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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变成小龙崽的谢重渊太会躲了,遍寻不到后,钟离棠有些担忧,差点想唤人来帮忙找的时候,不经意扫到一株白海棠树那满树盛开的粉白中有抹黑色一闪而逝,只留下一片拥挤的花朵在他的目光下轻轻颤动。

“罢了,既然找不到,便不找了。”

低语了一声,他干脆利落地转身,施施然走去书房。

果不其然,身后的白海棠树传来簌簌的响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大力拨开了花枝,接着又是一下虽然几不可闻、但又略显刻意的落地声。

钟离棠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而是按照原计划去了书房,找《灵兽入门》一书看看化形篇的内容,希望能找到谢重渊反复无常的的原因。

看着看着,便看到了化形篇里关于灵兽繁衍期的介绍。

说通常灵兽一旦化形,便意味着成年,也就是进入成熟期。然后根据种族的不同,会或快或慢地迎来他们人生第一次繁衍期。

而繁衍期即将到来的表现,有食欲不振,面对平日喜欢的食物可能都会提不起兴趣。有情绪会变得喜怒无度,可能会过度亲昵饲主,想要被抚摸等,也可能会焦躁易怒,攻击性增强。有行为反常,会变得喜欢对地盘和地盘里的东西进行标记行为。还有的,可能会出现离家出走的情况……

钟离棠边看,边在心里一一比对谢重渊近日的情况。

化形之后,谢重渊胃口打开,食欲反而更好了,这条不对。情绪这条倒是几乎全对,他甚至怀疑谢重渊之所以对他起杀意也是因此。

至于行为方面,标记么……

钟离棠低头,看了看腰间坠着的黑龙宝戒,又摸了摸后腰兽纹的位置,知道兽纹还在的时候,谢重渊似乎很高兴?

还有谢重渊最近常常一生气就躲起来,四舍五入可不就是离家出走?

大致对上了几条,看来谢重渊可能是繁衍期快来了!

钟离棠合上《灵兽入门》,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与此同时,书房闭着的窗子忽然咯吱咯吱地轻响了起来,然后缓缓打开,不仅倾泄进来一片午后橙黄柔和的光线,还冒出两只漆黑的小爪子扒着窗沿。而推动窗的不是旁的,正是桃心尾巴,量了量窗子敞开的宽度是否合适后,一长一短两只犄角缓缓升起,接着是一对偷偷摸摸的绿眼睛。

“进来吧。”钟离棠从书案后宽大的椅子起来,转身把《灵兽入门》放回书架的同时,修长的手指拂过一个个书脊,“正好想给你个东西。”

在修真界,灵兽化形有了人身,便是妖了,不可再与单纯为兽时同日而语。据他所知,妖族寻找可以共渡繁衍期的伴侣时更偏向有人身的。

虽然谢重渊来自异世,但是看他先前偷亲自己的行为,想来与此方天地的妖族在这一点上应该是相似的——从未有过感情经历的钟离棠,又在看过《灵兽入门》受了误导后,完全没有往谢重渊可能喜欢他的方面想过。

“什么?”

既然都被发现了,谢重渊也不躲了,扑扇着翅膀从窗子飞进来,一屁股坐在钟离棠的书案上,仰着头好奇地望着他,心里升起一点点期待。

钟离棠的手指停在一个书脊上。

只见上面竖写着《三界六族十八种双修秘法》。

“三?六?十八?”谢重渊勉强才辨认出四个字,不禁嘟囔道,“我字都认不全呢,你还送我书?倒不如送我一块金子,哪怕银子也行。”

“据说里面有配图,哪怕不认字也能看得懂。”钟离棠抽出了它。

他的书房毁过一次,现在书架上的都是洛如珩重新买来的正经书与话本,而《三界六族十八种双修秘法》却是归属于正经书一类。是为各族修士科普正确的双修方式的一本优秀书籍,多年来,坊间一直卖的很好。

钟离棠之所以会知道此书,还是少时随师尊回凌霄宗后,去弟子峰听讲的时候,偶尔课前会见到师长们从师兄弟们的储物袋里查没此书。

犹记得师长们斥骂道:“你们一个个的,小小年纪不学好!才丁点修为,剑招术法还没学会几个呢,就春心萌动,想找道侣了?看打!”

也有脾气温和的好言道:“不是不让你们看这种书,而是你们现在还小呢,不是时候。等你们长大了,遇到契合的人,就可以共研此书了。”

不过因为他自幼心向大道,又一贯耐得住修行的孤独寂寞,从未想过找个道侣一同探寻大道的事,也就没有看过这书,甚至是这类书。

既然眼下要给谢重渊看。

想了想,钟离棠还是先翻开看了看。

好巧不巧,他随手一翻,竟翻到了关于神魂双修的一页。眼睛只一扫,数行不可言说的字词和一旁似曾相识的神魂交缠图瞬间印入脑海。

“……”

“有图?”谢重渊对书又有了兴趣,“好看吗?给我瞅瞅。”

见小龙崽踮起脚尖,伸着脑袋想要凑近。

钟离棠猛地回神,啪的一声重重合上书,又手忙脚乱地飞快把那书塞回书架里,然后转过身往后一靠,用背遮挡得严严实实,才松了一口气。

谢重渊:“嗯?”

钟离棠眼神闪烁,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还是小龙崽模样的谢重渊的眼睛。只觉羞耻的情绪几乎快把他整个人淹没,心口一阵窒息。

“你的耳朵……”谢重渊注意到,钟离棠的耳朵几乎红透了。

钟离棠手抖着解下腰间的身份令牌,交给谢重渊,还把他小小胖胖的身体轻轻往外推了推,垂着眼,长长的眼睫慌乱地眨动:“你说得对,我还不如送你喜欢的金子。去吧,去库房拿金子去吧,快、快些去吧。”

“可是……”谢重渊不满,他话还没说完呢。

下一刻,一双手伸到他腋下架起他,一直把他送到书房外才放下。

谢重渊转身:“?”

嘭的一声,书房的门在他眼前关上。

谢重渊一头雾水:“??”

接着,一声咣当,书房的窗子也合了起来。

谢重渊彻底迷茫,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26章 欠揍的龙 破天荒的,他一向清冷淡然的……

一直到第二天。

谢重渊才明白, 钟离棠是真的有意在躲他。

昨儿忽然被丢出书房,虽然心中困惑,但是本着能去库房肆意拿金子的机会难得、一次都不能错过的原则, 他便喜滋滋地去挑拣了一大堆。

又忍不住, 直接在库房外的空地上,把金子一一炼成漂亮的金饰。

等结束, 天都黑透了。

而他精力消耗太多, 维持不住人身,变成了兽形。

起初,还是凶猛威武的成年巨龙模样, 一走起来,踩得地都咚咚响。结果当他忍着浓浓的睡意走到钟离棠的书房门口时, 却变成了小龙崽。

黑色的皮翼轻轻一扇, 便带动他胖乎乎的身体升到紧闭的窗前。

细长的尾巴竖起, 想故技重施推开窗子。

一推, 却没推动。

因为窗子从里面闩起来了。

谢重渊不知, 索性用桃心的尾尖儿敲了敲窗子。

嘭嘭——

隔了一会儿,他听到屋内传来起身移动椅子的声音,还有钟离棠的脚步声的越来越近, 最后停在窗边,被烛火在雪白的窗纸投下清瘦的身影。

窗子未开, 只传来钟离棠迟疑的声音:“你且在外面自己玩会, 我……我想自己再安静看会书。”

谢重渊狐疑,怎么感觉钟离棠在躲他呢?歪头想了想,他灵机一动,举起白玉牌:“那你开下窗子,我把你的身份令牌还给你。”

“嗯……就先放在你那吧。”

窗内的人没有上当。

“嗷呜!”

小龙崽懊恼地叫了一声, 翅膀一收,任自己坠落在地,贴着墙根一屁股坐下,然后把白玉令牌挂在脖子上,两只小短手如人一样在胸前交叉,低头生闷气,结果没一会儿,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醒来。

谢重渊发现他四仰八叉地躺在静室舒适的榻上,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草屑尘土的踪迹,仿佛被从头到脚仔细擦了一遍。

“嗷?”

睡了一觉,他精力恢复不少,心念一动变回了人身,理了理身上的织金玄衣,戴上新炼制的金饰,完全没发现钟离棠的身份令牌不见了,便兴冲冲地去书房找钟离棠。

这次,他倒是知道走门了。

只是门依旧是关着的,敲了几下,又等了片刻,里面也没个回应。

谢重渊皱了皱眉:“棠棠?”

还是没有回音。

哐的一声,他直接推开了门,眼睛一扫,里面果然没钟离棠。

谢重渊眉头皱得更深了。

静室没人,书房也没人,那钟离棠一大清早的去哪儿了呢?想了想,他又去白海棠林间的寒泉、钟离棠很少去的卧房、会客堂、池塘周围一圈的轩阁楼馆寻找,都不见钟离棠的存在。接着,他变成巨龙,绕坐忘峰飞了一圈的同时释放出神识,然而每一寸土地上都没有钟离棠的踪迹。

“嗷呜——”

黑色巨龙翅膀一扇,疾射向坐忘峰外,却嘭的一声,重重撞上坐忘峰上空无形的防护结界,不仅被挡了回来,连不甘的怒吼也被隔绝在峰内-

钟离棠确实暂时想避着点谢重渊。

他不沾情爱,清心寡欲了千百年,一朝叫他发现,原来他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与人神魂双修过了,尤其是这人还算是他一手养大的。

一时实在难以接受。

但还不至于为此避出坐忘峰。

是因为收到江云起死讯的御兽宗宗主江天阔,没有大张旗鼓地上凌霄宗为亲生子的死亡讨要说法,而是先遮遮掩掩,偷偷地找陆君霆密谈。陆君霆表面答应,背地里则派洛如珩请来钟离棠入他的芥子法宝“旁听”。

“不知江宗主有什么事要与本宗主私下说?”陆君霆在书房接见了江天阔,请他坐下后,一只手搭在膝上,边把玩着他身份令牌下的缀珠,边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我们约定好的登门时间,不是现在。”

闻言,江天阔谨慎地放出神识,扫了边周遭确定无人偷听,又张开一道结界包裹住两人,才道:“陆宗主,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一开口,他便红了眼,满面丧子的悲伤与无奈。

“我就那么一个亲手的儿子,打小当成眼珠子疼,要什么给什么,生怕亏待了他……可是您来信却说,我儿死在了仙尊大人的灵兽手上。”

江天阔神色纠结中又带着一丝坚定。

“我虽然相信仙尊大人的人品,但是人都有亲疏远近,难保仙尊大人不会偏颇自己饲养的灵兽……而我身为父亲,势必要为我儿讨个公道!”

陆君霆态度冷淡:“江宗主有话不妨直说。”

“所以我想请陆宗主届时帮忙说几句话,让事情能顺利了结,也好让我儿能早日安息。”江天阔说着,擦了擦眼泪,一副可怜的老父亲模样。

转眼,他却压低了声音,语焉不详地暗示:“听说早年间,陆宗主您与钟离仙尊因继任宗主一事有些龃龉……多年来,钟离仙尊不论是修为还是名声都始终压您一头……您若是有想法,到时候您大可以借水行舟。”

陆君霆把玩珠子的手一顿。

“不知陆宗主意下如何?”江天阔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色,奉承道,“您本来就是作为少宗主培养的,继任宗主也是名正言顺,若不是钟离仙尊横插一杠,当年也不会有人怀疑您得位不正……况且您当了宗主以后尽心尽力,可世人说起凌霄宗却只会想到钟离仙尊,也太不公平了。”

陆君霆起身送客,神色不悦道:“你可以走了。”

江天阔期期艾艾道:“那……”

陆君霆冷眼看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江天阔一走。

陆君霆慌忙把钟离棠从令牌缀珠里的芥子空间接出来,脸上的冷色尽数褪去,着急地解释:“还望师弟信我,我方才点头只是为了稳住江天阔那厮,并非真的对师弟心怀不满,师弟,我、我……”

外人不知晓内情,道听途说了几句,便以为他当年能在钟离棠横空出世之后还能继任宗主,是支持他的峰主长老们逼迫钟离师叔得出的结果。

其实不然。

不可否认,年少时,被当成少宗主培养,受尽师兄弟尊敬和师长们关爱的待遇忽然出现可能失去的危机,他是心态失衡,对钟离棠有过敌意。

但归根到底,那不过是少年心性,不甘被同龄人比下去罢了。

犹记得当年,弟子峰上,稚气未脱的师弟甫一出现,便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小小年纪,修为便超过他们。制式一样的白衣,穿在师弟的身上,就格外飘逸出尘些。明明相貌出众,却气质凛然,令人望而生畏。

师长演示的剑招,他复刻个七七八八已是天赋卓绝,可师弟只一眼就能分毫不差地比划出……他便明白,师弟是要被所有人追逐的天上月。

人或许会嫉妒比自己优秀的人,但怎会怪月亮在自己头上呢?

后来,凌霄宗要决出下任宗主的时候,陆君霆其实已经做好了日后辅佐师弟的准备,谁知道面对师长的询问,师弟却拒绝了——

“弟子孤僻冷情,并非良选。陆师兄为人方正持重,上受师长信任、下受同门敬服,且智、勇、才、德兼备,私以为可堪大任。”

至此,追逐明月多年的他,怦然生出妄念。

“师兄不必多言。”钟离棠安抚道,“我相信师兄的为人。”

当年自有传言起,凌霄宗不是没有澄清过,但似乎世人都更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于是便不再多言,哪料到过去几百年了传言也没有平息。

陆君霆望着他沉静的眉眼,忍不住叹道:“这么多年,我兢兢业业操持宗里,除了不想辜负师弟当年的信任之外,还是为了师弟能不用担心宗里,毫无后顾之忧地修行,我……我比谁都希望师弟能早日求得大道。”

为此,他一直不敢暴露自己的心思,就怕打扰了师弟的修行。

可是现在……

陆君霆不禁心思微动。

但是念着眼下还有江云起之死与地下斗兽场的事还没有完结,到底还是按捺住没有表露出来-

与陆君霆又聊了会宗里宗外的事务后,钟离棠回了坐忘峰。

谁知回去面对的却是一头怨气十足的小龙崽。

“你的头怎么了?”

钟离棠远远地看到书房门外,满头血的小龙崽,忙加快了脚步。

走近一看,发现那血来自他的左犄角处。原本茁壮成长的稚嫩小角,现在矮了一截,血肉模糊的,看起来伤得不轻。

再低头一看小龙崽血淋淋的爪子,哪还不知道是他自己抓的。

“你在躲我,从昨天到今天,你都在躲我。”谢重渊幽幽道,“你不想看见我,甚至为了避我离开坐忘峰……我想找你,却出不去。”

他很难不怀疑,钟离棠是不想养他了,毕竟陆君霆一直怂恿钟离棠养些比他温顺漂亮的灵兽,说不定钟离棠就是被说动了呢。

钟离棠蹙着眉,严肃地问:“可你为什么要弄伤自己的角?”

“你说过的,我的断角长好,你就会抛弃我!”谢重渊梗着脖子,瞪着他,不服输道,“现在我的角没有长好,你不能不守诺言!”

钟离棠沉默了一瞬。

他记得自己的原话不是抛弃,而是给予小龙崽自由。

见他不说话,谢重渊举起爪子,又想给伤痕累累的左角一爪子。

钟离棠及时出手截住他不安分的爪子。

破天荒的,他一向清冷淡然的脸上,竟露出笑容。

看得谢重渊一呆。

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的时候,他发现钟离棠竟不顾身份,直接坐在了书房的门槛上,而他则被按在了钟离棠膝上。

接着,只听啪的一声,他的屁股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嗷呜?!”

第27章 知错能改 谢重渊绿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钟……

“打你的第一下, 是因为你愧对父母。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岂敢随意毁伤?你这是不孝……”钟离棠说到这, 忽然住了口。

因为他骤然想起, 《重渊》一书里提到谢重渊的来历时,曾用寥寥几笔描写过他的父母——母亲是一头普普通通的黑龙, 而龙族怀上子嗣不易, 所以哪怕她知道自己怀的孩子觉醒成了暗黑巨龙,继续孕育的话会被榨干全部力量与生命,还是坚持生了下来, 却来不及看孩子一眼便当场死去。

而谢重渊的父亲,是位魅魔, 遗传给了他桃心尾巴的特征, 却也曾想过扼杀他。虽然最后心软了, 但还是抛弃了刚诞生还未破壳的他。

谢重渊幸运地没被发现吃掉, 破了壳, 却因为身具混乱与毁灭之力,而走到哪儿都被排斥、嫌弃、驱赶,甚至连同族也不愿意靠近他……

膝上小龙崽的挣扎, 令钟离棠回了神。

他皱了皱眉,一手按住了小龙崽, 一手抬起落下, 又是啪的一巴掌。

“第二下,是因为你曲解我。”钟离棠冷声道,“我自问从未说过弃你之言,也未有弃你之心,可你却张口便冤枉我想抛弃你。若迟早有一天要弃你, 我何必任你几乎吃光一池子珍稀的银鱼?便是你平日去弟子峰所用的膳食,也是特制,食材大半都是出自我坐忘峰库房的天材地宝。”

即便他曾有过把小龙崽托付给别人的想法,那也是为了身后的打算。

只要他还活着一日,便不会弃谢重渊于不顾。

闻言,还想挣扎的小龙崽不动了。

“你真的不会不要我了?”

谢重渊忽然高兴起来,谁知钟离棠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

“嗷?”怎么还打啊?

他皮糙肉厚,身体表面还覆盖着一层冷硬的鳞,钟离棠又身无修为,加上没用神兵利器,只用他柔软的掌心,打得其实不疼。

疼的是谢重渊成年龙的自尊心。

钟离棠也没想打他个千百下,只三下便收了手:“这第三下,打你是因为你不爱惜自己。你随意伤害自己的身体,如此不自爱,怎会爱人?”

他话里的“人”,并非哪一个具体的人,而是这天下。

谢重渊是他们这书中天下的主角,若想改变灭世的结局,只能先改变他的想法。如今他不像剧情里受尽苦难,反而得到过善意与善待,若他能进一步爱上这世间,最后怎舍得毁灭他爱的这世间?

却不想,谢重渊听了自作多情,一时想岔了。

先前他被按着,因姿势的原因看不见钟离棠的脸,这会心潮澎湃,努力扭了下头,却看见钟离棠因染上愠色而格外明艳的眉眼。

“你可知错?”钟离棠问道。

自被他养在身边,谢重渊见过几次钟离棠严肃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钟离棠生气,意识到这一点,瞬间老实了:“我知错了。”

钟离棠这才放开他。

谢重渊一得了自由,立刻变回人身,摘下身上的金银珠宝饰品不够,还把存在他体内空间的金银也全拿出来,积极主动地上交。

“棠棠,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把金子都给你,等我以后表现好了再还给我,不,哪怕不还了也没事,我的金子都给你……”

钟离棠看他认错态度良好,心情好了些。

昔年,他师尊曾与他遗憾地感叹,知道师尊收徒后,不放心的师伯师叔们曾偷偷传授过师尊经验,对不听话的弟子,没什么是一顿揍解决不了的,如果一顿不行,就两顿,三顿,然后再以理服人,令弟子悔过反思。

没想到他打小就听话又乖巧,没给师尊施展的机会。

以前钟离棠不大赞同这经验,尤其是揍人这一点。

现在看来还是有点效果的。

却不知原因是——

“我以后再不伤害自己,一定好好爱自己。”谢重渊绿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钟离棠,脸颊微红,“也爱……反正我会爱人的,你要相信我。”

钟离棠:“……”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

默了默,他点了点头,然后没没收谢重渊的金子,而是在为他的受伤的角上了药后,让他写份悔过书,反思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

“啊?”谢重渊伸手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我吗?”

他没听错吧,让他一头连识字都是靠麒麟血记忆的龙去写字?

钟离棠“嗯”了一声,然后给他拿了一套笔墨纸砚,让他去书房外的石桌上写,何时写好了,何时来见他。

若写得诚心,便原谅他。

一听这话,谢重渊也不觉得为难了,抱着东西就跑出去,趴在石桌上,生疏地攥着笔,在雪白的纸上落下一个个歪歪扭扭的上古文字。

不久后,司秋过来送药,看到后不禁好奇地询问情况。

“我惹棠棠生气了……”谢重渊头也不抬地说,虽然钟离棠没有规定要他写多少字,但既然要诚心,在他看来肯定是多多益善。

司秋一听,满脸崇敬地看着他:“你可真厉害啊,居然能惹怒小师叔!别说我了,就是我师兄入门到现在,也没见过小师叔生气的样子。”

然后低头一看谢重渊写的东西,惊讶道:“你写得都是上古文字?这可比现在通用的文字难多了,我就勉强认得几个字,你能教教我吗?”

上古文字现在虽然不用了,但看古书时肯定是看原本更能有所悟,还有万一要是遇到古老的遗迹仙府,会点上古文字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救命。

谢重渊被他的话提醒了,眼睛忽然一眯。

不由得想起导致钟离棠躲他的源头,似乎是那本三什么六什么十八什么的书?不行,他一定得看看里面写了什么,省得钟离棠日后再躲他。

于是他道:“行,不过你得先教我你们现在用的文字。事不宜迟,就现在吧。放心,我聪明,学得快,费不了你多少时间。”

司秋同意了,把药送给钟离棠后,便回来教谢重渊。

而谢重渊果然如他所说,学起来很快。

不到一个时辰,光靠死记硬背,他就把常用的字词全记住了。

令司秋一个整天跟在师长们屁股后头学得艰难的小少年颇有成就感,不禁想教他一点更有深度的东西,于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摞关于诗词歌赋的书,没错,弟子峰不止教他们剑法经文等修行之法,还会挑一些凡人所著的优秀书籍让他们陶冶情操,就是司秋对这方面实在缺乏悟性。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什么意思?是说衣裳太大了不合身吗?”谢重渊随手拿过一本,哗啦啦,翻了好几页,却看得一头雾水,“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憔悴?换套合身的衣裳不就好了……”

司秋挠了挠头:“呃,我觉得可能是饿的,饿瘦了衣裳就大了……”

书房里,隐约听到他们对话的钟离棠,忍不住扶了扶额。

翌日。

谢重渊把写好的悔过书交给钟离棠,用的还是刚学的现行文字写的,字虽写得不漂亮,但比一开始蚯蚓似的上古文字版好多了。

“嗯,不错。”钟离棠赞道。

谢重渊脸上露出笑容,刚想说什么,就被忽然过来的洛如珩打断。

“小师叔,江宗主等人已经到山门了,您可以过去了。”

钟离棠点了下头,然后把谢重渊的悔过书折了折,夹在书里仔细收好,就要随洛如珩离开,转眼看到一旁的谢重渊,却不禁陷入了犹豫。

本来他是不打算让谢重渊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但是一想到昨天不过离开坐忘峰一会儿,谢重渊便胡思乱想伤了自己,最后还是带上了他。

凌霄宗主峰大殿。

江天阔与御兽宗几位护宗长老以及三五个交好的宗主来后,看到殿上两侧伫立着的众宗主或是能代表一宗的人物时,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他已经来了,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把戏唱下去。

“我宗里的管事犯了错,是我管教不利啊,我儿只是代我来向仙尊大人赔礼道歉的,怎么就凭白丢了性命?这可让我以后怎么活啊。”

江天阔字字泣血,说到最后,已是泪如雨下,哽咽到不能自已。

“江宗主节哀……”

“人家好端端一个儿子死在凌霄宗,陆宗主你可得给个说法。”

“凌霄宗请我们来做见证,可你们消息传得不清不楚的……不过既然江少主死了,起码得说清他是怎么死的吧?”

这时,众仙门宗主里走出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朝陆君霆行了一礼后,神情平静地说:“老身此生只育有一女,名芸娘,貌若春花,性情温柔,我甚爱之。然而她百岁时,对江宗主一见钟情,非卿不嫁。老身拗不过只得允了,谁知芸娘命薄没几十年便去了,只留下云起一条血脉。”

“如今云起去了,若不为他报仇雪恨,老身无法面对芸娘的亡灵。”

“还请陆宗主交出害死云起的凶手。”

“不急。”陆君霆手一挥,大殿中心登时出现一具棺材,正是装有江云起尸身的灵柩,“我师弟稍后便到,毕竟事关他所养的兽。”

“云起我儿啊,你娘死得早,为父就只剩下你了啊。如今你也狠心离我而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芸娘,你和云起来接我一家团圆吧……”

江天阔踉跄着,扑到江云起的灵柩上趴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日,他在外的形象儒雅温和,谁看了不说一声有君子之风,此刻全然不顾形象,情真意切地为独子的死亡而悲恸,不少人都被触动了为他感伤。

要知道,修士修为越高子嗣越艰难,如今独子死了他怕是要绝后了。

“我儿犯了什么错,能教他丢了性命?”江天阔悲痛欲绝地诘问。

见钟离棠还没来,陆君霆正要说出江云起干的勾当。

便听一道冷淡的声音从殿后传来。

“这个问题,还是由本尊来回答江宗主吧。”

钟离棠步履从容地走到大殿上,身后跟着如同护卫的谢重渊。

但大殿上的所有人,此时此刻,眼里都只看得见钟离棠一人的身影。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因为他们竟不能把眼前这个步伐沉重,吐息凝滞,看不出一丝修为,身形羸弱到仿佛风一吹就倒的白发男人。

与他们曾仰望了许久,强大到与世无敌的仙尊大人,联系到一起。

第28章 开棺验尸 你钟离棠勾结了魔族!

“见过仙尊大人……”

“都是我等无能, 累得仙尊大人为天下苍生牺牲至此……”

“在下有几株具有清热解毒之效的极品灵植,愿意献给仙尊……”

片刻后,回过神, 众人纷纷开口, 或见礼或感激或表态。他们多身居高位,平日里不是忙着修炼便是处理宗门事务, 能在收到凌霄宗的秘密邀约后, 二话不说便来,几乎都是为了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见一见钟离棠。

谁叫陆君霆之前为了钟离棠不被打扰,不止拒绝了净心的拜帖, 还拒绝了所有想探望的人的拜帖,也是因此加剧了他与钟离棠有龃龉的谣言。

“诸位别来无恙。”钟离棠朝众人颔首, 然后并不贪功, 不疾不徐地解释, “当年封印凶兽于昆吾山, 乃我师尊率众仙门前辈所为。因着不放心, 师尊在渡劫飞升之前,曾交代我要多关注昆吾山的封印。所以凶兽冲击封印时,我能第一时间发现并到场, 也是理所当然,并非诸位无能。”

“相信当时, 换做是诸位中任何一位仙门同道, 面对异火蔓延造成生灵死伤无数的情况,也会做出如我一般的选择,此乃吾辈之义也。”

听得不少人面露愧色,哪怕是一些表面恭敬内心嫉恨钟离棠的人,在这一刻, 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远远不如钟离仙尊无私,愿意为那些草木禽兽与寿命不过百年的凡人献出自己的毕生修为,从此无缘大道与长生。

“钟离仙尊!”江天阔从江云起的灵柩上起来,擦了擦鼻涕眼泪,然后嘭的一声,忽然双膝一弯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我知道您心怀天下,苍生在您眼里一律平等,可您也不能纵容您的灵兽害死我儿云起啊。”

然后他抬起头,悄悄地向陆君霆使了个眼色,暗示其跟着配合,趁机打压钟离棠的名声,却听陆君霆传音敷衍说到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宗主慎言!”

“是非黑白尚不明确,你怎么张口就说是仙尊纵容?”

“仙尊品行端正,想来养的灵兽也不会差,我看说不定是你那儿子自作自受,哼,你好儿子的名声我们可是听说过的。”

有打心底里尊敬信赖钟离棠的人,听不得江天阔的话,纷纷开口。

钟离棠却很淡定,侧了侧脸:“重渊,先扶江宗主起来。”

谢重渊听话地上前一步,俯身抓住江天阔的一条手臂,直接把人提溜起来,然后在看到江天阔的脸时,无数画面组成的幻象涌进他的脑海。

——山林荒野间。

他时而人身,时而兽形,而不管何种姿态都浑身是血与伤。

“快禀告宗主,我们发现了那孽畜!”“你傻啊,先别禀告,我们合力杀了他回去找宗主领赏不是更好么?”“你说得对。孽畜,受死吧!”

也亏得他们修为不高,却贪心十足,给了谢重渊拼力反杀的机会。

然后他精疲力尽地站在两具尸体边,举目四望,却不知道能去哪,不禁灰心丧气时,倏地想起,那个眼盲发白的男人曾在救下被江云起鞭笞的他后为他身上的鞭伤上药的过程中,说起待他恢复自由身后,若无处可去,不妨去东边,那里是妖族的地盘,而妖王爱惜同族,会帮助他的……

即便江云起说那人骗了他,但是他心底还是抱有一丝微薄的幻想。

可是当他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逃到妖族境内。

瞧见的却是以那人,也就是钟离仙尊名义发布的对他的悬赏令,死生勿论——被江天阔追至悬崖,一掌打落,坠海时他心如死灰。

终于相信了江云起所言非虚,钟离棠欺骗了他。

因着“他”太过伤心愤怒。

在幻象消失,谢重渊的神志回归现实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影响了情绪,抓着江天阔手臂的手不知不觉用力,力道之大几乎要攥碎他的骨头。

“嘶。”

江天阔吃痛,一挥手,用灵力打掉了谢重渊的手。

谢重渊下意识回击,右手倏地变成兽爪,爪尖萦绕着黑色灵气,欲要攻向江天阔。因着幻象中被其追杀的经历,他看江天阔的眼神满是杀意。

“住手!”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钟离棠的喝止声。

谢重渊一顿,兽爪又变回了手。他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钟离棠一眼。

钟离棠微怔,因这一眼太像前世他在昆吾山黑水潭边出剑后,谢重渊回眸看向他时的眼神,那么的痛苦、伤心与不敢置信。

“回来,重渊。”他抿了抿唇。

谢重渊移开眼,收了手,听话得走回到他的身后站着。却无人知晓他安静的表面之下,正在默默酝酿着可怕的风暴。他大约是这天底下最可笑的人了,有人杀了他骗了他,他却总是心软,还卑微地渴望那人能爱他。

钟离棠只觉身后站着的仿佛是一口深渊,正往外冒着浓浓的黑气。但是因着眼下的场合与还没完结的事务,他却没时间去安抚深渊。

轻叹了一声,他对江天阔道:“江宗主若想知道江云起犯了什么错,何不打开灵柩,看一看他的尸身?”

江天阔却在一手托着被抓伤的手臂,狐疑地望着谢重渊。起初他只当这眉眼深邃、满身金饰的俗气男人,是钟离棠的侍从或护卫。可那兽爪一现,说明此人乃是妖族,不,观那与魔气相似的黑色灵力,许是魔族……

“江宗主?”钟离棠皱了皱眉,提醒没有动静的江天阔。

江天阔回神,压下心中抓住了天大把柄涌起的激动:“好!”

回头又趴在江云起的灵柩上哭了一场:“儿啊,爹对不住你,为了替你讨个公道,只能惊扰你了。”

然后亲手打开灵柩,一看,变了脸色。

见状,一些仙门宗主好奇地围了过来,片刻后,有一同为御兽宗门却和江天阔不对付的宗主嗤笑道:“好嘛,我就说你儿子无缘无故,怎么会死在仙尊的灵兽手里,哦,原来是强行契约失败,遭了反噬而死的啊。”

在场的哪个不是见多识广,有些东西一看便知。

“不可能!”江天阔僵了会,道,“诸位若细看,便知我儿死了已有三五天,可我昨天才收到我儿的死讯,谁知道这几天是否发生了什么?”

言下之意,江云起的尸身被动了手脚,死因不可信。

“呵,江宗主若不信,可以问问你的另一个儿子。”陆君霆说着,手中出现一枚留影珠,打入灵力,往空中一抛,便复现了昔日他与钟离棠配合诈江潮生说漏嘴后,江潮生破罐子破摔交代的一系列事情。

——他们为了带走管事,设计陷害谢重渊伤人。

恰在这时,洛如珩带着江潮生来到了大殿上。

江天阔上去就给了江潮生一巴掌,打得他跌倒在地:“孽子!你兄长云起怎会如此恶毒?一定是你为了自保胡说八道!我养了你多年,待你不薄啊,你怎么能如此污蔑我可怜的云起,他可是你的兄长啊。”

江潮生捂着通红的脸,抬起头,平静道:“留影珠中我所言句句属实。父亲大人,兄长的本性如何,您不是最清楚了么?”

“孽子!”江天阔抬手还想打他。

钟离棠拧了拧眉:“江宗主若还是不信,不妨看看我这枚留影珠。”

他取出一枚留影珠,请陆君霆注入灵力,展示给在场的所有人看。正是坐忘峰的防护阵法记录下的,江云起溜进峰内后发生的一切影像。

只见伤势未愈的江云起,在池塘边找到了熟睡的小龙崽。

“好啊,小畜生,伤了我,你居然还敢睡得如此香?”江云起仗着元婴的修为,使被惊醒的小龙崽无法反抗,遭了他一顿鞭打脚踢。

出够了气,江云起拎着伤痕累累的小龙崽,没有第一时间去练剑台布置契约阵法,而是在峰内四处转悠,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咦,仙尊竟不在,可惜了……”江云起脸上露出猥琐的遗憾,“要是在,量仙尊一个身无修为的废人,定反抗不了我堂堂元婴修士,岂不是会任我施为,嘿嘿……事后喂个丹药抹去记忆,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之后,便是江云起在练剑台布置契约阵法强行契约小龙崽的场景了。

留影珠展示完毕,影像甫一消失,殿上众人便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江云起万死难辞其咎!”

“简直是卑鄙龌龊至极!此等轻浮猥獕之人,竟也敢肖想光风霁月的仙尊大人,欲行不轨之事?真该死啊!不死,吾今日也要弄死他!”

“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你江天阔难辞其咎!”

在群情激奋声中,仙女观的观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抖着手指着江天阔怒骂道:“老身当年最大的错误,便是因为要闭关,信了你的鬼话,把云起交给你教养!几年前,老身出关,初见云起还以为只是被你宠得骄纵了些,想来都是在故意卖乖,实则被你养得心术不正,又荒i淫无耻!”

“岳母大人息怒,都是小婿的错。”江天阔泪潸潸道,“云起与芸娘面容相似,每每他犯错,一看到他的脸,小婿就说不出一句重话,也舍不得动手教训……可是他怎么变成这样?他明明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

短短几句话,把自己塑造成因对亡妻太过深情而溺爱独子可怜鳏夫,仿佛儿子长成又蠢又坏的性子,他也很惊讶茫然,并不知情一样。

仙女观观主却嫌恶地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走到钟离棠的身前,俯身行了一礼,歉然道:“还望仙尊宽恕老身身为长辈,没有教好后辈的罪过。此前所言的报仇的话,就此揭过,他江云起自作孽,死不足惜。”

与她的明事理相反,江天阔并没有善罢甘休。

“即便我儿云起设计陷害在先,又私闯坐忘峰强行契约有主之兽,甚至还出言冒犯了仙尊大人,但是那也罪不至死啊!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死,也不该死在他个异族的手里!”江天阔伸手,指向钟离棠身后的谢重渊,“要知道契约不成,除了契主身负重伤可能契约不成之外,还有便是被契约的兽神魂修为,比契主强大,且反抗意识非常强烈。”

“当时我儿云起虽有伤在身,但并不严重,且他再怎么说也是元婴修为神魂不弱。你一头那会还没化形的兽,如何能使契约失败造成反噬?”

江天阔冷笑一声。

“你身上必有问题——你不是灵兽,而是一头掩藏了实力的魔物!谁能想到,我们仙门正道的魁首钟离仙尊,竟在身边养了一头魔物!”

“你钟离棠勾结了魔族!”

第29章 魔物之辩 一柄熟悉的银白的长剑挡住了……

江天阔将矛头一转, 指向钟离棠。

“荒谬!钟离仙尊不久前刚为了天下苍生失去修为,甚至还因此中了火毒,命不久矣。现在, 你竟当众污蔑仙尊大人, 不觉得亏心吗?”

“就是!江宗主,我看你怕是丧子之后, 得了失心疯吧?”

“什么胡话都说得出!吾看有其子也必有其父!”

震惊过后, 众人没有一个相信江天阔的,不是骂他,便是嘲讽他。还有一位中年和尚越过众人, 道了声“阿弥陀佛”后,说:“江施主, 你所说的话, 怕是连魔族都不会相信。天下谁人不知, 自数百年前, 钟离施主为了天下和平杀了魔尊起, 魔域诸君便将钟离施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明诛暗杀之举数不胜数。所以试问,谁会与一直想杀自己的人勾结呢?”

钟离棠循声看了过去。

见其面孔陌生, 身着灵觉寺一贯的僧衣袈裟,想来应是代表灵觉寺前来的大师, 便隔着人群, 远远地颔首致意。

那中年和尚察觉后,回以一笑。明明长得慈眉善目,这微微一笑,却与他的面相有些割裂,仿佛把两种迥然不同的东西重叠在了一起。

还有他的眼睛, 有着悲悯善良的轮廓,目光却深邃锐利……

钟离棠微微蹙了蹙眉-

“诸位莫急,且听我说。”江天阔对众人的斥骂不以为意,施法清洁了脸上的鼻涕眼泪,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衫,又是一派儒雅君子风范。

他又指了指谢重渊。

“方才此人的手变成兽爪,想必诸位都看到了。”江天阔露出隐隐有些得意的笑容,“起初我只以为他是妖,但定睛一看,竟发现他的爪尖隐隐有魔气滋生,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但还是被我发现了!”

说罢,他转头问陆君霆,不无暗示道:“钟离仙尊在凌霄宗偷偷饲养魔物,并纵容其杀我人族,您身为宗主,是不是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却见陆君霆神情嫌恶,眼神不屑:“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那不过是人家的天赋神通罢了,你竟认成魔气!若他真是魔物,还用你说,本宗主早就将其一剑斩杀了!哼,谁不知道我陆君霆的双亲死于魔族之手?”

差点被江天阔三言两语说得怀疑钟离棠的人,一听此言,想起陆君霆对魔族的仇恨,纷纷坚定了江天阔是在污蔑钟离棠的想法。

而陆君霆的不配合,让江天阔心里咯噔了一下,可还是不死心地说:“陆宗主,您可是被人蒙蔽了?还是受了谁的威胁?”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是钟离棠蒙蔽、威胁了陆君霆。

陆君霆朝他冷笑,直接点出其他疑点:“不过是一段留影珠的影像,你是如何断定江云起伤得不重?他可是刚死了契约兽啊。还有,你说江云起元婴修为,神魂不弱?呵,哪个修为高过你儿子的看不出他其实根基不稳,分明就是吃丹药灵物堆出来的,空有修为罢了。”

又瞥了眼谢重渊,不情愿地说:“此兽对我师弟……忠心耿耿,定是宁死也不愿被他人契约。如此看来,契约失败实属正常,怎么你就一口咬定是魔物伪装呢?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趁机污蔑我师弟,其心可诛!”

江天阔方才明白,先前密谈之时,陆君霆的应承是假。他心里不禁再次升起不好的预感,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若就此罢休,他又有些不甘-

咬了咬牙,江天阔执意道:“说来说去,都是你我的一面之词,不妨一试!让我的契约兽雪虎与仙尊的灵兽打一架,便知他是不是魔物。”

“好。”谢重渊心情不好,正想发泄一下。

他开口太快,钟离棠压根来不及阻止,不禁扶了扶额:“你啊。”

当事兽都同意了,他便不好拒绝了,而江天阔也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当下就放出他的契约兽,一头具有上古白虎血脉、毛色纯白的雪虎。

“吼——”

雪虎扑向谢重渊的刹那,谢重渊也变成了黑色巨龙迎战。

钟离棠后退几步,立刻让陆君霆张开一道结界把两头兽罩住,又施了空间术法,倒也不怕他们打斗时会影响他人,又或是施展不开。

两头兽爪牙并用地撕咬在一起,毛发与鳞片齐飞。

谢重渊吐出灰色火焰,雪虎便竖起金色盾墙挡下。

还没腐蚀完。

雪虎长啸一声,射出千万根金光闪闪的利箭。

谢重渊吟唱咒语,瞬间便有乌黑的气体凝聚成与他一模一样的巨龙,咆哮着喷出一大片黑焰,抵挡并腐蚀掉来袭的金箭。

见状,江天阔立刻激动道:“看,那不是魔气是什么?”

“江宗主稍安勿躁,不妨再看看。”钟离棠淡淡道。

不像谢重渊还是小龙崽时,与江云起的青狼那一战。彼时,青狼强,而小龙崽弱,短短时间就被逼至绝境,小龙崽不得已才使出杀招。

而此时,谢重渊与雪虎的这一战,可以说势均力敌。

虽然江天阔对外宣称,雪虎具有上古白虎的血脉,但经过一代代传承,血脉已经非常稀薄,不然雪虎也不会沦为他的契约兽,而不是如胡十四一般成为妖王。谢重渊吞噬了上古水麒麟精血,严格来说是胜过雪虎的,只是雪虎另有几百年的修为与战斗经验加持,算是弥补了这一缺点。

对战没一会儿,胜负未分,但谢重渊明显受伤更多、更严重。

谢重渊不得不又吟唱起咒语,这一次,他周身冒出的是白色灵光,随着咒语的指引,白光们落在他身上的伤处,不过片刻,便愈合了不少。

结界外的钟离棠适时问道:“现在,江宗主还认为他是魔物吗?”

他并不担心会有人认出谢重渊不是魔物,而是更危险的凶兽。因为千年前随他师尊封印谢重渊的那一批仙门长辈,或是飞升或是陨落或是闭死关去了。可以说千年后,真正见过谢重渊本体的几乎只有他钟离棠一人。

江天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谢重渊召出的黑气是很像魔气,但众所周知,魔物也就是魔族,只能汲取天地间阴暗狂暴的魔气修炼,不存在能用灵力的情况,所以在谢重渊使出治愈魔法后,因其与灵力相似,是魔物的嫌疑几乎可以排除了。

江天阔没有说话。

但结界内,本来打得旗鼓相当的两头兽,其中的雪虎忽然犹有神助,一下子掀翻了黑色巨龙,张开血盆大口,獠牙突破防御刺向他的脖颈。

谢重渊瞳孔剧缩。

嘭——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一柄熟悉的银白的长剑挡住了白虎的獠牙。

第30章 自请逐出 谢重渊看着他的神明停在自己……

谢重渊抬头。

只见透明的结界逐渐显现出轮廓, 犹如晶莹剔透的琉璃罩子,自凤鸣九霄剑穿透的地方开始龟裂,发出一阵清脆、细微的咔嚓声。

然后在钟离棠步入时, 彻底破碎。

化作灵光散如满天星, 衬得雪发白衣、眉眼清冷的他恍若天神降临。

谢重渊看着他的神明停在面前。

长身玉立、冷若冰霜,淡漠的眸子倒映出他狼狈凄惨的模样。

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幻象与现实的不同, 折磨疯了。他宁愿钟离棠袖手旁观, 对他坏一点,也好叫他死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

爱不能, 恨也不能。

“嗷呜……”

他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绿眼睛波光粼粼的。

“可是伤得厉害, 太疼了?”钟离棠垂首, 眉梢眼角俱是关切。

他一只手伸出, 握住凤鸣九霄的剑柄, 执剑轻轻一拍, 便把雪虎击飞,落到江天阔的身边,瑟缩成一团。

另一只手熟练地抚上谢重渊的额头, 安抚地摸了摸。

过去,因体内火毒作祟, 他的手常常很热, 这会儿手指却冷如冰锥,因为他事先在齿间藏了一枚蕴灵丹,正是小龙崽送的——需要时,牙齿轻轻一咬,丹药便会瞬间化作冷冽的灵力, 充盈他的经脉,使他暂时恢复修为。前世,此丹他也用过,不过用的是极品蕴灵丹,为的是杀谢重渊。

而今生,却是为了救他。

钟离棠指尖抚过之处,尽是冷意。

谢重渊身体颤抖了一下,说不上是被其指尖的温度冻的,还是幻象里的心灰意冷让现实里的他也不寒而栗。

而后,他悲哀地发现,时至今日他仍会为钟离棠的抚慰感到愉悦。

钟离棠不知他心中的风云变幻,见他默不作声,索性施法把他从黑色巨龙变成小龙崽的模样,然后一手捞进怀里,用灵力神识把他从内到外、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外表的伤看着不严重,但其实内里受了不轻的伤,便立刻唤来丹峰峰主,让他速速带小龙崽去殿后上药治疗。

“呜……”

谢重渊的一只爪子勾住钟离棠的衣袖,不想离开。

钟离棠捏了捏他的爪子:“乖,听话。”

“嗷……”

谢重渊松开了爪子。

丹峰峰主把他抱离时,嗅到钟离棠周身隐隐有一股淡淡的丹药味道,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深深地叹了口气。

既然病人不听医嘱,那么他只好先去做些准备了。

“仙尊这是何意?您过往处事一向公正,怎么现在看到自己的所养的兽即将落败了,便徇私出手相助了呢?”

相较于江天阔的不满,其他人更震惊于钟离棠忽然恢复的修为,明明前一刻,钟离棠还如同凡人,别说没有修为了,甚至不如普通人康健,不由得怀疑他修为尽失的传言是假,同时庆幸自己今天的态度还算恭敬。

陆君霆与在场的几个凌霄宗长老峰主也是一脸惊诧,别人不清楚传音真假,他们身为自家人还能不知道吗?钟离棠确实是没了修为,还因火毒病得厉害。只是还不等他们问,就听江天阔又开了口。

“承认吧,仙尊您就是有私心。现在您偏心您的兽,以前是偏心妖族,而不顾我们人族的利益!”

闻言,钟离棠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线索。他深深地看了眼几次三番试图打击他声望的江天阔,并不气恼,也没有陷入自证陷阱,而是反过来问他:“江宗主不也是偷偷通过契约反哺了雪虎灵力,才使其占了上风?”

江天阔没想过此举能瞒过大殿上的所有眼睛,索性大方承认了:“是又如何?御兽修士与契约兽本就是一体,雪虎力有不逮时我反哺他也是功法使然,何错之有?”

“嗯,有道理。”钟离棠颔首道。

江天阔正要笑。

又听钟离棠道:“所以请问江宗主,是怎么做到在与妖王两败俱伤后,身为一族之王的胡十四都没能伤愈的情况下,你与雪虎看起来却无大碍的呢?”

江天阔霎时白了脸,一时讷讷无言。

同时,他心里又有了不好的预感。俗话说事不过三,这第三次预感,使得他发热偏执的大脑,终于冷却下来。

“既然江宗主还没有想好说辞,那本尊便先说了。其实今天请诸位来,是有三件要事。其一,是江云起之死,是非对错已然阐明,便略过,不再议,诸位认为呢?”钟离棠平静但不乏压力的目光扫过众人。

众人纷纷表示没有异议,哪怕是与江天阔交情好的,此刻看着钟离棠通身渡劫期修士的威压与他手中从无败绩的凤鸣九霄剑,也闭紧了嘴巴。

“江宗主呢,可还有什么想说的?”钟离棠的目光落到江天阔身上。

江天阔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像是终于从丧子的悲痛与疯狂中清醒过来:“没、没有。唉,我方才真是昏了头,一心想着我儿云起死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必须得给他报仇,竟、竟罔顾是非曲直,还对仙尊大人出言不逊,实在是不该,还请诸位与仙尊大人原谅则个。”

说罢,他便想带江云起的灵柩走人了事。

“且慢。”钟离棠手中的剑抬起,啪的一声,拍在江云起的灵柩上,压住:“江宗主来都来了,不妨听本尊把另外两件事说完再走也不迟。”

江天阔的心一紧。

下一刻,便听钟离棠道:“第二件事,是本尊要自请逐出凌霄宗,今日所作所为,皆由我一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