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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 南山客卿 20719 字 4天前

她需要把思绪捋清楚,也需要把自己的感情弄清楚。

阮雨不依,“过段时间是多久,你说的太笼统了,给个具体的呗。”

“这么好奇啊。”纪冰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呢。”

“好事和坏事都可以跟我说呀。”阮雨说:“要是好事,我就跟你一起开心,要是坏事我先跟你一起难过,然后再跟你一起找解决的办法。”

她又举起手,信誓旦旦地保证,“我嘴巴可严了,你跟我说的,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纪冰就这么看着她,微眯了下眼,浅笑着。

如果此刻有一面镜子,她就能很清楚地看见自己眼中浸满的柔情。

“好。”她说:“过年之前,一定告诉你。”

你也会跟我想的一样吗?

此时此刻,她不禁延伸到另一个棘手的问题上。

纪冰从阮雨家出来,已经晚上九点半。

她这才猛然想起怀里还揣着一个‘烫手山芋’。

回头看向阮雨家的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远了。

做贼似的。

等四下无人,她才趁着月光,把怀里的光盘掏出来。

看还是不看呢?

她有些犹豫了。

如果看完没有反应,甚至觉得恶心呢。

那她对阮雨应该就不是那种感情,说实话,她会挺失望的。

那……要真是那种感情呢?

她当然开心。

可阮雨呢?

她会有那种感情吗?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场冒险。

结局未定。

那就……快刀斩乱麻。

她把光盘塞回去,飞快地往徐老头家里跑。

院门大开,徐老头刚把堂屋门锁上。

“你干嘛去?”

纪冰猛地出声,吓了他一大跳。

自然是免不了一顿骂,骂够了,徐老头才说:“今天不是跨年嘛,那俩大清早就跑市中心约会去,今晚是不会回来了,我也出去约会去。”

说完,又撇嘴哼哼,“跟谁没人约似的,大把的人在我后面排队呢。”

酸了。

一对年轻小情侣,整日在他眼皮子底下秀恩爱,怎么能不酸。

纪冰说:“那你把钥匙留给我。”

“你要干嘛?”徐老头说着把钥匙扔给她。

“我就听听歌,看看电影什么的,在家待着太无聊了。”她强迫自己淡定。

徐老头:“无聊?小雨没跟你一起吗?”

不提还好,一提,心虚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含糊着说:“她也得陪着她妈妈和弟弟啊,陪着我算怎么回事,而且她眼睛不太好,不能去太远的地方,夜里也不安全。”

“说的也是。”徐老头赞同地点头。

纪冰悄悄松了口气。

徐老头走后,她赶紧关上大铁门,插上插销。

进了堂屋,再把门关上,反锁。

双重门锁。

万事无忧。

她这才打开电视机,再打开DVD。

DVD还是徐老头教会她怎么用的,以前常来这里听歌看电影,不过纪冰都不大感兴趣。

刚开始出于对DVD的新鲜感,琢磨了一阵子,但电影不常看,歌也不怎么听。

更多时候,她会选择出去闲逛,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呆着。

一切准备就绪。

她深吸了口气,郑重其事地把光盘掏出来。

放进DVD里。

‘咚——’电视里突然传来一声响。

纪冰一慌,赶紧把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小。

屋内的灯全关了,她坐在电视机前。

灯光映在她那张极认真严肃的脸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看什么战争片。

不过的确也是‘战争’。

只不过‘战斗’的地点,是在床上。

先是出现一个片头,背景是黑色的,上面好像是一些文字。

她看着眼熟。

好像有的电影开头就是这样的。

接着,屏幕亮起,画面变得清晰。

先入眼的是一位上身穿着白色吊带,下身穿着热裤的短发女孩。

碧绿色的瞳孔,深邃的眼窝,皮肤很白。

是外国人。

她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走近一栋漂亮的别墅。

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烫着大波浪的长发女孩,金发,棕色瞳仁。

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连体裤,下身的裤边很短,卡住腿根,像三角内裤。

头上戴了一个猫耳朵的发箍,她双臂收紧,微弯着腰,胸前挤出一道深深的ru沟。

她微仰着头,看着面前的短发女人,面带微笑,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

下一秒,短发女人一把搂住她的脖子,低头亲了上去。

两人拥吻在一起。

女人身子一侧,纪冰看见她连体服后面有一条细长的尾巴。

画面陡然一转,床上。

纪冰瞪大眼,呼吸加重,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就见本来在上的短发女人,用力一翻,两人瞬间换了个位置。

纪冰这才看清那条尾巴。

不是连在衣服上的。???

纪冰眼睛瞪得更大,拳头都握紧了。

募地,短发女人伸手去拽。

‘噗’一声。

接着,画面又是一转。

两人调换了个位置,抓紧腿。

埋头。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数字,貌似是教学类的。

纪冰嘴巴轻启,跟着念出声。

她唇舌干涩异常,眼睛一眨不眨。

下意识思索着这个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紧盯着画面中两个女人的动作——

呼吸急促起来。

整整一个半小时,她一秒不差的全部看完了。

门外有人敲门,接着响起徐老头的声音。

纪冰赶紧关掉电视,把光盘收进盒子,塞进最深的口袋里。

门打开。

“你把门……咦?你怎么流鼻血了?”徐老头疑惑的眼神迅速转为惊讶。

纪冰赶紧捂住鼻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作者有话说】

纪冰:咱也算是有经验的人了。

第37章 完蛋

纪冰一夜未眠。

最近王春梅不知道抽的什么疯, 也不叫她去店里了。

刚开始她还疑惑,天光大亮才跑去店里看,王春梅见到她也没说什么。

后来她干脆不去了, 王春梅也不说。

索性直接不去,乐得清闲。

她坐起身,穿上衣服,掀开被子起床。

摇了摇昏沉的脑袋。

坐在床边,打开抽屉,拿出红色塑料边框的圆镜。

她往镜子里一看,抬手揉了揉酸涩的双眼。

眼袋明显,黑眼圈很重。

她胡噜了几下脸,赶跑残留的困意。

然后,冲着镜子里的自己, 挑起一边眉。

左右看了看。

好像比夏天那会儿要胖了些, 脸颊上都长肉了。

她的脸型和眼睛长得像王春梅,薄薄的单眼皮, 眼睛不算大,脸部轮廓小, 窄瘦型的。

挺直的鼻子像她死去的奶奶。

这两个讨厌她的女人。

她单手捏住脸颊, 把嘴巴往中间挤, 试图去想这张嘴像谁。

搜寻无果后, 她看着嘴巴里潮湿的舌头。

忽地顿住, 赶紧放下镜子, 把床底下装衣服的箱子拿出来。

打开翻找一通, 那盒光盘藏在最底下。

还以为昨天是做梦呢。

她拍打着额头, 呼了口气。

然后找了件T恤, 把光盘放进去, 紧紧包裹住,塞在最下面,盖上箱子。

她又坐回床边,塌着肩头,浑身卸了力气,捂着脸。

半晌都没动作。

脑中一直重复着三个字: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这他妈到底怎么办?

她有点确定了。

不,是很确定了。

她的确喜欢阮雨。

因为昨天看那个的时候。

她带入了。

把阮雨和她自己。

带入了。

那一刻,紧张,慌乱,害羞,开心……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

但没有讨厌,没有恶心。

而且,她看的时候,脑子里只要想到阮雨——

就有感觉了。

她完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皱着眉,从脸撸到头发。

乱七八糟,像个抓狂的疯子。

“阮雨会怎么想呢?”又开始自言自语,“要不要告诉她呢?如果说了,算是告白吗?阮雨要是不接受呢?”

而且听李虞那话音,同性之间的喜欢是不被人祝福的。

她纠结地站起身,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乱转。

此刻,她确定了心意,却没有主意。

长这么大第一次心动,她慌乱地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撒完疯,她突然又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发热。

她先是有了一个好朋友,接着又有了喜欢的人。

神奇的是,‘她们’都是同一个人。

接着又天马行空地想,谈恋爱要怎么谈?是出去约会吗?还是手牵手逛街?

思绪飘得越来越远,好像已经跟阮雨在一起了,正在规划着她们的约会步骤。

紧张,兴奋,激动地想尖叫。

浪花扬起又落下,潮汐退去,一切归于平静。

纪冰笑眯眯地仰躺在床上,浑身放松,心脏像掉进了棉花糖里。

轻飘飘,甜丝丝。

她拿过一旁的镜子,由于刚才一通胡思乱想,脸颊染了红。

有点像……陶醉之后的潮红。

又不自觉想起昨天看到的画面。

她慢慢伸出舌头,舌尖灵活的左右摇摆,上翘,她舌头长,舌尖能够到鼻尖。

右手拿镜子,她抬起左手,常年的劳作下来,她的双手很粗糙,骨节比同龄的女孩要粗得多。

但她长。

伸出中指,手腕转着圈地盯着看,又像打招呼似的弯了弯。

粗粝的茧子影响美观,往脸上一搓,有些硌得慌。

应该……会疼吧。

‘啪嗒——’

“哎呦。”镜子从手中滑落,砸在脸上,把正在放映小电影的脑子给砸醒了。

纪冰噗嗤笑出声,然后捂着嘴大笑。

在床上打滚。

她自顾自地开心了一天,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来找阮雨,已经是傍晚了。

刚一进门就迎面碰上董园。

“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

“怎么了?”纪冰问。

董园说:“同事生病了,我晚上临时调个班,得后半夜才能回来,这不是元旦放假嘛,她爸爸带朝朝去他奶奶那了,小雨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啊,这样啊。”她神色如常,心里却乐坏了,“那我今晚陪着她,你放心去上班吧。”

董园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我刚把饭做好,你还没吃吧,一起吃点。”

纪冰尽力绷着表情,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董园说:“我得赶着走了,太阳能的热水不多,怕是不够两个人洗的,你们一起洗吧,省点水,应该够用。”

“什么?”纪冰猛地瞪大双眼。

她震惊的样子太过反常,董园不解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纪冰嘴唇蠕动,这这这了半天都没把话说完整。

董园倏地笑了,了然道:“你们都是女孩子,这有什么关系,你没去过澡堂子吗?”

“去,去过。”

“那不就行了。”董园看了眼时间,焦急道:“我真的得走了,辛苦你帮下忙,小雨自己能洗澡,但是你得帮她拿一下衣服。”

“……好。”纪冰呆呆地点头。

董园骑着车走了,院门被关上。

又从外面落了锁。

“纪冰,现在洗澡吗?我有点困了。”吃完饭,阮雨还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话音有些疲惫。

纪冰看着她,张了张嘴,说:“洗,洗,现在就洗。”

刚来就这么刺激嘛。

她还没做好准备呀。

这可不是她耍流氓,实在是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拿好衣服,纪冰把阮雨带到洗澡间。

关上了门。

门后有挂钩,上面有装衣服的袋子。

纪冰把阮雨的内衣裤还有棉睡衣放进袋子里。

然后再把自己的内裤和棉睡衣装进旁边的袋子里。

其实都是阮雨的,之前在这里住,穿的是阮雨新买的内裤,睡衣也是她的。

她把花洒拿下来,先把冷水放完,出热水了再关掉。

一回头,阮雨脱的就剩内衣了。

“你怎么……”纪冰呼吸一窒,猛地别过头,“动作这么快。”

阮雨摸着墙角的凳子,把脱掉的内衣放在上面,笑说:“我自己可以洗澡的,脱衣服穿衣服都可以。”

那你可……真厉害。

纪冰闭上眼,都不敢睁开了。

她脑中又播放起了小电影。

莫名其妙的,又带入了。

不该看的。

就像她不该去徐老头家送饺子一样,也不该去他家看小电影。

年轻,记性太好,看完就跟拿刀斧刻在脑子里一样,根本忘不了。

但不看又不行。

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也残留了乱七八糟的弊端。

余毒一样,在脑中挥之不去。

忽然间,肩膀被一只手搭上,“纪冰,你怎么还不脱衣服?”阮雨有些奇怪地问道。

纪冰头微偏,眼珠子一动。

我去,怎么小内裤也没了。

她赶紧收回视线,眼睛死死闭紧。

没看没看没看没看……

开始给自己洗脑。

在脑中上演疯狂大片,麻痹式催眠大法VS小电影。

“你快点脱衣服,把水打开,我冷。”阮雨催促道。

纪冰像一个被下了命令的木偶人,有条不紊又速度极快地把衣服脱个精光。

花洒打开,热水喷下来。

不一会儿,小小的洗澡间像是下起了大雾,纪冰面对着门,看着磨砂玻璃上的水雾。

一动也不敢动。

阮雨舒服地冲着澡,抬胳膊挥了挥。

没人。

“纪冰。”她叫了声。

“这呢。”

阮雨:“你怎么不过来洗呀?”

她寻着声音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去摸。

碰到纪冰光luo的背脊上。

触电似的,浑身发麻。

“纪冰,你抖什么?”

这个澡洗的艰难无比,纪冰整个人晕乎乎的,都不知道怎么洗完的。

两人躺在床上,纪冰把着床帮,一动也不敢动。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但这次就是不一样。

她心脏都快跳飞了,体温飙高,浑身都热。

抬手,小弧度地扇了扇风,想把温度降下来。

哒,一条腿压了上来。

白搭。

温度又往上飙。

纪冰暗叫了声糟糕,慢慢把身子往外挪,翻个身就能从床上掉下去。

僵硬地等了几秒,压着的腿收了回去。

还没等她松口气,胳膊又搭上来了。

搭在靠近她脖子的位置,被子外面,手有些凉。

这次她没有放任不管,抓住她的手放进被窝里暖着,脑袋转了下——

面朝着她。

这一看,就动不了了。

阮雨的侧脸压在枕头上,把嘴巴挤得变了形,嘟嘟地撅着。

双眼紧闭,呼吸轻浅,齐刘海斜到一边,露出额头。

有几缕发丝挨着嘴角,她伸手挑开。

或许是为了动作方便,头往里挪,凑近了些。

两人脸对脸,不过一拳的距离。

‘呼——’纪冰轻轻吹开戳着她眼皮的发梢。

阮雨极轻地蹙了下眉,嘴巴蠕动,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腿往后翘,压在她的小腿上。

纪冰失笑。

下一秒,却脸色陡变,夹紧双腿,赶紧翻了个身。

她掀开被子朝里看,一股潮湿的感觉袭来。

完蛋。

【作者有话说】

纪冰:对不起,是我打湿了你的裤裤。

第38章 合照

怎么身体还不受控制了呢?

纪冰懊恼地闭上眼。

她不敢动, 连呼吸都放慢了,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脑像缠了一圈乱七八糟的毛线团。

解不开,理不清。

她试图去想一些悲伤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先是搜肠刮肚地去想她这十七年来看过的所有电影和电视剧。

《婆婆来了》《丈母娘走了》《妯娌之间的二三事》《俺娘牛翠花》……

把为数不多的几部在心里过了一遍, 可怎么也悲伤不起来。

接着,她又去想自己的童年。

从记事起一直到现在。

很小的时候,她就要帮着家里洗衣做饭,人没有灶台高,就踩着板凳做,手上烫的全是燎泡。

没人心疼她,只会嫌弃她动作慢,耽误全家人吃饭。

那会儿她也是傻乎乎的,没有还嘴,没有反抗。

难过了就自己躲起来哭。

一开始, 王春梅只会给她白粥青菜吃, 吃饭的时候是不允许她上桌的。

她有时候躲在厨房吃,有时候就等他们吃完了再吃。

一个瘦弱的女孩, 年纪很小,委屈了只会默默哭鼻子, 泪水泡饭吃。

她记得这样的日子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长到她都快习惯了。

王春梅突然允许她上桌吃饭, 还给她夹了肉吃。

她当时震惊之余, 还露出了一种表情。

感恩戴德。

现在她能用这四个字去概括她当时的表情。

她当时竟然是感激王春梅的, 那一刻她仿佛感受到了所谓的母爱。

然后, 又是无尽的打骂和做不完的家务活。

隔一段时间, 再给她一点甜头。

瞬间就能抚平她心里的委屈和不甘。

可真够贱的。

可她又想起阮雨给她买的那份辣子鸡丁, 董园做的鸡汤, 包的饺子, 那天吃的那三个鸡腿……

她又悲伤不起来了。

甚至想笑。

人只要活着,时间流逝的每一秒钟,都会产生新的回忆。

那些尘封的往事依然留存在她的回忆里,会跟随她一辈子。

但跟阮雨之间的美好回忆,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把她那些不好的往事紧紧包裹住。

有时候那些不好的事会突然从缝隙中蹦出来,还没等她难过,阮雨又织出网,把缝隙加密。

“蜘蛛精。”纪冰无声呢喃,轻轻笑着。

也不对,应该是神女。

那种镇守‘妖怪’的神女,只要‘妖怪’想跑出来,她就会施法再把‘妖怪’镇压回去。

“蜘蛛神女。”她编了个新词。

可‘蜘蛛神女’睡觉也太不老实了,脚丫子乱动,往她腿上蹭。

纪冰抬脚把睡裤的裤边往下勾,可这一番紧张到冒汗的动作,是徒劳的。

裤子短了。

脚丫子还在蹭。

在织网吗?

不过这网一定是罩她的。

纪冰平躺着,不再做无用的挣扎。

她心甘情愿入网。

侧头看向熟睡的阮雨。

仅仅只有一个后脑勺。

还是侧身睡吧。

没想到,只是看着阮雨,她就能有感觉。

后半夜,她竟然睡着了,事已至此,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睡一觉吧,这样跟阮雨之间的回忆又能增加几个小时。

纪冰醒的时候,外面天还灰暗。

她整个人从被子里挪了出去。

没看阮雨,轻手轻脚从柜子里拿了一条内裤,开门出去。

幸好有换洗的,不然还得跑回家一趟。

去洗澡间换好后,又顺带着把昨晚换下的衣服洗了。

她和阮雨的。

只有秋衣秋裤和内衣内裤要洗。

厨房里有炉子,她拎着炉上的水壶去了洗澡间,把盆里的洗衣粉冲开。

又把水壶加满凉水,放回到炉子上。

第一遍洗的时候用热水,她搓着阮雨的衣服,愉悦地笑出声。

最后小声哼起了歌。

她感觉自己离阮雨又近了一些,因为自己能为阮雨做一些事情而高兴。

也想回报阮雨对她的好。

把衣服晾好,她又去厨房准备做饭。

忽然,大铁门传来响声。

纪冰从厨房出来,董园回来了。

“你怎么起来这么早?”董园惊讶,上了一夜的班,脸上尽是疲态。

阮雨还在睡,纪冰压低嗓音,“我睡好了,就想起来做个早饭。”

“饿了?”董园说:“我来做吧。”

纪冰摇头,“不用,你上班也累了,我就下点面条,很快的。”

董园笑了下,也没跟她客气,“那行,你做吧,我也有点饿了,早饭没吃就赶着回来。”

“那我现在马上做。”纪冰说完就赶快回到厨房,开火做饭。

董园对她的贴心感到高兴,又为她的懂事心里发酸。

她一直觉得孩子就应该有孩子的样子,可以哭,可以闹,可以调皮。

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可以一边学着懂事,累了就撒泼打滚,而不是因为外界因素被迫长大。

无忧无虑的童年太短了。

可又一边觉得早点懂事也挺好。

董园是独生女,父母待她极好,她的成长轨迹无忧无虑,自然心思也单纯。

父母的突然离世给了她沉重的打击,在她还没有学会辨别人心的时候,就稀里糊涂地嫁给了阮大成。

唉。

她叹息了声,转身往堂屋走。

瞥见绳上晾的衣服,脚步一顿。

扭头看向厨房做饭的纪冰,张了张嘴,又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饭做好,纪冰盛了一碗端过来,从厨房到堂屋的这段距离,借着晨风,她拿着筷子不停地把面条挑起来,能凉得快些。

“董阿姨,你先吃,吃完了赶紧去睡觉。”

董园被她的动作逗笑,“你怎么不吃?”

纪冰抿嘴笑了下,“我等阮雨起来一起吃。”

吃完了饭,董园回屋睡觉,纪冰把碗筷收到厨房。

又折回来,慢慢推开房门。

阮雨已经换了姿势,还没醒。

纪冰就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看,边看边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雨缓缓睁开眼。

“你醒啦。”纪冰起身去外面给她倒了杯水。

阮雨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睡眼惺忪,“几点了?”

“已经十点,再睡就中午了。”

阮雨打了个哈欠,“我妈妈回来了吗?”

“早都回来了,现在在房间睡觉呢。”

阮雨又跌回床上趴着。

“你还睡呀?”纪冰笑说。

“不睡了,我有点饿了。”

纪冰:“那就快点起,我下了面条,你起来吃点,今天太阳挺好,吃完了我带你出去转转。”

阮雨立马来了精神,抬起头,“你下的面条吗?”

“对,我下的,快起来吃,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

“吃吃吃。”阮雨当即坐起身,开始脱身上的睡衣。

纪冰赶紧别开眼,快速拿了袄子给她盖住,视线落在地上,说:“你躺在被窝里换吧,这样会冷。”

阮雨哦了声,缩回被窝里,把秋衣秋裤穿上,纪冰拿过毛衣要给她穿。

“我自己会穿衣服。”阮雨笑说,“我只是眼睛看不见,但手脚是健全的。”说着给她表演一个,把毛衣套在头上。

纪冰笑着夸道:“行,你厉害。”

但今天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总想为她做点什么。

等她穿好,又蹲下身给她穿袜子穿鞋。

阮雨要自己穿,她愣是不让。

笑着踢她,差点踢到纪冰的脸。

纪冰张开嘴,真想把她脚指头咬下来。

昨晚害的她‘尿裤子’。

纪冰把坨了的面条捞进碗里,自己吃,又就着面汤给阮雨重新下了一碗。

自然是得到了百般夸赞。

纪冰一一受着,她做饭的确挺好吃的。

吃完饭,刷好碗,纪冰拉着她出门了。

久违的暖和天,日光洒下来,浑身都镀上一层金黄。

阮雨单手插兜,另一只手缩进袖子里,挎着纪冰的胳膊。

在巷子里慢慢走着。

“今天没有前几天那么冷了。”

“对,知道你要出门,我提前跟太阳公公打好了招呼,让它今天加大力度。”

贫嘴。

阮雨哈哈笑,“它这么听你的呀。”

两人走着,闲聊,胡说八道。

纪冰说:“听啊,我叫它干什么它就得干什么。”

阮雨笑骂神经病。

纪冰说你信不信我把太阳射下来。

阮雨说你又不是后裔。

纪冰说你要是嫦娥,我肯定是后裔。

顺嘴秃噜的情话没被人听懂,阮雨笑呵呵说:“你是纪傻子,才不是后裔。”

两人动着肩膀,你推一下,我蹭一下。

说笑着,闹着玩。

‘叮铃铃~~’自行车铃声突然插进来。

两人停下脚步。

纪冰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男人,单脚撑地,坐在自行车上。

巷子里住的人挺多,她也不是谁都认识,但这人看着是挺眼熟的,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一头的黑色短茬,左耳戴着一个黑色耳钉,右耳后有一道图腾一样的纹身。

五官硬朗,不算多帅,痞里痞气。

发现她们后,抬眸看过来,带着戾气。

纪冰双眼微眯了下,直直地回视他,丝毫不慌。

男人的戾气褪去几分,旁边的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

他这才挪开视线,看着女孩,笑了。

女孩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笑着嗔怪,“你别乱打车铃,我妈听见就完蛋了。”

说着坐上自行车的后座,双手搂住男人的腰,整个人几乎趴在他背上。

“知道了,我下次注意。”男人笑说。

骑着车走远了。

“纪冰,发生什么事了?”阮雨好奇道。

“没……”她想说没事,但话到嘴边又改口,“好像是一对小情侣,骑着车走了。”

说话的时候,她直勾勾地盯着阮雨。

阮雨神色没有任何波动,“那我们也走吧,昨晚睡挺久的,正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小情侣的话题没有挑起来,纪冰心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又很快调整好。

摇了摇头,无声笑着。

她这是在做什么?

走了一会儿,又听见嗷一嗓子吼,中气十足,“会不会拍,把我的帅气都拍没了,你滚一边去,让小虞给我拍。”

是徐老头,院子里传来的。

怎么走到这了。

纪冰心里一紧,刚想掉头。

本能的不想让阮雨去。

“是徐爷爷。”阮雨有些激动,“我们去徐爷爷家吧,也有段时间没去了。”

好。

能不好嘛。

都到人家家门口了,她也找不出蹩脚的理由拒绝。

“徐爷爷。”阮雨来到门口,欢快地喊。

“哎,小雨你来啦。”这和善的语气,跟见到纪冰时完全不一样。

被差别对待的纪冰也不恼,站在阮雨身旁笑着。

习惯了。

要是徐老头突然对她温柔可亲起来,她都怀疑对方被鬼附身了。

阮雨进了院子,嘴甜说:“徐爷爷,元旦好呀。”

“元旦也要说好吗?”李虞噗嗤笑出声。

阮雨一愣,“这是?”

纪冰跟上来解释,“这里除了徐老头,还有徐老头的孙子徐靳深,还有徐靳深的……对象,李虞。”

说完又补了句,“他们都是男人,明年准备结婚的。”

机会又来了。

她实在不想错过。

想象中的惊讶没有出现,阮雨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笑着打招呼,“你们好呀,我叫阮雨,也住在这个巷子里,跟徐爷爷是邻居。”

她不惊讶?

纪冰惊讶了。

另外三人也出乎意料地看着她,不过毕竟年长些,闪过惊讶后,笑着回应,“你好,我听爷爷提起过你,他一直跟我们夸你好呢。”

阮雨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说:“徐爷爷也特别好,我们都很喜欢他。”

纪冰收起情绪,转移话题,“你们刚才做什么呢?这么大声。”

提起这个,徐老头气不打一处来,“徐靳深要给我拍照,但是他技术太差,把我拍得太丑了,我本来还想拿去给你苏阿姨看呢。”

李虞嘶了声,“前几天不还是李阿姨吗?”

徐老头看了阮雨一眼,不行,他要在乖孩子面前树立形象。

严肃道:“你记错了,年纪轻轻就得了健忘症。”

几人明白过来,对视一眼,噗嗤笑了。

阮雨也跟着笑,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了,我也给你们拍一张吧。”李虞摇了摇手里的拍立得。

纪冰兴奋点头,“好啊。”回答得干脆利落。

李虞说:“那你们挑个位置站好。”

纪冰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我们站哪里拍最好?”

李虞给她们选了个位置。

纪冰拉着阮雨站过去。

徐老头跟她们提起阮雨的时候,自然没漏掉她的眼睛。

夸赞之余,也轻叹着可惜。

如今,徐靳深和李虞见到了真人,也不由得感到惋惜。

不过世界上的人这么多,各有各的活法,也各有各的不幸。

他们也在为自己的事情烦忧着。

两人挺直背脊,站好。

李虞:“你俩再凑近一点。”

阮雨搂紧纪冰的胳膊,头往她这边靠。

纪冰斜眼看了下,也跟着靠过来。

她身量比阮雨高大半个头,站直了,阮雨不过才到她嘴角。

“看镜头。”

纪冰看过去,她还没拍过照,身体僵硬,有些拘谨。

阮雨不知道看哪里,只能目视前方,比了个剪刀手,嘴角漾着梨涡。

李虞举着拍立得,“纪冰,你笑一下,你看阮雨笑得多好。”

纪冰偏头看了阮雨一眼。

被传染了,她也笑得很自然。

发自内心的。

“好,非常好。”李虞岔开腿,上半身保持平衡,手指放在拍照键的位置上,“看镜头,一,二,三。”

‘咔——’他按下按键,却只听见响,不出照片。

李虞奇怪地拍了拍,低头检查,“什么情况?不会坏了吧。”

纪冰心里一紧。

阮雨脸上的笑也缓缓收起。

徐靳深走上前,笑说:“你按错了吧。”

李虞争辩,“不可能,我怎么会按错。”

“昨天教过你的,笨蛋,按这个才对。”徐靳深站在李虞身后,握住他的手。

抬起相机,对准纪冰和阮雨。

“好了,要开始拍了。”

一个短暂的小插曲,两人心情回暖。

徐靳深矮下身,下巴磕在李虞肩头,紧握住他的手——

按下按键。

背景是灰色的院墙,两人站在水泥地上,院墙外有一棵枯树,上面竟挂着几片绿叶,随风轻摆。

蓝天白云,有两只小鸟相携着飞过。

阳光洒下来,落了一地温暖。

两人的头都靠向对方。

纪冰眼眸含笑,嘴角的虎牙微露。

阮雨右手在脸侧比着剪刀,嘴角的梨涡很甜。

‘咔嚓——’

画面定格。

纪冰看着缓缓出来的照片,心口发烫。

【作者有话说】

合照来啦!

第39章 生气

李虞把照片装进塑料密封袋里, 袋子是买相纸的时候一起买的。

以免拍完没地方装,把照片刮花了。

纪冰拿过照片,快速瞟了一眼, 装进口袋,道了声谢。

她死死压抑住快要飞扬起来的激动,硬绷着表情。

单手插进口袋,摸着塑料密封袋装着的一张三寸照片。

手指僵硬,掌心冒汗。

她不敢堂而皇之地暴露情绪,怕被看出来。

怕藏着的心思被拆穿。

她脚尖轻点地面,像是在奏响乐曲。

薄唇紧抿着,快要绷不住的时候,赶快拉着阮雨走人。

徐老头吆喝着,“中午留下吃个饭再走吧。”

纪冰带着阮雨都走出大门了, 脚步没停, 带着笑腔回:“不用,你们自己吃吧。”

徐老头扭头看向一旁的孙子和孙婿, 疑惑了,“她在笑什么?”

两人笑着摊开手, 耸了耸肩膀。

表示不知道。

“你笑什么?”阮雨倒是很想知道。

纪冰说:“没笑什么。”说话的时候还在笑呢。

想憋, 但憋不住。

她把照片从口袋里拿出来, 低头看着, 黑眸中的笑意, 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这是我吗?她看着照片不禁想着。

第一次看自己的照片, 只觉得新奇。

又看向站在她身侧甜笑的阮雨, 四肢百骸都透着兴奋, 骨头缝里都浸了糖。

其实她家里每年都会拍一张全家福, 只不过全家福里从来都没有她。

这是她人生的第一张照片, 还是跟阮雨的合照。

做梦都能笑醒。

“没笑什么你还在这笑。”听她笑,阮雨也忍不住跟着笑。

纪冰咳了声,清了清嗓子,把照片装回口袋,问:“这照片你拿还是我拿?”

都装进口袋了,还问个屁。

“你拿吧,我又看不见。”阮雨说。

正合心意,纪冰心安理得地收下,心里琢磨着把照片放在哪里好。

最好时时刻刻都能看见。

两人慢步,走了片刻,纪冰激动的心情缓和了许多。

状似不经意地问:“徐老头孙子的事情,你就不惊讶?”

问的时候,仰头看看蓝白的天空,低头看看脚下开裂的水泥地,要不然就是看向身侧的灰败墙面。

就是不敢看阮雨。

“孙子的事情?”阮雨有些不太明白,“什么事情?”

纪冰嘶了声,皱了下脸,斜看了她一眼。

刚才人多,话赶话能说出口,可现在就她们两人。

也不是说不出口,就是怪怪的。

啧,怎么说呢。

她虽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当然也想阮雨明白她的心意,最好是明白并且接受。

但她现在有点……怵。

她怕阮雨不明白,又怕阮雨突然明白。

毕竟阮雨这么聪明。

可她自己还没有做好阮雨突然明白的心理准备,但又不想一直憋着什么都不做。

她怕把自己憋死。

想让你明白,但又怕你突然明白,更怕你突然明白后的拒绝。

纠结死了。

“哦,你是说徐爷爷孙子的对象是男人这件事吧。”她心里还在七想八想,拧巴得要命的时候,阮雨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你看,她多聪明啊。

纪冰都不敢说话了,就怕抛出几句话,阮雨在心里一分析。

哦,原来你喜欢我。

然后再丢一句,可是我不喜欢你。

完蛋。

她得伤心死。

“啊?这件事吗?”于是她开始故作惊讶,又找借口,“我是想问徐老头孙子的对象会拍照这件事。”

自认为很聪明地把自己想问的事情套进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中,还把‘对象’两个字稍微加重了语气,生怕她没注意到。

虽说阮雨聪明,但毕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哪里会知道她心里千回百转的小九九。

“会拍照没有什么惊讶的呀。”阮雨说:“以前我家楼下的邻居也会拍照,而且跟他们一样,都是两个男人在一起,感情可好了,就是没住多长时间就搬走了。”

呼~

找回重点,纪冰松了口气。

问:“男人和男人也能在一起吗?我以前都不知道。”说完还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不自在地搓了搓后脖子,又看向阮雨,想知道她的反应。

阮雨走在她左手边,挎着她的胳膊,点头道:“能啊,全中国的同性恋人大概都有上千万人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么多人呀。

在这个思想保守,信息闭塞的小镇上,纪冰匮乏的知识面并不足以支撑她了解这些信息。

不过她现在知道了。

同性和同性在一起,并不奇怪。

她们,并不另类。

至于会不会得到祝福,她不在乎。

她只在乎阮雨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又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了,“照你这么说,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不奇怪,那女人和女人在一起也不奇怪了?”

话落,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紧张地盯着阮雨。

可并没有听到她期待中的回答,还被反问了,“你觉得奇怪吗?”

阮雨停下脚步,松开挎着她的胳膊,眉间紧蹙。

“不……奇怪吗?”纪冰看着她,还在继续试探。

我当然不觉得奇怪,但我想知道你觉不觉得奇怪。

“快回家吧,我有点累了。”阮雨低语着,头微低,有些不太高兴。

不回答?

纪冰抓心挠肝。

平时问答都舒畅得很,问什么阮雨就说什么。

怎么今天不说了。

阮雨自顾自地往前走,也不拉着她了。

纪冰一下子慌了。

这怎么还生气了呢。

又细想刚才的交谈,没说错什么呀。

她跟上前拽住阮雨的胳膊,把人拽停,“你生气了?”

这种话倒是问得直白,信手拈来。

真没出息。

阮雨垂头丧气,“没有,我就是走累了,想回家休息。”

纪冰小声嘀咕,“累了就发脾气啊。”

‘啪——’阮雨扬手朝她肩头狠拍了下。

刚才没发,现在是真发脾气了。

“好好好,走走走,回家回家,现在就回家。”衣服穿得厚,打的还没挠痒痒重呢。

但此刻阮雨生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但她不敢惹。

当个护花使者,一路把人送回家休息。

*

阮雨的学校比普通学校要早一个星期放寒假。

纪冰来接她的时候,她把书包扔过去,伸着懒腰,深吸了口气,“我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这么不喜欢上学?”纪冰拿着她的书包,笑说。

阮雨:“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一天到晚困在学校里,很闷。”

接着,撸起袖子,按了下手表,机械化的女声响起,【下午,四点三十一分】

提议道:“今天放学早,我打电话跟妈妈说一声,我们在外面吃饭吧。”

“好啊,你想吃什么?”

阮雨给董园打完电话,想了想,说:“就之前我们去吃的那家面吧,挺好吃的。”

“好。”

到了面馆,纪冰要了跟上次一样的面,又叮嘱了句,不要香菜。

因为上次纪冰偷偷把钱付了,阮雨这回长了心眼,扬声问老板多少钱,非要自己付。

本来要两碗,纪冰坚持要一碗。

三十二块一碗呢,两碗就得六十四块,太贵了。

而且一碗分量多,阮雨饭量小。

她觉得两人合吃一碗完全没问题。

老板像是认出她们,冲着她们笑笑。

分量给的比上次还多。

纪冰抽了双筷子放在她手里,“快吃吧。”

阮雨接过筷子,把碗往她那边推,“你先捞一半。”

纪冰说:“没事,你先吃,吃不完我再吃。”

阮雨不赞同地皱眉,“怎么可以吃剩的,你快点捞,不然我不吃了。”

行吧。

纪冰回想着她上次的饭量,捞了十八块钱的。

阮雨挑起面条,吹了吹,放进嘴里,咬断。

头发从侧边滑了下来。

又忘记带皮筋。

纪冰放下筷子,刚准备像上次一样去拽着。

又猛地想起什么,掏出口袋里的弹簧dao,把刀柄上的红色头绳解下来。

站到阮雨身后,给她扎头发。

阮雨惊讶,“你不是短头发吗?怎么带皮筋了。”

纪冰淡定道:“我捡的。”

我捡的,就是我的。

阮雨哦了声,坐直身体,任由她扎。

可纪冰哪里会扎头发,她自己一直都是短发,从来没用过皮筋这类东西。

她先是把两侧的黑发勾到脑后,头发挑起,阮雨后脑的疤就露了出来。

动作微顿,手指轻抚上去。

如果上次是惊讶,那么这次就是心疼。

不想勾起阮雨不好的回忆,指腹触碰了两秒就松开。

把头发捋整齐,遮盖住。

她屈膝,开始吃力地绑头发。

第一次,刚绑上,两侧的头发就掉出来。

太松了。

她惊咦了声,觉得不太合理,明明已经很使劲了。

第二次,阮雨痛呼出声,头皮都蹬疼了。

又太紧。

纪冰赶紧把头绳解开,额头都冒汗了。

“要不,算了吧,这样吃也行。”为了让自己的秀发不要继续被‘残害’,阮雨小声提议。

可纪冰今天较上劲了,她就不信屈屈头发,能把她难倒了?

撸起袖子,继续扎。

她换了种方法,把头发全部抓在一起,像麻花一样旋转着,等转到发尾,头发已经变成了一个长柱子。

再把头发顺时针缠绕,盘在头顶。

做好后,她满意地笑了。

很不错。

可一扎,又完蛋。

最后勉强把头发扎好,跟一座座小山丘似的。

有的地方平整,有的地方凌乱地鼓起,还有的地方头发直接往上翘。

纪冰坐回她对面,这个视角是最清晰的。

满头的秀发,只有前额的齐刘海是正常的。

由于头顶的发髻重了,还往一边倒。

跟睡一夜再起来的发型差不多,还得是蒙着被子使劲蹭出来的那种。

‘噗嗤~’纪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忍不住笑出声。

阮雨也察觉到了,摸着头上歪掉的发髻,“是不是巨丑无比。”

“不是,噗,那个,哈哈哈,好看的。”纪冰握拳抵唇,眼眸含笑,由衷夸赞。

阮雨撇嘴,笑哼了声。

不相信,但也不想拆开。

拿起筷子吃面。

纪冰又笑了几声,才开始吸溜面条。

阮雨咽下嘴里的面,抬头道:“你不是说吃面发出声音不太好吗?”

“我有说吗?”纪冰认真回想,是真没想起来。

阮雨哦了声,“我差点忘了,你上次压根就没吃,骗我说你都吃完了。”

听她‘翻旧账’,纪冰心虚了,但还是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说吃面发出声音不太好的。

说了吗?

……好像是说来着。

她不知道,她随口说的每一个字,阮雨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快点吃吧,一会儿凉了。”阮雨也不想继续‘翻旧账’,都翻过了,纪冰也记住了。

要是她下次忘了,那再继续翻。

什么叫忘了呢?

就是纪冰忘记对自己好的时候,她再翻。

听见阮雨放开吸溜面条的声音,纪冰从碗中抬起眼。

直勾勾地盯着她毫无形象吃面的样子。

晃几下头就会散架的发型。

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总而言之,就是阮雨怎么样都好看。

“哎呦。”阮雨嘴里含着面条,皱眉道:“你夹我脚干嘛呀?”

“夹,夹,夹疼了吗?”纪冰忙松开腿,埋头往桌子底下看。

阮雨嚼着嘴里的面,嘴角缓缓勾起。

【作者有话说】

纪冰,你这个老色批,你就是看人家漂亮,还夹人家。

阮雨:夹了吗?好像是我故意让她夹的。

纪冰:明明是双箭头,我非要玩成单箭头,我怂啊!

第40章 喜欢

纪冰抬起头, 身子坐直,看着她说:“你腿别往这边伸,我这人糙, 有时候会不自觉露出点坏习惯。”

她轻咳了声,满脸不自在,“没,夹疼你吧?”

阮雨收回脚,双腿并拢,摇头说:“没有。”压着嘴角,有些想笑。

赶紧埋头吃面。

纪冰不疑有他,大口吃起来。

两筷子下去,就快到底了。

她抬眼,见阮雨慢条斯理地咀嚼。

也跟着放慢了速度, 配合着。

吃完面, 在阮雨起身之前,纪冰迅速绕到她身后, 把她头发拆开。

头绳揣进兜里。

阮雨被她龙卷风似的速度搞得满脸懵。

捂着头发,哭笑不得, “你干什么呢?”

纪冰解释说:“我是怕时间长了, 你头皮蹬得疼。”

说着用手指给她梳理乱发。

阮雨乖乖坐好, 微仰着头, 任由她梳理完。

然后从口袋掏出发卡, “戴上。”

命令式的口吻, 但语气太软, 毫无威慑力。

纪冰盯着她举着的发卡, 又把视线挪到她脸上, 心血来潮说:“你应该说, 能不能帮我戴上呀?”

语气刻意拖音捏腔,学着阮雨以前跟她说话的语气。

温柔,内敛,小心翼翼。

不是她喜欢那样的阮雨,纯粹逗她玩。

她发现在确定自己的心意后,就喜欢没事找事地逗她。

把她惹得蹙眉憨笑,张牙舞爪。

然后又神奇地发现,在确定心意之前好像就喜欢逗她了。

不想逗别人,就想逗她。

见她笑,看她闹。

喜欢。

在她以为阮雨会气呼呼回怼的时候,都张嘴准备接茬儿了。

可阮雨却歪着头,甜笑着,软乎乎地说:“纪冰呀,你能不能帮我戴上?”还快速眨了两下眼。

不得了了。

现在会抛媚眼了。

还会使美人计。

完蛋。

她头晕。

轻而易举就中计了。

真不知道是谁逗谁。

纪冰心跳明显加快。

脑子里‘不干净’,看什么都‘不干净’。

她就觉得阮雨眨那两下就是冲她抛媚眼,软乎乎的声音,就是勾着她投降的。

“你想戴在哪边?”投降的太快了,还体贴地询问。

一个回合都接不了。

真丢脸。

阮雨忍笑,抬手指着左上方的位置,“这里呀。”

仍旧软着声音。

纪冰下面快速缩了下。

夹紧。

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就得……那啥。

啧。

怎么以前没发现阮雨还有操控她身体反应的本事。

快速戴好,把人拉起来就走。

得快点出去吹吹冷风。

降降火。

还不忘叮嘱一句,你以后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阮雨乖巧说好,又说那你以后喜欢我怎么说话,我就怎么说话,都说给你听。

纪冰苦哈哈地望天。

冷风都不管用了。

把人送回房间,纪冰刚准备走。

就被拽住。

“怎么了?”

阮雨说:“你说过年前有事要跟我说的,什么事啊?”

纪冰眼神漂浮,啊了声。

阮雨拧眉,“你不会是忘记了吧。”

“没,没有。”纪冰快速回头往门口看了眼,见没人在,她才松了口气。

问的是不能说的,但说出口的又不是不能听的。

但她就是怕自己的心声泄露,被别人听去。

尤其是董园。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她又突然后悔了,早知道不说什么年前说,应该说明年或者更长时间。

“那好吧。”阮雨也没勉强,但明显情绪低落了些。

纪冰瞧着她,心口一紧。

总觉得她好像猜到些什么。

但转瞬又想,大概是我想多了,她怎么可能会往那方面想。

她心口还没松懈下来,阮雨突然问:“你是不是对同性恋人有什么看法?”

什,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么问。

不对不对,是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纪冰的大脑当场死机,干巴巴道:“没有没有,我没什么看法。”

阮雨又问:“那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这下大脑不是死机,是直接着了,噼里啪啦火化带闪电。

心上人就在眼前,可她不敢说有,怕露出端倪,只能赶紧说没有。

阮雨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臭了。

那说……有?

阮雨岂不是会直接追问:是谁?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以前可以睁眼说瞎话,现在不行了。

她怕被使美人计,头一晕,和盘托出。

阮雨微低着头,继续道:“我这样的瞎子能喜欢别人吗?应该会成为别人的负担吧。”

话音充满惆怅,给纪冰说心疼了,忙道:“怎么会呢,你别胡思乱想。”

可话一落地,细想起来,不对啊,别人是谁?

“你,有喜欢的人了?”她试探道。

双拳紧握,垂在身侧,黑眸凝视着她,紧张地吞咽口水。

阮雨沉吟了几秒,说:“你明天什么时候来找我?”

又不回答。

纪冰一口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差点憋死。

两人,你问我不答,我问你不答。

玩问题连连看,就是谁也不说那个答案。

一个不确定,另一个不敢。

纪冰神色萎靡,叹息道:“明天下午吧,上午你要睡懒觉。”

“我不睡。”阮雨不满地嘟囔:“我又不是每天都睡懒觉。”

纪冰‘噗嗤’一笑,精神又活泛起来,“那就明天上午十点,我来找你。”

阮雨抬头,“那就上午十点,你别迟到。”

或许是心情好了些,她鼓着腮帮子,嘴巴撅着,上嘴唇往上翘。

纪冰看着她揪在一起的小嘴。

还有唇内的软肉。

转过身。

一刻不敢耽搁地往外走。

这地方,不能待了。

天已经黑透,纪冰回到家,王春梅正在院内收晾晒的衣服。

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你这一天天的都去哪野了,整天见不着人。”

“没去哪儿,就去附近随便逛逛。”纪冰边说边往堂屋走。

王春梅:“跟那个瞎子一起?”

纪冰停下脚步,忍下听见‘瞎子’两个字的不悦,“没有,我跟她又不熟,我自己瞎转悠,以前我也整天往外跑,也没听你问过。”

“我不就随口问两句。”王春梅抱着衣服朝她走过来,把她的秋裤和内衣递给她,“明天你等小夏起床,把被子抱出去晒,你哥下个星期就回来了,得提前几天开始晒被。”

纪冰接过衣服,淡淡嗯了声,转身往卧室走。

“锅里给你留了饭。”王春梅看着她的背影说。

“不用,我在外面吃过了。”

王春梅被噎住,瞠圆了双眼。

下一秒,纪冰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作者有话说】

谁不敢说?问你呢纪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