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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救治净心 棠棠,什么叫你知晓我‘也’……

落在身上的窥觑目光越来越多, 有如实质,久久不曾移开,令钟离棠疑心自己匆忙做出的掩饰不到位, 还是有一些可疑的痕迹露出了端倪。

但眼下的情况, 容不得他陷入尴尬或是羞耻之中,必须打起精神, 想想该如何尽快让净心脱离入魔的危险状态。救治入魔的修士, 总是宜早不宜迟的,否则难保救不回来,便是侥幸救回来, 经脉灵根乃至神魂被魔气久侵,也是再无望仙途——钟离棠绝不会坐视身为佛子的好友前途尽毁。

入魔在仙门修士中并非罕事, 有不少应对之法, 只是钟离棠一一思量过后, 遗憾地发现那些法子想要施展, 不是缺人就是缺物, 竟无一可用。

比如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以渡劫期修士之能驱逐入魔之人体内的魔气。过去仙门抵御魔族入侵的时候,他便如此救治过许多在战斗中被魔族设计入魔的修士。然而他现在空有渡劫期的境界却无修为,力不从心啊。

又比如, 还可以用祛魔的符篆丹药。

可是他们此行是来鬼域而非魔界,也没有料到会有人入魔, 是以并未准备相关丹药, 倒是有些清心宁神的符篆,就是他刚才想趁净心不备用在他身上的几张,但在净心入魔后,这几张符篆的效力就显得杯水车薪了。

“不然您再设个困阵,像之前定住我们一样把他们定住?”有鬼怪见钟离棠垂着眼眸久久不语, 又见天上的两人越打越凶,尤其是谢重渊开始用异火对付净心攻来的佛器,过程中免不了有零散火星溅落,看得见识过那灰焰厉害的鬼怪们一阵心惊胆战,怕他们再打下去打上了头,便是连钟离棠所在的这块鬼城最后的“净土”也要不安全了,“定到午时就行。”

钟离棠从沉思中抽离,长睫撩起,望向那忍不住出声建议的鬼怪。

他漆黑的眸子分明没有神采,被“望”的鬼怪慑于他过往的威名,却颇感压力,不自禁移开眼,好声好气地解释:“鬼王娶……咳,之前下令封了鬼城,要到今天午时才会解封,届时鬼门大开,想留的自会留下,而像我们有些并非沙州原住鬼怪的,对这儿没什么留恋,也好离去,重寻一处极阴之地落脚。所以,还请仙尊怜悯,莫教我等命丧于门开之前啊。”

“等等,鬼王呢!”“鬼王不在,鬼门如何解封?”“我们完了。”

鬼城所在的这块区域,汇聚了无数鬼怨阴气,经过日久天长地沁养,此地已孕育成如同秘境一般的小天地。既是天地,当有规则。所以鬼门或开或关,皆需被此地生活的鬼怪们所奉的主人,也就是鬼王的亲口命令。

“尔等莫要惊慌,我知净莲所在。”钟离棠声音很淡很轻,但却很有分量,一开口,喧闹不安的鬼怪们便安静了下来,纷纷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你们先依我所言布阵,切记不可有分毫差错,否则……”他没把话说完,而是给鬼怪们留足了遐想空间,叫他们自己吓自己,不敢有二心。

“省得了。”“仙尊放心,小的保证听话。”“但凭尊上吩咐。”

钟离棠便从储物袋里取了设阵的器物,一一分发给他们。

接物时,有不少眼尖的鬼怪,依稀瞧见他宽大袖间的手腕。好细,感觉用拇指和食指可以轻松握住。好白,隐隐可见皮下青色的筋络。当然,最惹眼的,还要数那细白腕间平添的一圈握痕与几枚指印,青青紫紫的。

鬼怪们偷偷地用神识传音讨论:

“啧啧,能留下这样深的印子,也不知是使了多大力?”

“就是就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钟离仙尊。”

“嘿嘿,你们有没有闻到那什么味?看来传言不虚,双修可解仙尊身中的火毒,就是不知道哪个家伙如此幸运,能被仙尊选中与之双修……”

钟离棠没有修为,自然无法知道他们暗中的非议,但是发觉了鬼怪们干活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周遭的气氛也愈发古怪,还有那些本来已经从他身上移开的视线,又不知为何转了回来,且带着一种隐晦炽热,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没说什么,只把手探入腰间的储物袋内,抽出凤鸣九霄剑,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后垂在身侧,锋利的剑尖像切豆腐一样,轻松没入滚到他脚边的乱石里,银白的剑身则在天上激战的灵光照耀下,闪烁起寒光。

鬼怪们:“……”

在诛杀过无数妖魔鬼怪的仙门第一神兵的无声威慑下,他们心中一凛,纷纷停了神识传音、敛去杂念绮思,布阵的速度登时提高了不少。

间隙,钟离棠状似随意地向他们打听起情人红茶的事。

“哦,知道知道,不就是情花做的茶么,嘿嘿。”被问到的鬼怪笑得暧昧,“是我们沙州的特产呢,就是量少,自己用都嫌不够。不过要是仙尊您需要,嘿嘿,小的这里还有些存货,可以匀给您一半。”他被钟离棠摆手拒绝了,还颇觉遗憾,认为仙尊不懂情人茶的妙处,“您真不要啊?这可是好东西。您也知道,我们鬼怪是死魂阴魄,好多灵物对我们这些个没有鲜活躯体的鬼怪都不起效,也就在沙州这种极阴之地长出来的阴灵之物才有点用。像情人茶,只需喝一口,见到心上人就会脸红心动……”

钟离棠恍然,怪不得区区灵茶能辨人喜好,原来是作用于灵魂。

人心复杂,多数时候自己往往难以看清。但是神魂就不一样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做不了假骗不了人的,脸红也好,情动也罢,都是在灵茶的效力下,魂魄的喜欢透过躯体对情人最坦率的陈情。

“若是喝上一壶会怎样?”想起谢重渊喝茶后的反应有点不对劲,钟离棠又问,“可会浑身高热,意识不清,胡言乱语,举止无状?”

鬼怪茫然地“啊”了一声,“喝那么多干嘛?”然后小声嘟囔,“情人茶就是放松助兴的,又不是情药,让人不清醒玩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钟离棠抿了抿唇。

少顷,阵法布置妥当,他拎着凤鸣九霄步入阵法中心,激活阵法。

“谢重渊,引他过来。”

天上的谢重渊闻声,顿时化作兽形,因着潜意识想讨好钟离棠,幻化出的体型并不庞大,是小龙崽的模样。他在空中一个灵活地转身,细长黢黑的桃心尾巴被带动着一摆,啪的一声,好巧不巧地在净心白净的脸上抽出一道血痕——谢重渊心想,这可怪不得他,是他的尾巴有自己的想法。

“嗷呜~”我来了~

肚子鼓鼓的小龙崽如流星一般,义无反顾地坠向钟离棠所在的位置,被他激怒的净心紧随其后。而当他们一前一后落入阵法的范围,随着无形的约束之力升起,两人的灵力陷入停滞不可使用,人也不能行动与言语。

以本命剑做阵眼的钟离棠便是阵主,所以不会受到阵法的影响。

他走到被定格住的净心身前,取下他腕间的佛珠手串,然后回到凤鸣九霄剑旁,纤白的手指抚过紫黑的木珠,估摸着可能会收有净莲的那一枚,用指尖夹着,往剑身侧面轻轻一碰。钟离棠的运气不错,只听喀嚓一声,珠子出现裂缝,一缕黑烟从中冒出,缭绕着幻化成净莲,然而他眼神空洞,表情魔怔,一副失去了自我意识的模样。钟离棠虽然看不见,但感受着从他身上萦绕的阴气中夹杂的些微魔气,不难猜出净莲现在的情况。

“醒来。”钟离棠把一张清心宁神的符篆贴到净莲身上。

他令鬼怪们设下的阵法不是单纯的困阵,而是复合型阵法,兼有迷魂乱神之效,在阵力的作用,入魔的净心神魂迷乱,暂时令净莲摆脱了他情绪意识的控制,加之净莲自己没有入魔只是受到主魂的影响,所以符篆便起了作用,净莲周身不属于他的魔气慢慢散去,混沌的识海亦逐渐清明。

钟离棠道:“你且把鬼门打开。”

净莲下意识照做,施法召来几个惯用的小鬼,叫他们开门去。做完,他才彻底清醒。因着阵法针对的活人,是生魄但快被阴气腌透了的净莲同样不受影响。扭了扭脖子,他瞟向净心,见净心入魔后面目狰狞可怕,不复平时端庄秀雅的虚伪模样,不禁瞬身到他身边,双手叉腰,嘲笑道:“谁能想到堂堂佛子竟入魔了,该!让小白眼狼敢做不敢当哈哈哈……”

“你的清醒只是暂时的。”钟离棠淡淡道。

正笑着的净莲“嘎”了一声,像忽然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咳咳了几声,他忙问:“什么叫暂时?”被主魂压制丧失自我意识的体验着实不妙,他可不想再体验一回,三两步瞬身到钟离棠身边,眼巴巴地望着他。

钟离棠几乎在他过来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阵法只能令净心暂时分神,阻止不了他入魔。”钟离棠叹道,其实有镇压入魔之人体内魔气的阵法,但那属于高阶的精密阵法,不是靠指挥鬼怪就能布置成功的,需得他自己来,但还是老问题,他现在没有修为,无法亲自布阵,“净心有大乘修为,神识强大,待他入魔愈深,若是不幸地意识全无,无心可分,此阵便再也影响不了他。到时候,你不仅会被身为主魂的净心同化,还可能会因为魂魄之间的吸引力,引得他吞噬你。”

魄体的脸本就阴白,听完,净莲的脸更是一片惨白。

他知道,钟离棠所言非虚。

“怎么办……”他喃喃。

钟离棠“注视”着他,神色严肃,语气郑重,“为今之计,唯有你回归净心的神魂,联合他尚未入魔的魂与魄的力量,反过来影响他入魔的魂魄,或许可以令他清醒。”仙门过去,是有几个靠自我意志摆脱入魔的修士,但细究之下,都是在入魔并不深的初期,比如谢重渊未出现前、净心还能与他交流的时候,想了想,他如实告知,“此法未有成功的例子。”

说罢,他便住了嘴。

是否愿意冒险尝试,全看净莲的选择。

“仙尊的品行,我还是信得过的。”净莲愁眉苦脸地说,看来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但凡有别的更安全的法子,都不会告诉他这个。他倒是不担心仙尊也有私心,会为了好友神魂完整骗他回归,因为比起疯魔且仍被阵法影响神志迷乱的净心,还是清醒的他更有可能趁机吞噬净心,就是之后他可能会接替净心继续入魔哈哈“哈……咳。”净莲尴尬,没想到竟不小心笑出了声,“我愿意一试。”完全入魔后能不疯魔还保有理智的万里挑一不说,便是净心恰巧是那幸运的之一,他可能反而会更不放心,因为入魔终究会影响心智,说不定净心那小白眼狼会不顾他们之间的约定(他帮净心在钟离棠面前背黑锅,净心答应不会收回他这个分魄)吞噬了他。

深吸一口气,净莲愈发坚定了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决心,遂对鬼门开后,还没走而是躲在安全的远处围观这里的鬼怪们抱拳说,“过去若有不对之处还望诸位海涵,若我此行败了,你们便重新决出鬼王吧。”

许是生活了许久的家园成了废墟,心中感伤,又见此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架势的情景,惹得平日里不甚尊崇鬼王的鬼怪们,一时间或出言挽留,或鼓劲壮威,还有哭哭啼啼提前给净莲号丧的。

“……”

净莲嘴角抽了抽,勉强忍住骂他们晦气的冲动,然后转身一脸悲壮地对钟离棠说:“仙尊,我去了。”

语毕,他化作一缕黑雾,义无反顾地钻入净心的眉心。

与此同时。

钟离棠立刻往凤鸣九霄剑上,新贴上一张催动阵法的符篆,好令阵法迷魂乱神的这一部分效果丧失,以免已经进入净心体内的净莲受到影响。

然后他走到净心身旁,担忧地望着净心,现在他能做的便是等待。

“棠棠,什么叫你知晓我‘也’重生回来了,嗯?”

钟离棠的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第52章 定海神针 摸上钟离棠的腰,轻轻地揉了……

一回首, 扑面而来的腾腾杀气,令钟离棠沉了脸。

若是此时此刻,他能仔细辨别, 就会发现这杀气并不是冲着他的, 可惜钟离棠还要分心留意净心入魔的情况,便以为谢重渊是对他起了杀心。

也不能怪钟离棠误会。

谁叫谢重渊是个惯犯呢, 过去还是小龙崽的时候, 就偶尔会对他产生敌意,龇牙咧嘴、眼神凶狠,一副准备马上和他拼命的架势。化形之后, 谢重渊愈发变本加厉,好几次, 明明前一刻还是好好的, 下一刻杀意便浓到外泄, 似乎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虽然每次, 无论是敌意还是杀意, 都很快消弭,仿佛只是他的一场错觉,但是如此莫名其妙、反复无常——尤其是此次, 在谢重渊对他做了那种亲密的事,还为了他断绝净心念头的一句喜欢兴高采烈之后, 钟离棠的心里, 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酝酿。

“你待如何?”

钟离棠被咬破的唇,肿意尚未消退,张合间吐出的话语却似从冰天雪地里滚过,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裹挟着的冷意, 像是要把谢重渊冻死。

可惜向来敏锐的谢重渊,这会儿感觉不到。

阵法迷魂乱神的效果对净心有用,对同样拥有血肉之躯的谢重渊,自然也会起效。在阵力的影响下,他的眼前一时闪过自己从高而陡峭的万丈悬崖,坠入海里快要沉底死去之际,被某个讨厌的粉色鲛人捡到,费尽心思救活,又毫不留情把他赶走的画面。一时闪过他在漆黑幽冷的水里怒吼着往水面冲,喷出大量黑色的火焰烧灼无形的结界,却在只剩下肢和尾巴还没摆脱水面与结界的束缚时,被天外飞来的银白长剑当头一拍的场景。

同时,他体内流淌的血液如脱缰的野马在脉络里不停奔腾,一会他觉得自己是头麒麟,有着羊一样的头、狼一样的蹄子,身上的鳞片须发五颜六色的,居于干净美丽的水域,因着是吉祥的仁瑞之兽,所以颇受三界六族的喜爱,走到哪儿都备受欢迎。可是过了须臾,他又觉得自己应当是龙,是暗黑巨龙,是混乱与毁灭之龙,有着犄角蝠翼,除了眼是绿的牙齿是白的舌头是粉的,从头到脚都是黑漆漆的鳞片,居住的地方不定,因为他是不受欢迎的,族人生活的龙岛拒绝他进入,随便找座山挖个洞睡觉,被发现后也会被驱赶,似乎哪里都不属于他,于是只能过着流浪的生活。

好像犹嫌他的脑海不够混乱,又有真实的幻象出现,有人,不,满身萦绕着魔气,是魔,数不清的魔涌过来,眼神里充斥着渴望,脸上挂着贪婪的笑,嘴巴大张着,淌出粘稠的涎水:“让我吃了你。”“吃了你。”“好强的气息,吃了你一定能修为大增。”在一众叫嚣着吃他的魔音里,曾对上过几次的夜寄雨出现,用一种饶有兴趣地眼神打量他,谢重渊一看便知,对方和众魔一样想吃掉他……这便是现实里,他一身杀气的来源。

“如何?”

谢重渊望着钟离棠,喃喃重复。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出现,如雪花一般在他的识海里下了一场暴雪,这片雪里窝在钟离棠的怀里满心愉悦,那片雪里他抱着钟离棠的尸体发出悲鸣。渐渐的,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分不清幻象与现实,钟离棠是活着,还是他在钟离棠死后做了一场复生的梦。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回来了?”

从冰冷的死亡世界,活生生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钟离棠冷冷地“嗯”了一声,有此一问,看来谢重渊也重生无疑了。

太好了!

钟离棠简直是谢重渊的定海神针,得了他的肯定,谢重渊一下子从混乱、恐慌与不安的泥潭里挣脱出来。他不是什么麒麟,而是钟离棠的小龙崽,幻象是前世,钟离棠重生了,在今生活了,从始至终他们都是他们。

“嗷呜~~~”

因为太过高兴,还保持着小龙崽模样的谢重渊,撒娇似的冲钟离棠的方向,长长叫了一声,却不料体内奔腾的血液还没有平静,一叫,便没忍住喷出了灰焰——喷火是他的天赋本能,不像灵力那么受限制,他忽然能在阵法中出声活动,就是先前受阵法影响在幻象中对敌,现实里的身体着急之下,硬是抗着阵法的压力挤出了零星灰焰,无意腐蚀了附近的布阵器物,削弱了阵法效力——这次,他喷出的灰焰更是妙,竟把凤鸣九霄剑上贴着的几张驱使催动阵法的符篆,全都烧没了,也就意味着阵法即刻失效。

“咳,我真不是故意的。”谢重渊心虚道。

钟离棠眼上没有戴冰绡,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凭着焦味传来的方向,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再联想到谢重渊异火的威力,不由地担心陪伴了他走过千年风雨的本命佩剑的安危:“凤鸣九霄可有受到损伤?”

至于阵法失效便失效了,反正他设阵的目的本就是唤醒净莲而已。

“没有、没有。”谢重渊怕伤到距他不远的钟离棠,便控制异火转了方向,又想到凤鸣九霄对钟离棠的重要性,再次转了向,只是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二次转向的时候,他只来得及偏转些微距离,好悬没伤到剑。

“那便好。”

心情一松,自谢重渊出声起,便开始隐隐发烫的后腰兽纹,感觉在此刻愈发明显。也不知道谢重渊这会的情绪怎么越来越强烈,竟已烫到像是要腐蚀他的皮i骨血,有些微疼了,钟离棠的右手不禁抚上去,按了按。

眼神不错的谢重渊瞧见,扇一扇翅膀,屁颠屁颠地飞了过去,挨着钟离棠落地,化作高大健壮的人身,嘴里关切地问:“是不是之前被桌案硌到了?”手也没闲着,毫不见外地摸上钟离棠的腰,轻轻地揉了几下。

钟离棠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一把拍开他的手,面上也再维持不住冷淡的神色,似羞似恼,一字一顿地说:“不、是!”

“噢。”谢重渊还觉得委屈。

“……”

钟离棠就没见过比谢重渊更变幻莫测的人了,短短时间内,一会满身杀气,一会悲痛欲绝,现在又欢喜委屈,简直比六月的天气还阴晴不定。

“咳咳……”

就在这时,一旁僵立许久的净心有了动静,眼底的猩红退去,狰狞扭曲的面容也恢复成往日的温柔端秀。

钟离棠看不见他的变化,但能感受到周围的魔气浓度倏地一降。

“真不容易啊,我们竟然成功了。”只是一开口,却明显是净莲的口吻。作为漂泊在外多时的分魄,一朝得了本体血肉之躯的掌控权,觉得哪哪都很新鲜,这里拍拍,那里摸摸,“嘶,我的脸怎么好疼。”净莲在脸上摸着一道已经肿起来的伤痕,隐约还有鳞纹的痕迹,立刻猜到是谁干得好事,冲谢重渊怒道,“打人不打脸,你是不是嫉妒我比你生的好看?”

如今的世道,他的长相确实更受青睐。

谢重渊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撇了撇嘴,嗤笑一声:“呵,在棠棠面前,你也敢说自己好看?真不害臊啊。”

闻言,净莲看了看钟离棠能统一三界六族审美的容颜,沉默了一瞬。

是他脸大了。

“净心呢?”钟离棠不关心谁好看的事,只关心好友的情况。

“他啊,魂魄互殴受了伤,现在正昏迷着呢。”净莲说到这儿就忍不住回忆起在净心体内的危险经历,“人有三魂七魄,结果净心他两魂六魄都入了魔,二加六,足足八个人啊,追着我喊打喊杀……”他一对八自然不敌,勉强周旋了一会儿还是被抓住了,差一点就被撕成碎片的时候,是小净心出现,及时救了他,但他们一魂一魄,二对八亦不是容易的事。

最后能在与入魔的魂魄互殴中取得胜利,还是多亏了小净心。

或许是因为他年龄小,心智纯粹,所代表的一魂力量看似弱却有无限潜力,在净莲不敌之际,小小的魂体,竟毅然决然地挡在他的身前,爆发出庞大的力量,瞬间净化了入魔的魂魄们……净莲唏嘘,决定以后再不叫他白眼狼啊。接着,他便想从净心体内离开,一动,却发现净心的魂魄们有分裂离散之兆,顿时不敢动了,否则以后世上怕是会有九个“净心”。

来的时候好好的,现在走不了就罢了。

净莲还得费心费力地帮净心聚拢魂魄们,不过片刻功夫,便累得意识模糊,发觉自己耗尽精力,即将昏睡,他想起与净心的约定,努力打起精神说:“对了,仙尊,有件事我必须坦白,我让小鬼在茶里下了药……”

可惜背锅的话没有说完,他便撑不住昏了过去。

人也往钟离棠的方向倒去。

谢重渊及时出手挡住,因着讨厌净心也不喜欢净莲,下一刻就想推开他们的身体,但想想推开后钟离棠会说,便忍着嫌弃扶住:“他晕了。”

钟离棠立刻决定返程,回灵觉寺。

回程的马车上。

钟离棠把脸颊两侧放下的头发挽起,颈间缠绕着的白绫也解下,然后从储物袋内翻找出药膏,指尖蘸取少许,依次涂抹过脸颊的咬痕,唇上的伤口,以及颈间星星点点的青紫。

之后,他手指又蘸了些药膏,探向人事不省地躺在一旁的净心,想帮他为脸上的伤痕上药。

“还是我来吧,棠棠。”谢重渊一把抓住他的手,指腹贴着他的指跟往上滑,把他指尖的药抹到自己手上,然后往净心脸上没轻没重地一涂。

钟离棠不清楚净心脸上伤痕的情况,也不好动手摸清位置,顿了顿,便把药膏递给双目清明的谢重渊,还不放心地叮嘱:“好生上药。”

“你还不放心我啊?”谢重渊不开心了。

钟离棠不理他,径自取了水,把被他眼泪浸过的冰绡仔细清洗一番。

洗好,正想放一旁自然晾干。

“我来。”刚刚还不开心的谢重渊,这会欢欢喜喜地抢过冰绡,吐出一点异火,便瞬间烤干了冰绡上的水分,“你低下头,我帮你戴上。”

钟离棠说了一声“不用”,从他手里拿过冰绡,自己戴上。当眼皮感受到一层熟悉的轻薄冰凉后,睁开,眼前黑暗的世界终于重新有了光影,哪怕很模糊,也比什么都看不见的无边黑暗令人安心。眼睫颤了颤,他望向对面盘腿坐着的高大男人,织金玄衣和佩戴的金银玉饰,在透过车帘的日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辉,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可惜他此刻低着头,浑身都散发着不高兴的气息,使得他散发的光辉蒙上了一层阴翳。

“谢重渊。”

“干嘛?”谢重渊头也不抬,“你看起来一副想要拒绝我的样子,是不是想说说喜欢我是骗净心的?再像拒绝陆君霆和净心一样,说不喜欢我,从来只把我当你的……”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之于钟离棠的存在,想了想,不甘心地接着说,“灵宠?”说完,自己反而先伤心了。

钟离棠:“……”若真是这样,倒还简单了。

第53章 竟是两根 他没有中药,而是繁衍期到了……

在马车翻山越岭的咯吱中。

钟离棠叹了口气, 说:“我们好好谈谈吧。”

“谈什么?”谢重渊这才抬起头,一双圆溜溜的绿眼睛,幽怨地瞪着他, “丑话先说在前头啊, 如果是让我别喜欢你的话,我可不谈。”

谁也不能不让他喜欢钟离棠。

哪怕这个人, 是钟离棠自己也不行。

钟离棠:“……”

沉默了一瞬, 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是我心里另有些疑惑,想请你解答。阁下……”

“停!”清醒的谢重渊同样不喜欢他如此疏离客气的称呼, 直接打断了钟离棠的话,一脸认真地说, “叫我重渊, 或者雪团儿, 否则免谈。”

“好吧。”钟离棠没有坚持, 从善如流地换回他们彼此都更习惯的称呼, “重渊。”

谢重渊终于满意了,往后一倒,背靠在车厢上, 双手抱胸,勾起嘴角, 笑吟吟地望着钟离棠。下i身盘着的双腿打开, 大喇喇地直伸着,因着腿长,双脚能蹬到没有施展空间术法的对面车厢,正好形成一个三角。

被他圈在肢体范围里的钟离棠接着说:“既然你回来了,当初为什么不离开会仙楼的地下斗兽场?我想以你的本事, 哪怕当时还是一头身体虚弱的幼兽,也有的是办法摆脱困境,逃出生天吧。所以何必装得懵懂无知,顺势留在我的身边,随我回了凌霄宗,装作对我亲昵喜欢的样子?”

前世,他因为误会与谢重渊同归于尽,今生谢重渊若要报仇,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无论如何,钟离棠都不希望谢重渊拿感情一事报复于他。

“我装什么了?”谢重渊倏地直起腰,俯身凑近钟离棠。想起喝了情人茶头脑糊涂时,钟离棠也曾说过他装模作样,就觉得很无辜。

许是情绪一时激动,他感觉有点热,扯了扯领口。

“我要是能逃,肯定早就逃了啊。”谢重渊十分清楚自己的德行,“棠棠,你也不想想,依我睚眦必报的性子,岂会留在那儿任会仙楼的掌柜欺辱?”想起往事,他咬牙切齿的语气,倒叫人信了几分,“还有你说我装?这个我没有。我是在遇见你,咬伤你脖颈,喝了你的血后,才开始看见有关前世的事,但只是一段没头没尾的幻象。后来也是,只能断断续续地看见一些幻象,哪怕时至今日,我都没能全部看见前世发生的事。”

怕钟离棠不信,他还坦白了一件事:“还记得江云起吗?当初我之所以会攻击他,不止是他朝我和司秋的方向甩鞭子,还因为我在火烧会仙楼那晚窥见了前世的幻象——他鞭笞了我。”记仇的他才会在后来报复。既提起来此事,就不得不说,“还好,你很快便出现,阻止了他。”

“我?”钟离棠一怔,前世他确实在御兽宗救过一兽。可与书中的时间对不上啊,书里谢重渊被鞭笞化形的剧情要迟上数天。然而转念想到前世现实本就与书里的发展,在细微之处有许多不一致的地方,又释然了。

只是……

“若那兽是你,”钟离棠喃喃,“我分明留下了为你赎身的灵石。”但书里的那段剧情没有他的出场,而前世,谢重渊也并没有因为他留下的灵石重获自由,而是与书里一样,反噬死了江云起逃跑后被御兽宗追杀。

这下,怔住的人变成了谢重渊:“你被陆君霆带走后,江云起想契约我,对我说你没有留下灵石,骗了我……”现在看来,骗他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江云起!如果这是误会……谢重渊不免想到幻象里的另一桩让他心梗的欺骗,舔了舔干燥的唇,他忍不住问,“前世的幻象里,我逃到妖族,妖王却因为你发布的悬赏令驱逐我——说是悬赏,其实就是追杀令。”

钟离棠拧了拧眉,又是一件书里没有而前世真实发生过的事:“那时我正病得严重,整日浑浑噩噩的,并不记得有这件事。”但不难推测出原委,“我向御兽宗求助,算是欠了人情。若后来江天阔求上门来,师兄不知道真相,为了替我还人情,定会答应以我的名义替他发布悬赏令——妖王便是护短,看在与我的交情上,多半以为你是恶妖,选择两不相帮。”

有这些教人误会的幻象片段,也怪不得谢重渊过往会反复无常。

“除了幻象,你可还看见了别的什么?”钟离棠问。

谢重渊摇了摇头,末了,想起他看不见,又说:“没有。”

钟离棠蹙了蹙眉,不解都是重生,为什么身为书中主角的谢重渊记忆不全,而他一个书中反派却把前世记得清清楚楚,还得知了书中剧情。

“反正我没有装,我对你的喜欢比金子还真。”

谢重渊说得认真,但钟离棠此刻正沉浸在他们重生情况为何会不同的思绪里,没能适时给出反应,令谢重渊以为钟离棠还是不相信他的喜欢,不禁心中着急,而一急,他感觉自己更热了,不止热,还有股熟悉的热流在体内奔腾,随着它的流向——谢重渊低头,看见腿i间有东西支楞起来了。

不同于之前意识不清的时候,只知道自己很热、在难受。

此刻清醒的他,还是知道这反应意味着什么的。

“我对你的喜欢,是只想和你交i配的喜欢。”谢重渊说得粗俗,但他本质非人,是兽,所以有时候往往比人更坦诚,也更直接,“不信的话,你摸摸看,我现在就想和你交i配,可以么,棠棠?”

说着,他抓住钟离棠一只手,放在他支楞的部位上。

钟离棠被他的惊人之语惊回了神,但谢重渊的动作太快了,他来不及羞耻,也来不及说出拒绝,手已经被抓着握住了什么,很烫,也很硬。

只是……

为什么会有两个头?

因着太过震惊和疑惑,钟离棠下意识顺着头往下摸了摸。之前隔着层层叠叠的衣裳被磨蹭,除了长外,只觉得格外粗。此刻方知,竟是两根。

下一刻,感到手里本就可怕的东西又膨胀了些。

一向无所畏惧的钟离棠竟吓得抽回了手,背在身后,在袖子上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掉手上的触感,仿佛那可怕的东西还在手心里弹跳。

“我、我信了。”

可是谢重渊现在想要的是别的。

“棠棠,我难受。”谢重渊把脑袋靠在钟离棠的肩上,哼哼唧唧地撒娇,“你帮帮我嘛。”以为学着意识不清时的那一套,钟离棠就会帮他。

见他如此难耐的样子,钟离棠心中狐疑,难道真如净莲昏迷前所言,他在情人茶里下了旁的药?不禁担忧谢重渊此刻是又发作了,又困惑于同样喝了茶的自己为什么没有二次发作,莫非还是他喝的少的缘故?

“你且忍忍。”钟离棠推开他作乱的大脑袋,让他在一旁坐好。

然后从储物袋里找出一张清心宁神的符篆,啪的一声,贴在谢重渊的脑门上,想了想,担心效力不够,他说:“我再给你念一段清心经。”

但是没有用,心静归心静了,谢重渊的身体还是很难受。

“好难受……”

谢重渊忍不住又贴到钟离棠的身上,脑袋像小狗似的,一下下蹭着钟离棠的头、肩膀和不如他宽厚但很温暖的胸膛,嘴巴不老实地这里亲亲,那里碰碰,嫌符篆碍事,一把扯下丢开。然后他一只手圈住钟离棠的腰防止他逃离,另一只手又去抓钟离棠的手,想让他再给自己摸摸,明明都是手,也不知道为什么,钟离棠的手一碰,他就感觉无比舒服,“嗷——”

忽然被掐了一下,疼得他支楞的地方支楞不起来了。

钟离棠问:“还难受吗?”

“不不不难受了。”谢重渊咻的一下闪开,高大的身子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瞪着钟离棠,生怕他再给自己来一下,以后都支楞不起来了。

“那就好。”钟离棠面上镇定,心里的尴尬却只有自己知道。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总不能当真在马车上帮他,净心可就躺在一旁呢,哪怕净心昏迷未醒,恕他也做不出如此荒唐的事。然后,他匆匆到车门处,半撩开隔绝了内外声音的帘子,请外头拉车的灵马们再次加速。

咴——

灵马们仰头,回应似的齐齐叫了一声,哒哒哒,蹄子迈得飞快。

最后,他们只用了来时三分之一的时间,便回到了灵觉寺。

钟离棠下了马车后,听见灵马们气喘吁吁的声音,便知道它们辛苦了,走过去,摸了摸它们的头,然后拿出一些灵果和灵草,喂给它们。

灵马们感谢地朝他咴咴叫,还有伸出舌头,想舔一舔他的手。

“嗯?”

扛着净心随后下来的谢重渊,见状,绿瞳倏地竖得极细。

感受到大型猛兽危险的气息和威胁地注视,灵马们一个激灵,舌头缩了回去,灵果灵草也不吃了,挤成一团,瑟瑟发抖,甚至发出哀鸣。

钟离棠若有所觉,便把东西放下,让扛着人的谢重渊与他进了寺。

听闻净心出事,寺内兼修了医术的大师们都来为他看诊。

“……当时情况紧急,我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不知可有后患?”钟离棠愧疚道,无论如何,净心会有此遭遇,是为他寻药引。

住持宽慰他道:“仙尊莫要自责,您处理得很及时,魔气没有侵蚀到净心的经脉灵根,虽然他神魂受了伤,但只需静养一段时日,想来便无大碍。还有,听您方才的叙述和我等到诊切的结果,净心之所以会入魔……”顿了顿,他长叹一声道,“其实并非是受了您和谢施主的刺激。”

钟离棠没有把此行的经历说得很详细,只着重说了净心的遭遇,以便大师们为净心诊治。闻言,他疑惑地“哦”了一声。

“一是那蛮鬼幻境,先扰乱了他的神魂、意志。二是与那已成鬼王的分魄彼此吸引,令他受幻境影响已有离散之兆的魂魄愈发飘摇。”

“三是他情劫已至,命中注定该有这一劫。”

钟离棠惊讶:“您知道?”知道净心喜欢他?

“我一路看着他从幼儿长大成人,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住持道,“佛子虽是天生,但若不历经磨难,亦不会破茧成蝶。说来,贫僧还要感谢您,我观净心的情劫已有过去之象。”曾经,他还暗自忧愁过,倘若仙尊回应了净心该怎么办,他们好不容易等来的佛子怕是要成不了佛了。现在么,他看了看紧紧守在钟离棠身旁的谢重渊,微微一笑,算是放心了。

钟离棠也放心了,然后便请住持帮谢重渊看一看。

“他可能中了情药,今天已发作两次。初次强烈,浑身高热,神志不清。第二次稍弱,人虽清醒,但行为隐隐失控,不过疼痛可以压制。”

谁知住持为谢重渊诊切过后,却说他没有中药,而是繁衍期到了。

第54章 瞪圆竖瞳 仙尊大人,我们双修好不好?……

“繁衍期是什么?”

谢重渊不是傻子, 光从字面上理解,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别说,他还有从水麒麟精血获得的部分传承知识, 虽然古今悬殊极大, 但是总有些基础的东西是一成不变的,比如繁衍期。可他依然表现得无知, 一脸好奇地望着慈祥的住持和尚, 心里打了什么鬼主意则只有他自己知道。

住持以为他是妖族,却不会奇怪他为什么会问是个妖都知道的东西,因为兼修医术后他治过修士救过凡人, 再稀奇古怪的病人和再天真单纯的问题,他都见识过, 是以早就磨练出了耐心, 好脾气地笑了笑, 解答道:“繁衍期, 一般出现在妖族化形后或鲛人成年后, 少则几天多则几月,期间除了性情和行为会有些变化外,身体也会变得格外容易躁动……”

“那怎么解决呢?”谢重渊明知故问。

住持道:“这就要因人而异了, 有的忍一忍就过去了,有的就比较难捱忍不了, 因此若是已有心意相通的伴侣, 最好还是与伴侣双修度过。”

“太好了,棠棠,那我们双——”

啪,从他开口便隐隐有种不好预感的钟离棠,及时往他后腰上贴了张可以禁言的符篆。

谢重渊的声音戛然而止的瞬间。

“我曾翻阅过《灵兽入门》一书。”钟离棠清冷的声音响起:“得知若是忍不了, 还可以服用一些丹药压制躁动,不知能否请您炼制几枚?”

住持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

谢重渊瞪圆了竖瞳,这与他事先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等待丹药炼制的时间,钟离棠去了灵觉寺的客舍,稍作休息。

他面上不显,身体与精神却已撑到极致,几乎一挨到榻,就阖上了眼,在寺内传来的诵经声和檀香中,没一会儿,呼吸便变得轻慢匀称。

害得谢重渊想闹脾气,又舍不得打搅他。

最后索性变成小龙崽。

在离榻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小短手抱住过去总是背叛他的桃心尾巴算账——凶狠地撕咬,结果受了疼,尾巴条件反射地一甩,抽了自己一下,气得他倒在地上,短手短脚齐用,对着桃心尾巴又蹬又挠的。

“啊呜啊呜……”

压抑的幼兽嘶吼声中,榻上睡着的人雪白的长睫轻颤了几下。

才明悟了自己的心思,就要……钟离棠缓缓吐气,觉得进展太快了。尤其是一想到那骇人的尺寸,以及两根,就觉得一切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小憩了不久,住持送来炼好的丹药。

因着净心短时间内醒不来,钟离棠便未久留,收下丹药,留下彼岸叮嘱等净心醒了后交给他,便告辞离开。

本是要借灵觉寺的马车回凌霄宗,但说灵马们被谢重渊吓着了,一见到他就瑟缩着——灵觉寺都是修行的僧人,出行何须灵马,就这几匹还是因着净心路痴的毛病,才养来给他带路的。是以,他们只能另寻他法。

“何必麻烦,我载你飞回去就是了。”

小龙崽气咻咻地变成大黑龙,往地上一趴,高昂对头颅上硕大的绿眼睛睨着钟离棠。换做平时,他的桃心尾巴早就殷勤地卷起钟离棠的腰,把人往背上放了,可经过不久前的一顿“教训”,桃心尾巴显然老实多了,这会儿乖顺地垂着地上,蜿蜒如一条黑蛇,只尾巴尖儿不耐地甩来甩去。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说是这么说,他心想,要是钟离棠但凡说一个不字,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他可见要闹了。

钟离棠:“好。”

“……”没能借机生事的谢重渊不开心。

与他相反的,是按捺多时桃心尾巴,倏地竖起,然后屁颠屁颠地凑到钟离棠面前,贴贴小手,蹭蹭小腰,才把人卷起送到龙背上安稳地坐着。

谢重渊:“……”可恶,还是不老实,该死的桃心尾巴!

“你知道回凌霄宗的路吗?”钟离棠不放心地问。

谢重渊:“当然知道。幻象里前世的我可是打咳咳……”假咳嗽了几声,才道,“去过凌霄宗的。”还不止一次两次。

钟离棠默了默:“那便好。”

黑色巨龙飞得快且稳,太阳还没到西边,就已经载着钟离棠,飞到凌霄宗的山门前了。

等落地的时候,谢重渊暗道糟糕,幻象里他几次来凌霄宗都是特别嚣张地走正门,这次光顾着跟幻象里的路线,竟忘记该从后山进宗了。

好在聚在山门前的痴男怨女们已经不在了。

钟离棠也奇怪他们怎散得那么快,想想或许是师兄驱离的,便没放在心上,谁知甫一进了山门,便有人告诉了他真正的原因——

“小师叔?!”司秋是宗主亲传弟子,自然轮不到他来值守山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是因为,“哎呀,师尊刚带着人去救您!”他是来送行的,“午时的时候,一些鬼怪抬着聘礼来到山门前,嚷嚷着说是……”说到这儿,司秋清秀的眉眼染上忿色,“说鬼王要娶您,他们来送聘礼。”

不必说,一听这话,聚在山门前仰慕钟离棠的男男女女就炸了。

陆君霆和凌霄宗上上下下也炸开了锅。

没人觉得绝世出尘钟离仙尊会垂青鬼王,是心甘情愿地下嫁对方,都有志一同认为钟离棠定是身陷险境,受到了鬼王那卑鄙小人的胁迫。

于是义愤填膺的痴男怨女们纷纷转去沙州,想要救钟离棠。

凌霄宗当然不会落后,阖宗上下几乎全去了,拦都拦不住,如今宗里就剩些如司秋一般修为不高的小弟子,和几个不善战斗的峰主长老留守。

钟离棠:“……”

叹了口气,他头疼道:“给你师尊传讯,让他们回来。”

司秋依言传出灵讯,却没有被对方接收,最后灵讯又原模原样地飞了回来。他愣了下,想了想,又发出几道灵讯,不止给陆君霆传,还给一同前去的宗里几位熟悉的峰主、长老以及师兄们传,但是都没有被接收。

“可能是急着赶路,没心思收?”他小心猜测道。

“罢了。”钟离棠道,“等他们到沙州,知道我安然离开了,自会回来。”

然后便让司秋给鲛皇沧月传讯,请对方来一趟坐忘峰。

彼时。

海底归墟,沧月从闭关多时的丹房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红色线香,正是用谢重渊断掉的右犄角制作而成,用来追踪血灵珠之主的香。

点燃后,一缕红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穿透大海来到海面,越过山川河流,飞入位于星州的御兽宗内。

“听说好多人都去了凌霄宗,想做钟离仙尊的入幕之宾……”

“啧啧,那可是要人命的火毒,他们也不怕?”

“嘿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几个御兽宗内门弟子,聚在兽园的溪边,一边偷懒,一边谈论最近的热闹事。说着说着,便歪向了风月艳色,言辞间对钟离棠愈发不尊重。

溪水里,一尾粉鳞的小鱼,冷眼盯着他们,将要动手时——

“住嘴!”路过的江潮生呵斥道,“不得妄议钟离仙尊!”

几人对视一眼,或挑眉或撇嘴或耸肩,然后懒懒道:“是,宗主。”

若说凌霄宗的宗主之位靠得是师徒传承或推举,那么御兽宗的宗主之位则是子承父业。江天阔上任后,兄弟姐妹们便陆续出了“意外”,而待他与婚生子江云起一死,宗主之位便落在了身为私生子的江潮生身上。

但年轻又没有足够实力的宗主,显然是得不到弟子敬畏的。

所以江潮生一过去,几人就笑开了。

“哼,还摆起了宗主的架势,你们还记不记得他以前给少宗主当狗腿子的样子?啧啧,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心机真够的深啊,怕少宗主记恨,以前还装结巴,给脸上弄了胎记,现在当了宗主,人不结巴了,胎记也没了。”

“就是灵根真不行、天赋真差,没装一点哈哈……整天来兽园,也没兽愿意和他契约,还是去学亲爹骗女人给自己弄头厉害的兽吧哈哈……”

还没走远的江潮生听见,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那几人都是宗里修为高深的长老的亲传弟子,他一个既没实权又没实力的傀儡宗主,能收拾了谁?所以原地僵立片刻,最终只当没听见,脸色难堪地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留意到,有一缕红烟悄然飘到了他的身上。

也没有留意到溪里的粉鳞小鱼一直跟着他。

待到他走到无人处。

溪里的粉鳞小鱼一甩尾巴,跃出了水面,落到江潮生的身前,化作粉发粉眸的青年:“你用血灵珠孕育的兽,精血与神魂来自何方?”

江潮生瞳孔一缩。

“要么说,要么死。”沧月有心替病中的钟离棠查清血灵珠的来龙去脉。他一只手现出鲛人的蹼爪,锋利的爪尖,点了点江潮生的心脏。

江潮生想逃,但在他的威压下,动都动不了。

沧月耐心有限,见他不说,直接用鲛声蛊惑:“乖乖告诉我。”

“……是昆吾山的凶兽。”

沧月一听,脸色立刻凝重起来,如此危险的存在怎可留在仙尊身边?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灵讯。

阅后,他把清醒过来,神色惶恐的江潮生收入芥子法宝,然后跃入一旁的小溪里。作为鲛人,只要有水域的地方,便是他通行的门和路。

坐忘峰上。

钟离棠坐在池塘边的竹轩里,捧着一杯海棠莲子冷茶,慢慢啜饮。

哗啦——

水声响起的刹那,他放下茶杯,抬眼望了过去。

依稀可见一团粉破水而出,向他游来。

钟离棠起身,往水边走了两步,微微俯身,朝水里伸出一只手。

水里,沧月抬头,只觉迎着光、白衣白发的仙尊好似神明,看着高不可攀,却对他如此亲近,不禁心中愉悦。开心地把手搭在钟离棠东手上,担心打湿了他的衣裳,一借力上了岸,沧月便施法烘干了自己身上的水。

接着,他一双粉眸左右看了看:“仙尊,怎么不见那小黑兽?”

“去弟子峰用餐了。”钟离棠道,其实是他担心两人碰面会起冲突,支开了谢重渊,“此次唤你来,一是想问问血灵珠的事进展如何了。”

沧月清丽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正想向他邀功——

“二是这两天我去了趟沙州,在鬼城遇到一被蛮鬼夺舍的鲛人尸身,便带了回来,想交予你带回归墟安葬。”

沧月脸上的笑容僵住。

“且随我来吧。”钟离棠带他去了停放鲛人灵柩的偏厅。

到了后,沧月走到灵柩旁手抚着棺盖,虽然心中为族人的遭遇感伤,但不忘感激道:“多谢仙尊心中记挂我等鲛族,让他不至于流落在外。”

鲛人死后,是要葬在归墟的,只有在那儿,他们才能得到安息。

钟离棠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沧月勉强笑了笑,然后推开轻轻棺盖,想辨认一下里面是哪位族人,却隐约在尸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不禁变了脸色。

“怎么了?”钟离棠发觉他的情绪不对。

沧月没有说话,只把一只手探入灵柩内,变作利爪的指尖的落在尸身丹田的位置,然后猛地刺入。

片刻后,他抽出满是殷红的手,摊开手,死死盯着掌心的粉色鲛珠。

“沧月?”钟离棠唤。

沧月回神,粉眸浮起一层水雾:“仙尊,他的鳞片是的蓝色的,可是他体内的鲛珠却是粉色。”

钟离棠皱了下眉,一般鲛珠的颜色与鲛人的鳞片颜色一样,而迄今为止,鲛族里只出现过一条粉鳞鲛人,也就是沧月。

“是你的鲛珠?”

沧月语带哭腔地“嗯”了一声,然后扑进钟离棠的怀里,忍不住自怨自艾:“当年要不是我愚蠢,信了凡人的鬼话,就不会被抓住挖去鲛珠呜呜,为什么我的鲛珠还在?当年他们明明说碾碎分食了的呜呜,为什么要骗祭司大人?如果他们把我的鲛珠交出来,祭司大人就不会为了救我死去了呜呜,鲛人身死便魂消,没有来生,我再也见不到祭司大人了……”

眼泪化作粉色珍珠,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钟离棠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此刻伤心欲绝的鲛人,只能强忍着被人近身的不适,僵硬地站着不动,让他趴在怀里哭个够。

好在不久,珍珠落地的声音便停了。

“呜,对不起,仙尊。”哭够了的沧月从钟离棠怀里退开,声音沙哑道,“我触景生情,一想到往事就忍不住难过,呜。”

钟离棠温声说:“没事。”

然后带他去附近的书房,没办法,谁叫这里堆满了沧月落的粉珍珠。

到了书房。

钟离棠让沧月坐下,自己摸索着为他倒了一杯茶,不是他喝的苦茶,而是正常的灵茶,送到沧月手里:“喝些茶,润润嗓子吧。”

“嗯。”沧月捧着茶,喝了几口后,再开口时,声音不那么哑了,“仙尊,不知那夺舍我族人的蛮鬼,如今何在?”

钟离棠道:“已经死了。”

沧月湿红的眼眸更红了,怎么就死了呢!叫他一腔恨意无处发泄!脸色几度变换,最终他闭了闭眼:“死了就好,死了就好。”再睁开时,粉眸幽沉:“对了,仙尊,追踪血灵珠之主的香还差一步,便可制作成。”

“不急,慢慢来也无妨。”钟离棠道。

沧月说“好”,而后冷眼看着窗外天上由远及近的黑影,声音悄然变得蛊惑,对毫无防备的钟离棠说:“我已经失去了祭司大人,万万不能再失去您了。听闻双修可以为您治病解毒,仙尊大人,我们双修好不好?”

第55章 两只蝴蝶 两根一起的可怕经历……

“好。”

在鲛声的影响下, 钟离棠神思恍惚,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沧月瞥着窗外天空的视线收回,湿漉漉的粉眸转向钟离棠时, 亮起惊人的光芒。他想, 自己一定是疯了。明明蛊惑仙尊与他双修,只是为了刺激那疑似昆吾山凶兽的家伙暴露凶恶的本性, 好把对方从仙尊的身边赶走。可当仙尊真的答应他后, 哪怕是因为受了他的蛊惑,他也心生欢喜。

又想到双修后,以仙尊的为人, 定会对他负责。

届时,他会成为仙尊身边最重要的存在。

沧月便高兴地忍不住笑。

而听到他的笑声, 钟离棠缓缓朝他伸出了手, 只是神情依旧茫然。

沧月毫不介意, 顺势把浮着红晕的丰盈脸颊贴上去, 在他温暖柔软的掌心轻轻地蹭了蹭:“虽然没什么经验, 但是我一定会很小心,绝不会弄疼了您。”然后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抬起眼眸, 眷恋地望着钟离棠。

却见如高岭之花的仙尊,冰雪铸就的容颜, 忽然柔了眉眼。

薄白的唇弯起, 竟是笑了。

看得沧月怔了怔。

天下人皆知钟离仙尊不苟言笑,常言道能瞧见仙尊蹙一蹙眉,便是死也无憾了。而他,作为世上少有的能近身仙尊的人之一,有幸见过钟离棠诸多浅淡却鲜活的神情, 但是唯独笑容,相识至今数百年,才得以窥见。

没想到,笑起来的仙尊会如此好看。

似冰雪消融,如海棠花开,清冷的风韵犹在,只是更添三分温柔,便成了世间世间绝无仅有的美景。

像是觉得沧月还不够震撼。

下一刻。

任他脸颊磨蹭的手主动抚住他的脸,拇指轻柔地按在他的唇角,然后他看到,嘴角仍噙着浅笑的钟离棠,缓缓朝他俯下了身。

沧月瞳孔骤缩。

不对!

他现在分明没有控制钟离棠!让仙尊想伸手抚摸、露出笑容、甚至是想亲吻的,都不是他,而是钟离棠在鲛声蛊惑力量下看到的幻象里的人!

沧月脸上的红晕如潮水退去,粉眸更是瞬间变得阴沉。他一只手抚上怦怦直跳的胸口,只觉一颗心快要嫉妒死了,究竟是谁让仙尊动了凡心?

该死!

可即便已经知道不是他,沧月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钟离棠的唇越靠越近,甚至还抬头主动迎了上去,就在两人的唇快要碰到的时候。

“吼——”

随着愤怒到了极点的咆哮声猛然响起,一道灰色的火焰飞速袭来,刺啦腐蚀掉半敞的窗,闯进书房横冲直撞,裹挟着的炙热气浪,把钟离棠推得后退,东倒西歪了几步,跌坐在角落里的小榻上,几乎没有受一点伤。

反之,沧月可就惨了。

被暴怒的灰焰一把掀飞,哐当,脊背撞上屋顶的梁木,把那以坚硬闻名仙门的千年灵木,撞出肉眼可见的裂纹,海藻似又长又密的粉发凌乱四散,不慎碰到灰焰就是滋啦一声,顷刻间被烧蚀得仿佛狗啃过一样参差不齐,散发出焦糊的味道。如此还不够,灰焰又卷着他左仍右甩,砸坏桌椅书架,文房四宝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经书话本哗啦啦作响,散开的纸张满室纷飞,最后被砰的一下重重拍在对着窗的墙上,整个人几乎要嵌进去。

接着,灰焰倏地消弥。

而在沧月将要从墙上滑落时,一条细长的尾巴如鬼魅般出现,像蛇一样缠上他纤细的脖颈,仅靠着尾巴的力量便把他高高举起,尾巴上覆着的密致黑鳞尽数炸开,锋利的边缘,把沧月白皙的颈部肌肤割得鲜血淋漓。

“你找死。”谢重渊到了。

因着太过心急,他甚至没来得及完全从兽形变化成人形。头顶一高一矮两个犄角,萦绕着诡异不详的漆黑雾气,是混乱与毁灭的力量。背上皮质的黑翼急促地翕张着,扇动出的气流,使本就乱糟糟的书房更混乱了。

明明已经极致愤怒,偏偏他的语气却有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像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天空,所有几欲噬人的疯狂,都藏在了沉甸甸的乌云之后。

不像雪团儿和重渊,很多时候生气更像闹脾气,是在变相撒娇。

这样的谢重渊,这样生气的谢重渊……

猝然从鲛声蛊惑的力量中清醒过来的钟离棠,手抚着昏昏涨涨的额头想,他只做前世见过——魔宫里,有表面臣服内心不忿的魔君,想起自魔尊死后魔族众君的约定,偷偷潜入他居住的小院,试图杀了他再以魔尊之名号召众魔反叛,却在动手的时候,被忽然出现的谢重渊阻止。那时便像这样,从谢重渊的身上压根感受不到丝毫怒气、杀意,仿佛并不在意,直到那位想杀他的魔君,被谢重渊踩在脚下,一寸一寸碾碎了骨头,又被异火一点一点腐蚀毒烧了皮i肉神魂,他才知道谢重渊在生气,非常地生气。

“别,”钟离棠手在榻上一撑,起了身,模模糊糊朝谢重渊所在的方向走去,但地上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绊得他跌跌撞撞,快到谢重渊身边的时候,更是险些摔倒,好在一扇翅膀咻的伸来,抵住他倾斜的身子。钟离棠顺势站好,又在那扇翅膀要离开的时候,伸手抓住,“别杀他。”

谢重渊回头,看着他为别人担忧着急的样子,风雨欲来的俊脸上绽出一抹笑:“棠棠。”他唤钟离棠的语气还似平常那么亲昵,只是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叫人心惊,“他必须死。”然后他转过头,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对沧月道,“虽然今生没什么经验,但是你可以放心,”他的声音忽然压低,透着危险的意味,“我一定会让你在极致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沧月的脖颈被桃心尾巴勒断了骨头,断骨刺破喉咙,涌出的血堵住了他的声音。用不了鲛声,他便想用灵力反击,却感觉经脉一阵剧疼,竟是不知何时被谢重渊封住了。毫无反抗之力的滋味太糟糕了,上一次还是数百年前被凡人欺骗的时候,沧月一双粉眸染上恨意,死死瞪着谢重渊。

“能不能为了我,”钟离棠不由抓紧了他的翅膀尖儿“饶他一回?”

谢重渊垂眸,盯着他那只抚摸过沧月脸颊的手:“对陆君霆和净心,你拒绝得又快又坚定,可是你却答应了与他双修。”还是在刚拒绝他不久之后,怎能不令谢重渊嫉恨?他抬起一只手,抚上钟离棠如雪的脸颊,拇指落在他的唇角,沿着姣好的唇线滑过,停在他饱满小巧的唇珠上,轻轻揉按了一下,目光幽沉,“你还摸他的脸,想亲他——棠棠,你都没有主动亲过我。”说到这儿,他不免怨念,“所以,没得商量,他必须死。”

说完,他把手从钟离棠唇上移开,拇指和中指一撮,打了个响指的同时,指尖窜出一缕灰到隐隐发黑的火苗。

“不过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让他死个痛快。”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火苗的热意,钟离棠心中一急:“我以为是你。”既然已经说出口,再说也就不难了,顿了顿,他有些羞赧,“沧月应是对我用了鲛声,我……我看见了幻象。”幻象很美好,他病愈,谢重渊回归了本体,天下未如谶言与书中结局一样毁灭,“我当是你,才会那般。”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救他骗我?”谢重渊眸光闪烁。

钟离棠抿了抿唇,忽然松开抓着他翅膀的手,抬起,摸索着找到他的脸和唇的位置,然后踮起脚尖,轻轻地把唇贴上他的唇。

“现在呢,你还觉得我是在骗你么?”

谢重渊的反应是尾巴一甩,把沧月从破烂的窗子丢出书房。

“我不想吃丹药。”他手抚上钟离棠的后颈,不让他从自己的唇上离开,桃心尾巴也熟练的缠上他的腰肢,把他的腹部,紧紧按在自己身上。

钟离棠轻叹一声,无奈中带着一丝纵容,低低地道了一声“好”。

话音未落。

谢重渊的舌,便凶狠地侵入他的唇齿间。

书房外。

沧月嘭的落地,吐出一大滩殷红的血和着内脏碎块,

闷咳了几声,他捂着伤痕累累的脖颈,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抬眸望向书房的破窗。明明没有了遮挡,却什么也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声响。熟悉结界的他瞬间便知,书房是被人用可以隔绝声色光影的结界笼罩住了。

淅淅沥沥——

下雨了。

沧月骤然失力,身子往后倒去,砸进一地混着血的泥水里。雨滴打在他的眼上,眨了眨,模糊看到在他头顶的上空,垂着一枝白海棠。

嫩绿的叶子簇拥着一朵娇俏可爱的花苞,在斜风细雨中颤颤巍巍吐出一点鹅黄的蕊,泄出丝丝缕缕幽香,吸引来一只饥饿的黑蝴蝶。它的翅膀很大,拖着长长的尾翼,带着一身雨水,费劲力气才钻进微微打开的花苞,就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吸食花蜜,蝶翼碰落了花粉,和着它带进来的雨水,顺着粉白的花瓣边缘,缓缓往外流淌,使得周遭的花香愈发浓郁。

哗啦啦——

雨越来越大了。

吃饱喝足的黑蝴蝶翕张了下翅膀,抖了抖身上的粉蜜雨汁后,趴在蕊心边,刚想小憩一会儿再接着吃蜜,便又有一只饥肠辘辘的蝶,被花香吸引着穿过风雨而来,也是浑身漆黑,体型也不输于它。然而花苞太小,容纳一只蝶栖息已是极限,忽然又挤进来了一只,撑得花苞几乎完全开放。

太重了,坠得花枝乱颤。

沧月闭上了眼。

“鲛皇?”

风雨声中,有人落在他的身旁,语气疑惑,似是惊讶于他的狼狈。

沧月睁开眼,被雨水模糊的视线,看到陆君霆正低头,拧着眉打量他,一身利落洁净度白衣下摆,萦绕着丝丝缕缕鬼气。

“谁伤得你?”陆君霆问。

沧月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咳……”竟又咳出了一滩血,还是说不出话,也用不了灵力传音,索性放弃,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头顶。

陆君霆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往上看。

看到风雨中盛开的白海棠花和两只漆黑的蝴蝶。

脸色顺便变得难堪。

待风止雨霁,已是三日后的早上。

谢重渊这么久未睡未歇,不仅不觉得疲惫,还一副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样子。与之相反的是钟离棠,眉眼间笼着浓重的倦色,已昏睡多时。

“棠棠?”

他的声音透着股餍i足后的慵懒,很是动听,但睡梦中的钟离棠听见后,却蹙起了眉头,声音沙哑地呢喃:“不要了……”

谢重渊绿眸微圆,俊脸板了板,想忍住,还是没能压下扬起的嘴角,低笑了两声,凑到钟离棠耳畔啄吻了几下:“可是我还想要怎么办?”

似乎觉得痒,钟离棠伸手捂住了耳朵,还转了下头,有些孩子气地把耳朵埋进堆积在榻上的雪发里藏起来,然后咕哝了几句。

可惜这声音大小也太模糊,听不清,谢重渊遗憾地挑了挑眉,暂时压下心中升起的更恶劣的想法,不再逗弄累坏了的钟离棠。

他下了不大的榻,从一地破碎的白衣里翻找出钟离棠的储物袋,因为未设禁制,他也可以使用,便从中取出了帕子和水,把水用火加热后,才单膝跪在榻边,仔细且动作轻柔地为钟离棠清理身体。看着手下白腻无瑕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寸是好的,全是过去三天他留下的咬i痕和指印,青i紫与粉红交相辉映,谢重渊不禁暗骂自己一句不是东西,然后找出药膏为钟离棠涂抹并揉按了一番,又找出一套干净的衣裳,为钟离棠穿戴整齐。

对待钟离棠,谢重渊是亲力亲为。

可对乱糟糟的书房,他就没有那么用心了,一挥手,便想直接用术法清理,谁知体内的力量不如往日那般听话了,一时竟没调用起来,再强行调用的话,便会觉得经脉有些微微灼疼,只好就此罢手,亲自收拾书房。

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是难免还会有些声响。

不一会儿,钟离棠便醒了。

“我吵到你了?”

谢重渊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钟离棠醒来,呼吸频率一变,他便注意到了,放下收拾了一半的书房,屁颠屁颠地过来,殷勤地扶钟离棠坐起。

钟离棠湿白的眼睫颤了颤,缓缓掀起了些许,往日无神的眸子恢复了神采,可惜因着视角的原因,谢重渊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你把衣裳穿好。”

甫一恢复视力,便看到两块遍布抓痕咬痕的鼓实胸膛,钟离棠不由得回忆起过去几天的荒唐,耳根一热,垂下眼睫,遮住了黑白分明的眸子。

谢重渊低头看了看自己:“穿好了啊。”

就是领口敞得有点大,但他以前也这样啊,所以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甚至他此刻还想把领口再扯开点,因为他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有一团暴烈的灼气在胸腔内酝酿,滋生后便像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搅得他气息紊乱,五脏六腑伤痕累累,最后裹挟着一股浓重的腥甜,直冲喉管。

谢重渊不想让钟离棠担心,猛地闭上嘴,咬紧牙关。

可还是没能完全阻挡。

有一丝血渗出他的唇齿,顺着嘴角淌落,被闻到血腥味抬头的钟离棠看了个正着。

“怎么忽然流血了?”钟离棠抬手抹掉他唇角的血渍,指尖捻了捻,感觉不对,“这血……”炙热异常,色泽又红中泛黑,很像中了火毒。

谢重渊喉咙滚动,咕咚一声,把嘴里的血咽下,说:“刚刚我不小心咬到舌头了,没事儿。”然后,他急切地用双手捧起钟离棠脸,去看他的眼睛。只见雪色长睫下,墨黑的眸子明亮有神,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你的眼睛好了!”他喜不自禁,心知瞒不过钟离棠,必须给他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在双修的时候给你渡毒了。”但还是尽力遮掩自己受伤的事,“火毒出自异火,异火又与我一体,伤不了我。”然后话锋一转,笑道,“没想到效果这么好,既然如此,棠棠,我们日后多多双修吧。”

钟离棠忆起昏沉迷离时,两根一起的可怕经历,默了默。

心想,还是少点好。

第56章 两情相悦 如果棠棠和你口中的那位祭司……

谁知刚说了大话。

谢重渊体内渡来的那些火毒便又开始发威。

明明没有再动用力量, 可经脉上细微的灼疼不仅没有减轻,反而经过他与钟离棠说话的这片刻工夫的发酵,愈发严重, 像被人用天底下最烈的火做的利刃, 瞬息间划了千百道,疼得厉害。很快, 这灼疼又飞快往外蔓延, 五脏六腑,头啊脚啊,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肤, 都在火烧火燎地疼。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喽。”谢重渊怕钟离棠发觉了, 以后不再让他渡毒——就算有彼岸做药, 或许不久后便可以服药解毒, 但他还是想为钟离棠渡毒, 最好全渡到自己身上, 由自己来承受解药制成前火毒的折磨。于是,他强忍着疼,异域深邃的眉眼还故意挤弄出一副恶劣的表情, 试图转移钟离棠的注意力,“唔, 一天一次, 一次三到七天,怎么样?”

腰会断的吧。

钟离棠摸了摸被他涂过药,还揉按了一番,仍觉酸软疲惫的腰。

“能不能少一点?”

听到他商量的口吻,说实话, 谢重渊非常意外。他以为钟离棠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他的提议,然后还会一本正经地教育他,做人不可贪欢。

太好奇了。

谢重渊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素来清心寡欲,不重肉i体之欢,而你……”

钟离棠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依着过去三天谢重渊饿虎扑食似的表现来看,显然不是个吃素的主。

“你我虽然尚未举行仪式,正式成为道侣,但是已然两情相悦,还有了道侣之实——既是道侣,怎可全凭一人的心意做主?理当商量着来。”

他说的义正词严。

谢重渊却只注意到:“你方才是说我们两情相悦?”

钟离棠耳根微热,但还是“嗯”了一声。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过去,面对他人表露的爱慕,他总是在拒绝、退缩或者是疏远,想当无事发生。那是因为从未有人教过他什么是喜欢,他本能地想要维持熟悉且习惯了的原状。但是当他有所明悟后,一再逃避就不符合他的剑道了。

“嘿嘿……”谢重渊顿时忘了身上的疼,笑得像个傻子,恐怕此刻无论钟离棠说什么,他都只会说好,便是让他从此吃素,说不定也会点头。

好在钟离棠没那么狠心,只叫他收了收领口。

“好!”谢重渊乖乖紧了紧衣领。

蜜色胸膛和上面显眼的红色抓痕,皆被织金玄衣遮得严严实实。

钟离棠终于可以放心地移开眼了。

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的书房,便猝然映入他的眼底。虽然谢重渊已经尽力收拾了,但看着还是乱糟糟的,不少地方还残留着他们荒唐过的痕迹。

比如被按过的窗前,被抵过的墙柱书架,被坐过的破桌破椅……

眼睛看不清的时候,其他感官便格外敏锐。以致于他现在眼睛好了,看到那儿,脑海里便能立刻勾勒出当时的情形,不禁耳热得更厉害了。

“出去吧。”

短时间内,钟离棠怕是无法面对这间充满“回忆”的书房了。

谢重渊挥手撤了笼着书房的结界。

雨下了三天,今日方晴。

钟离棠推门一走出去,便被灿烂明媚的阳光洒了满身,刚恢复的眼睛忽然受到刺激,不受控制地眯起,还盈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模糊的视野里,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白海棠树下,有一人低着头,抱膝坐在泥泞的地上。

钟离棠眨了眨眼,视线清晰了些。

看到那人头发披散着,即便湿成一绺一绺的,还是能看得出远超常人的浓密,只是被血渍、泥水和落花枯叶遮掩,一时不好辨认原本的色泽。

“沧月?”

树下的人抬起了头,露出还算干净的脸,可不就是沧月。

对上钟离棠黑白分明的眸子,他眼睛闪了闪,心道真是天助他也!钟离仙尊的眼睛竟好了,如此便能够更加直观地看到他的惨状,想来定会原谅他犯下的错。于是,沧月慌忙站起来,许是起得太急,身子还晃了晃,要不是及时伸手抱住了身旁的树,差点就要摔倒。须臾,他扶着树直起腰,还借着力道自然地甩了下头发,露出伤痕累累的脖颈,然后眼神怯怯,用嘶哑的声音朝钟离棠嚅嚅地唤了一声“仙尊”,看起来可怜极了。

沧月盘算得很好,但有谢重渊来拆他的台。

“我封你灵力用的力量不多,算算时间,几个时辰就会自动解封。可现在三天过去了,你一不清理自己,二不为自己疗伤,保持着这副狼狈的姿态,一定不是在故意装可怜,想博棠棠的同情吧?”谢重渊出现在钟离棠身后,凉凉地睨着他,“我猜你是知道自己错了,在自我惩罚呢吧?”

“……对。”沧月还能怎么办,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我在惩罚自己。”一计不成,他再生一计,“我只是怕您不愿意双修,才出此下策,呜呜。”眼睛一眨,说哭就哭掉了两串小珍珠,“我实在不能失去您。”

谢重渊“呵呵”两声。

钟离棠叹了口气:“你啊……”

察觉出他话音里的软化,谢重渊皱了下眉,但念在之前的那句“两情相悦”的份上,又决定大方点。

“求您原谅我。”沧月踉跄着走向钟离棠,却在走了几步之后,猛地停下,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破碎,不可置信地看着钟离棠,又看看他身后的谢重渊,然后一个术法,瞬身到钟离棠身旁,伸头凑近了他翕动鼻翼。

他没有闻错!

钟离棠的身上有一股恶心的味道——谢重渊的兽味!是一种兽类发i情时才会出现的气味,用来标记雌兽,警告其他雄兽,充满了占有欲和攻击性,只有同为兽类的存在才会闻到,那么浓烈,几乎腌入了骨肉……

两人在被结界封闭的书房呆了三天会做些什么,沧月不是没有设想过,但怎么会呢,那可是不容亵渎的钟离仙尊啊,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您不会和他双修了吧?”

离得太近了,钟离棠下意识往侧边走了一步,听到沧月的问题,对上他通红的眼睛,一时语塞。双修毕竟算比较私密的事情,对着别人,还是一个晚辈,他不好意思直说,谢重渊却:“你怎么知道我们两情相悦?”

钟离棠:“……”行吧。

“我不信,假的,一定是你在胡说八道!”沧月彻底破防,怒道,“凭什么?你也配?你这种卑贱、肮脏的恶兽怎敢染指仙尊?你该死!”

谢重渊冲他挑眉一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骂反而不觉得生气。

“沧月!”钟离棠听不下去了,“慎言!”

沧月一脸委屈:“您怎么能动凡心呢?您就算要喜欢,也该喜欢我这样的人啊。”

闻言,钟离棠哑然,久久无语。

“?”这下轮到谢重渊想说凭什么了。等了一会儿,不见钟离棠开口拒绝,谢重渊从淡定到狐疑,最后忍不住开口催促:“你怎么不说话,快拒绝他啊?”像拒绝陆君霆和净心一样狠狠拒绝啊,总不可能心软了吧?

沧月道:“仙尊不拒绝我,说明心里对我并非无情。”

“我看你是又想找死了!”谢重渊怒极反笑。

眼见硝烟将起,钟离棠说:“够了。”转头给谢重渊一个安抚的眼神后,想了想,神色严肃地问沧月,“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初见那天的事?”

“当然!”说起往事,沧月脸上露出笑容,语调也陡然变得轻快,“我还记得那天,海上有雷暴,风浪很大,闹得归墟也不平静……”

他是上任鲛皇的遗孤,自幼被鲛族众人千娇百宠地养着,唯独那自北方冰海里来的祭司对他不假辞色,但少时的他不知怎的,却偏爱往祭司的身边凑,明明昨儿才被狠狠训哭,发誓再也不理人,今儿就又跑了过去。

“我睡不着去找祭司大人,一去就撞见了您。”说起来,沧月心里一直很好奇两人是怎么结交的,明明之前从未有过两人认识的传闻,“您是来找祭司大人学鲛乐的。”看相处却很熟识,祭司大人还愿意传授本不该外传的鲛乐,“您学得很快,祭司大人夸您有天赋,若是专心修琴乐之道,或许成就不会比剑道差。”他还是第一次见祭司大人用那样欣赏赞叹的眼神看人,叫他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令祭司大人满意的人,“祭司大人还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乐谱送了您一份,得知您身上有未愈的旧伤后,更是主动落泪化珠为您制药,而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落泪……”

越听越不对劲,谢重渊摸了摸下巴,奇怪地问:“你回忆的重点,怎么都在那什么祭司身上?”

“是吗?”沧月怔了怔。

钟离棠肯定地说:“是。”顿了下,他接着沧月未完的回忆道,“你大约不知道,我那旧伤不止是外伤,识海亦有损伤,以致于常有些许神识外泄而不自知。”他蹙了蹙眉,叹道,“所以当日辞别后,我身已走,神识却迟一步,无意听到了你与故友的对话。”

他过去是不太懂什么是喜欢,但对他人的敌意还算略知一二。

那样厌恶的眼神,那样排斥的态度……

“你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哭着闹着让故友保证不再与我往来。”

沧月眼神虚了一瞬:“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您别把我的胡说八道放在心上。”他扯了扯嘴角,让脸上的笑容不要僵住,“时间已经证明,您确实是位正人君子,不仅没有害过鲛族,反而一直以来庇护我们良多。”

“你对我态度的改变,始于故友托孤之后。”钟离棠清楚地记得,从那之后沧月才开始尊敬他、依赖他,望着他的眼神,也逐渐像在看故友。

沧月眼睫颤了颤:“我、我其实早就对您改观了。”

钟离棠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眼神锐利,仿佛要看进他的内心深处,沧月下意识移开了眼,视线却没有焦点,虚虚地落在空中的某一处。

“如果棠棠和你口中的那位祭司大人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谁?”谢重渊从他们的对话中隐约察觉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便故技重施。

“当然是——”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沧月脱口而出了一半,又猛地住嘴,然后脸色白了白。这样俗套到可笑的问题,却偏偏一问,便知道谁的份量更重。

顿了顿,他说:“当然是救仙尊了。”可是他通红的眼眶里却有泪水积聚,“祭司大人是鲛人,天生会水,无论如何也淹不死的。”溢出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化作珍珠坠入泥里,“……所以他最后死在了岸上。”

同时,一股迟来的庞大痛苦,瞬间席卷了他的心神。

第57章 非你之过 什么双修?谁和谁双修了?哈……

会客堂上。

丹峰峰主听召前来, 为沧月处理身上的伤。

见他浑身脏乱,好心地施了清洁术法令他焕然一新后,才给他细细诊治。内伤约等于没有, 多是外伤。四肢和躯干上多是碰撞出的擦伤和挫伤等, 不算严重,便是不涂药, 以鲛人优越的恢复能力也能自愈。较为严重的是他颈上的伤, 骨头断了,碎骨至今没有取出,已经和肉长在了一起。

“我会先施法取出碎骨, 拼成完整的骨头使其弥合后,再接回去。”丹峰峰主低声道, “过程中可能会有些疼, 您要是受不住便告诉我。”

沧月没有一点儿反应。

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通红的眼睛大睁着, 眼神却很空洞, 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等了片刻,还是不见沧月有所回应。

丹峰峰主转头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了看一旁的钟离棠。

钟离棠对他点了点头。

丹峰峰主才动手施治, 取骨、拼骨、接骨,用灵力疏通淤血, 又把他颈部表面结了血痂的鳞伤揭开, 重新上了药包扎起来。整个过程,沧月好似任人摆布的傀儡。哪怕被丹峰峰主捏住下颌打开嘴巴,喂了一枚促进骨肉愈合的丹药,也没有回神,要不是丹药入口即化怕是连吞咽都不会。

看得钟离棠心中不禁为他担忧。

虽然好奇堂堂鲛皇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但是丹峰峰主此刻显然更关心眼睛好了的钟离棠的身体情况:“小师叔,可否让我给您看看?”

钟离棠道:“先给他看看。”

指了指身边,对着沧月一脸幸灾乐祸的谢重渊。

“我?”谢重渊心道糟糕,不会被发现因火毒受伤了吧?但是面上还是装得很镇定,“我身体好好的,又没什么事,就不用看了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