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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阅读感悟 越想越激动,他迫不及待地想……

没多久。

在书房看书的钟离棠听到一阵玎珰响声。

抬头一看。

谢重渊身披阳光, 从敞开的窗子跳了进来。他本身穿着的鳞片所化的织金玄衣,已经够华丽了,此刻又穿戴了许多精致又漂亮的饰品, 全是用金银珠宝做的镯子、臂环、额带……谢重渊化形之后, 对火焰的控制精细入微,加之从麒麟血的传承记忆里学会了不少术法, 炼制如此并不奇怪。

“……”

钟离棠低下了头, 继续看书。

不然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为何不看我?”

谢重渊身高腿长,几步跨到书桌前,双手撑在两侧, 俯身凑近了问。

难道他这一身穿得不好看?

光被他高大的身躯遮得严严实实,眼前暗到看不清书上内容, 钟离棠不由轻叹一声, 无奈地又抬起了头。

额头却先撞上一温热柔软。

是谢重渊的唇。

“……”

钟离棠怔了怔, 然后往后一倒, 靠在椅背上, 双手交叉在腹上。他神色一如往常,平静淡然,只一双漆黑的眼眸, 应谢重渊的要求看着他。

看着他抬手,摸了摸自个的唇, 嘴角缓缓翘起, 露出愉悦中又带着一丝可惜的笑,仿佛不满足仅此而已。

然后像是忽然清醒。

整个人倏地站直,蹬蹬后退了几步,摸着唇不仅放下,还掩耳盗铃地背在身后, 嘴角也硬生生抿成一条直线。

对上钟离棠的目光后。

谢重渊羞恼地说:“你不是喜欢看书吗?继续看啊,看我干嘛?”

钟离棠:“……”

拿过桌上合起的书,轻轻翻开,垂下眼刚看了一段话。

嘭——

一枚宝戒和他的身份令牌,被丢到了他的书桌上。

耀金做戒圈,月银在其上蜿蜒成一朵朵盛开的白海棠花。戒面上,则盘踞着一头依照着谢重渊兽形做的缩小版巨龙,宝石做的身躯,眼眸处镶嵌了两粒墨绿的明珠,散发着的微光,令其仿佛活了一样。

于是,钟离棠又把手中的书卷合上,抬起雪色长睫,眸光疑惑地看了眼谢重渊:“给我的?”

“唔……剩的边角料做的。”谢重渊靠在一旁的书架上,双手抱胸,用满不在乎地口吻说,“不小心做小了,反正我戴不上,给你算了。”

心里却在想。

先前他还是小龙崽时,送给钟离棠的金镯子,平日戴在手腕上被宽大衣袖遮得看不见,后来没几天就收放了起来,问他还借口说太沉重了。

这次送的宝戒,又小又轻的,看钟离棠还有什么理由不一直戴着。

但是钟离棠本就不爱佩戴饰物,又是个剑修兼半个琴修,实在不喜欢手上有东西,故而拿起宝戒摩挲了下宝石小龙,并未戴:“很好看。”

他习惯性地夸奖了一句。

哪怕谢重渊几乎从动作到神情,都装得浑不在意,仿佛施舍一般。

谁知谢重渊并不满意。

尤其是眼看着钟离棠起身,想把他精心炼制的宝戒,放在身后的书架上冷落后,就更不满意了。

他胸腔内凭空生出一股怒气。

叫他一步跨近,贴上钟离棠削瘦的脊背,攥住他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中夺走宝戒:“你不戴,那便丢了。”

转手便把宝戒用力丢出窗,自己也气冲冲地大步离了书房。

留下钟离棠靠着书架,揉了揉被他攥红的手腕:“气性愈发大了。”

摇了摇头。

他重新坐回椅子,拾起书接着看,不是什么正经书,而是话本。

他从前的千百年岁月,从不看这些闲书,乍看起来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总是过了许久,苍白到透明的手指才翻过一页。

剑法经书,一目十行,也能理解悟透。

但这些话本,他越看越困惑。

不懂《莺仙传》里的莺娘被伤到身心俱疲,一次次发誓赌咒,哭着说绝不原谅,为何最后还是与那个百般伤她的人在一起了。也不懂《散修张三》里的张真人,缘何在得到机缘后不一心修炼求得大道,反而热衷于打脸看不起他的人,还每隔几章便能遇见风情不一的女修与之……

不过看了之后,多少还是有点收获。

比如身为主角,身负一书气运,一般是杀不死、打不垮的。

就像谢重渊,哪怕被他镇压,还是找到机会逃了出来。他变成小龙崽后,被欺辱得再惨也死不掉,反而会因祸得福,变得愈发强大。

而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没一个好下场——除了他。

钟离棠叹了口气。

他不曾受过谢重渊的报复,便是最后死去,也是自食其果罢了。

再拿《重渊》一书,与《莺仙传》和《散修张三》作比较,还能发现,《重渊》一书的节奏不大对。

前世,他杀了谢重渊的分i身后死去,而谢重渊回归本体变得更加强大,后续应该是大杀四方、君临天下的情节。

而不是突然灭世,就此结束。

宛若一首刚弹到高i潮,就戛然而止的曲子,怎么想都不对。

不过就像他前世被谢重渊困在魔宫,却没有遭受书里所言的折辱一般。可见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意志,而不是一本书的提线木偶-

坐忘峰上的防护阵法开启后,没有特定的身份令牌,进出不得。

所以钟离棠并不担心谢重渊会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而他确实没走。

一出书房,便后悔狼狈地去找被他丢出的宝戒——那可是金子啊,是普天之下最漂亮可爱的东西之一啊,他怎么能丢?他真该死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丢的时候太用力了。

谢重渊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不得已,他学着麒麟血传承记忆里的神识知识,磕磕绊绊地外放出了一些神识,却没想到他的神识和桃心尾巴一样不听话。

不好好去找宝戒,反而一股脑涌去了书房。

还仗着自己无形无声,钟离棠发觉不了,就光明正大地盯着一直看。

见他又在看书,谢重渊的神识凑过去瞧,想看一看书有什么好的,叫他如此喜欢看,结果一瞧,发现那字与上古文字大相径庭,他连猜带蒙看得很费劲,便灰溜溜地撤了,不再看书,光顾着去看人了。

看钟离棠时而蹙起的眉心,看他低垂颤动的雪睫,看他因为默念而张张合合的薄唇,就算有他代为承受病痛,那唇也依旧病色苍白……

不知看了多久。

一股深浓的疲倦突然涌上心头,谢重渊不能自已地打了个哈欠,竟困得席地而坐,直接倚着一株白海棠树,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然后他便梦见了之前被江云起契约的事。

更准确地来说,是在他反抗契约之力时,恍惚间看到的幻象里的“他”被江云起强行契约的场景。

昏暗空旷的屋子里,烛火摇曳出狰狞的阴影。

而“他”被镣铐加身,按跪在刚画好的契约阵法中心,一身崭新的鞭伤,错落印在似乎被涂了药几乎快好了,只剩一些淡粉痕迹的旧鞭伤上。

江云起用力抓着他的头发,让他仰起头:“睁大你的狗眼,看啊,他走了,他完全忘记了你的存在。小畜生,当时他说愿意出灵石,帮你恢复自由身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高兴啊?我告诉你,你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谢重渊忍着幻象里头皮的疼痛,与恨不得把江云起复活再杀一遍的杀意,顺着他的力道,看向窗外——

苍茫夜色里,陆君霆神色忧急地出现,横抱起人事不省的钟离棠,御剑离开,几瞬之后,便远去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小畜生,你知道那位是谁吗?”江云起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嫉恨,“那可是钟离仙尊啊!都怪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在仙尊大人面前丢脸!”

又故意打击他的心神,恶劣笑道:“呵呵,钟离仙尊病得厉害,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可能救得了你个废物?他分明就是骗你的!他压根没有留下灵石为你赎身。你啊,还是乖乖被我契约,老实当我的狗……”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失望,亦或者是伤心。

叫他一下子从梦里醒来。

却发现身上盖着一件白袍,熟悉的苦涩冷香,令他认出袍子的主人是钟离棠,不由用力攥着,喃喃:“为什么……”

谢重渊心中各种情绪翻涌,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不像小龙崽时期心性幼稚,看到幻象也不当一回事,要么只会记得谁谁谁在幻象里欺负了他,以后要报复回去。要么便是嫉妒谁谁谁在幻象与钟离棠亲近了,不仅吃醋生闷气,还偷偷在心里把对方加入讨厌名单。

他已然成熟许多的心智,令他无法不去注意幻象里发生的事情本身。

又被欺骗了么……

谢重渊回忆起陆陆续续看见的几次幻象。

但是太破碎了,推不出完整的经历,只能大约推断出:他似乎站在钟离棠与凌霄宗,甚至是天下人的对立面……

所以,幻象里的钟离棠才会杀他么?

谢重渊竟因这个猜测而心生欢喜,忍不住想,如果今生他不像幻象里那样当什么暗黑君主,与天下人为敌,钟离棠是不是就不会再杀他了?

越想越激动,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钟离棠。

第22章 轻薄仙尊 大胆,你是谁?竟敢溜进坐忘……

钟离棠是在窗外投来的光线变得橘红, 才注意到他看书已看了许久。

可身体与精神却不觉得疲惫。

换做是往日,他最多看书一个时辰,便会觉得腰酸背疼, 双目发沉酸涩, 心神困乏,不得不闭目养神, 又或是回房假寐一会儿, 才能缓解。

如今不累不困,他猜测定然又是契约作祟,让谢重渊代他承受了。

于是合上书, 走出书房。

果然,没一会儿, 他在一株白海棠树下寻到了睡得正香的谢重渊。

不知是做了什么梦, 谢重渊的表情变化很丰富。

一会儿狰狞扭曲像是疼痛难忍, 一会儿失落可怜得宛若被抛弃的小狗, 一会儿又咬着牙, 满脸怒色,仿佛要和什么人拼命……

“雪团儿?”

钟离棠唤了一声,见谢重渊没有醒来的迹象, 索性不再打搅他,只解下外袍, 抖开, 轻轻地为他披在身上,顺便拂去他头上身上的落花。

然后转身去了静室。

脱了鞋,平躺在榻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接着阖上双眼, 宁心静气,一边在心里默念经文,一边渐渐放缓呼吸,使自己陷入龟息的状态。

若谢重渊睡着是因为他身心疲惫。

那么,他如此放松精神缓解身体的累乏,或许能让谢重渊好受一些。

不出所料。

过了没多久,便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榻边。

谢重渊低头凝视睡着的钟离棠。

卸去了发冠发簪,枕着一头如绸的雪发,以往清冷的眉眼,在沉睡时比清醒时少了一分不可亵渎的高冷疏离。还恰有一缕橘红,透过花格圆窗,绕过粉白的白海棠,抹在他病色的薄唇上,更添一分鲜活的艳色。

真的见到了钟离棠这一刻。

他一腔的欢喜与激动,却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

因为谢重渊倏地想起来,在会仙楼的后院初见时,钟离棠分明对他有杀意,是想杀了他的。以及在去灵觉寺的马车上,那个幻象里他临时随口为自己取的名字,却被钟离棠自然而然地先说了出来。

思及此,谢重渊痛苦地闭了闭眼。

不禁想钟离棠是否像他一样也能看见未来的幻象?否则,病骨支离的钟离仙尊,怎会突然千里迢迢,孤身去杀一头名不见经传的小兽?

可为何最后又放弃了杀他?

谢重渊想不明白。

只是再睁开眼后,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宛若如行尸走肉一般,缓慢而僵硬地抬起右手,在安静得只能听到心跳与呼吸声的昏暗室内,拇指与中指一搓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然后一缕灰色的火焰从他指尖窜出。

只要他想,指尖的灰焰便能把此刻毫无防备的钟离棠腐蚀殆尽。这个过去曾想杀了他、未来会杀了他的人,就会彻底消失。

他一向睚眦必报,却一再对钟离棠下不去手,现在是时候狠下心了。

谢重渊在心里如此冷酷地告诉自己。

下一刻,却——

单膝跪上榻,在指尖灰焰的映照下,他俯身偷偷贴上钟离棠的唇。

“啊?”

过来送药的司秋,站在静室大开的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哪来的登徒子?!

居然趁着仙尊睡着时轻薄!

他怒喝道:“大胆,你是谁?竟敢溜进坐忘峰,偷亲仙尊大人!”

“我不是,我没有。”谢重渊如梦初醒,慌张地抬起头,从榻上退开。他明明是要杀人的啊,也不知怎的,就鬼迷心窍偷亲了钟离棠。

“休得狡辩,看招!”

司秋虽然修为低微,又胆子不大,但是此时此刻,见有歹人轻薄他敬仰多时的仙尊大人,竟凭空生出一腔勇气。他把药碗糖碟好生放在一旁,抽出钟离棠赠予他的青光宝剑,就大叫着朝谢重渊一剑刺了过去。

谢重渊侧了侧身,轻松避开袭来的剑。怕他们的动静惊醒了钟离棠,三两步靠近司秋,赤手夺过他的剑,然后拎着他逃也似的窜出了静室。

一直到了远离静室的池塘边,才放开司秋。

“你看错了,我没亲!”谢重渊嘴上不承认,心里却不受控制地回味钟离棠嘴唇的感觉,凉凉的,软软的,许是一天三顿地喝药,那唇上也浸留了一丝苦涩,可他回味时却觉得甘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糖吃多了。

司秋不信,但剑被夺了,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便没有再贸然动手,而是手背在身后偷偷掐诀,试图联络陆君霆和洛如珩来教训这个登徒子!

“我、我是看他脸上落了东西,帮他拿掉,真没有在亲!”谢重渊下意识不想让钟离棠知道这事,怕他讨厌,也怕被赶出坐忘峰再见不到……

末了,惊觉自己心里的想法,谢重渊又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他只是想留在钟离棠身边,好弄清一切事情的真相罢了,才不是别的原因。

司秋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怀疑与防备,看他,完全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谢重渊察觉后犹豫片刻,不得不承认:“我是雪团儿!你还不信?”

“雪团儿?”司秋听得一愣,指尖正要传出的灵讯,也因他这一刻的分神散掉,“真的假的?你莫不是在骗我?我告诉你,我可不好骗。”

“我骗你做什么?当然是真的!”谢重渊气道,“你仔细看看我,难道我长得不像雪团儿吗?好歹我们也相处了一段时日,你认不出?”

司秋还不知道坐忘峰上发生的事,甚至凌霄宗现在也没几个知道的。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面前高大英俊、眉眼异域的陌生男人。

眼珠子是绿的,嗯,和雪团儿眼睛的色泽一样。浑身金灿灿的,比他师兄看起来还富贵逼人……雪团儿也喜欢金子。

司秋将信将疑道:“那你变个兽形,我瞅瞅究竟是不是?”

没办法,谢重渊只能不情愿地原地变成了黑龙,甚至为了让他相信,还特意变成了化形之前的小龙崽的模样。

“现在你信了吧?”

小龙崽挺着胖乎乎的肚子,不耐烦地甩了甩身后细长的桃心尾巴。

这下司秋信了-

另一边,静室里。

在谢重渊与司秋走后,钟离棠眼睫颤动了几下后,睁开了眼。

他从榻上坐起身,然后在一室橘红的光线里,蹙起了好看的眉。

他并非真的睡着,又怎会察觉不到谢重渊对他的杀意呢。

可是,为什么?

他了解雪团儿。今生初见时,雪团儿因在地下斗兽场吃过的苦,起初对他有敌意有防备,就算养在身边也没放下警惕,还是将其带回凌霄宗,以真心换真心,相处了有一段时日,雪团儿才逐渐放下戒心,亲近他。

杀意……对他,自是从未有过的。

但是他却不算了解谢重渊,哪怕谢重渊身上还残留着雪团儿的影子。

前世,谢重渊分i身逃出封印后,在地下斗兽场吃苦受罪的几年,身中火毒、失去修为的他在凌霄宗静养身体,岁月静好。后来,谢重渊落到江云起手里饱受欺凌的时候,他倒是离开了凌霄宗,却是在四处打听好友净心的下落。别说见过,便是连听都没听说过谢重渊其人。

一直到谢重渊在荒域机缘巧合吞噬了上古龙血,不仅恢复了过往记忆,修为也飙至巅峰……他收服魔界众魔,自称暗黑君主,钟离棠才听说了他这个人的存在……后来谢重渊打上凌霄宗,钟离棠才算见到他本人。

不,那时他的双眼已经因火毒积聚看不见了,也称不上“见”。

再后来,他被囚在魔宫,病得正厉害,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而在那少得可怜的清醒时间里,他与谢重渊的会面、交流也不多。

他更多时候,是在魔宫侍从的嘴里听说谢重渊今天打了这个、明天抢了那个,或者是在魔宫里召开了宴会,又发脾气了,杀了谁谁谁……

偶尔谢重渊兴致来了,召他抚琴一曲。

他们也隔得很远。

他在殿下,而谢重渊在高台的宝座上。

若无必要,谢重渊甚至从头到尾都不会与他说上一个字。

即便如此疏离冷漠,谢重渊也从没有缺过他的医药——六族有点名气的医修丹修陆续被他抓到魔宫,为他诊治。凡是那些医修丹修要的东西,哪怕是借着他的名头索要一些稀罕宝物,不出几天,谢重渊也能拿出来。

可他却因为谢重渊要解开昆吾山的封印,而杀了他。

若是前世的谢重渊,对他起了杀心也是正常。

只是为何最后没动手,反而亲了他?

钟离棠低头,摸了摸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人唇上的热意-

“既然信了,”谢重渊不放心地叮嘱道,“那待会回去,见到了棠棠,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啊,最好是连提都不要提,知道吗?”

司秋挠了挠头:“知道了。”

心里却不免困惑,若是一场误会,没亲,那有什么不可说的。

谢重渊这才变回人身,把青光宝剑还给司秋的同时,俊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你要是出尔反尔……”

“我保证行了吧?”司秋右手举起三根手指,就差对天道起誓了。

谢重渊满意地抬了抬下巴。

如此,说“好”了的两人,才返回静室,却发现钟离棠已经醒了。

昏暗中,他倚在榻上,雪发温顺地垂在身后,把脸侧往花格圆窗的方向,素手摘下一片白海棠花的瓣,就着微弱橘红的光线,折叠着。

谢重渊莫名有点慌:“你什么时候醒的?”

第23章 开始解契 陌生的、叫人沉迷的奇异愉悦……

“刚醒。”钟离棠未抬头看谢重渊, 只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然后随手拿起一根簪子,把一头散落的长发, 规矩地束在脑后。

司秋不知这简单对话里的暗潮汹涌, 忙施法点了灯,照亮一室, 然后把药端去给钟离棠:“该喝药了, 小师叔。我还以为雪团儿化形后,会是个可能还没有我腰高的胖娃娃呢,没想到, 他瞧着比我师尊还高大……”

钟离棠接过药碗,淡淡地纠正道:“以后还是叫他谢重渊吧。”

“诶?”司秋眨了眨眼, “为什么呀?”

“他嫌雪团儿这名太幼稚了。”钟离棠说罢, 低头, 抿了一口汤药。

司秋回头看了眼谢重渊。

却发现他臭着脸。

明明是谢重渊自己不让叫的, 结果由钟离棠说出来后, 他又不乐意了,还不能说什么,只能暗自生闷气。

“好吧。”司秋可惜道, 雪团儿这么可爱的名字多好啊。

因为钟离棠的病情加重了,今天这药, 丹峰峰主特意给改了改, 添添减减了几味药,味道也就更苦了。

钟离棠照常一口一口的喝。非他不愿意一口气喝掉,而是他这病弱的身子,一下子受不住太多的药力,所以只能少量多次, 慢慢地喝。

“唔……”

却不想因着契约的关系,谢重渊没有喝药,也尝到了这比往日更苦更涩更难喝的味道,顿时五官扭曲,龇牙咧嘴的,不复俊美模样。

司秋茫然又疑惑:“啊?”

“呸呸呸……糖,快点给我糖,嘶……”谢重渊被苦得跪倒在地,身子蜷缩着,手也颤抖,艰难地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放着饴糖的碟子。

司秋忙端给他,本来也是特意带给他的。自从发觉谢重渊似乎喜欢吃糖,钟离棠便让司秋送药的时候,隔三差五带一回糖,今天正好带了。

谢重渊立刻捏起一块,却不是自己吃,而是膝行到榻边,举起手,把糖送到了钟离棠的嘴边。

看着他苦巴巴的委屈表情。

钟离棠垂眸,张嘴吃下。

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手指。

谢重渊像是被烫到了,猛地缩回手,绿眼睛眨啊眨,悄悄地扫过钟离棠的唇,又掩耳盗铃一般倏地移开,然后整张脸都泛起了可疑的红色。

目睹此情此景的司秋:“……”

真的没亲吗?-

糖块很快在融化成甜蜜的汁液,驱散钟离棠嘴里汤药留下的苦涩。

他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太甜了。

与此同时,谢重渊被苦到扭曲的表情逐渐恢复正常。他长舒一口气,双手揉了揉脸,仿佛终于结束了什么可怕的折磨。

司秋看看他,又瞅瞅钟离棠,心中的疑惑更大了,却乖乖地没问,而是拿出了一枚宝戒,递给钟离棠:“小师叔,我在路上拾到了这个。是您给雪……谢重渊做的吗?好可爱啊,简直跟他的兽形一模一样!”

他不如洛如珩见多识广,不知道这小小的一枚宝戒,上下都是炼制宝剑的绝佳料子,否则,身为剑修的他定也会心疼惊诧。

闻言,谢重渊冷哼了一声,不过宝戒找到了,他心里到底是高兴的。

“不,是谢重渊做的。”钟离棠接过,摸了摸宝戒上可爱的小黑龙,犹豫了片刻,将其与他的身份令牌系在一起,坠在了腰间。

总不好再叫谢重渊丢一回。

司秋惊讶地扭头看谢重渊,没想到他还有这手艺,却看到谢重渊抬着下巴,勾着嘴角,红晕未完全散去的脸上,绽开了一抹愉悦的笑容-

待司秋走后。

钟离棠从榻上下来,只穿着雪白袜子的脚轻轻踩在地上,走向谢重渊时几乎无声。而他手指夹着折叠好的白海棠花瓣,则被垂落的衣袖掩去。

其实即便不遮掩,谢重渊也是看不到的。

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钟离棠的腰间,看着白玉做的令牌与金灿灿还有他兽形的宝戒随着钟离棠的走动时不时碰撞,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直到钟离棠走到他面前。

抬起手,两根葱白的手指一松,其间夹着的白海棠花瓣便瞬间迎风起,在半空中变成一头活神活现的小兽,如虎似豹,其色亦金亦玉。

“这是什么玩意?”谢重渊好奇地问,还伸手去抓。

没想到小兽却很灵活,乘着风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让他抓不着。谢重渊嗤了一声,撸了撸袖子,不信邪地继续抓。

钟离棠在旁边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他身无灵力,便使了个小戏法。用灵花白海棠的一片瓣折叠成小兽的模样,迎风便可幻化如同真兽,活上一时半刻。

而那小兽,不是旁的,正是修真界极为稀有的吞金兽。据说是上古貔貅的后代之一,生活在地下深处,以金银矿石为食,寻常难以见到。

偏生前世,有一日,他听魔宫侍从咬牙切齿地说有一头怪模怪样的小兽从土里冒出来,啃食了魔宫几座金银殿,差点把他们君主谢重渊心疼死,扬言以后要让这种小兽灭绝,不仅见一头杀一头,还得挫骨扬灰。

可是方才,谢重渊乍见吞金兽,却面无异色,仿佛初见一般。

钟离棠蹙了蹙眉。

想来是他猜错了,谢重渊应该没有与他一样重生。那为什么会对他起杀意?钟离棠思来想去,只想到可能是麒麟血的缘故。然而他对妖族吞噬精血进阶一事并不算了解,看来以后有机会还是得找胡十四请教一二。

“抓住你了!”

就在这时,谢重渊一个原地跳起,双手一合,把小兽困在了手心里。落地后,他下意识献宝一般,把双手伸到钟离棠的眼前,满脸骄傲。

“喏。”

谁知合拢的双手打开时,小兽又变回了白海棠花瓣。

谢重渊一愣。

下一刻,却听钟离棠夸赞他道:“嗯,厉害。”

谢重渊倏地收回手,背在身后,也把那瓣白海棠藏在了手心里-

星移斗转。

一晃,时间来到三天后。

阵峰的修士们做好了准备,可以为钟离棠与谢重渊解除契约了。

为免钟离棠来回奔波,阵峰的修士们直接带着东西在坐忘峰的练剑台上,开始布置解除契约需要的阵法。

因着钟离棠没有修为,解契过程只能由谢重渊主导。

陆君霆听闻后不放心,特意过来在一旁看着,以防出现危险,施救不及。然后不出意外,发觉了谢重渊看钟离棠的眼神有些不太对。

这种隐晦而炽热的眼神……

他皱了皱眉。

不过是一头被师弟好心收养的兽,也敢觊觎他皎皎如月的师弟?

陆君霆看谢重渊的目光愈发不善,厌恶之情,几乎不再掩饰。

谢重渊迎着他的目光挑衅一笑,压根不带怕的。

“你!”陆君霆黑了脸。

要不是顾忌着钟离棠以及契约的存在,真恨不得把谢重渊当场格杀。

这时,阵法布置妥当了。

钟离棠先步入阵中,然后回头,以眼神催促谢重渊。

“来了。”

谢重渊得意地瞥了眼陆君霆,看他脸色又黑了几分,才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走入阵中。

“你在自己的识海中,找到自己的神魂,把上面仙尊的印记抹除。”

谢重渊磕磕绊绊地照着阵峰峰主的指导做。

他识海内,属于钟离棠的印记,无疑是那照亮他识海的满天星辰。一颗颗抹除熄灭,他识海的世界,也就渐渐暗了。

“然后你把自己的神魂,探入仙尊的识海,找到属于你的印记……”

谢重渊依言小心翼翼地进入钟离棠的识海,一个明亮美丽的世界。

碧蓝的天空,云团柔软,清风徐徐,旭日投下些许金色的曦光,落在识海中心一株巨大大白海棠花树上,以及在树下打坐的钟离棠身上。

现实里的他病弱,识海中的这抹神魂,瞧着也是病骨支离,仿佛一朵蒲公英,一碰就会嘭地散开,随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他走近的时候。

钟离棠雪睫轻颤,睁开眼,清凌的眸子倒映出他的身影:“可找到了印记?”

谢重渊单膝跪地,一只手抚上他的后腰,扣住腰窝:“找到了。”

“那便抹除吧。”钟离棠淡淡道。

谢重渊忽然有些后悔,不想解除契约了。因为一旦解除,这几天他承受的种种病痛不适,以后就都要由钟离棠独自承受了。

他赌气道:“你就这么不想在身上留下我的印记?”

“你会难受。”钟离棠指的是有契约存在,谢重渊会代他受过。

谢重渊道:“你能忍,我也能。”

又道:“习惯了就好。”

钟离棠却不想谢重渊习惯本不该他习惯的事,于是仰起头,额头贴上谢重渊的额头,神魂试图侵入他的神魂,想引导他的神魂抹除印记。

然而他没有修为,试图侵入的神魂反成了主动送入虎口的羔羊。

被谢重渊不弱于他的神魂反过来侵入,包裹。

只能无助地承受一切。

陌生的、叫人沉迷的奇异愉悦,从他们神魂纠缠之处,源源不断地滋生,使得两人一时都有些眩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24章 解契失败 令他的神魂,至今仍微微颤栗……

还是现实中, 契约阵法开始运转,才叫两人纠缠的神魂分开。

只是该抹除的印记没有抹除,契约便如藕断丝连, 没能彻底解除, 还带累得钟离棠被阵法所伤。

“咳……”

钟离棠咳出一滩殷红血,身子一阵摇摇晃晃, 腰间的白玉令牌与黑龙宝戒也跟着时不时产生碰撞, 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陆君霆闻声扫了一眼,眉头微皱,然后上前一步, 伸手想扶住他。

却有一抹身影比他更快,是距离钟离棠更近的谢重渊。他直接拦腰抱起钟离棠, 只觉得怀里的人仿佛又轻了, 不由得皱了皱眉。

陆君霆不甘地缩回手。

他转头, 神情不虞地问阵峰修士们:“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试过了, 解契阵法很安全的吗?”

被质问的阵峰修士们既觉得冤枉, 也觉得奇怪:“是啊,应该没问题的……莫非他没有按照步骤来?”

这个“他”非谢重渊莫属。

陆君霆当然更相信阵峰的修士们,一听他们如此说, 看谢重渊的目光如刀:“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死师弟?”

“我……”谢重渊语塞。

确实是他的错,不该事到临头心生悔意, 还沉迷神魂交缠的愉悦, 忘记了抹除印记。

“师兄,他并非有意。”钟离棠靠在谢重渊的肩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无大碍,歇一歇便好。”

有他维护, 陆君霆还能说什么呢?只好不情愿地咽下怒火。然后眼睁睁看着谢重渊把虚弱的钟离棠抱回房休息。

师弟真的是太纵容谢重渊了!-

谢重渊抱着钟离棠,就近进了静室,像放置一件脆弱易碎的瓷器,把他小心翼翼地轻放在榻上。

然后他克制着心中的不舍退开。

却被钟离棠拉住了衣角。

“咳,别走……”

谢重渊立刻趴回榻边,幽绿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你真的不怪我?”

“怪你什么?”钟离棠的胸口还有些闷,躺着不舒服。

他手撑在榻上,想要坐起来。

只是这会儿他身体虚得厉害,手上没什么力气,刚撑起身就手一软。

要倒下的刹那。

谢重渊眼疾手快地扶住,索性自个也坐上榻,揽着钟离棠的腰让他能倚着自己,才低落道:“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受伤,为什么不怪我?”

“要怪难道不该怪我自己吗?”钟离棠心平气和地说,“若不是我先试图侵入你的神魂,也就不会……”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哑声。

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们神魂靠近时的感觉。在此之前,他从未与别人的神魂如此贴近过,也是第一次体验到那种神魂仿佛浸在蜜罐里,从头到脚都甜得发腻,又仿佛泡在了酒壶里,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令他的神魂,至今仍微微颤栗,身心也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谢重渊。

哪怕已经倚着都不满足——

钟离棠后知后觉,就在自己走神的这会功夫,他的身躯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竟在谢重渊怀里转过身,低下头,把脸埋在他织金玄衣里饱满弹性的胸膛上,肌肤毫无阻隔地贴着肌肤,还满怀眷恋的蹭了又蹭。

钟离棠:“?!”

他猛地抬起头,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涌上了头,眼前一片眩晕。

缓缓,待眼前清晰之后。

只见谢重渊脸色微红,闪烁的绿眸里,倒映着他几乎红透的脸。

“怎么不蹭了?”谢重渊挺了挺胸膛,蜜色的肌肤随着吐息,微微起伏,在一众华丽的金银饰品映衬下,依旧夺人眼球。

“……”钟离棠移开眼。

默了默,不顾脸上滚烫的热度,生硬地转移话题,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我们的契约没有彻底解除,方才我咳血,你可有不适?”

“契约没有彻底解除?”谢重渊的关注重点完全歪了,脸上忽然绽出惊喜之色,目光不由地下移,落到钟离棠的腰间,一只手熟练地抚上他的腰窝,摸了摸,欣喜道,“那这里,我的兽纹岂不是还在?”

钟离棠蹙着眉尖,点了点头。

“太好了。”谢重渊忍不住笑,然后想到他这么问的原因,忽然笑不出来了,“我没有不适,那你……”

——是不是在疼,在难受?

其实不用问,光用眼睛看就知道。

刚刚钟离棠脸上的红晕,宛若昙花一现,短暂地出现后,便如潮水飞快地退却,再次变得苍白病气。

唯有嘴角残留着一点红。

是血渍。

“如此甚好。”钟离棠蹙着眉骤然一松,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

谢重渊不觉得有什么好,他宁愿继续帮钟离棠承受病痛,而不是像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钟离棠被病痛袭扰,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体验过的,明明很疼很难受,可钟离棠却能做到大部分时间面上云淡风轻,常常让人忽视了他其实正在遭受病痛的折磨。

谢重渊抬手,拇指按在钟离棠的嘴角,轻轻为他抹去血渍。

心里有多怨恨钟离棠几次三番想杀他。

就有多眷恋心疼他。

种种复杂的情绪浮现在眼眸中,浓烈得惊人。

以致于钟离棠下意识想避开他的目光,一转头,却看见了在静室门口不知站了有多久的陆君霆,怔了怔,打招呼道:“师兄。”

因着不放心,细细问过阵峰的修士们后,他便寻了过来。

哪料到,竟看见两人如此碍眼的场景。

“师弟。”陆君霆目光沉沉,语气艰涩,“你为他是否破例太多?”

钟离棠不解:“嗯?”

陆君霆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苦笑:“以前,哪怕是钟离师叔赠你的稀世珍宝,你也不会佩戴在身上,可你现在却戴了他送的小玩意。”

“这……”钟离棠迟疑,也算破例吗?

“还有,师弟一向不喜人近身,就算被无意碰一下,都要退开。”陆君霆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可方才,你们离得是否太近了一些?”

他从未想到,清冷疏离的师弟,也会有与人举止亲密的一天。

“近吗?”谢重渊闻言,干脆把双手都放在钟离棠腰间环抱着,脑袋也亲昵地搭在钟离棠的肩上,“我不觉得。”

就像陆君霆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一样,化形之后心智成熟许多的谢重渊,也明白尚且是小龙崽的自己为何一看见陆君霆,便对他心生讨厌。

无外乎他们在某方面是一样的。

“重渊,放手。”钟离棠偏了偏头,谢重渊说话时吐息喷撒在他的颈间,略有些痒。见谢重渊不动,他还拍了拍腰间缠着的手臂,“乖。”

陆君霆心中愈发酸涩,原来师弟也会如此亲昵地唤别人的名吗?为何几百年来,师弟却从来只会称呼他一声师兄?

“不要。”谢重渊朝陆君霆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气得陆君霆握成拳的手边隐隐有紫色的雷电浮现、环绕。他久居宗主之位,什么时候被如此挑衅过?何况还是一头小畜生?

察觉了他的战意,谢重渊也不胆怯,眼眸里圆瞳竖起,嘴微微张开,舌尖上含着一团蓄势待发的灰色火焰。

虽然人身不如巨龙姿态厉害,但是谁叫他舍不得放开钟离棠呢。索性化作半人半龙的模样,额上冒出微蜷外旋的黑犄角,背上嘭的一声出现一对缓缓翕张着的黑色皮翼,连他腰下也冒出细长的尾巴,却没有做出攻击的姿势,而是麻溜缠上钟离棠的腰,还把尾巴尖儿送到钟离棠手中把玩。

这无疑更刺激了愠怒中的陆君霆。

静室不大。

不管是忽然紧绷的气氛,还是两人气势对抗时外泄的威压,都使得身体不好的钟离棠渐渐感到喘不过来气。

“咳……”

钟离棠捂着胸口,咳了一声。

谢重渊立刻收了战意,缩回身上兽形的部位,然后手忙脚乱地轻轻拍打钟离棠咳得弯下的脊背,帮他顺气。

陆君霆也如梦初醒:“师弟,我……”

他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如何解释,难道说他不该嫉妒一头兽?

钟离棠低头重重咳了一会儿,才气顺了些,抬首瞧见陆君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师兄有话不妨直说。”

眼看着他孱弱得直不起腰,若无谢重渊从旁搀扶,怕是坐都坐不住,脸上咳出的一抹病态红晕,反而衬得他面若银霜,白得可怕。就连一个个简简单单地抬头,都好似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才能做到。

那清绝的眉宇间,倦色浓如实质。雪色长睫许久才缓慢地眨动一下,仿佛已经疲惫至极。唯有墨玉的眸子一如往昔,清透明亮,定定望着他。

“我……问过阵峰的修士。他们检查过阵法,发现已经起效,所以你们之间的契约其实应当解除了,不彻底的地方便是师弟身上残留的印记了。不过既然留着并不碍事,我想便算了,省得万一再伤了师弟。”

陆君霆身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

他压下一腔难言的情绪,又恢复成往日那个方正持重的陆宗主。心道,师弟受病痛所累已是不易,他不该再因自己的小心思,让师弟为难。

说罢,便匆匆告辞离开。

怕留下又被激怒。

只是走前,终究是没忍住,说:“师弟还是注意些吧……他现在是人非兽,你们举止太过亲密的话,旁人瞧见了,怕是会心生误会。”

第25章 双修秘法 你是不是只喜欢雪团儿,不喜……

“师兄言之有理。”

片刻后, 待陆君霆的身影自静室消失,钟离棠强忍着因解契时的神魂纠缠,而对谢重渊产生的身心依恋, 硬是推开了他。

“你我之间是该保持距离。”

谢重渊一听就不高兴了:“怎么那个讨厌的家伙说什么, 你都觉得有道理?”

上回听陆君霆的话,罚了他心爱的金子。

这回听了便想疏远他?做梦!

“你虽是兽, 既化了形, 有了人身,合该学一学人的礼仪,正所谓‘狎甚则相简’, 君子之交理应淡如水。”钟离棠试图与他讲道理。

可谢重渊压根不讲道理:“说来说去,你就是想疏远我!”

钟离棠扶额, 无奈地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人总行了吧!”

谢重渊倏地由人变成了小龙崽, 翅膀一扇, 整头龙都扑进钟离棠的怀里, 撞得身体虚弱又没有防备的钟离棠, 往后倒在榻上。

“……行吧。”钟离棠迟缓道。

然而手已经习惯性地摸上了小龙崽的头,还特意摸了摸他的左犄角,以确定这新生的小角的成长进度。

嗯, 不错,又长高了一小截。

谢重渊忽然又不开心, 不仅缩了缩脑袋不给摸, 还从钟离棠怀里挣出,跳到地上,仰着头,瞪着他,气呼呼道:“你偏心!”

“嗯?”钟离棠身在病中, 适才又添了新伤,又病又伤的,精力体力愈发不济,无力坐起来,索性侧过身,单手撑起头,疑惑地望着他。

“你是不是只喜欢雪团儿,不喜欢我谢重渊?”

小龙崽幽绿的眼睛冒火,胖乎乎的肚子随着说话一鼓一鼓的,身后细长的尾巴竖起,桃心的尾巴尖儿在空中颤动着,可见其情绪之激动。

钟离棠神情困惑:“不都是你吗?有什么区别?”

谢重渊一哽。

是啊,都是他啊。但他就是觉得钟离棠似乎对叫雪团儿的小龙崽时期的他更好一些。却不想那时的他是幼崽,换成人族便是个刚断奶的小孩。而这时能化形成人的他,在钟离棠眼里,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因为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

恼羞成怒的小龙崽,在钟离棠询问疑惑的目光下扭头跑出了静室。

出门的时候,翅膀还撞了下门。

哐的一声。

钟离棠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只觉得长大了的小龙崽比没有长大的时候还难懂。奈何他的精神身体实在不好,此刻无心也无力出去找谢重渊,便想先休息一会儿再说,没想到一阖上眼睛,不过几瞬就沉沉睡去。

殊不知他刚睡着。

小龙崽又蹑手蹑脚地回来了,还偷偷钻进熟睡的钟离棠怀里。

然后在钟离棠醒来之前,又悄悄地溜走。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却不想一觉从早上睡到下午的钟离棠,睁眼后,对着自个手背上的鳞纹压痕瞧了半晌。又红又深,少说压了一两个时辰。

过了一会儿,钟离棠起身,倒是去找了找谢重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