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翰音于天(23)早餐是他们的,我什……
宁兮把米染几人送回船上,独自驰行千里接应路潇,可抵达现场后,却发现安全局的特工已经包围了马场,只等他来收拾残局了。
路潇看见他到了还挺高兴,蹦蹦哒哒地报喜:“我们换回来啦!”
宁兮分享不了她的喜悦,宁兮很生气,他质问路潇:“我是不是让你在原地等着?”
“不是我不是我!”路潇连声否认,甩手指向空中坐着凤凰兜圈的冼云泽,把责任甩得一干二净,“它先跑过来抓人的!我尽力阻止它了,就是没拦住!”
宁兮挑眉:“你发个誓。”
“啊……还是别了吧?”
“那就不是真的尽力了。”宁兮扫了眼周边的特工,收住脾气,居然对路潇笑了下,“回去我再跟你好好聊聊今天的事,所有的事。”
宁兮说完转向接洽人,开始安排人员清理现场。
路潇则抱紧自己的双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为什么要对我笑?害怕……
宁兮亲自撕开地下密室的门,跟抓猫一样提起那些豺狼虎豹的后颈和尾巴,一只只扔上了动物园开来的车,然后扑了扑手,走向接洽人。
“里面还剩一点人渣没吃完,铲起来送去火化吧,还有,我在下面闻到了‘不尽玉’的气味,你带这些动物去照X光,看看它们体内有没有异物。”
接洽人点头答应,但是不明白:“不尽玉是什么”
“你当成胃结石筛查就行,如果查到的话,就把不尽玉取出来送到特设处。”
路潇跟在他旁边嘀咕:“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宁兮:“非常有用,如果你小时候吃一颗,现在就可以给我省很多麻烦。”
路潇了然:“哦,这东西能显著提高修行是吗?”
这时候,特工已经将别墅保姆、马场老板的亲眷,以及坐在轮椅上的马家老太爷都叫了出来,预备将他们带去医院,和那些动物一样接受检查。
宁兮指着轮椅上的老人对路潇说:“这人看起来和植物人一样,只是没有任何知觉,但他的真实情况比植物人更糟,他长久服用不尽玉炼制的丹药,魂魄其实已经被烧空了,这里坐着的不过是报废的丹炉而已。”
路潇好奇:“所以不尽玉是什么?”
宁兮解释道:“世间有无数种修行法门,烹金炼石就是其中一种,俗称丹术,上陶六院中的长生化骨最擅长丹术。丹术和我修行的法门相去甚远,所以我并未深习此道,当初授业时,师父也只讲了几条性命攸关的禁忌,比如不尽玉。
不论上陶六院还是人间世家,都有一些传承了千万年的丹炉,本身就可称作希世之宝,哪怕放一片树叶进去,炼出的丹丸都可以延年益寿,但如果炼丹的药材不对、方法出错、时机凶煞,丹炉里就可能会炼出一种光润的黑色珠子,看着像仙丹,闻着也像仙丹,但其实它的名字叫做不尽玉,此物乃是丹炉火气行入歧路所化,从此以后这顶丹炉里无论再放入什么,都只能炼出不尽玉。
有灵众生吃了不尽玉后,将会断绝修行,此后日日饮食吐纳,都只是在给不尽玉提供原料而已。不尽玉把众生的身体当作丹炉,以众生的魂魄为火炬,在他们的肚子里炼成更多的不尽玉,多不过三年五载,这生灵就被耗死了。
所以炼出不尽玉的丹炉,不管多么珍贵稀有,都必须当即砸碎报废,再把不尽玉深埋入土,防止人畜误服。不过不尽玉也非全然无用,它唯一的实用之处,是可以作为祭祀物开启纠汜世界。”
路潇想了想,发散思维问道:“那我要是在办公室的饮水机里放几粒会怎样?”
“不尽玉虽然厉害,但并非无解之毒,长生化骨专研丹术,自然有炼化它的秘法,我可以向他们讨个人情——但你猜猜我会把你怎么样?”
路潇推了推他的肩膀:“哈哈哈我就说说而已,我怎么会是那种手欠的人呢?”
马场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两个人便一起登车,宁兮发动车辆开出马场,突听砰地一声,凤凰载着冼云泽落到了车顶,路潇按下车窗,想把他们放进来,但凤凰已经先一步融化掉钢板,直接在车顶造出了一个门。
路潇紧贴车窗避开滴落的铁水,却避不开被凤凰烧得通红的小铜人,冼云泽根本不顾及自己1000来度的体温,照样轻车熟路地往路潇怀里钻。
路潇哪敢舍出血肉之躯推开这尊红透了的小祖宗,只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打开的车窗簌簌翻上了车顶,和冼云泽来了个位置对调。
冼云泽扑了个空,还挺奇怪她干嘛要跑,两个人一个从车内探头看向车顶,一个从车顶探头看向车内,正好脸对脸。
路潇面色扭曲:“你别碰我!”
冼云泽脚下的皮质座椅开始燃烧,袅袅黑烟飘出车外,可它居然还扭着腰软糯糯地问:“为—什—么—呀?”
路潇指着它大喊道:“你都烧起来了!你还问我为什么?”
宁兮看不下去了,腾出一只手伸向后排座位,捏住了冼云泽的头,冷气席卷,炽热的金属立刻发出嘶嘶的淬火声,迅速褪去了热度,车辆内饰的火焰也齐齐熄灭,只留下一股令人不适的焦糊味。
路潇这才翻回车里,弹了一下冼云泽的头,叮的一声,像是敲击铜铃。
稍后车辆回到酒店,路潇立刻冲回房间补觉。
她一直睡到了中午才起床,米染他们也正好乘船归航了。
宁兮和接洽人在沙发上商量着马场的后续,路潇、米染、凌阳弋这三个需要按时吃饭的人类坐在宁兮的房间里用餐,林川也同坐在桌前,只是满脸菜色,如同大病初愈。
林川趴在桌子上絮絮叨叨:“我这辈子都不会出海了,等我以后修成正果,就把洞府设在一个没有大海的世界里,最好是戈壁滩,沙漠里,连雨都不要下,湿度计永远指向零。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才投胎到娑婆世界来做山神,偏偏还是这个地表70%都是水的地球,这都是报应啊……”
米染往他嘴里塞了个小笼包:“快闭嘴吧!你都磨叽两天了,简直要把我唠叨成怨灵了,实在不行你就变身精卫去填海。”
林川咽下包子,继续和她较真儿:“你有没有科学常识?往水里扔石头只能让海平面升高,并不能让海水消失,海洋的总体积是不会因此减少的,你真应该去上上人类的小学课——文盲!”
米染刷地从身体里腾空而起,七重黑袍如阴云般笼罩住了林川:“我让你见识一下科学!”
林川一点也不怕,扯开脖子就喊:“大儿砸,米米又把身体到处扔!”
宁兮瞥了一眼米染,米染立刻像中了咒一样被吸回到身体中。
他们吃饭的时候,冼云泽附身的小铜人就在桌面上来回乱跑。
它看见路潇吃饭,就跑过去抱住她的手腕,吧唧嘴跟她要吃的,路潇已经撵走它很多次了,实在不想继续废话,干脆端起碗走到一边去吃。
冼云泽讨饭失败,也不气馁,转眼又盯住了米染,跑过去蹲在她碗边,跟荷塘里透气的锦鲤一样仰头张开嘴,乖乖等着投喂,米染淡定地吃着包子,用一根手指把它推向了凌阳弋。
冼云泽随遇而安,再次两手拽住了凌阳弋的筷子,眼巴巴地看看他,又看看他餐盘里的点心,然后委屈地对凌阳弋扁起了嘴,换成一般人,可能就被它可怜兮兮的样子打动了,但凌阳弋可不是一般人,他冷漠地抽出一张纸巾盖住小铜人的头,换了双新筷子继续吃饭。
直到三个人用餐结束,冼云泽连一粒芝麻都没有吃到。
它抱着膝盖,落寞地坐在面包篮旁边——早餐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不久之后,宁兮和接洽人谈完了这几天在栗城发生的事情,便过来对几个人说:“兽医院说送去的动物太多了,我们去帮下忙吧!”
米染用湿巾擦着手,唉声叹气:“我这么地位尊崇的一个大巫,为什么总要给动物看病?这一切都要从我当年救了一条蛇说起……”
宁兮屈指敲敲桌子:“现在后悔有点儿晚了,动作快点儿!”
五个人分两辆车,由接洽人带领赶往兽医院,一路畅通,十分顺利,直到车队途经一片竹林时,道路却变得十分漫长,两边竹子越长越高,几乎到了超越常识的地步。
别说接洽人,连林川都不敢继续开了。
但是凌阳弋拍了拍林川的肩:“没事的,一直往前开,这是青羽的芥子藏,他们正在接我们进去。”
车辆越走越深,两边的景致逐渐变得不可思议。
无数楼宇般高大的竹子鳞次栉比,长成遮天蔽日的竹林,竹竿绿得像翡翠一样,剔透见骨,没有半点斑痕,竹叶又如同软绸,层层相叠,于高空处交织成深深浅浅的青云。
道路尽头衔接着一株倾倒的竹子,车队开上这杆竹子,穿过两片竹叶搭成的穹顶,直入竹林深处。
明明正值盛夏时节,但竹林深处却飘起了白近于蓝的雪,这些雪花未及落到地上,便先在中空自行消散了,因此地上不只没有积雪,甚至没有一星半点的水渍,人穿行在静雪之间,体感极为舒适,不管穿着什么衣服都不冷也不热。
再往前方,竹林已经密到看不见土地了,这里的竹子就生长在竹子上,地也是竹子,天也是竹子,路也是竹子,隧道也是竹子。
一竿十丈宽的竹子被剖开两半,十字交叉于路的下方,那劈开的竹节中盛着一片近乎漫堤的湖泊,而它的斜上方,一片十丈宽的竹叶斜指向湖面,竹叶脉络处渗出汁液,汁液在叶片中央汇聚成珠,慢慢压弯了叶梢,当叶片承载不住汁液的重量时,叶尖忽然如仙鹤啄水般点进下方剖开的竹节里,汁液便沿叶脉流进了湖泊,湖泊内的水立刻满溢出来,空气中顿时弥漫起竹子的清香,而后那巨大的叶片复又弹回原位,继续承接竹液了。
几只麒麟半飞半跳到湖边饮水,湖面上还出现了空中鸾鸟的倒影。
车队开过湖泊,前行不久,道路忽然在一片茂密的竹林前消失了。
随后前方的竹子摇了摇,众人这才看清竹林里盘绕着一条几乎和竹色融为一体的百丈青蛇,听见地面震动,青蛇睁开金色的眼睛瞄了一眼,而后开始在粗竹之间缠绕上升,一直游动到了高高的竹叶丛中隐匿起来,只剩下一根青色的尾稍从高处垂落,又直又细,像一竿不起眼的竹子。
而青蛇原本盘踞的地方,露出了几座高矮不一的竹楼。
一对神采英拔的男女正在竹楼前等候,众人陆续从车上下来,两人都只是友善地对他们笑笑,等看见凌阳弋下车后,两人才恭敬地迎了上去,一躬到底,郑重地向他揖礼。
“上使大人。”
凌阳弋泰然自若地受了,只对两人点了下头:“不必拘礼。”
男子把普通人带去一座竹楼,女子则将凌阳弋他们领进了另一座竹楼。
路潇偷眼观察周围——竹屋里面没有竹子,面积比外面看着大许多,装修现代,光线明亮,应该是施加了什么法术,她甚至在门口看到了几个快递盒,谁能告诉她这个地方怎么收快递?
几人落座,女人依次给五人倒了茶,路潇不怎么渴,就把茶杯放下了。
凌阳弋刻意嘱咐她:“这杯茶要喝的。”
“哦哦哦!”路潇连声道歉,心想这可能是什么古怪的礼节,然后饮尽了此杯。
温暖的茶水流入肺腑,她却忽然觉得有*点冷,举手一看,指尖都已经冻得微微发白了。她恍然明白,原来竹林间的落雪都是真的,那些蓝色的雪花其实是低温下固态的氧气,只是这地方气候古怪,让人觉不出冷热,如果不喝下这杯茶,普通人哪怕冻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凌阳弋告诫他们不要再把晴台的特有生物放到人间来,女人诚惶诚恐地道了歉,许诺会加倍小心处理这些事。
此间事了,路潇几个人准备离开,将出门的时候,凌阳弋突然再次开口。
“13年前,有一位叫无咎的青羽出海未归,他早已殒命海上,你们不要等他了。”
“无咎么?云世兄早把他的尸体送了回来,已经妥善安置了。”
凌阳弋转回身:“你认识那个送尸体回来的人?”
“他自述姓云,因神职在身,不得已误杀无咎,然后放下尸体就走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我们没有细问。”
路潇在心底给他们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传说中的青羽,可真看得开呀!
临上车之前,宁兮让路潇把凤凰留在这里。
青羽的居处灵气丰沛,这只凤凰如果留在这里修行,千百年后说不定真能修出神识,得升仙界,尽管冼云泽对此很不情愿,但路潇耐着性子哄了它好半天,终于在抱着凤凰叫了一声小宝贝后实现了目标。
于他们而言,这趟奇遇最多不过两个小时,但外面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这一天中发生的最古怪的事情,是被宁兮冻结的那座岛屿离奇地从海面上消失了,卫星和直升机围绕那片海域搜索了一夜,可是什么都没找到,就好像那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座岛一样。
第62章 日中见斗(1)如步瑶庭,如登璇霄丹……
一架小型直升机从栗城起飞,降落在安全居驻青城特设处的天台停机坪上,两名荷枪实弹的特工走下直升机,其中一人手里还拎着一只银色的密码箱。
等候多时的特设处警卫核验完两人身份,便将他们带往安全科办理交接手续,待安全科长签字放行后,这只手提箱又被转入保障科,预备送往凶器组。
此时保障科长正在打电话。
“栗城经典电影院?你说谁给你们留了这个号码?署名是路潇?对对对!我们有这个人!对于她造成的损失我深表歉意,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赔偿问题——”科长一面接电话,一面对送箱子的特工摆了摆手,示意他稍等,“不要赔偿?那你们有什么诉求?啊?预售票房超过预期8倍,你们想请她再宣传一回?不行不行!她没时间!你们想租那个熊?不行!多少出场费都不行!不是钱的问题!什么?你们要邀请她参加庆功仪式?真的不必了!她没时间,她去不了!”
科长挂断电话,盯着座机看了两秒,虽然他已在这个岗位工作了五年,但依然时常对工作内容感到迷惑,甚至产生一种“我需要心理治疗”的错觉。
特工走进来,将银色密码箱放在桌面上:“栗城送来的不尽玉。”
“我知道了,放下吧。”科长点点头,随即拿起电话按下呼叫键,“孙萌,来一下。”
稍后,一个有点婴儿肥的姑娘走进了科长办公室。
“今天是你开通核心区权限的第一天,下个季度就由你负责和凶器组进行沟通了,把这只箱子送到后面去,一定要记住——绝对不要自己开门!”
孙萌拿起手提箱,严肃地点点头。
其实她的真实性格和她的名字完全不一样。
特设处的成员都是从安全局内部选拔出来的,选拔内容很简单,被秘密筛选出的候选者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几名特设处特工一起勘查一个常规房间,然后凶器组的组员会趁他们不注意,暗中飞一下衣架、飘一下花瓶、撒点雨水,看看谁会如实记录他们眼前所见,而后同行特工和行动指挥会坚决否认他们的记录,用监控和证人证明根本不存在所谓移动。
这样一轮下来,很多人或怀疑自己看错了,或拒绝承认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实,或怕惹上脏东西而向世俗妥协,或屈服于同伴的打压而放弃自我,或担忧失去上级的信任而篡改真相,但如果他们依旧能坚持己见,那么就将进入下一轮压力测试,如此筛选至最后,第五轮测试,他们会亲眼见到真正的“非人类”,然后从“非人类”那里拿到最终的入职邀请。
只有很少的人能始终如一相信自己,并在直面突破世界观的真相后依然保持理智。
孙萌是本年度四十名候选者里,唯一一个通过全部五次测试的人。
孙萌拎着手提箱下到正楼后门,依次刷过指纹、虹膜、电子身份卡,终于走出了这扇厚重的安全门,再经过内院中最后一道岗哨,那栋位于森森林木后的二层小楼便在眼前了。
她停在洋楼一层,有点好奇又有点恐惧地观察着二楼那扇门,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1号快捷键:“副组,栗城安全局把不尽玉送过来了,请你下楼签收一下。”
宁兮在震聋耳朵的噪音里大喊:“我和米米在看演唱会,林川和游戏好友线下聚会,组长好像也去参加关爱罕见病患者的活动了,你给小路潇打电话!她应该在家!现场太吵了!我挂了!”
孙萌看了一眼手机上仅存五秒的通话记录,心生震撼,那只最终面试时把她吓得半死的恐怖生物在干嘛?在看人类的演唱会?这合逻辑吗?冷静!冷静!我们仍然是一个纪律严明、风气严肃的正规神秘组织!她重新组织了下语言,再次拨通电话,这次事情进展顺利,路潇叫她把东西送到二楼来。
她放下手机,忐忑地登上二楼,传说中的门扉开启,一个比她高上一头的女孩子走了出来。
女孩乍看上去并无特殊之处,只是长得很好看,身高出挑,手臂上能看到优美的肌肉线条,上穿宽松的家居服,下踩一双拖鞋,头发随便在头顶抓成圆髻,两只手上沾着白色的陶泥,开门前应该正做着手工。
路潇友好地笑笑,接过了签收单:“哎呀!抱歉!手有些脏!”
孙萌说了句没关系,等待路潇签名的时候,不自觉地向屋内瞟了一眼。
门后是一间极为开阔的圆形房间,足可充作剧院或者教堂,正上方的玻璃穹顶洒下充沛的阳光,照得屋子里暖洋洋的,然而与这温馨的光线形成对比,环绕房间的墙壁上则打满大大小小的木格,里面摆着各种比例的关节人偶以及肢体半成品,门旁还竖着两架等比例人体骨骼模型,右边桌面上压着几对肱骨和桡骨,床上扔着一枚头骨,地上摊着几张全尺寸人体解剖图,整体氛围既像恶魔的巢穴,又如邪神的祭坛。
孙萌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全靠一份职业精神支撑她不要逃跑,可惜她越是惊惧,就越不自觉地想看向屋内。
她留意到了空地板上相对摆放着两把椅子,远处的椅子是空的,而近处的椅子上背对她坐着一个人,这人从头到脚罩着一张纯白的床单,只伸出了一只男子的手,那只手纤长而柔软,手指骨节分明,肤色白皙清透,皮肤下隐隐浮动着淡青色的血管,让人忍不住猜想这只手的主人应该长着一张怎样俊美的容颜,而后那只手当真扯落了床单,缓缓转过头,却露出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堆满骷髅和解剖图的房间里,没有脸的关节人偶慢慢抬起右臂,朝房门勾了勾手指……
“签收完毕感谢配合没问题的话我就回去了拜拜了您!”孙萌夺过签收单,慌不择路地跳下楼梯,一面朝正楼逃窜,一面在心底无声呐喊救命啊啊啊啊!
路潇看了眼手里对方忘记拿走的笔,无奈地耸了耸肩。
她关上房门,再打开,便来到了熟悉的凶器组办公室,把装有不尽玉的箱子放在宁兮的座位上,途中不自觉地瞟了眼饮水机,然后赶快抽回眼神,握着拳小声地鼓舞自己:“别这样,路潇,你是一个有自制力的人!”
路潇放好箱子后回到房间,座位上的无脸人还朝门口伸着手,她走上前与之十指交握,并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试着一根根弯曲手指——不愧是我的作品,关节都很灵活。”路潇捏着无脸人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嗯,就是皮肤太白了,需要再补一点蓝色。好了,回去吧,冼云泽。”
椅子上的无脸人瞬间肢体凝滞,变回了僵硬的泥塑,而床上那只八分人偶却活了过来,人偶趴在枕头上,伸长手臂,划拉着枕下那台比自己还长的PAD。
路潇摘下了无脸人的头颅,脖颈接口处,脊椎骨关节清晰可见。她为了让这具身体看起来更加真实,着实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比如用3D打印机打印出与冼云泽身高等比的钛金骨骼,再一块块拼接成型,然后按肌肉走向补贴好黏土和硅胶皮肤,所以即便X光机下,这具身体也有不错的表现,她甚至用自己的手指给人偶复刻了指纹,所以它看上去才如此活灵活现。
路潇把人偶的身体抱去格子里收好,然后带着头颅坐回桌案前,左转转,右转转,仔细观摩人偶空白的面庞,似乎想从中看出冼云泽原本的模样,这一团白泥她早已捏了又捏,团了又团,可还是雕不出当日初见的神韵。
她抱着人头雕琢了半天,精神有些懒倦,随意瞄了眼旁边玩PAD的冼云泽,发现它点开了一个音游,此时正四肢着地、手脚并用地追逐着界面上飞快跳动的琴键,不由得笑笑,而后打着哈欠站起了身。
另一边,冼云泽感知到她要出门,立刻扔下PAD抬起了头,得到一句马上回来的许诺后,才安心地继续游戏。
路潇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到办公室做了一杯咖啡,偷了凌阳弋几块饼干,拿了米染一只橘子,蹭了林川一袋薯片,然后捧着这堆零食回房间准备再接再厉。
当她推开自己的房门之后,忽然愣住了,那只被她挪到格子架上的无脸人不知怎么完整地回到了椅子上,他侧着头,左臂拄着椅子扶手支起脸颊,翘着腿,右手搭在翘起的膝盖上,看起来安静又放松,毫不关心突然闯入的路潇。
不止如此,眼前的人体还凭空长出了五官,眉如远山黛,眼含点星光,薄唇轻敛,气韵神检,散发出和当日惊鸿一瞥的白衣灵体如出一辙的仙气,美得惊心动魄,只需静静坐在那里,便让这空辽的房间有了种不一样的气场,便如步瑶庭,如登璇霄丹阙,如上五城十二楼。
路潇屏息站在门口,默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片刻之后,她才跟怕吵到他似得,小心翼翼走到椅子前,伸手摸向了他的头,然而手指却穿透皮肤,空落地停在了空气里,原来面前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而已。
路潇恍然想起曾听宁兮说过,这间凶宅还有一个奇异之处——房间内偶尔会时间错乱,可以看见房间内前后24小时的影像片段。
此刻她还没有完成人偶,所以这段影像并非来自过去,只会属于未来,也就是说,未来24小时内,她一定会雕刻出人偶的脸,然后人偶将像这样坐在这张椅子上。
路潇想明白这件事,笑了笑,再次抱起未完成的头颅,挪步坐到了影像对面,拿起刻刀,开始按照影像的样子一笔笔描绘人偶的五官。有了等比参照物后,她落刀流畅许多,此间影像始终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而人偶的五官也在她手下一刀刀成型,渐渐和影像完美重叠。
当她再一次拈起刻刀横置于影像眉宇间,丈量着眼睛比例的时候,影像却突然对她笑了。
浅浅的、自然的,因为忍不住满心欢喜而流露出的笑意。
路潇怕刀刃伤及眼前温馨的笑容,下意识撤回了手,随即想起对面只是一个影子,而影子是不会被划伤的。可她的确没料到影像中的人偶居然是附身状态,那可是冼云泽啊!这位祖宗怎么可能一动不动地坐上几十分钟?
而且他到底在看什么,居然会专注到失神?他的表情怎么会这样陶然?眼神又怎么会这样温柔?
路潇忍不住摸向了影像的脸,但她手指即将触及影像时,眼前的一切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的手指停留在空中,心底忽然有种没来由的怅然若失,仿佛错过了什么。
第63章 日中见斗(2)我长得可真完美啊!……
在幻影的辅助下,路潇顺利完成人形五官的雕琢,剩下就是补充妆容了,小人偶爬上桌面,监督路潇给自己的全尺寸身体涂装,还时不时提出点不具可行性的建议。
比如现在,冼云泽又一次费力地把PAD推起来,给路潇展示看屏幕上的美杜莎:“我也可以在头顶上种一些蛇吗?”
路潇果断拒绝:“不行。”
而后它又找出一张二郎神的图片,契而不舍地提议:“那我可以在额头上多长一只眼睛吗?”
路潇摇头:“不行。”
冼云泽:“那我可以用肚脐眼说话吗?”
路潇:“你做个人吧!”
建议屡次被拒,冼云泽很失望,啪嗒一声推倒PAD,点开音游,发泄似的在屏幕上蹦跶起来。
几个小时后,涂装完成,路潇放下手中的笔刷,后退两步,仔细观详起自己的作品。
她由衷感叹道:“我的作品可真完美啊!”
冼云泽停下游戏,站在PAD上附和:“我长得可真完美啊!”
路潇屈指弹了一下小人偶的脑门:“你不要过于自信!”
小人偶却一本正经地与她争辩:“我是真的好看!”
路潇原想编几句刻薄的话讽刺它一下,但看着按照冼云泽本体雕刻成的模型,想了想,没说出口,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它说得的确对!
自从开始制造这只等比例人体,路潇就为冼云泽买了不少服装,只是模型完成前没办法试穿,于是都扔连着包装一起扔进了行李箱。
模型上的颜料还需要一定时间定色,暂时无法使用,路潇决定趁着这段空闲,整理下给冼云泽买的衣服。她打开行李箱,把衣服逐一拆开挂进衣柜,整理到行李箱底部的时候,意外看见了一只造型奇特的埙。
这只埙呈卵形,质地非瓷非陶,更像是琉璃或者水晶,表面除一个吹孔外,却没有其他音洞,恐怕最有天赋的音乐家都不知该如何吹奏,但是路潇却对这种“乐器”极为熟稔。
事情依旧发生在她不堪回首的童年。
秦叙异跟她说,这东西是古代游牧民族用来指挥马群的乐器,简单易学,十分方便,然而等他勾起了路潇的兴趣,真正教起来,却足足用了五年时间才让路潇熟练掌握其用法。路潇学会这种乐器不久,恰好升入中学,学校开设了多种音乐课程,她惊讶地发现音乐老师都不认识这种乐器,而秦叙异教给自己的曲子也根本不符合五音十二律,说这东西是乐器都高抬它,路潇一度怀疑那个骗子诓自己吹了五年的泡菜坛子。
她得知真相以后,立马回家开战,和秦叙异打了个天翻地覆、鸡飞狗跳,算是告慰了自己白白浪费的五年光阴。
虽然音乐老师们都用夸张的表情表示路潇居然能把咸菜罐子吹出曲调,简直惊为天人,合该去学声乐的,但路潇已经对音乐产生了心理阴影,坚决不肯往这方面努力了。
回忆起昔日旧事,路潇不禁微笑,伸手拾起衣柜底部里的埙,从开口处倒出六枚质地各异的珠子,选了一只金色的珠子放回去,然后六指捏起埙,悠悠吹了起来,埙中的金珠随气息滚动,以路潇远超普通人的触觉,能够清晰感知到金珠移动的轨迹,而埙发出的声音居然和她当日在地宫中吹出的哨音一模一样。
实际上这根本不是什么乐器,而是用来学习操纵鸣砌的教具。
简单来说,演奏这只埙时,里面的金珠会被吹得滚来滚去,想要让它滚到一个特定的方位,就需要吹出一个特定的音节,音节和方位对应起来,便是一道指令,进入鸣砌地宫后,凭口技复现这声音节,对应金珠的方位就会生成武器,六枚珠子则代表着六种武器,当年秦叙异让她着重练习金珠,想必是因为她惯用刀的缘故,至于其他五颗珠子,她其实也是会用的。
而知道了这只埙的存在,也就知道了地宫的弱点,那就是埙气孔的位置不可能射出武器,只要守住这个方位,也就守住了这个杀局的生门。
那日听见女人召唤长剑的哨音前,路潇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学过这门手艺,直到听见了那声熟悉的哨音,看见金珠的位置弹出长剑,她才恍然大悟了埙的秘密,意识到这个秘密之前,她是误入陷阱的小白鼠,意识到这个秘密之后,地宫成了她的后花园。
路潇学习用到的埙应该比女人用的高级得多,因为她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学会的音节更复杂,传递给鸣砌的指令也就更精准,武器出击的速度、运转的流畅性都要高一大截。
路潇拿着埙回忆往事时,房门被人叩响,她懒得站起来,便随意叫了一声冼云泽,只见门扉悠悠开启,宁兮出现在了门外,但不等他走进来,房门又哐地一声摔上了。
稍后宁兮自行开门进来,还回头瞪了一眼房门,然后呵斥路潇:“一个好好的智障交到你的手里,才过了几天就变得又智障又恶毒,你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路潇耸肩:“凡事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也可能是你长得特别——嗯,招人恨呢?”
宁兮挑了路潇一眼,她知趣地闭上了嘴。
宁兮走到书桌边,环抱手臂靠着柜子,静静地盯了路潇一会儿,盯得路潇有些发毛。
“你看我干什么?”
“给你缓冲的时间够长了,该聊聊了吧?”
路潇还以为自己就这么混过去了,看来埋起脑袋当鸵鸟的想法确实不太行。
“唉,好吧,你想问什么?”
“那座岛是什么地方?”
路潇摩挲着下巴,深思熟虑道:“据我所知,那座岛可能是一座很岛的岛,你知道吧?就是一座海岛。”
“你给我端正态度,你都有办法驱逐影枭了,别再跟我说你什么都不会。”
“冤枉啊!登上那座岛之前,我都不知道我会驱逐那东西,对了——”路潇眨着两只闪亮亮的大眼睛问他,“副组,你相信光吗?”
宁兮的眼神锐利起来:“我给你好脸色了是吧?”
路潇赶快摆着手补充道:“我没逗你,我说真的,影枭其实是一种光。”
宁兮听完了她口中稀奇古怪的童话,点了点头:“这茬算你圆过去了,然后呢?你怎么会操纵岛屿上的鸣砌?”
路潇吹了一下手里的埙:“也是秦叙异教的,但我学会这招的时候,甚至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种生物,这曾经是我小学新年晚会的才艺表演,那个骗子害我丢了多少的人!”
宁兮现在真觉得路潇活到大不容易了,怪不得她总想着去刨了秦叙异的坟。
“那云见文呢?”
路潇提到这个人就恨得咬牙切齿:“我不认识他,我要知道他是谁,我早出去逮他了!”
“你真的从没去过那座岛?”
“我敢发誓,从出生到现在,整整24年,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地方!”
宁兮微微一笑:“那24年之前呢?”
“……”
“跟我玩文字游戏没意思,我也不用你发誓。”宁兮看着她,叹了口气,“组长说娑婆世界的人伤不到云见文,那就真的办不到,而你生于斯长于斯,却能够轻易打伤他,你的力量必然也和神职有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和神职有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路潇委屈地拧着脸:“副组,我还没干嘛呢!”
“我不是说你做错了事。”宁兮语气缓和下来,伸手抓了抓她的头顶,“只是自有记载以来,入世的神职几乎没有一个善终的,我们修行的目的在于求生,和这些求死的人产生瓜葛,只会结下恶缘,我不希望你和他们走得太近。”
路潇嘀咕:“那你们还和组长在一起。”
宁兮顺手在她头上拍了一掌:“我们几千几万岁的人了,当然知道分寸在哪儿,你才多大?”
路潇捂住头,瞪着宁兮嚷:“我成年了!”
“在我这儿,你这个年龄离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还远着呢!”宁兮向门口走了几步,之后又立在门边说,“我和此世的缘分并不深,我的亲友都是世外神仙,等哪天组长玩够回家,米米修成正果,我就会离开娑婆世界,林川也会回陶虚,之后哪怕娑婆灭度我也无所谓了——你的麻烦再大能大得过世界末日吗?小路潇,你太小了,你那些所谓秘密、所谓烦恼,只要说出来,我都会想办法帮你,但如果我离开后你再搞出什么烂摊子,就只能自己担着了。哦,你还能期待一下那个智障,他上次因为乱吃东西在这栋房子里自闭成弱智,好像是四千多年前的事情了,真是非常靠得住,你就指望他吧!”
宁兮说完没有等她回答,打开门便走了。
路潇愣了一会儿才消化完他的话,然后忍不住腹诽,因为是毒蛇化生的,所以说话才这么毒吗?
但她无法张嘴反驳,她的确有秘密。
过了晚七点,路潇的房间里依旧阳光充沛,晒得人懒洋洋的,她仰头看着玻璃穹顶,伸长手臂,示意性地拨了一下太阳,控制房间的冼云泽便将穹顶旋转半周,太阳谢幕,穹顶外转眼生起一片璀璨繁星,格子架上错落的烛灯也渐次点亮,重新为房间带来光明。
路潇瞄了眼房门,放弃了去正楼吃晚餐的打算,毕竟刚被宁兮阴阳怪气一通,万一出去打了照面可能会很尴尬。
她摸了摸桌面上的小人:“冼云泽。”
人偶苏醒,把桌面上的饼干袋踩得咯吱咯吱响:“你担心岛上的女人是坏人,抚养你的人也是坏人,和他们有关系的人都是坏人,小蛇会把他们找出来全杀了。”
路潇瞠目结舌,她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个小祖宗,冼云泽和她心意相通,她肚子里的那点盘算在它眼里就跟敞开的账本一样,一感应就感应到了。
“可你又想让小蛇帮忙找到他们,查到他们是谁,就能知道你自己是谁。”冼云泽仰头看着她,“我早都看到了,你记忆深处的那片荒芜。”
路潇一时语塞。
表面上看,她真的很像一个正常人,她有一对普普通通的父母,有一大群亲朋好友,在家人的期待下从医院里出生,按部就班读完了幼儿园小初高,最后考上了一所不好不差的大学,她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据可查,平凡到不起眼,似乎只是秦叙异意外闯入了她的生活,才把她带入了凡尘之外的真实世界。
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脑海最深处,藏着数以万年计的混沌时光,是秦叙异把她从那里放了出来,然后她自己走过了轮回界线,选择了合适的父母,赋予了自己生命,所以她生来便有记忆,后面与家人相处的过程中还产生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从感情丰富程度上讲,她已经和人类一模一样了。
但她算是一个人类吗?
路潇不止一次问过秦叙异,自己到底是什么?秦叙异坚定地回答她是人,只不过是从一条不同寻常的路走进了人间,于是她也笃定自己就是人类,她作为人而诞生,与人类知交相伴,像人一样生活,可终有一日,大家一起抵达生命尽头时,至亲挚友们遁入轮回,而她的归宿又在哪里呢?
秦叙异唯独在这时沉默了,想了很久之后说,不要害怕,我会先替你去看看。
第64章 日中见斗(3)七月初一,日有食之……
桌面上,冼云泽用力一蹦踩爆了饼干袋,碎屑喷溅得到处都是。
它的声音有点不高兴:“现在这样多好啊!不要想过去的事情了。”
路潇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嗯?”
“我明明很喜欢你,可你说我找回记忆之后,可能就不再喜欢你了。”路潇说的话,冼云泽都记得很清楚,它以此类推,“那如果你找回缺失的身份,你也会改变,要是你到时候不喜欢我了可怎么办呀?你不能不喜欢我!”
路潇笑出了声:“你想的太多了。”
“如果我找回记忆后就变化了,现在的想法就都不算数了,那我的存在还有意义吗?难道我只是没有生命的泥土,活着就是为了栽培出别的什么人吗?”冼云泽走来路潇的面前,摸着她的脸,认认真真地说,“我不是承装别人记忆的器皿,我也不是别人的养料,我不想为别人活着,哪怕那个别人是过去的自己。可假如有一天我被迫恢复记忆,突然就不喜欢你了,路潇,那个时候,此时此刻正和你说话的这个我,其实就相当于死去了。他是他,我是我,当这个灵魂不再喜欢你的时候,就是他取代了我。这些事我想了很久,想得很清楚,觉得应该说给你听,我怕自己来不及说清楚这些,就被变成别的人了。”
路潇笑不出来了。
真是见了鬼了!
它把智商都点到哲学上了吗?
路潇的脑子比刚才应付宁兮时还要炸裂,她立刻正襟危坐,疑惑地看着冼云泽。
“你怎么把自己形容得跟人格分裂一样?哪有什么你和别人?根本没那回事!等等,我好像掉进了逻辑陷阱,你是不是套路我呢?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们都不要再寻找过去了。”冼云泽的声音有些忧郁,“之前短暂地交换身体时,我感觉到过去的记忆突然发现了我,它在召唤我。”
路潇愣了下:“你的记忆在哪呢?”
冼云泽摇头:“我不确定具体方位,但我感觉那部分记忆很悲伤,很痛苦,很不好,我不想被它找到。”
路潇尝试开解冼云泽,结果被它的逻辑完全绕了进去,两个人越说越忧郁,路潇觉得她可能要求助心理热线了。
幸好此时房门再次被人扣响两声,米染径自开门走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米染把一只餐盒放在路潇眼前,带着辛辣气味的排骨香气从中飘散出来。
“你晚上怎么没去食堂吃饭呀?八月这几天,青城有野外有好多这种绿色的小野椒,本地人喜欢捣碎了做成酱,蒸腊排骨或者蒸腊鱼都特别好吃,别的地方都没有这种吃法。食堂阿姨知道你第一次来青城,特地做给你吃的,喏,还配了菌菇汤和糯米饭,看着挺不错的!”
米染见路潇的笑容还有些勉强,于是又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只金边白瓷花鸟纹盖盏,随意丢到了地上。
质地薄脆的茶盏和盏盖不仅没有碎裂,反而自动竖了起来,轱辘辘地满地滚动,茶盏先追着盏盖跑了几圈,两下撞在一起之后,盏盖又开始追着茶盏跑,像是在做游戏,凡是杯沿与盖沿滚过的位置都凭空多出了一条毛线,随着地面上的毛线经纬越来越密集,逐渐能看出一点编织花纹的影子了。
路潇被这只奇怪的杯子吸引了目光:“这是什么?”
“林川发现的,他闲得无聊时喜欢去各个房间乱逛。它们会一直滚来滚去,直到把地毯织满每一寸地面,然后它们会啪地扣到一起,再也不动了。”米染拍了一下手,模仿着盖盏碰撞的声音,“每张地毯的图案都不一样哦,看看它们会给你织出什么花纹来。”
路潇盯着滚来滚去的盖盏,眼神更加好奇了。
米染看见她真的放松下来了,才问说:“我大儿子刚才来找你了吧?”
路潇点点头,抿了下唇。
“他说话就那个样子,你不用搭理他,过两个小时他自己都忘了,你要是还不高兴就骂回去,他根本不会和人吵架,你一骂他他就气跑了。”
路潇苦笑:“你的经验恐怕不能通用,这事也不怪他,我的问题。”
“人生在世,谁都有一两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我相信你不是那种学了点皮毛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你一定有自己的考量。”米染温柔地摸了摸路潇的头,“你*先吃饭吧,吃完了饭还不解气,我陪你去把宁兮的洞烧了。”
米染摸完路潇的头,又一视同仁地摸了摸爬上餐盒的人偶,之后便离开了。
路潇得到了米染的宽慰,心里舒服了些,不愧是做家长的,做思想工作的水平就是要比儿子强……
晚餐结束,路潇重新整理好桌面,然后从书柜下抽出一只热气腾腾的铜炉,打开来,里面正烹煮着几片切削过的贝壳,贝片被夹在圆木上,通过高温固定成圆滑的弧度,长时间的蒸煮使贝片单薄如纸,质地软韧,呈现出近乎透明的乳白色。
路潇扳过固定在桌面上的台式放大镜,仔细观察过每张贝壳片的纹理,然后依据纹理和弧度裁出了一片片假指甲。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她叫着格子架上的全尺寸模型:“冼云泽,过来。”
架子上的全尺寸模型忽而灵动起来,顺从地跳下柜子坐到了路潇对面的椅子上。
“爪爪。”路潇勾勾手指,冼云泽便乖巧地把右手搭在了她的左手上。
在此之前,她已经用刻刀在人偶的指尖压出了指甲的预留位,画好了甲轮,如今只需将指甲以胶水固定好,再在指甲与指背的连接处做出表皮过度就行了,虽然工作量不大,但也极需耐心。
路潇心无旁骛地修整着冼云泽的指甲,从一根手指换到另一根手指,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将要完工的时候,突然心中一动,为什么眼下的情形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好像曾经历过一样……
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便看见冼云泽轻松地翘着腿,右手搭在膝盖上,左臂拄着扶手撑住脸颊,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表情温柔而甜蜜,眼中似有星光流溢出来,见她也看向自己,更忍不住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欢愉的微笑。
果然是幻影中那个熟悉的姿势。
路潇握住刀刃,用手背蹭了蹭冼云泽的脸颊,灵息赋予了泥胚体温和柔软的触感,就像活的一样,此时此刻,记忆与现实衔接,她竟然穿越时差,触摸到了那个曾经失之交臂的笑容,悸动忽如其来,究竟是得偿所愿,还是云开雾释,又或者有一些别的情绪,好像已经模糊不清了。
“路潇。”
“嗯?”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自己了。”
“是倒影。”
“我的眼睛里也有你吗?”
“当然。”
冼云泽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亲吻她的指尖:“那我感到很快乐。”
静谧持续数秒之后,然后路潇的手机响了,并非电话,而是一个设置已久的日程提醒。
——七月初一,日有食之。
路潇对着屏幕上的字微微出神,仿佛想起了什么,正当回忆的时候,手机屏幕再次一闪,有人打入了一个电话,她伸出一指抵住冼云泽的唇,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才按下接听键。
“喂,妈妈!”
“潇潇呀,晚上好好吃饭了吗?”
“吃啦!今天晚上吃了腊排骨!”
“那就好,你自己在外面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要一工作起来就不顾身体健康,年轻人更要注意饮食规律,少吃极冷极热,不然年纪大了害了胃病就晚了。”妈妈说起这些事就没完没了,“还有,你新入职要多和前辈学习,多看多做,不要怕苦怕累,要是遇到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
路潇大声打断她:“妈!”
“一说这个你就不愿意听。”妈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这么晚给你打电话,其实是你露露姐托我找你帮个忙,她提了好几次了,我看她确实挺为难的。”
露露姐是路潇妈妈同事的女儿,关系有点远了,路潇追问:“怎么了?”
“你还记得露露的女儿吗?就是你去吃过满月酒的那个小宝宝,最近那孩子不知怎么了,只要在家里呆得久一点就开始抽搐,出门歇一会又会变好,去医院做检查,医生判断是花生过敏,但露露是知道孩子坚果过敏的,所以从不买花生,家里连一片花生皮都没有,因为实在查不到花生来源,干脆把家里重装了一遍,可孩子还是一直发病。他们觉得这可能不单是过敏的问题,害怕孩子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她妈妈以前和你秦爷爷打过交道,知道他很懂这些,所以她们来求了我好多次,说你和老秦最熟了,要是你知道老秦有什么朋友的话,可以帮她问一问吗?”
路潇当然和秦叙异最熟了。
秦叙异陪伴她从一个婴儿长成少年,直到上初中时,她才因母亲工作的缘故举家搬去了橙城,那年秦叙异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路潇的爸妈不放心他独居,新家早准备了他的房间,但他一生闲云野鹤,完全受不了现代城市的人口密度,始终不肯在橙城久住,所以三年之后,路潇主动回到蓝城读高中,后来还考入了蓝城大学,算是陪伴他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旅程……可除她之外,秦叙异还哪有什么朋友呢?
路潇对妈妈说:“我知道了,我回去一趟。”
对面迟疑了一下:“潇潇啊,你要是不想管的话,其实不用……”
“妈,没事的。”路潇笑了一声,顺手摩挲着冼云泽的手,“你看这不巧了嘛?我明天要和一个同事去外地办事,正好顺路回家一趟,你帮我收拾一间房间,就让同事住在家里吧!”
妈妈顿了顿,答应到:“那好,你今晚早点休息吧!”
第65章 日中见斗(4)好一招蛞蝓亮翅!……
路潇挂断电话,对着屏幕笑了笑。
当年秦叙异带她的时候,已经尽量扮演成普通人了,但面对朝夕相处的父母,还是会露出破绽。
起先父母只当秦叙异传授她的是强身健体的武术,毕竟公园里他那个岁数的大爷,大半都喜欢耍些太极剑、太极拳什么的,孩子学着老人锻炼身体,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可父母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怀疑的呢?也许是十岁那年,小路潇帮秦叙异修整院子里的花架,当着他们的面徒手掐断了三毫米粗的钢条吧!
当他们发现路潇走进了一个他们闻所未闻的领域时,平常家庭用以约束孩子的经济封锁或者家长权威都已经毫无效果了,说到钱,秦叙异从不拒绝路潇的任何需求,哪怕她要月亮,也会收到一条货真价实的月壤吊坠;说到权威,她绝对有能力在万里之外弄死几个人,再让尸体彻底从世界上消失,而法律对她毫无办法。
值得所有人庆幸的是,路潇没有误入歧途,她一向正直而善良,道德感甚至比平常人还要高一截,所以父母相信秦叙异没有引错路,只是她走的这条路可能更久远、更宽广,而父母没有能力陪伴她走下去罢了。
他们最终选择接受,并假装无事发生。
路潇结束和妈妈的通话后,顺手订了两张回橙城的车票,而后就准备洗漱睡觉了。
她从浴室出来,看见冼云泽还穿着那副全尺寸身体躺在自己的床上,顿觉十分尴尬,建议道:“你还是回小人偶里去吧!”
冼云泽坚决拒绝:“我就要在这里,这个身体好看!”
“你审美跨度也太大了吧,你之前不还喜欢女鬼呢吗?”
“喜欢女鬼是因为女鬼长的像你,喜欢这个人偶是因为它长得像我。”
路潇心头一紧,二十分钟前听到的那些甜言蜜语忽然就不美丽了——合着在你眼里我长得跟女鬼似的,你自己就长得跟神仙似的,那你的审美到底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不过路潇早已预判到了眼下的情况,心中并不惊慌,她哼了一声躺回床上,只当身边放了一个大形娃娃。
路潇屈指弹了下冼云泽的脑门:“随便吧,反正你没有小勾勾。”
冼云泽天真地问:“什么是小勾勾?”
“就是尾巴。”
“人没有尾巴,动物才有尾巴呢!”
“对,所以你也没有小勾勾。”路潇笑出了声,伸手合上他的眼睛,“快睡觉吧!”
此时路潇还不知道,她亲手为自己埋下了一场悲剧的伏笔……
清晨五点,路潇正在酣睡,冼云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迟迟不醒,闲极无聊,便顺手拨弄着她枕边静音状态的手机。
冼云泽的指纹复刻自路潇。
于是他意外解开了指纹锁,顺便点开了屏幕上弹出的微信消息,路潇的班级群里都是毕业就业的事情,冼云泽不感兴趣,于是顺着提醒小红点的指引,点开了朋友圈,随意划了两下,结果下拉出了拍照界面。
这个好像挺好玩儿的……
一个小时后,路潇自睡梦中清醒,尚且不知她的手机已经炸了。
冼云泽乱按手机的时候把她的睡态拍了下来,还发到了朋友圈,虽没有配文字,但这幅场景已足够惊人,试想一个单身女子独居外地,凌晨时分,突然用自己的手机发出了自己睡着的样子,那么是谁在给她拍照呢?
简直是一个标准的恐怖片开头!
路潇滑动着屏幕上的10来个未接的话,气得满床乱蹦,她先删掉了朋友圈,然后挨个打电话解释这件事,足足处理了半个小时才消停下来,也幸亏这个时间醒来的人不多,才没给她搞出什么大新闻。
更幸运的是,冼云泽发的不是他自己的自拍,否则她就只能社会性死亡了。
路潇郑重警告道:“冼云泽!不准再动我的手机!”
路潇横眉立目教训冼云泽的时候,他便赤足站在床边,黑发散披于白色的襟袍,露出白皙的手臂和肩颈,仿佛裹着衣服的小玉人儿,他抿着嘴角看向她,表情无辜又委屈,黑闪闪的眼睛噙着泪,仿佛他才是需要路潇事后负责的受害者一样。
路潇才疏学浅,哪见过这种阵势,当场就认输了。
“我没生气!求你了,千万别哭!”
路潇走过去掐了一下冼云泽的脸,暗暗惊叹:他到底是怎么用无机物做出这么生动传神的表情的?
新的一天,就在这样精彩的插曲中开始了。
路潇安抚好冼云泽,穿戴整齐,带着他去前面食堂吃饭,沿路收获了无数哦哦哦的惊叹声,让她感到十分自豪,此刻,她和一口一个大儿子的米染在某方面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之后,她又去保障科拿回了给冼云泽准备的手机和全套身份证明,从此他就是一个有独立身份的“人”了。
炫耀一圈,回到办公室,宁兮和林川正借着办公室前的空地切磋招式,两个人的动作都很慢,也没有蓄力,这并非较量,而是宁兮在教林川运转体内气息的方式,宁兮带着林川一步一步地调整身法,林川有动作不准的地方,宁兮就叫他停下来,看着自己做示范。
宁兮打起拳来身姿舒展,行云流水,有一种近乎舞蹈的美。
路潇见状,拍手叫了声好:“好一招蛞蝓亮翅!”
宁兮斜了她一眼,继续为林川示范第二招。
路潇再鼓掌:“蚯蚓摆尾!漂亮!”
宁兮收手,定睛看向她:“你又闲下来了是吗?符箓都背完了吗?手诀都学会了吗?要不然从今天开始跟我学调息?”
路潇果断切换话题:“谢谢副组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来请几天假。”
“因为我昨天说了你,你就跟我消极怠工?”
路潇赶快摇头:“不不不不,我妈昨晚来电话,她熟人家的孩子好像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叫我回去看看。”
“去吧!”宁兮痛快地答应了。所谓不干净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实在连一点小事都算不上,因此宁兮根本不担心她的安危。
路潇看见宁兮又开始给林川示范动作了,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水蛭缠手。”
宁兮扭过头:“你说什么?”
路潇没有答话,嗖地钻出了门。
这是冼云泽第一次登门拜访,不论什么身份都不该空着手去,所以路潇绕路买了些礼物,然后带着他去了车站。
来到人群之中,路潇忽然有些后悔了,果然不该把冼云泽雕琢得惊为天人,这张脸回头率太高,以至于一路被跟拍,偏偏冼云泽还自我感觉良好,哪里有镜头就对哪里笑,像是个俊美的二傻子。笑笑这也就算了,路潇一路提心吊胆,最怕的还是他灵机一动把眼珠子抠出来,或者把胳膊腿卸下来儿,那负责收拾烂摊子的保障科得把她的照片贴在鞋底踩满一万年。
好不容易混上火车,路潇直接把冼云泽摁进了软卧包厢,这个四座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把门一关就再也不受外界的影响,她捧起冼云泽的脸,第八千遍强调起了外出注意事项,说得她自己都烦了,也不知道冼云泽听没听进去。
“你叫什么名字?”
“冼云泽。”
“你多大了?”
“24岁。”
“你是什么身份?”
“青城会展中心采购员。”
“我是谁?”
“喜欢的同事。”
“是同事——我们去干什么?”
“买打印机。”
“遇到有人问没有排练过的问题怎么办?”
“那他可真讨厌,我能把他做成标本吗?”
“绝对不行。”路潇用力捏起他两边脸颊,“冼云泽,一定要记住,如果有人问你答不出来的问题,就假装出去接电话。”
冼云泽点了点头。
此时乘务员敲门进入包厢,先对靠门的冼云泽说:“先生您好,检票,请出示您的证件。”
第一次坐火车的冼云泽:什么是检票?
——如果有人问你答不出来的问题,就假装出去接电话。
冼云泽乖巧地拿起黑屏状态、完全没有反应的手机,举到耳边,一本正经地“喂喂”着走出了软卧包厢。
乘务员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遇见这种人,简直就差把“可疑人士”四个字写到脸上了。
路潇连忙掏出两个人的证件递给乘务员,陪着笑说:“我这位同事非常有幽默感,哈哈哈!”
她咬着后槽牙应付走了乘务员,立马出来寻找冼云泽,却发现他正在车厢走廊里和人聊得火热。
那是一位带婴儿出门的老太太,如今不到周岁的孩子被冼云泽抱在怀里,哇哇大哭着,喉咙都有些哑了,老人则面色惶恐地对他比比划划,神态十分紧张,考虑到冼云泽饲养各物种幼崽的爱好,不得不说眼前的情形十分令人担忧。
路潇见状,一个箭步窜到冼云泽身边,劈手就把孩子夺了下来,还瞪了他一眼:“你抢人家孩子了?”
“不是不是!”老太太赶忙替他解释,“我请这位小伙子帮忙抱一下宝宝,我好腾出手来给孩子爸妈打电话。”
“啊,哦!”
路潇尴尬地把孩子还给了冼云泽。冼云泽看着她,委屈地抿着唇,看起来挺不高兴的,他怀里的孩子咧着嘴哇哇大哭,看起来极不高兴,大不高兴抱着小不高兴,相映成趣,相得益彰,不高兴到一块儿去了。
路潇偷偷拍了拍冼云泽的背安抚他,然后和老太太搭话:“孩子怎么哭的这么厉害呀,是不是不舒服了?”
“许是吧!”老太太唉声叹气,“都怪我偏偏不信人家大师的话,害了我家宝宝哟!”
路潇皱了下眉,大师!大师!又是大师!这大师的刷新概率比游戏野怪都高。
“阿姨,发生到底什么事了?”
老太太遇上这些事本就没主意,见有人主动来问,便忍不住求助:“我们昨天上车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可是今天早上,我带宝宝去前面餐车吃饭,遇上了一个算命的,那人神神叨叨地说宝宝被脏东西缠住了,三天之内必有血光之灾,还要免费给我们驱邪,我怕他是骗子就把人家撵走了,结果从餐车回来不久,宝宝就哭个不停,你看这孩子也不发烧也不咳嗽,就光是哭,哄也哄不好,睡也睡不着,可急死我了,孩子爸妈千叮咛万嘱咐地把孩子托付给了我,要是宝宝出了问题我可怎么活啊!”
第66章 日中见斗(5)冼云泽习惯了,冼云泽……
路潇想了想,问道:“那个人抱过宝宝吗?”
老太太点点头:“抱过呀!”
路潇听闻此言,便从冼云泽的手里接过了孩子,解开襁褓系带,仔细检查一番,果然看见孩子右脚小指上扎着一个透明的鱼线圈,线圈已经将趾头勒得红肿,但孩子本身肤色就红,鱼线又透明无色,再加上老人的眼神不好,便很难发现脚趾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出了问题,也难怪她一时手足无措,差点就被所谓的大师骗了。
路潇细心地解开了鱼线圈,哇哇大哭了一早上的孩子竟然真的渐渐安静下来。
她把孩子还给老太太:“江湖骗子的小把戏而已,你替她揉一揉,等活过血来就好了。那个骗子长什么样?你跟我说一下,我去报告乘警。”
路潇仔细记下大师的样子,如言报告给了乘警,然后与乘警一并前往餐车,很快找到了正在这里守株待兔的大师。
乘警把路潇两人和大师一起带到了公务车厢,向站台汇报了这边的情况,只等车辆到站,便要将大师交给地面的警察局。但大师是个老油条了,进局子跟回家一样勤快,根本没带怕的,反而还阴测测地打量路潇两人,恐吓说要记住他们的长相伺机报复。
冼云泽瞄了一眼伏案填写记录的乘警,确认他并没有看向三个人,便当着大师的面,双手捧起脸颊,悄无声息地表演了一个头颈分离术。
大师是个懂礼数的人,礼尚往来,也给他表演了一个当场晕厥。
乘警听闻当啷一声,扭头便看见大师栽倒下去,连忙将他架到了椅子上,好在大师身强体健,经这么一摔又醒了,只是额头在桌角上撞出好大一个包。
乘警满面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路潇撇撇嘴角:“可能早上没吃饭,低血糖发作了吧!啊,大师?”
大师把头点成了啄木鸟:“是是是是是……”
不久之后,车辆缓缓减速,广播中传出报站声:“前方即将抵达橙城东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路潇笑容可掬地对大师道别:“我们到站了,拜拜啊大师,有缘一定再见!”
这是路潇工作后第一次回家,爸妈一起来接站了。
四个人热热闹闹地坐上车,妈妈从副驾驶的位置扭回头,看着后排的路潇和冼云泽,他们二人并肩携手,真是好一对玉女金童,女貌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