼命挣扎。

纪冰勒住他的脖子,往他腿上踹。

‘咚——’的一声。

纪年双膝跪地。

接着,整个人趴在地上。

纪冰把袄子扔开,抓住他的头发。

纪年被迫扬起头,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

‘嘭——’

纪冰膝盖砸在他背上,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头往地上撞。

“老子今天不把你打服,你是真他妈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第45章 福星

纪年被撞得头脑眩晕, 双手不停往前扑腾。

企图抓住什么,求救。

“纪冰,你疯了。”他憋着一股气, 怒吼。

纪冰把他翻过来,朝着他眼睛狠狠打了一拳。

“啊——”纪年蜷缩起身体,捂住眼,痛苦地哀嚎。

纪冰继续打,压根没停。

往身上锤,往背上踹。

纪年被打得头昏脑涨,疼痛感和纪冰不停落下的拳脚,令他根本无力还手。

纪冰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

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快。

从小到大,她是痛恨纪年欺负她。

但更多的是羡慕。

羡慕纪年可以得到爸妈的爱, 被他们无微不至的关怀。

她无论怎么做都无法遏制住这种感觉, 纪年看她不顺眼,她也同样看纪年不顺眼。

所以处处跟他唱反调, 两人一见面,水火不相容。

她想, 哪怕有一次, 就一次, 爸妈是站在她这边的。

那么, 她可以说服自己不要讨厌纪年。

终于, 纪冰停下动作。

垂眸看着纪年抱头痛叫的惨样。

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总是这样。

明明他们是至亲的亲兄妹。

她又想到了阮雨和阮朝朝, 他们的关系是那么好, 相处起来那么融洽。

他们家每天都充满笑声。

还有纪夏, 纪冰对他更多的是失望。

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 为什么长大却变了呢。

纪夏胎里带病, 爸妈对他好,纪冰从来都不会说什么。

甚至还会时常担忧他的病,怕他哪里不舒服。

只有纪年,不知道他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资本,还是故意恶心她,怕她不知道爸妈有多爱他。

一个劲地在她眼前转,一遍又一遍地炫耀爸妈对他有多好,又有多讨厌她。

后来,羡慕变成了嫉妒。

嫉妒纪年可以读书认字,可以上大学,去大城市。

嫉妒纪永华和王春梅给他打电话时那种温柔的语气。

嫉妒他们可以对纪年考虑的那么细致入微,连棉被都要提前几天晒,生怕他睡着不舒服。

……

曾经,她也尝试说服自己,是因为爸妈太忙了,生活很辛苦,所以顾及不到她。

后来她发现错了,只是顾及不到她而已。

就因为她是女孩。

仅仅只是因为她是女孩。

因为她是女孩。

所以她每天要围着锅碗瓢盆打转。

因为她是女孩。

所以她要洗全家人的衣服,拖地的时候没拖到边边角角都要被骂。

因为她是女孩。

所以她不能读书,还要早起去卖鱼,弄得满身腥臭味。

长满厚茧的双手,用错误的握笔姿势,写下歪歪扭扭的丑名字。

而纪年呢。

他只需要坐下,就有人把饭端到面前,他吃完再点评几句。

王春梅就会跟她说,这个菜咸了,那个菜淡了,让她下次注意点。

然后,纪年嘴一抹,起身走了,她再去收拾洗刷。

纪年那双光滑的双手,能写一手好字,能考上名校。

纪冰想,如果给她机会,她不一定会比纪年差。

可是没有机会。

早就在她出生的那一刻这种机会就被抹杀了。

她的人生是被纪永华和王春梅牵着走的。

她无力抵抗。

为了一碗饭,为了一个能栖身的小房间。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

不能想太多。

这些年,她麻醉自己,不要去奢求。

最起码王春梅没有少她一碗饭,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不让她上桌吃饭。

剩饭又怎么样,吃得饱的。

旧衣服又能怎么样呢?

能穿就行。

她不停地退让,降低自己的底线。

再拉高满足感。

一碗米粥,一盘鸡蛋饼,一份茄子烧肉,偶尔的一句关怀……

就足够填补她破烂不堪的心。

填满再捅破,再填满……

周而复始。

可阮雨一家的出现,打破了她努力筑起的壁垒。

竟然有人会对她那么好。

竟然有人觉得她好。

竟然有人能把她放在心上。

多么不可思议啊!

她沉寂多年的心,卷起惊涛骇浪。

忍不住把阮雨一家跟自己家作对比。

她原本以为,有了对比,就会对这个家厌恶至极。

可是没有。

她很平静,相比较以前,甚至减轻了厌恶感。

她的心找到了另一个栖息地,每天都想往那个栖息地飞去。

只要王春梅他们不阻拦,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事了。

满脑子往外飞,她就不会在家庭琐事的漩涡中打转。

扫完地,她就可以快点去找阮雨。

刷好碗,她就可以快点去找阮雨。

洗完衣服,她就可以去找阮雨,董阿姨昨天说要包饺子,让她今天早点去吃。

快到阮雨放学时间了,她的动作得快点,不能迟到。

……

可纪年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打破了她所有的好心情。

往事被勾起,封藏起的愤怒喷涌而出。

纪冰紧握的双拳颤抖着,又往他背上重重踢了一脚。

纪年强撑着转过身,怒瞪着她,刚想抬腿回击。

“干什么呢。”一句怒吼声传来。

纪年迅速变了脸色,缩在地上,一副受重伤的委屈模样。

纪冰扭头,就见纪永华和王春梅黑着脸从大门口跑进来。

妈的。

纪冰气的,一把抓住纪年的头发,再次往地上撞去。

纪永华和王春梅把她推开,心疼地扶起纪年。

纪冰冷眼旁观,讽刺地呵了声,抬步往外走。

“小杂种。”纪永华朝纪冰背上狠踢了一脚。

纪冰踉跄着往前扑,险些摔倒。

她站在院内,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她见纪永华操起一根长棍,就要往她身上打。

打吧打吧。

她疲惫地想。

打完了,她还要赶着去找阮雨。

她还没有搞懂阮雨话里的意思,她觉得还是这件事比较重要。

可预料中的棍子并没有落下。

王春梅,她的亲生母亲,张开双臂,挡在了她面前。

“你住手,别打坏了。”

纪冰瞪大双眼,脑袋嗡嗡作响。

此刻,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她看着王春梅瘦弱的肩背,盘起的黑发中夹杂着些许白发。

明明她比自己要矮一个头,可她此刻看起来却无比高大。

仿佛能抵御千军万马。

刹那间,纪冰双眼通红。

喉咙里像卡住什么,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双唇也跟着颤抖。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不敢停留。

转身跑了。

多待一秒,她的壁垒就会崩塌。

她跑,不停地跑。

在这个她跑过无数遍的巷子里。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巷子里的风是暖的。

不敢停下,她想去找阮雨,但被她快速否决了。

她得先找一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冷静下来才行。

发懵的大脑仿佛停止运转,视觉冲击后的余温在脑内残留。

她的神经都被灼伤了。

终于,她停下了脚步。

颤抖着手去触摸额头,温度蒸腾,她觉得很烫。

接着往下,指腹摸到一片湿濡。

她惊讶,又去摸。

脸上不知何时湿了一大片。

她哭了。

因为她的妈妈第一次护着她。

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董园护着她,她只觉得感激又感动。

阮雨护着她,她觉得开心又甜蜜。

但王春梅护着她,那一瞬间,她的灵魂都跟着震动。

这么多年,她缺少的,渴求的,不甘的……

她心里的大窟窿,轻飘飘地就被一个瘦弱的后背填满了。

一开始,她有一颗心脏,这个心脏千疮百孔。

阮雨的出现,使她又多了一颗鲜活的心脏,这个心脏里注满了温暖和爱意。

两颗心脏相互挤压,她试图把那颗残破的心脏隐藏起来。

连阮雨也修补不了这颗破损的心脏,因为她们不是有血缘的亲人。

她们之间不是亲情。

所以她只能藏起来。

可此刻,她感觉那颗残破将死的心脏,动了。

像是重新被注入了血液。

是真的吗?

刚才那一幕是真的吗?

她不敢相信,在怀疑。

可她更不敢再回头探究,确认。

她怕是真的,也怕是假的。

纪冰擦干眼泪,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细想起最近的种种,她竟然开始数着王春梅对她的好。

不用早起去铺子里,家务活也很少干了。

最近好像很少挨骂,也没有再吃剩饭……

期待值低,满足感就会变高。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徐老头家门口,听见里面咿咿呀呀的戏腔。

她又控制不住地想,纪永华,她的爸爸,也喜欢听戏。

推开门进去,“干什么呢?”她喊了声,带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徐老头关了电视,唱戏的声音消失,他走出来,看见纪冰,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纪冰往屋里看了看,“你孙子他们呢?”

徐老头:“走了,回自己的小家过年去了。”又感叹:“年纪大喽,就被人嫌弃。”

纪冰笑了下,说:“被人嫌弃,应该不分年纪大小吧。”

两人搬了两把椅子在院内坐着,徐老头抓了把瓜子出来,“小雨没跟你一起?”

纪冰嗑着瓜子,说:“我跟她又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虽然她倒是挺想的。

徐老头拿着茶杯喝了口茶,又把嘴里喝到的茶叶吐回杯子里,纪冰面朝着他拿瓜子。

徐老头眼皮一抬,“你眼睛怎么红了?你爸妈又打你了?”

“没有。”纪冰摇头,“他们没打我,就是晚上没睡好觉。”

想打的,被拦下了。

不过她没说,连她自己都晕着呢。

徐老头放下茶杯,也抓起瓜子低头剥,年纪大,牙口不好,嗑不了了。

“也是,他们要是打你,你可不会哭。”

听罢,纪冰唇角轻勾了下。

徐老头突然说:“我明年就搬走了。”

纪冰惊讶,“为什么?”随即又糗他,“你是不是失恋了?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准备跑路。”

徐老头瞪眼,“我是那种人吗?”

纪冰点头,“是。”

徐老头撇了下嘴,说:“我本来是打算死这的,想想还是不死这了,到时候我把钥匙给你,你没事可以来住住,我要是死这不吉利。”

纪冰黑了脸,翻了他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徐老头笑呵呵道:“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又不忌讳这些。”

“你不是才八二年华吗?”

徐老头眉峰一挑,眼角的皱纹都撑开了,“其实我也觉得我还年轻,靳深他们要带我去国外住一段时间,那里的老太太漂亮,还会跳广场舞,我就寻思着,到时候……”

完蛋,被夸飘了,说漏嘴了。

纪冰笑着嘁了声。

又聊了几句,徐老头就提议,要不然看看电影吧,我前两天弄了一个好看的国产动画片,《皮夹克与小萌兔》。

纪冰眼看着他要打开DVD,心头一跳,赶紧跑路。

她也看过电影,《白吊带与小猫咪》,不过是国外的,动作片。

每个动作,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纪冰在外面闲逛,天黑了才往回走。

在阮雨家门口徘徊了半晌,她身上只穿着毛衣,有些冷。

想了想,还是没进去。

晚上吃饭,纪冰低头看着桌面,坐着不动。

纪年的伤已经去诊所处理过,但通红的额头和乌眼青,还是难看。

坐在纪冰对面,紧紧咬着后槽牙。

倏地,纪冰面前的碗里出现了一个红烧鸡腿。

她抬起眼。

王春梅拿着筷子,面带惆怅地说:“你们是亲兄妹,不要总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架,等我和你爸不在了,还不是得你们之间互相照应。”

说着,她又给纪冰夹了一块红烧肉,“等你哥明年去了国外,家里就剩下我们几个,小夏年纪还小,还得你这个做姐姐的多照应,你也长大了,我跟你爸身体都不好,你哥离得远,以后这个家还得你撑着。”

话落,纪年看过来,满眼震惊。

一丝快意在纪冰心头划过,“知道了。”她淡声说。

王春梅继续说:“以前的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你们回回见面,不是打就是吵,我跟你爸看着也揪心,以前我们是偏小年一些,还不是因为他在外辛苦读书,以后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我跟你爸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自然是要对他好些,如今眼看着他要学成了,我们也跟着松了口气,往后的日子还是我们一家人过,我跟你爸就想着你们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纪冰听完,并没觉得开心。

三言两语,并不能抹杀掉过往的一切。

她不知道王春梅是不是真心,态度的陡然转变,令她心里产生疑虑。

但她还是无法拒绝这突如其来的善意。

她的心还是微微颤动了几下。

她可以不要命地抵抗恶意,但她丝毫拒绝不了善意。

她太缺了,缺到别人三两句好话,就能令她心软。

但她的心设防太久,这些话并不能快速将她击破。

纪冰没说话,端起碗,夹着鸡腿,吃了起来。

吃完饭,纪年瞪了她一眼,回卧室。

纪夏看了眼卧室门,板着脸进了房间。

纪冰放下碗筷,坐着没动。

纪永华在喝着茶看电视,王春梅一个人在收拾。

她先把碗筷摞在一起,又拿起纪冰面前的碗筷,也摞上去。

什么都没说,拿着进了厨房。

纪冰眼睫轻颤了下。

王春梅又折身回来,手里拿着抹布,边抹桌子边说:“你快去洗澡吧,洗完了早点睡,别老出去乱跑,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

纪冰眨了下眼,半阖着,手指在裤面上画起了圈。

王春梅擦完桌子,站起身,疲惫地叹了口气,单手背在身后,锤了锤腰,往厨房走去。

纪冰抬起眼。

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她把眼闭上,深吸了几口气。

起身,往厨房走去。

“我来洗吧。”她拿过王春梅手里的洗碗布,低头洗碗。

王春梅看了她一眼,“行,那你洗吧,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起来做。”

纪冰洗碗的动作一顿,“不用。”没什么语气地回道。

王春梅回到堂屋,纪永华用气音问道:“她干什么呢?”

“洗碗呢。”王春梅同样小声说:“你这段时间别乱说话,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说完伸头往厨房看了一眼,见纪冰仍旧在洗碗。

她悄悄松了口气,转身回屋。

夜里,纪冰实在睡不着,她不难过,但也不开心,更多的是别扭。

她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她起身穿衣,跑去找阮雨。

不是去找答案,就是去看看她,把自己的心情传递给她。

她趴在阮雨家的院墙上,头顶的月光打在她脸上。

在笑。

她发现,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开心的。

然后又想把这些往阮雨身上套,好像自从阮雨来了之后,她的好运就来了。

一件事情发生了,她总是不自觉去挑拣这件事中美好的一面。

或许是王春梅真的想开了。

又或许是纪年要离开,很长时间不在家,王春梅的好意无处施展,就转移到她身上了。

或许……

或许……

她想了很多个或许。

最后,她愉悦地吹起口哨。

“小福星。”轻声说,笑起来。

给这个浓重的黑夜添了彩。

阮雨应该睡了吧。她想。

那就明天再来吧。

她从院墙上下去,奔跑着回了家。

阮雨蒙着被子,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人在唱歌。

【作者有话说】

缺爱则心软,爱满则强大。

纪冰才十几岁,玩心眼哪能玩过几十岁的成年人。接下来就会是攻心计。

‘回家看看’这句话以后对纪冰来说就不存在,她需要把自己的心打碎,再重塑,要没有任何负担的去过自己的生活,不要一想起他们施舍的廉价善意就感动,心软,她必须要做到心死。

这个过程是艰难的,但迈过去,一切都会变好。

她会继续成长,有自己的新家。

第46章 婚纱

眼看着要过年了, 气温陡转直下。

阮雨一家要去市中心逛街。

一大早就起床打扮,等收拾好,纪冰也到了。

阮雨前一天跟她说好的, 要一起去。

纪冰起初拒绝,他们一家逛街,她去干什么。

但最后实在招架不住阮雨的软磨硬泡。

天没亮就起来了,还特意用水抓了头发,梳理了一个整齐的发型。

衣服还是那件军大衣,这几天冷,短袄是没法穿了,纪年的袄子她也不会再碰。

昨天就把衣服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破的地方缝补,脏的地方擦干净。

早晨还用香皂洗了脸, 这会儿离近了还能闻到味道。

可当她看见阮雨一家穿戴整齐, 光鲜亮丽的样子。

还是忍不住缩着肩膀,拽了拽衣袖。

“纪冰, 快过来。”董园看见她,笑着招手。

阮雨听见声音, 也笑着, “快点快点。”

她挥手, 催促。

挥错了方向, 有些好笑。

纪冰扯了扯嘴角, “这呢。”走上前。

阮大成牵着阮朝朝, 瞥了她一眼, 没有掩饰的嫌弃。

纪冰还是礼貌地叫了一声叔叔。

对于他的态度, 纪冰压根就不在乎。

阮雨这么好, 他都不喜欢。

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

阮雨开心地挎着她的胳膊。

今天穿了一身绿色的袄子, 跟军大衣沉闷的绿是不一样的,她的绿是鲜亮的。

但纪冰很高兴,因为她们穿了同一个色系。

好心情,从这一刻开始。

阮大成带着朝朝在前面走。

阮雨挎着纪冰落后了几米。

董园拎着包,走在阮雨身侧。

她现在跟阮大成几乎不讲话。

阮雨的头顶上盘了一个整齐的丸子头,很好看。

纪冰看了董园一眼,琢磨什么时候跟她学学这个手艺。

她也想给阮雨盘头发。

“你冷不冷啊?今天穿得暖不暖和?”阮雨不放心地问。

“不冷。”纪冰好笑道:“我今天穿得很多。”

然后开始一一说明,“我里面穿了一件紧身的秋衣,还有一件薄毛衣,外面还穿了高领的厚毛衣,然后又套了一件厚实的军大衣,下面也穿了三条裤子呢,我都热。”

“那我摸摸。”阮雨还是觉得自己动手比较放心,被骗过太多次,她对纪冰这方面信任度不高。

纪冰哭笑不得,“你怎么摸?”

董园笑着摇了摇头,也拿她没辙,看了纪冰一眼。

那意思就是:你自己应付吧,我先走了。

纪冰见董园不管,径直往前走。

抓住阮雨拽她衣领的手腕,停下脚步,无奈道:“大小姐,你想怎么摸?”

阮雨嘿嘿笑,“我就想摸摸你热不热。”

纪冰想,我不热都得被你摸热。

然后弯下腰,阮雨把手伸进毛衣领口,手掌贴着她的脖子。

纪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紧张地吞咽口水。

“啊,我好像摸到你颈动脉了,一直跳。”阮雨笑说。

你幸好没有摸到我胸口,不然频率快得吓死你。

阮雨收回手,纪冰又觉得不舒服了。

摸到胸口……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摸完了领口,她又把手往袖子里面伸,都是热乎乎的,她才放心。

然后,一把抓住纪冰的手。

纪冰僵着手指,动都不敢动。

就听阮雨说:“你怎么没戴手套?”

抓住漏洞,她语气不满起来。

纪冰解释说:“你给我那副手套太厚了,我今天又不骑车。”

看着她光洁白皙的手,又反击道:“你不是也没戴手套嘛。”

“我戴了。”阮雨松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口袋。

纪冰看着空荡荡的手,无所适从地挠了挠头发。

阮雨把口袋里的薄手套拿出来,递给她一只,“咱两一人一只。”

可是她的确不怎么冷,但又不好拒绝,也不敢拒绝。

于是,阮雨戴了右手,她戴左手。

“你们快点。”前方,董园已经催促了。

“好,就来。”纪冰朗声回应。

两人手揣进口袋,胳膊挎着胳膊往前走。

年关的时候人多,公交车上没座位。

阮雨抓着靠近门口的扶手,纪冰把手套脱了,装进口袋,单手抓住吊环,站在她身后。

以一种保护的姿势,阮雨像是靠在她怀里似的。

董园牵着阮朝朝站在靠窗的那边,阮大成牵着朝朝的另一只手。

视线相撞,董园翻了个白眼,冷哼了声。

谁也没理谁。

这地方离市区挺远,公交车晃晃悠悠。

突然颠簸了下,纪冰的身子跟着吊环往前晃。

阮雨的侧后方就挤上来一个男人。

车上人多,他状似不经意地站过来。

纪冰眼睛一撇,刚稳住身子,就见男人的手往阮雨屁股上伸。

她快速用右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扼制住他接下来的行为。

然后,左手甩开吊环,掐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个子并不高,甚至比纪冰还矮一些,那双眯眯眼透着猥琐,下巴上还有一颗长着毛的大痦子。

此刻被纪冰掐住脖子,窒息感袭来。

脖子到脸瞬间涨得通红。

“唔唔唔,你你……”他脖子后仰,艰难地往外吐字,怒瞪着纪冰。

双手抓住纪冰的手腕,试图让她松手。

纪冰微眯了下眼,目光阴鸷,手指突然加了力道。

他脆弱的脖子被扼住,车上空间狭小,他根本借不到力去还击。

无法呼吸的恐惧感令他浑身发抖。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旁边有人注意到,好奇问。

纪冰见董园扭头看过来,在阮雨疑惑转身之际。

她松了手。

男子捂着脖子重重咳起来。

纪冰迅速把阮雨拽到身前,转身,背对着男人。

以免恶心的口水溅到她身上。

“刚刚怎么了?”阮雨仰头,疑惑问道。

纪冰头微低,薄唇碰着她的头发,“没事,认错人了。”

又扭头看向董园,淡笑着摇头。

公交车停下,男人匆忙跑下车,身侧坐着的人也下车了。

有了空位,纪冰按着阮雨的肩头,让她坐下。

阮雨仰头说:“你坐吧。”说着要起身。

纪冰又给她按回去,“你坐,一会儿就到了。”

阮雨咧开嘴,笑说:“要不然你坐,我坐你腿上。”

旁边有人听见这大胆的发言,投来视线。

纪冰被她噎住,耳根跟着发烫。

她余光看了眼旁边的人,然后弯下身,右手撑着椅背,左手握住阮雨前面的椅背。

把她包裹住,凑到她耳边,小声警告:“在外面呢,别耍流氓。”

阮雨感受到耳边温热的呼吸,侧过脸,准确无误地凑到她耳边。

同样小声,“没耍流氓,我认真的。”话里带着笑意。

纪冰耳朵发痒,皱眉追问:“你什么意思?”

阮雨回:“什么什么意思?”

纪冰:“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阮雨笑说:“我说让你坐。”

纪冰不满地啧了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