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新娘
纪冰是踩着雪来的, 还在路上搓了一个雪球。
阮雨穿着厚实的红袄子,下身穿着秋裤,毛裤, 棉裤,外裤,脚上穿着黑色雪地靴。
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球’。
董园把人交给她,说了声玩得开心点,就拿掀开始铲院里的积雪。
雪已经停了,这会儿确实冷。
纪冰扔了手里的雪球,扶着她慢走。
巷子里的雪还没来得及铲,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响。
“昨晚的雪是不是下得很大?”阮雨踩在雪上,有些兴奋。
“是很大。”纪冰说, 她睡着了没看见, 但看这满地的积雪,肯定是很大了。
阮雨:“我很久没有见过雪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白吗?”
“当然。”纪冰说:“雪一直都是白色的。”
“我听说第一场雪比较脏。”
“没有,都是乱说的。”
阮雨哦了声, 点头道:“以前在林海, 每年冬天也会下雪, 但都很小, 踩上去没有这么响的。”
纪冰就带着她踩雪, 两人走得慢, 却意外碰到李福, 他正在跟对面的两个妹妹打雪仗。
看见她们, 李福收了手, 掐腰站, 喘息着,可见玩了有一会儿了,“有了新人忘旧人,每次回来都看不见你人影。”
挺长时间没见了,一上来就被调侃,纪冰毫不在意地笑笑,“今天不忙啦,还有空出来玩。”
来弟和旺弟跑过来,招呼了声,“冰姐。”
又看向她身侧的阮雨,纪冰说:“叫雨姐。”
阮雨挎着她的胳膊,抿嘴笑了。
来弟嘿嘿笑说:“可她看起来好小,指不定还没我大。”
李福:“哎哎哎,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人家是跟你冰姐混的,不论年纪大小,你都得管人家叫姐。”
来弟:“知道啦,雨姐。”
旺弟也跟着叫了声。
阮雨笑着摆手,“你们别这样叫,直接叫我阮雨就行了。”
来弟和旺弟看向纪冰,纪冰笑着点了点头,“听她的。”
李福眼瞅着,眉毛都快打结了,“贵子,你看你冰姐那副德行,像不像那个啥……”
“哥,你能不能别瞎叫。”来弟不满地瞪着自家老哥。
“贵子?”纪冰笑说:“什么意思?”
来弟指着李福,控诉,“还不是他,取一些乱七八糟的名字。”
旺弟的表情也透着委屈,她乖些,不敢指着哥哥,就把希望寄托在纪冰身上,“冰姐,你劝劝我哥吧,我不想叫金子。”
纪冰满脸懵,“这是什么意思?”
李福笑说:“我是想今年给她俩改个名字,一个叫李贵,一个叫李金,我们三个,有金,还贵,又有福,多好。”
‘噗嗤’阮雨先忍不住笑出声。
来弟:“你看你看,你取得什么破名字,传出去肯定让人笑掉大牙,要叫你叫,我不叫这个。”
李福:“那我一开始说叫冬燕和冬花,反正是冬天取的嘛,你们又不愿意。”
‘噗~’这次是纪冰,她握拳抵住唇,紧挨着阮雨。
两人笑得浑身颤抖。
来弟气得抓起一把雪,往他头上砸,“那你就叫李冬草,李冬叶,李冬王八。”
李福抖着身上的雪,又弯腰抓了把,扔向笑不停的两人。
“你俩笑够了没有。”
阮雨立马敛了笑,说:“抱歉,我没有嘲笑的意思。”
纪冰把她袖子上的雪掸走,仍旧笑着,“没事,他不在意这些,你笑你的,别理他。”
李福摇头啧叹,“这是天上下红雨了,你竟然还有这么体贴的一面。”他抬起胳膊,“我这还有雪呢,你一起帮着掸了吧。”
“去去去,滚一边去。”纪冰笑着抓了把雪,往他身上扔。
李福回击。
几人打起了雪仗。
阮雨缩着脖子,戴着手套的手紧拽着纪冰的胳膊。
纪冰怕她不舒服,先是转头看她,发现她在笑,又听她低声说:“我也想打雪仗。”
“好。”纪冰笑着说。
然后把搓好的雪球塞到她手里。
冲着李福他们说:“你们打过来之前,喊一声,不然她不知道。”
三人应着,点了点头。
他们都知道阮雨,但只有李福见过,之前因为好奇,远远地瞧过几眼。
接下来,纪冰就只顾着给阮雨递‘子弹’,站在她身后,防止她摔倒,小心地护着她的安全。
“这呢。”来弟大叫一声,砸了一个雪球过来。
纪冰眼疾手快地站起来挡住,阮雨顺着声音扔了一个过去。
纪冰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
“看这里。”李福喊道。
又飞来一个雪球,砸到纪冰的同时,阮雨手中的雪球也砸到李福。
“我去。”李福惊叹,“她是不是能看见,你们玩赖呢吧。”
听见这话,阮雨笑得更开心了。
她感觉自己正在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玩。
纪冰一秒看破她的心思,笑了下,高声回:“她厉害着呢,你们可玩不过她。”
李福笑说:“是吗?那我们可就不手下留情了,接招吧。”
扔过去的雪球被纪冰挡了,有几个砸在阮雨身上,也被她快速拍掉。
李福和来弟身上倒了挨了好几下。
“不行不行,暂停暂停,咱们中间出内奸了。”李福嚷嚷着,“李金,你怎么回事,怎么自家打自家呢?”
旺弟把手里的雪球狠狠往他身上扔,“我不叫李金。”
“那叫李冬花。”
旺弟气的,又连砸了好几个,解释说:“我就是看冰姐她们人少,算起来她们就一个人在打,一打三,不公平,我就想帮帮她们。”
李福瞠大双眼,哎呦了好几声,“真是不得了了,好不容易养大的两个丫头,真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他看向来弟,不嫌事大地说:“是吧,冬燕。”
瞬间激起公愤。
啪——
雪球正中他的脸。
来弟威胁道:“你要是敢在户口本上改成这两个名字,我们跟你没完。”
【因名字惹出的祸事之李福被按在雪地里压着打】
大家都打累了,出了一身汗,才停手。
纪冰带着阮雨去了李福家,屋内很安静,“你奶奶呢?”
来弟说:“打麻将去了。”
她回屋拎了一袋苹果出来,一人分了一个。
纪冰问李福,“你家有水果刀吗?”
李福摇头,“没有,只有菜刀,谁吃水果还削皮啊。”
纪冰把阮雨的苹果拿过来,掏出兜里的弹簧dao。
坐在凳子上,低头削。
李福笑了声,调侃道:“你是混黑涩会的吧,出门还带刀。”
纪冰削不好转着圈不断的那种,只能一片一片削,“我是长得黑,但我不社会。”又晃了晃手里的弹簧dao,说:“而且我这可是正义之剑,这是它第一次体现它的价值。”
上一把‘正义之剑’陨落之后,她就又买了一把新的,随身带着是她的习惯,一则为了防身,二则万一需要割个什么东西,用起来也方便。
削好皮,她又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一张出来,抖开,包住苹果,以免汁水沾在手上,这才递给阮雨吃。
李福都看傻了,把手里咬了一口的苹果递过去,“我也要削皮,也要包纸纸。”
纪冰笑骂:“滚蛋。”收起刀,揣进兜里,自己拿着没削皮的啃。
李福愤懑地连皮带肉咬了一大口苹果,“呦呦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两口子,人家是娇滴滴的小媳妇呢,这上杆子伺候的劲,我眼睛都快晃瞎了。”
阮雨坐在小板凳上吃削了皮的苹果,笑得脸都红了。
纪冰踢了李福一脚,“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来弟揶揄,“他想媳妇了呗,你不知道吧,我哥最近谈恋爱了。”
李福想阻止已经晚了,捡起地上的苹果皮丢她,“李来弟,你这个大嘴巴。”
来弟笑着躲,接连说了他不少糗事,说他怎么追人家姑娘,寒冬腊月的清早怎么臭美起来洗头,喷啫喱水,出门的时候都要闻一闻鞋袜,不臭才会穿上出门。
……
大家听得哈哈大笑。
李福撸起袖子,绕着圈地逮她,拎住后脖子把人提溜起来,阴恻恻道:“我决定了,你叫李狗子,明天就给你上户口去。”
闹了一会儿,来弟心血来潮,想给阮雨化妆。
青春期的小女生特喜欢鼓捣这些,“阮雨姐,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化一化可惜了。”
阮雨还懵着,就被人拖进了屋。
扭头求救,纪冰笑说:“没事,我陪着你。”她跟着进屋。
来弟给她描眉化妆,旺弟给她盘头发。
阮雨忙捂住头上的发卡,“这个能不能不要去掉呀。”
旺弟疑惑问:“为什么?”
阮雨说:“我喜欢这个。”
纪冰听着,抿起嘴,心口酥酥麻麻的,嘴角要翘不翘,硬憋着笑。
李福也过来凑热闹,啃着剩下的半个苹果,好奇地伸着脑袋看。
来弟的化妆品少,化起妆来也很简单,没多久就化好了,旺弟也把头发盘好了。
阮雨转过身。
弯眉,大眼,红唇,粉面,眼皮上还沾了粉蓝色的细碎小亮片。
长睫卷翘,煽动间,那双眼睛像在发着光。
李福嘶了声,“怎么越看越像新娘妆,那些婚纱影楼里就喜欢化这样的,还有你盘的这个头发,就差个头纱了。”
纪冰微张着嘴,目不转睛,都看呆了,又被李福的话晃回了神,“啊,啊,那个,是吗?”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顾着看人了。
好看,特别好看。
她知道阮雨本身长得就好看,但配上这个妆,总觉得有一种不一样的美,好像阮雨突然之间长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
仿佛真切地见到阮雨嫁人时候的样子。
她又看向阮雨头上那个杏花发卡,心想,阮雨要是真到了结婚那一天,肯定就不会戴了。
阮雨眨巴着眼,有些不舒服,眼影和睫毛膏糊在上面,她想揉掉。
但还是想先问:“纪冰,好看吗?”
纪冰还没说,就被李福接了话,“她眼睛都看直了,你说好看不好看。”
阮雨抿着嘴笑。
难受就难受吧,她现在不想揉掉了。
纪冰耳根莫名有些发烫,不知道是真气,还是想掩饰什么。
一边骂着瞎说什么,滚一边去,一边去推李福。
李福被推的身子一斜,口袋里有东西掉了出来,撒在地上。
阮雨起身,刚踏出一步。
‘啪——’的一声响。
阮雨被惊到,跳起脚,又啪的一声响。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
她落一脚,响一声。
纪冰也顾不上李福了,忙跑去安抚,“没事,就是摔炮,一踩就炸了,不会有事。”
她拉着阮雨。
阮雨还没平复好心情,抓紧她的手。
脚下的炮还在噼里啪啦地响,两人紧紧依偎,牵着手往前走——
像结婚。
【作者有话说】
感情线要来喽!!!
第32章 雪人
摔炮都踩完了, 听见大家的笑声,阮雨为自己的失态悄悄红了脸。
这里,她只跟纪冰熟, 其他人在,还有些放不开。
临走的时候,来弟问要不要把脸上的妆擦干净。
阮雨想了想,摇头说不用了,我回家再擦。
来弟和旺弟一左一右扶着阮雨往外走。
阮雨眉间轻蹙,一步三回头。
纪冰看着她笑,刚想抬步跟上,余光一瞥,看见桌上放着的一根红色头绳。
阮雨的,刚刚盘头发拿下来的。
她顺手拿走, 揣进兜里。
迈步跟上。
刚到家, 董园还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小新娘呢。”
阮雨嘿嘿笑了两声,脸颊微红, “妈妈,你不要乱说。”
纪冰站在她身后, 微微笑着。
卸完妆, 吃完了午饭。
两人在大门口玩雪。
纪冰蹲着搓雪球, “阮雨, 你以前都是怎么过圣诞节的?”
阮雨坐在小板凳上, 把手缩进袖子里, “不过圣诞节, 但平安夜还是会买苹果, 图个好兆头, 春节就比较好玩了, 妈妈会做很多好吃的,我眼睛能看见的时候,还会带我出去逛,大街上都挂了红灯笼和对联,人很多,特别热闹。”
又问:“你呢?你都是怎么过春节的?”
纪冰如实说:“吃饭,放炮,有时候会去找徐老头唠唠嗑,然后再回家睡觉。”
笑了下,道:“很无聊吧。”
阮雨托着腮帮子,“其实我这几年过得也特别无聊,吃个沉闷的年夜饭,要不然就是爸爸带着弟弟去奶奶家过年,我和妈妈吃完饭后,会出来逛逛,不过我也看不见,光听声音也没有那么高兴。”
纪冰手里的雪球越滚越大,说:“要不然我堆个雪人吧,就当过圣诞节了。”
阮雨笑着点头,“好啊。”把手伸出来,“我也来帮忙。”
“你别,坐着不动就行,我要堆一个你。”说话间,纪冰已经扑到雪厚的地方,把雪往外挖。
闻言,阮雨又坐了回去,挺直背脊,“能堆出来吗?”
纪冰甩了甩冻得通红的双手,偏头笑看着她,“能啊,这个简单。”
阮雨兴致勃勃,“那我该做什么?要不要摆什么姿势?”
纪冰思忖几秒,说:“你笑一个。”
“嘿嘿。”笑得露出小白牙,嘴角的梨涡很深,眉眼弯弯。
“噗,傻。”纪冰哭笑不得,“你正常点。”
阮雨反驳,“我哪里不正常啦,你要是技术不好就早点承认,不要觉得我看不见就胡乱堆,恶意丑化我。”
她说话的时候,纪冰已经快把雪人的身体堆好了,她做事速度很快,从不拖泥带水,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就特别认真。
“我要做一个小猫的身体,然后把你的头放在上面。”故意逗她,侧对着,压根没往她这边看。
不用看,她什么样子,记得住。
阮雨不满,抬手要打她,抓了一把空气,“你敢这样试试看。”
身体堆好,纪冰又快速搓了一个大雪球做头,堆在上面。
蹲久了腿麻,索性单膝跪地,手里拿着小木棍,在雕细节。
“要不然做一个你的身体,然后上面放个冬瓜,做个冬瓜头。”
“纪冰。”阮雨气叫。
“在呢。”纪冰轻浅地笑着。
她正在勾勒白裙上的杏花图案,雪人的身体刻意抓出几道波纹,做出蓬松的形状——
像婚纱。
“你要给我做漂亮一点哦。”见强硬没用,阮雨只好软下声音。
第一次有人做她的样子,她心里很期待,不想破坏气氛。
纪冰可吃这一套了,硬的不行,软的百发百中。
“你放心,保证漂亮。”
婚纱已经勾勒好,她又把阮雨的脸部轮廓勾出来,头发蓬松的盘在脑后,有几撮散在耳边,齐刘海,大眼睛,脸很小,但还是有点肉嘟嘟的。
然后找来红纸做唇,黑扣子做眼。
跟上午的妆发比,显然简化了很多,但相似度还是极高的,唯一不同的是。
多了一个新娘头纱。
“好了。”纪冰站起身,“你把你头上的发卡给我,戴上去就完美了。”
阮雨抬手捂着脑袋,“不给。”
纪冰叉腰站着,“这么宝贝啊,借用一下都不行?”
阮雨摇头,“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你要是给我弄丢了怎么办?”
纪冰:“丢了再给你买一个呗。”
阮雨:“不要,我就要这一个。”
纪冰可太开心了,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
但看着那个没有饰品的雪人,莫名觉得有些遗憾。
又越看越觉得不像,冷冰冰的,一点没有阮雨那股子温暖鲜活劲。
总之,就是有点不对劲。
很久以后,她再想起这一幕,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个‘阮雨’身上没有一丁点跟她有关联的地方,是淡漠疏离的。
后来又想,假的就是假的,怎么能跟真人比呢?
那时的阮雨知道后,就提议再买一个发卡吧。
纪冰笑说,算了,再买一个也不是当年的那个了。
又心血来潮说,要不然我给你买个戒指吧。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你堆的跟我像吗?”阮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当然像。”纪冰笑说:“不过肯定没你漂亮。”
阮雨开心了,“纪冰,你今天真会说话。”
又提议,“要不然再堆一个你吧,就在我的那个旁边堆,我俩在一起,这次我也要帮忙。”
纪冰:“行啊,那我就堆在你旁边。”
阮雨说:“要不要去厨房弄点碳出来。”
纪冰疑惑:“弄碳做什么?”
阮雨:“你不是说你黑吗?”
“……???”
纪冰脸一僵,快梗死了。
咱也没有那么黑吧。
阮雨刚摸到雪,天上就飘下了雪花,眼见着越来越大。
纪冰拉着她进屋。
“可是还没有堆你。”
“下回吧。”
大门关上,雪愈下愈密集。
巷子里出来玩耍的熊孩子路过,一个大跳。
雪人倒在地上,碎了。
*
晚上睡觉的时候,纪冰冷得不行,拿了双干净的袜子穿。
拎起床边的裤子,准备上床的时候,有东西掉了出来。
她凑近一看,是一根红色头绳。
忘记还给阮雨了。
她拿着头绳躺进被窝,对光看去。
立马想到阮雨扎这个头绳时候的样子,还特意系了一个蝴蝶结。
……可阮雨貌似不止这一根头绳,她有很多根。
那就……不还了吧。
阮雨戴着她送的发卡,那她就戴着阮雨的头绳。
这个想法冒出来,她忍不住笑出声。
把头绳缠在手腕上,又觉得不好,万一掉了怎么办。
那就装进口袋里?
好像也不妥。
突然,她眉头一扬,起身把口袋里的弹簧dao拿了出来。
刀柄的尾部刚好有一个圆孔,她把头绳穿进去,又打了个死结。
最后,拿着刀轻轻晃了晃,像个挂坠似的。
边看边笑。
竖日,因为最近都有雪,鱼并不好卖,还容易死。
铺子没开,等雪过去了再说。
纪冰还没走到堂屋,就闻到了饭香。
她脚步没停,刚想出去,就被在院子里晾衣服的王春梅叫住,“干什么去?”
纪冰:“出去转转。”
王春梅不悦道:“那也得先把饭吃了。”
“啊?”
王春梅说:“饭在桌上,吃了再走。”
话毕,自顾自地晾衣服去了。
纪冰转过身,方桌上放着两盘鸡蛋饼,两双筷子和两个空碗。
“你爸又出去打麻将了,小夏还在睡,一份你的,一份给小夏。”王春梅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清晰,陌生。
她又觉得王春梅最近肯定吃错药了,突然对她这么好。
“愣着干什么,快去吃啊,一会儿凉了。”王春梅见她不动,催促道。
纪冰不疑有他,总不会给她下毒,不然她早死八百回了。
她坐在桌边,刚准备动筷,纪夏就开门出来了。
纪冰放下筷子,等纪夏洗漱好,拿了其中一盘鸡蛋饼,她才开始吃另一盘。
刚吃一口,倏地顿住,觉得自己魔怔了。
这么多年的臭毛病总是改不了。
突然胃口尽失,她弯腰从放在桌边的锅里盛了一碗白米粥。
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桌上很安静,纪夏不看她,也不说话。
兴许还是有些怵她,又或许不想跟她说话。
纪夏吃完了鸡蛋饼,又冲着院子里嚷嚷,“妈,鸡蛋饼还有吗?不够吃。”
王春梅回道:“没了,想吃我明天再做。”
纪夏不高兴地哼哼。
一垂眸,就看见面前一盘新的鸡蛋饼,他这才把视线落在纪冰身上。
纪冰筷子上夹了一小块,“这个是我咬的,盘子里的我没动。”
吃完饭,纪夏就出去玩了,她刚把碗筷收进厨房,王春梅就进来了,挤开她,开始刷碗。
纪冰满头雾水。
就听王春梅说:“眼看着快到年了,家里家外的卫生得打扫,你哥也快回来了,他本来就不乐意小夏睡他那屋,你先去打扫,等你哥快回来的时候再把床单什么的给他铺好,他在外面读书很辛苦,回家就想好好休息,别惹他不高兴。”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纪冰没什么语气道:“知道了。”
她走出厨房,视线下意识看向院内,猛地一顿。
晾衣绳上面晾晒的衣服,还有她的,可她明明记得昨晚上并没有洗。
她扭头,看向王春梅瘦小的背影,背脊微佝着,头上的白发好像更多了些。
一瞬间,她眼眶有些发热。
进了卧室,纪冰打开衣柜门,先是把里面的衣服全部拿出来扔到床上。
除了她那间隔出来的小房间,家里一共两间卧室,纪永华和王春梅一间,他们的卧室里还有一张小床,是给纪夏睡的。
纪年单独一间,不过他不在家的时候,纪夏就会跑过来睡。
纪冰把一件件衣服全部摊在床上,然后站在床边——挨个吐口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纪冰就被点化了,然后逐渐开窍,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小爱情啊小爱情~长着翅膀飞来喽!)
第33章 心门
她怕吐得不均匀, 还爬上床吐。
然后再一件一件挂进衣柜里。
纪年有一个习惯,衣柜里的衣服,裤子跟裤子并排放, 外套,T恤衫这些都得并排放在一起,一眼望去很规整,拿起来也方便,但每回纪夏住进来的时候都会搞乱。
衣服刚整理好,王春梅就进来了。
她手里拿了两件男士棉袄,其中一件还没拆吊牌,另一件看起来不旧,但也不新。
王春梅扔给她一件,再把带吊牌的放进柜子里, “这个给你穿, 小年都没穿过几次,还是新的, 这下都有袄子,别又说我偏心谁。”
纪冰面无表情, 手指紧握, 灰色的男士棉袄被抓出褶皱。
回到房间, 她用湿抹布把袄子里里外外擦了个遍, 挂在小房间里晾着。
她夏天的衣服比冬天要多一些, 而且夏天的衣服干得快, 换洗都比较方便。
冬天就不行了, 她只有两三件破洞毛衣, 秋衣秋裤都是穿王春梅不要的, 太短了, 还有一件旧短袄和一件军大衣。
平安镇的冬天很漫长,以前她冻得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就蜷缩在被窝里不出门。
但现在不行了,她每天都想出门。
里里外外的卫生打扫了一遍,纪夏回来了,一头钻进卧室。
没过几秒,又开门出来,冲着在堂屋拖地的纪冰嚷嚷:“谁让你动我房间的。”
这会儿倒是不怵她了。
纪冰瞧着他紧皱的小脸,愤怒的双眼,很体贴的表示理解。
越长大越想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刹那间,她又觉得挺庆幸的。
虽然她的房间很小又破,但至少是她一个人的,不用跟别人挤一间。
她抬手一指院内,声音凉凉,“妈让收拾的,你找她去。”
纪夏气哼了声,扭头跑出去找王春梅。
纪冰弯腰继续拖地。
听见王春梅轻声细语地哄他,纪冰早已经见怪不怪。
在两个儿子之间打太极,是她一贯的作风。
不想再听,她拿着拖把去拖自己的小卧室。
院内,王春梅安抚着气得跳脚的纪夏,“你哥明年要出国念书,等他走了,房间就是你的,你有点耐心,不急这一时。”
打扫屋子是一件耗时费力的活,等忙完,一上午已经过去了。
匆匆吃了午饭,下午接着洗拾掇出来的衣服鞋子,床单被罩,洗衣机是半自动的,得先把衣服放进去,再把洗衣粉倒进盆里用热水冲开,倒在衣服上,加上几盆水,拧开洗衣机的开关。
洗完了,还要捞出来,放在大塑料盆里清,清干净了再放进甩干桶里甩干。
全部洗完已经下午三点多。
纪永华也打完麻将回来了,瞥了纪冰一眼,进卧室听广播去了。
纪冰擦了擦泡白的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右臂,准备出去。
王春梅看着她问道:“你干什么去?”
纪冰略微惊讶,以前王春梅从来不会问她去哪儿。
“出去转转。”
“你一个女孩子,没什么事少往外跑。”说完,王春梅扭头进屋。
纪冰眉峰微挑,奇怪地眨了眨眼。
转身出去。
王春梅进了卧室一通乱翻,东西翻得咣当响,纪永华关了广播,不耐烦道:“你找什么呢,声音小点。”
“我找户口本呢,你别听你那破戏了,快来帮着找。”王春梅焦急道。
纪冰刚进阮雨家,就闻到了一股饺子的香味。
深吸了口气,先去厨房,“董阿姨,包饺子呢。”
董园系着围裙,放下锅盖,笑说:“鼻子还挺灵,包得多,一会儿多吃点。”
纪冰笑着回了声,哎。
“阮雨呢?这个点不会还在睡觉吧。”
董园:“她昨天有点受寒,现在在被窝里捂着呢。”
“受寒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怵冷,每年冬天她都会这样。”董园笑说:“估摸啊,她就是懒的。”
‘噗嗤’纪冰笑出声,说:“那我进屋找她。”
董园点了点头,说:“一会儿饺子就好了,我给你们端进去。”
站在卧室门口,纪冰本来想直接推门进去的,她顿了下。
‘咚咚咚’敲响了房门。
连敲了好几声才有人应。
“妈妈,直接进来就行了。”说话声还瓮声瓮气的,一听就是刚醒。
懒猪。
纪冰捏着鼻子,怪腔怪掉,“我可不是你妈妈,猜猜我是谁?”
“哈哈哈。”听这笑声清醒了许多,“你快进来。”
纪冰推开门,就见她半坐起身,靠在床头,侧头朝门的方向看。
嘴角勾着笑,“我还以为你上午会来找我呢,但是你没来,我就觉得你应该在傍晚过来,所以我就睡了一会儿。”
纪冰走过去,抬手梳理了下她凌乱的黑发,“我上午打扫卫生呢,这不快过年了嘛,里里外外都得打扫,就弄到现在。”
“辛苦啦。”阮雨笑了笑,抿了抿干涩的唇,“我有点渴了,能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
纪冰欢快道:“好嘞。”麻溜地出去给人倒水。
然后端着杯子坐在床边吹,等不烫了再喂给她喝。
阮雨伸出手,“我自己拿着吧。”
纪冰把杯子抵在她唇边,“没事,杯子有点烫,我端着就行。”
阮雨也没跟她争,低着头咕咚咕咚喝起来。
喝完水,董园端着刚出锅的饺子进来了。
“有蒸的,也有水饺,你们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纪冰把椅子拉到床边,接过两碗水饺和一盘蒸饺。
董园:“小雨中午那会儿就说想给徐爷爷送一些去,你们先吃,我去送两盘。”
“我去吧。”纪冰说:“离得不远,而且我跟徐老……徐爷爷挺熟的。”
董园点头说:“那行,你去吧,快去快回,不然饺子就凉了。”
纪冰把两盘饺子倒进大汤碗里,上面再扣一个盘子,抱着往徐老头家走。
巷子里的积雪还没化,有水坑的地方结了冰,连呼吸都冒着热气。
“徐老头。”还没进门,纪冰就开始喊。
没人应,她推开没关严实的大铁门,入眼的是两个年轻小伙子。
一个是黑色短发,五官温润,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有一股子说不出的书卷气。
另一个头发有些长,戳着脖子,个子矮了半个头,骨架子也瘦小一些,头顶上还扎了个苹果头。
两个人刚刚好像……抱在一起了。
好像是吧。
纪冰细想了一下,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好像是看见他俩抱在一起的。
“请问你找谁?”说话的是那个短发的,声音也很温和。
徐老头从屋内出来,“找我的。”
纪冰朝他走去,把怀里的大汤碗递给他,“阮雨的妈妈包了饺子,想送点给你尝尝。”
徐老头呵呵笑,“肯定是小雨那丫头要送的吧,还是她贴心。”然后扭头道:“愣着干什么,接着啊。”
那个短发的笑了下,接过纪冰手里的大汤碗,“放厨房还是放桌上?”
“去厨房拿个盘子,把饺子倒在里面,然后放桌上就行。”
“这是我孙子,徐靳深。”徐老头介绍说。
“爷爷,我也可以吃饺子吗?”扎着苹果头的男人笑着说道,语气有些俏皮,像是故意这么说的。
徐老头看着他说:“你想吃就行,不过得给我留几个,靳深的就不用留了。”又看向纪冰说:“他叫李虞,是靳深他……”
“他是我朋友。”徐靳深把饺子放好就出来了。
纪冰接过他手里的大汤碗和盘子,就听徐老头没好气道:“对象就对象,还什么朋友,既然这么说不出口,干嘛还要跟你爸妈闹僵。”
对象?
纪冰倒吸了口冷气,手一抖,碗盘差点掉在地上。
徐靳深无奈笑说:“爷爷,我看她还是个孩子,你跟个孩子说这么多干什么。”
“爷爷英明。”李虞笑得眉眼弯弯,看着纪冰,“我叫李虞,木子李,虞姬的虞。”
木子李?木子是什么?
虞姬?霸王的那个吗?
不是应该叫别姬吗?霸王别姬。
纪冰木然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也确实没听懂。
对于两人的关系,她更懵了。
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是接下来听到的话,证实了她确实没听错。
李虞:“我跟靳深谈恋爱呢,打算明年结婚,你要不要提前祝我们新婚快乐?”
他笑起来也有一颗小虎牙,很讨喜,在右边。
纪冰的在左边。
“额,啊,那个,新婚……”纪冰看着他,又看了看徐靳深,说的磕磕巴巴。
两个男人,怎么结婚?
短暂的几秒钟,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阿虞。”徐靳深看着他,语气有几分责怪,但眉眼含笑,眸中甚至透着……宠溺。
真是见鬼了。
“男人和男人也能结婚吗?”她下意识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倒是徐老头先开了口,“能啊,都是人,怎么不能结婚。”
李虞点头,站在徐靳深身后,下巴磕在他的肩头上,“你还没跟我说新婚快乐呢,我听的反对声和唾骂声太多了,就想听点祝福声洗洗耳朵,我想你不会这么吝啬吧。”
话毕,他冲着纪冰笑着。
那一刻,纪冰好像看到了他嘴角的苦涩,于是抿了抿唇,认真道:“新婚快乐。”
苦涩消失了,李虞笑得很开心,“这是我听到的第二个人的祝福。”
“第一个是我。”徐老头牛气冲冲,朝纪冰扬了扬下巴,“厉害吧,排在你前面。”
徐靳深心疼地看着李虞,用头轻轻碰了碰他的头。
两人相视一笑。
纪冰突然觉得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她真切地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爱意,好像他们的瞳孔中只能看见对方一样。
别扭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除了能明显感受到的幸福,还有好奇心,“那男人跟男人在一起……能生孩子吗?”
空气瞬间静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哄堂大笑,只有纪冰一个人傻愣愣地眨巴着眼。
“只有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才能生孩子。”徐老头一副嫌弃的表情,“但又没人规定所有人必须有孩子,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孩子哪有老伴重要。”
提起了伤心事,徐老头叹了口气,“算起来,我老伴走了也快二十年了,我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过着,深夜寂寞的时候就特别想她。”
纪冰皱眉道:“可是你之前还说深夜寂寞的时候特别想赵阿姨。”
徐老头立马正色道:“你别瞎说,现在是李阿姨了。”
“这么快就换了。”纪冰似笑非笑道。
李虞也说:“爷爷,没想到您还是个情圣。”
话落,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聊了几句,纪冰就走了。
走到半路,她脚步猛地一顿,踩在冰上,脚下打滑,差点摔倒。
从‘新世界’的大门出来,她有些控制不住顺着刚才的话题往下想。
既然男人能跟男人在一起,那是不是女人也能跟女人在一起。
这么想着,她脑中倏地浮现出两个圆圆的小梨涡。
【作者有话说】
纪冰:我为什么知道霸王别姬呢,因为这也是一道菜。俗称:王八烧鸡。雅称:霸王别姬。
第34章 真爱
纪冰一路上魂不守舍, 阮雨的那张笑脸在她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想到了徐靳深和李虞拥抱在一起的样子,画面越来越清晰, 不由自主地带入进去。
如果是她和阮雨……
不对,她和阮雨是拥抱过的。
她当时抱的时候哪里会想那么多。
可现在,她把记忆倒了出来。
当时抱阮雨的时候,抱哪来着?
好像是搂着背呢。
对,还脸贴着脸。
还抱哪来着?
她想得抓耳挠腮,到了阮雨家大门口,却不敢进去了。
不对,干嘛非要把徐靳深和李虞的事情往我俩身上套?
我俩明明是好朋友。
她开始自我安慰。
“纪冰,你在门口站着干吗?”董园的声音赫然响起。
纪冰抬头,然后又慌乱的垂下眼。
糟了, 她好像不敢直视董园了。
‘扑通扑通——’
她忙捂住胸口, 压住乱跳的心脏,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
这这这……什么情况。
“纪冰。”见她没应, 董园又叫了一声,心下觉得奇怪。
“哦, 啊。”纪冰抬起头, “……在呢。”
她想翘起嘴角给个笑脸, 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见到董园, 竟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
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饺子都快凉了, 快进去吃吧。”董园走过去, 拿走她手里的碗盘, 看她傻愣愣的样子, 有些好笑, “你怎么了?”
“啊?”纪冰怕她看出什么, 揉着脸,遮掩住表情,“没怎么,今天有点冷,脸都冻僵了。”
董园:“那快点进屋,小雨也没吃呢,非要等你回来一起吃。”
本来不打算进去的,这么一说,那是非进去不可了。
她站在敞开的卧室门口顿住了脚步,扒着门框,慢慢探头往里看。
阮雨正老老实实坐在床上,双腿在被子里屈起,胳膊隔着被子抱住腿。
纪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侧脸。
是好看。
皮肤很白,鼻子挺翘,她能看见阮雨眨眼时忽闪忽闪的长睫。
她的小心脏好似也跟着痒了下。
“纪冰,你进来了吗?”阮雨突然出声。
纪冰吓得一颤,“你怎么知道是我?”
阮雨:“我听见你跟妈妈在外面说话了。”
“啊,是吗?”纪冰缓缓吐息,抬起双手狠狠搓了搓脸,才抬步进去。
状似自然地笑了声,“董阿姨说你非要等我回来吃。”
阮雨点头说:“我想跟你一起吃。”
卧槽。
好开心。
纪冰立马捂住眼,咧开嘴。
之前也开心,但今天怎么就是感觉有点不一样。
徐靳深和李虞浓情蜜意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男人和男人。
女人和女人。
谈恋爱。
结婚。
送祝福。
新婚快乐。
徐靳深和李虞新婚快乐。
纪冰和阮雨新婚……
纪冰猛地捂住脸。
爆炸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新娘妆,雪人婚纱……
怎么又想起这些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阮雨结婚的时候一定很美。
婚纱上最好有几朵漂亮的杏花,蓬松的裙摆,头纱要长长的才好看。
头上要戴着她送的那个发卡。
然后嫁给……。
呸呸呸……
什么鬼。
她此刻后悔不迭,不应该去送饺子的。
“纪冰。”阮雨叫了声。
回魂了。
“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阮雨奇怪道:“没有啊,我想叫你吃饺子,但是你好像半天都没动。”
然后又道:“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紧张,发生什么事了?”
“有吗?”纪冰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我就是担心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吃,快吃饺子吧。”
她端起碗,坐在靠近床尾的位置,真不敢坐近。
胸口发闷,快喘不过气了。
她余光瞟向阮雨,觉得她此刻像极了吸铁磁,离近了就能把她吸过去。
纪冰囫囵着吃,一口一个,尝不出味道。
一个劲地盯着人家吃了。
她嘴真小,一个饺子得吃四五口。
谈恋爱?
谈恋爱好像会亲嘴吧。
嗬呸!!!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怎么就控制不住了呢。
真邪门。
‘啪嗒’一声,碗掉在地上,碎成两瓣。
阮雨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就是碗碎了。”
纪冰赶紧蹲下来收拾,懊恼地想:怎么就没拿住呢。
碗里的饺子什么时候吃完的,我怎么不知道?
董园进来看了一眼,又转身出去拿拖把。
纪冰拿过来,把地上洒的饺子汤拖干净。
实在不敢久待,拖完地就走。
临走的时候忍不住瞅了阮雨好几眼。
不停地吞咽口水。
饺子好像变味了。
晚上,纪冰翻来覆去睡不着。
忍不住思索着男人和女人是怎么组合的。
男人和女人。
男人和男人。
女人和女人。
还有第四种吗?
应该没有了吧。
她不太确定。
排列组合后,又开始打心底里觉得徐老头说得特别对。
都是人和人,当然能在一起了。
徐靳深和李虞。
很般配。
纪冰和阮雨。
好像也不突兀吧。
哎呦!
她又翻了个身。
被窝里好不容易焐出来的热气,都跑没了。
想不明白,还是想不明白。
她觉得自己魔怔了。
对,一定是魔怔了。
睡一觉,明天就好。
纪冰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把头整个缩进被子里。
安静,太安静了。
一安静,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冬天,躺在被窝里,特别适合胡思乱想。
她想啊想,想啊想。
一直到深更半夜都毫无睡意。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
起来打开灯,拿出手机,给李福打电话。
她需要有一个人给她答疑解惑。
半晌,对面才接起。
李福睡得正香,都快骂娘了,“你要死啊,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你不睡觉的。”
纪冰斟酌了下,“我问你几个问题。”
李福打了个哈欠,“要问什么快问,困死了。”
纪冰说:“你不是在谈恋爱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嗯?”李福一秒清醒,八卦的笑声清晰入耳,“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纪冰立刻反驳,“没有,不是我,别瞎说,我替朋友问的。”
“是那个瞎……阮雨吧,不然你也不会三更半夜给我打电话,更不会这么舍得话费。”
“就当是吧。”她说的模棱两可。
又催促,“你快说说是什么感觉。”
李福想了想,说:“时时刻刻都想见她。”
中了。
“有好东西都会想到她,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都想给她吃。”
中了。
“一想到她就开心,看见她更开心。”
又中了。
他每说一句,纪冰的心就跟着颤一下。
“想离她近点,再近点,当然了,抱着肯定最好不过,我可不是耍流氓啊,老子这叫真爱。”
完了,完了。
她也想抱。
不仅想抱。
她还觉得阮雨的嘴唇很好看。
一定特别软吧。
心脏咕咚咕咚快要跳出来了。
她慌乱地挂了电话。
抬手一摸。
流口水了。
这下玩完了。
她赶紧擦干净。
嘴角忍不住翘起,接着弧度越咧越大。
最后直接呵呵傻笑出声。
真爱……吗?
爱?
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真爱?不确定,明天干个坏事确定一下,嘿嘿嘿~~~
第35章 光盘
连着几天, 纪冰来接阮雨放学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有时候阮雨叫她好几声,她才应和。
问她怎么了。
她就用最近家里忙,没睡好来搪塞。
留她吃饭也不吃了。
阮雨虽心里觉得奇怪, 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就是有点不太高兴。
她觉得纪冰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这天放学回家,阮雨拽着纪冰,说什么都不放她走。
纪冰无奈,只好跟着进屋。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阮雨坐在床上,皱着眉头问道。
纪冰抬起眼皮,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垂下眼。
想看,又不敢一直看。
喜欢吗?
当然。
是那种喜欢吗?
有点确定,又有点不确定。
她没谈过恋爱,不过偶尔会看见手牵手逛街的情侣, 还有电视上放的爱情电视剧。
但都是男人和女人。
她第一次知道同一个性别的两个人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怎么着也得消化几天。
又想, 同性在一起,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应该是一样的吧。
“纪冰。”阮雨扬声, 有些不高兴。
“啊?怎么了?”纪冰回过神,整个人都是蒙圈的。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阮雨没好气道:“我刚才叫了你好几声。”
“哦, 对不起, 我没注意听。”
“你这几天到底在想什么?”
“想你……额, 想铺子里的生意。”差点秃噜嘴, 她忙改口, “最近家里生意不太好, 正为这事心烦呢。”
“真的?”阮雨有些怀疑。
“真的, 比真金还真。”
“那好吧。”阮雨勉强相信,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花生酥, “这是我同学给的, 我尝过了,挺好吃的,给你吃。”
她没继续刨根问底,纪冰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接过东西,打开就吃。
阮雨说:“明天是跨年夜,我放学之后要跟同学约饭,我本来想拒绝的,可她实在太热情了,我又不好拒绝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呀?”
纪冰嚼着花生酥,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不了,我又不认识,见面了都不知道说什么,我给你送到地方,你们聚就行,结束了我再载你回家。”
话虽这么说,可心里却发堵。
阮雨是有别的朋友了吗?
除了她,马上要有别人可以跟她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了吗?
“你跟谁约饭?”她想知道。
阮雨:“姜果。”
听着耳熟,纪冰猛地瞪大眼,“就是教你渣男语录的那个?”
阮雨呵呵笑了,“对啊,你吃的花生酥还是她给的呢。”
纪冰吞咽的动作一顿。
能吐出来吗?
她们约饭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菜馆里。
纪冰把三轮车停在学校的围墙边,扶着阮雨走过去的。
姜果是齐肩短发,戴着一副窄框眼镜,镜片很厚,五官并不出挑,不过看着挺老实,她坐着轮椅,身后有两个同行的女孩在帮着推,是四肢健全的健康人,年纪都相仿。
说是她的好朋友,来接她放学,顺便一起吃饭的,人多热闹。
阮雨当然不会说什么。
纪冰盯着她们三个人看了好几眼,总觉得不太舒服。
或许是因为姜果之前教阮雨那些乱七八糟的有关。
到了菜馆,扶着阮雨坐下,纪冰叮嘱了句,结束了叫我一声。
转身找了个稍远的桌子坐。
她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
四个女孩两两对坐,姜果坐在阮雨的旁边。
“点菜吧,今天我请客。”姜果豪气地说:“阮雨,你想吃什么?”
“我吃什么都行,不挑的。”
姜果叫来服务员,点了三菜一汤。
等菜的功夫,姜果朝对面的两个女孩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个女孩会意,开口道:“阮雨是吧,经常听小果提起你,我叫宋玲玲。”
阮雨笑着点了点头,“你好。”她坐得笔直,有些拘谨。
原本以为只是两人约饭,现在突然又多了两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不习惯。
另一个女孩接着道:“我叫方苗,你叫我苗苗就行。”
“苗苗,你好。”阮雨的手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抠着衣角。
姜果:“阮雨你放心,她们两个都是跟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学校也离咱们这不远,人都特别好。”
阮雨抿了抿唇,笑着点头。
宋玲玲拎着茶壶,起身给阮雨倒了杯水,推到她手边,“阮雨,刚才送你来的那个是你什么人?”
她说着,视线微转,瞥见纪冰的背影。
又收回视线。
“她是我的好朋友,叫纪冰。”阮雨的语气都轻快了些。
宋玲玲哦了声,显然没多大兴趣,又问:“你家有几口人,是做什么的?”
阮雨如实回答。
方苗接着问:“你家住在哪里?离这里远吗?你的衣服看起来都好漂亮啊,在哪里买的?”
“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有一名服务生来到纪冰身旁,微笑问道。
纪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有些尴尬,“不用了,我不是来吃饭的。”
她看见阮雨那桌开始上菜了,便双手插兜,转身出去。
不好占位置,想着就在外面等着吧。
一推门,刺骨的冷风吹来,她拢紧衣服,用手背贴了贴脸。
在门口干站了一会儿,越站越冷。
扭头透过玻璃窗看向阮雨,她脸上挂着笑,几个女孩的嘴巴一张一合,相谈盛欢。
一时半会儿应该也结束不了。
她抬头看向路边,天已经黑了,夜市也开始摆摊。
随便转转吧。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不远处的音响传出歌声,纪冰被吸引过去。
是一家卖光盘的摊位,摊主支了个长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歌曲光盘,还有电影光盘。
全是盗版。
刚摆好,这个点,路边来往的人也少,一晚上不知道卖不卖的出去。
纪冰靠近摊位,站在摊主支起的白炽灯下,灯泡微微晃动,纪冰的影子也跟着变了形。
“港台的,欧美的,内陆的,应有尽有,想要哪种?”摊主是个声音粗犷的中年女人,咧开嘴笑,看着就很豪爽的那种。
纪冰摆摆手说:“不用,我就随便看看。”
“行,那你先看看,看中哪个跟我说,今天的第一单,给你打折。”
纪冰也冲着她笑了笑。
音响里还在不停地放着歌曲,有杂音,时不时还滋啦响。
摊主抬手朝那劣质的旧音响,使劲拍了拍,又好了。
纪冰低着头看,她不认识字,但光盘的外壳上都有图案。
看了一会儿,募地,她瞳孔放大,有一张光盘的外壳上是……
是……???
赤身luo体的男女。
她嘴巴微张,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摊主也注意到她的表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吓得忙把那盒光盘收起来,嘿嘿干笑两声,“拿错了拿错了。”
纪冰吞咽了下口水,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摊主也面露尴尬地看着她。
纪冰抬眼,也嘿嘿干笑了两声。
刚想走,猛地收住脚。
四周转着圈地看了一遍,发现没人靠近,才弯腰凑过去。
半捂着嘴,小声说:“你这里,有那个吗?”
摊主有点懵。
纪冰怕她不懂,靠着摊位,又凑近了些,疯狂眨眼。
没懂。
纪冰有些急了,啧了声,伸手指着她刚才装进口袋里的东西。
“就是那个。”
摊主了然地一拍手。
懂了。
把那盒光盘从口袋里拿出来,也跟着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想要这个。”
纪冰看着上面纠缠在一起的赤身男女,迅速别开眼。
忙摆手,“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纪冰往左右看了看,手指扶着额头,黑夜遮掩住她通红的耳根。
“……就是,那个呀。”她嘶了声,低低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哦~~~”摊主这回懂了,咧开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调侃道:“年纪轻轻的,看不出来啊,还好这口,你等着,姨这里什么都有。”
她蹲下身,一阵翻找,然后拿出一本杂志,里面夹了东西。
纪冰接过,翻开杂志一看。
猛地闭眼,盖上,哎呀一声,“……也不是这个。”
里面夹了一盒光盘,这次是两个大男人,你摸我擦的。
摊主笑容一收,疑惑了,“那你想要什么?”抬手一指摊位上的那些,“唱歌的?还是看电影?”
“都不是。”纪冰摇头,纠结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那种,就是,就是……”
她舔了舔嘴角,说不出口了。
说话说一半最要命,摊主急道:“就是什么?你直说。”又夸下海口,“只要是光盘,你说个名字,我都能给你弄来。”
纪冰眉间紧拧,揉搓着脸,这下从耳根到脸颊红了个透。
苦思冥想怎么组织语言。
眼眸一抬,见摊主还在好奇地盯着她。
她揪着张脸,心一横,豁出去了。
“就是你刚刚拿的这种类型的东西,不是男人和女人,也不是男人和男人,就是那种,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你早说呀。”摊主笑着叹了口气,“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接着冲纪冰眨了眨眼,挑眉一笑,“你算是找对人了,姨这里有精品。”
她蹲下身,又是一通翻找。
还是那本杂志。
纪冰翻开。
心口一颤。
立马合上。
对了。
她不自觉地深吸了几口气。
就听摊主叮嘱道:“你虽然年轻,但也不要常看,这玩意挺伤身的。”
纪冰看着她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整张脸胀成了猪肝色。
快速把光盘塞进口袋,付了钱,转身就跑。
远远的,看见玻璃窗内的阮雨,店内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整个人都被温柔笼罩。
纪冰扭头看她,脚步没停。
忽然间,‘嘭’的一声。
踩在不知从哪儿来的石头上,脚下一滑。
摔了个狗啃地。
她闷哼着爬起身,口袋里的光盘掉了出来。
外壳上是两个亲吻在一起的女人,浑身上下□□,只有一层白纱半遮半掩。
又纯又欲。
同一时间,纪冰像是感觉到什么,倏地扭头。
跟阮雨来了个对视。
本来半起的身体,突然又趴下。
压住那盒暴露在外的限制级光盘。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下一章可以看一看,再一次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第36章 鼻血
纪冰把光盘塞进怀里, 迅速起身。
不敢再去看阮雨。
即便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心里慌乱极了。
但又急于求证。
她在街上做生意, 也认识一些不着四六的人,听过黄腔。
都说男人看那种片子会有反应。
其实吧。
她确实也看过一点。
那是在两年多以前了,她有一回去给客人送鱼,突然下了大雨,于是就站在一家网吧门口躲雨。
那天挺冷的,网吧老板还招呼她进去暖暖,给她倒了一杯水。
也就是在那时候,她瞥见有人在电脑上明目张胆看那种片子。
她当时都楞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那会儿只觉得吓人。
现在细想起来,脑海中的画面已经模糊, 除了惊吓, 她想不起别的感觉了。
店内,阮雨她们已经吃好。
姜果叫来服务员买完单, 阮雨才出声,“能麻烦你给我再炒一份这个辣子鸡丁打包吗?”
“你喜欢吃这个呀?”姜果说:“桌上还剩了半盘呢, 直接打包这个吧, 放着也是浪费。”
阮雨摇头, 说:“还是给我新做一份, 麻烦再加一碗米饭。”
她付了钱, 对姜果她们说:“时间也挺晚了, 要不然你们先回家吧, 我在这里等, 纪冰会来接我的。”
姜果她们也没客套, 本来也不想多待。
见她们出来, 纪冰才推门进去,“阮雨。”叫了声。
阮雨寻着声音转过身,笑了,“我刚才叫你,你都不在,出去干嘛去啦。”
纪冰下意识摸向放在最里面口袋的光盘,确保不会再掉出来。
清了清嗓子,道:“我就闲着没事出去瞎逛,走吧。”
说着伸手攥住阮雨的胳膊,阮雨抬手握着她的手背,“等一下,我点的菜还没做好呢。”
纪冰侧目,看向服务员正在收拾那桌的碗盘,有剩。
“你没吃饱?”
阮雨说:“我吃饱了呀,你不是还没吃嘛,我给你点的,辣子鸡丁,那几样菜中,我就觉得这个最好吃。”
纪冰怔楞了几秒,笑出声,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脸,陷进去一个小窝。
阮雨嘴角上翘,嘿嘿笑着。
菜炒好了,装进打包盒中,上面还有一盒米饭。
“在这里吃还是回家吃?”
纪冰拎着塑料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挺晚了,我们早点回家,回家再吃。”
她心情愉悦极了,一时间忘记了拿着光盘那会儿的尴尬与窘迫。
想快点回家,大口吃着只属于她的爱心晚餐。
“啊,张嘴。”纪冰夹起一块鸡丁,阮雨顺从地张开嘴。
喂完她,纪冰大口吃了起来。
香辣味在嘴中爆开,鸡丁嚼起来酥软,花生米脆香,比她自己买的两块钱一袋的好吃一百倍。
下饭。
董园端了两杯水进来,“你们晚上没有一起吃饭吗?”
纪冰腮帮子鼓鼓的,说:“是我不想跟她们一起吃,阮雨的同学,我又不认识,一起吃饭挺尴尬的。”
董园噗笑,“傻孩子,多见见不就认识了。”
“就是啊。”阮雨咽下嘴里的鸡丁,也跟着帮腔,“多见见就认识了呀,你又不愿意。”
两头‘攻击’,纪冰只好说,下次,下次一定一起。
又喂阮雨吃了几块,她把干辣椒挑出来,再把剩下的米饭倒进辣子鸡丁里面,用筷子拌了拌。
端起来就往嘴里扒,三下五除二就吃干净了。
打了个饱嗝,把塑料饭盒装回袋子,扔进垃圾桶里,又咕咚喝了好几口水往下顺。
听她喝完了,阮雨才说:“现在可以跟我说你这几天为什么不高兴了吧?”
纪冰放下杯子,“我没有不高兴啊。”
“你现在骗我,我能感觉到。”她很轻地笑了下,有些沾沾自喜,“肯定不是因为铺子里的生意不好。”
然后又佯装生气,“快点说,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能啊。
能帮。
纪冰心想。
太能帮了。
但她可不敢说实话,先是夸了一句,“你现在真是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你。”
看见阮雨笑了,她才接着说:“过一段时间吧,过段时间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