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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后,她心烦意乱地走出浴桶,换上了包里带来的替换衣服,正坐在床边用换下来的内衣擦头发的时候,突然看见窗帘外有个小影子一跳一跳的,随后一双小手拨开窗帘,探头看着她。竟然是人偶自己跑出门去,顺着窗台下的砖缝爬上了窗台,难以想象它这一路是如何披荆斩棘,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像勇士攀登悬崖一样爬上了高高的窗台。

它作为附身灵,没有吃喝拉撒保暖求生等生物本能,这些本能全都一比一转化为了想要亲近路潇,堪称一秒不见,如隔三秋,刚刚这二十分钟,是它和路潇相识以来分开最久的一次,所以它再次看见路潇的时候,脸上顿时露出了因塌方被埋在地下96个小时的遇险者突然看到救援人员对自己伸手时的表情——如果你没见过人偶有这种表情,绝对无法想象它怎么会那么高兴!

人偶甚至忘记了借助窗帘滑下地面,直接就跳下了窗台,它的身体由树脂制成,极其脆弱,房间的地面又是薄石板,这要是碰上非粉身碎骨不可!

路潇眼疾手快,将刚换下的衬衫扔到了它落足的位置,人偶踩着柔软的布料卸去下坠的力道,滚身爬起来,再次如冲锋陷阵般义无反顾地奔向路潇。

路潇顺手把它拎到床上按住,附身吓唬它说:“冼云泽,你疯了吗?你的身体价值八万块!如果弄坏了,我就让你去特设处的停车场擦车把钱赚回来!”

人偶和她分别许久,都顾不得她凶自己了,很努力地掰开她的手,啪嗒一下如树懒抱树般糊在了她的脸上。

第36章 载鬼一车(8)我的记忆恢复了。……

路潇把这只人形抱脸虫扯下来,向后靠着枕头半躺着,把人偶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你老实跟我说,你的记忆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人偶挣脱束缚,顺着她的腰际滑到了床上,然后又一路小跑着爬上枕头,踮起脚尖接近她的头,用两只小手拢住她的耳朵,贴近耳语。

“我的记忆恢复了。”

路潇斜视着它,质疑道:“那你叫什么?”

人偶认真想了想,再次拢着她的耳朵说悄悄话:“小祖宗。”

路潇听见它给自己起的新名字,当下笑出了声,她把人偶拿回肚子上,耐心把它胸前的蝴蝶结抻齐。

“你倒是不吃亏啊,挺会给自己涨辈分的,行吧,小祖宗!”

人偶听见她叫自己小祖宗,居然还点了点头。

“真不要脸。”路潇嫌弃地说。

她大概明白了,这位小祖宗虽然学会了说话,但却缺乏语法基础和逻辑,所以只懂得模仿别人的语言,想要它能够自主发言,恐怕还需要学习一段时间。

路潇耐心地教他:“你叫冼云泽。”

“小路潇。”——人偶平时总听宁兮几人这么叫她,就默默记住了。

“我叫路潇,你叫冼云泽。”

人偶前跨一步与她顶住额头,欢快地说:“路潇!”

路潇没办法,只能无奈一笑:“嗯!”

此时房门外忽然有人走近,厅堂里的陈瑜圆说了句她正在洗澡,那人便停住了。

路潇知道外面来的一定是林川,于是对门扉叫出了冼云泽的名字,一键秒将这间破旧的房屋改建成了高端智能家居。

“冼云泽,给本官传案犯上堂!”

锁合的门闩自然收回,房门吱扭打开,像极了各类恐怖片中的经典桥段。

林川拉着门把手探进头看了眼,路潇继续拿腔作调。

“堂下何人,为要见本官呐?”

林川白了她一眼:“外面有动静,村民聚在一起不知道想干嘛,我过去看看,这俩无知群众就留给你了。”

路潇对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知道了,退堂吧!”

林川刚带上门,却又推开了:“你趁晚上有时间,赶快背背经脉图。”

路潇嚣张地摊手:“没!带!”

“还好还好,我早替你想到了,你打开手机蓝牙。”林川拿出手机按动几下,然后对路潇露出神秘的微笑,“出门前特意帮你拍了下来,不必谢我,同事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

路潇看着他用蓝牙发过来的高清经脉图,立刻火冒三丈:“我可太谢谢你了!冼云泽,把他给我扔出去!”

林川脚下的地砖应声变换,像传送带一样把他运向门外,他立刻往身上加了几十吨的重量防止摔倒,不过身体最终还是随着地砖越走越远。

“别推别推!我走!我自己走!哈哈哈哈哈!”

林川幸灾乐祸的笑声渐渐消失在了院外。

路潇拎着人偶走进厅堂,看见无知群众一号和无知群众二号正坐在桌边战战兢兢,无论是自动开启的房门,还是传送带般的地砖,又或者林川精神病一样的大笑,都相当吓人好吗?

路潇挪了把椅子一同坐下,笑嘻嘻地喊宋大师:“大哥!”

宋大师立刻把头摇成了陀螺:“你别瞎叫啊!这儿没你大哥!”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从今天起你我二人就情同兄妹了!明天我就去青江边发宏愿,如果一天不能解决世界性的饥荒、战乱和教育问题,我大哥就一天赚不到钱!”

宋大师缩得离她远了些:“没有的事儿!咱俩没那么熟啊!你往后赌咒发誓千万别带上我!”

路潇正闲着逗宋大师玩的时候,屋内的烛火突然一起黯淡下去,室内瞬间被蒙蒙灰色笼罩,宋大师和陈瑜圆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路潇伸出食指晃了晃:“别怕,我们小祖宗干的。”

桌面烛台上,最后那点如豆的火光像箭头一样指向厅后的小窗,路潇走过去查看时,窗框上的树皮纸便自行揭开一角,于是她发现一队人影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后山。

那些人既没有打着灯,也没有发出一点响动,看起来像是在逃跑。

她顺着这群人的来路望去,只见他们是从村庄末尾的院子里出发的。

路潇返回厅内让冼云泽附回人偶,然后带着两名群众一起溜去了那间尾院。

两个院子中间只隔着几道篱笆,他们很快找到了目的地,透过尾院后窗的破洞看去,里面空点着几支蜡烛,但是一个人也没有,室内只剩遍地垃圾和凌乱的桌椅,被子褥子都掉在地上浸了水,可见那些人走得极其匆忙,而且不准备回来了。

路潇和宋大师两个人倒没什么,可陈瑜圆看见窗底小桌上坏掉的眼镜后,呀了一声就往房子里跑,那样子比见到人偶闹鬼都更加惊讶,两个人虽不明所以,也赶快追着她进了门。

“这是我老公的东西!”陈瑜圆捏着眼镜甩了甩,急切跟路潇汇报,“他来过这儿!他去哪儿了?”

路潇攥住她乱挥的手腕,认真问:“你确定吗?”

陈瑜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给她看眼镜腿上的字母:“我老公的眼镜是高端定制款,这是他的名字拼音,皮喜米,绝对错不了!”

事关重大,三个人顾不得礼貌了,一同翻箱倒柜之后,又在餐桌边发现了用过的面巾纸、在墙根下发现了烟盒、在床底发现了空矿泉水瓶,这些东西都是现代产物,而且水瓶的生产日期就在一个月前,刚好是前一辆客车失踪的时间!

路潇心中了然——刚才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一定是上个月的失踪者们,他们和自己一样误入了这个村子,滞留一个月后,可能是被村中诡异的生活和捕猎方式吓坏了,于是决定趁夜溜走。

她估算了一下对方离开的时间,应该还没走多远,果断决定追上去!

她自己有灵视,夜晚视物亦如白昼,但跟在身后的两个拖油瓶可都是普通人,这一路跌跌撞撞摔摔打打,简直活要了人命,宋大师无数次被树藤绊倒,又一次次爬起来,恨不能也变身成路潇包里的那个玩具让她背着走。

宋大师迭声叫苦:“慢点儿!要摔死我了哟!”

陈瑜圆虽然也走得艰难,但她心心念念着自己老公,就跟打了鸡血一般来劲儿,此刻见宋大师拖了后腿,便回首抓住他的衣领,跟放风筝似的带着他跑,勒得宋大师翻着白眼儿嗷嗷叫。

那些静音潜行的失踪乘客们本就心惊胆战,两方接近以后,又听见了宋大师撕心裂肺的警铃声,两条腿顿时倒腾得更欢快了。

眼看着对方越发接近一道峡谷,路潇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山中关口随时可能变换位置,一旦叫他们穿过这条峡谷,可能就再也追不上了,而他们作为普通人,根本无法在这座山中存活。

路潇胡乱折下一把树枝,原地起跳,蹬着树干提高三丈,又借树杈弹出茂密的树冠,来到了明晃晃的月光之下,甩手把这一把树枝掷向了逃窜的人群正前方。

柔软的树枝突如标枪一样刺入地面,顿时泥土四溅,甚至蹦碎了坚硬的石块,使人一时分不清这是树枝还是步枪子弹。

奔跑中的人看见前路被“火力”封锁,本能地放慢脚步,纷纷闪到树干后躲藏了起来。

此时陈瑜圆已经拖着人体风筝追了过来,她抛开几乎要被勒断脖子的宋大师,向着那些树后的人放声大喊:“皮喜米你给我滚出来!”

一个男人满面惊诧地从树后迈出来,虽然逆光看不出长相,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爱人的声音:“圆儿?”

陈瑜圆往男人方向赶了两步,人还没到,眼泪先流了下来。

皮喜米忙上前紧紧抱住她,又急又恼地埋怨:“你来干啥呀?哎呀!要死啦!你咋能来呢?”

陈瑜圆且哭且笑,哭笑不得,用力锤打丈夫的身体:“我那天眼皮紧跳,就说不让你去见客户,你偏要去,要是早听我的话何至于今天?”

皮喜米无心后悔,只在那里完啦完啦的乱叫:“完啦!咱俩也没孩子,这下人身保险彻底白买了,好几百万呢!好歹留一个人在外面还能领到钱,这下可真赔惨啦!赔惨啦!”

陈瑜圆实在忍不了了,照着天灵盖爆锤他一拳:“你就知道钱钱钱!你们都出来吧,安全局派人来救你们了!”

路潇走到陈瑜圆身边,将证件交给了她的丈夫,皮喜米将信将疑地打量她一番,大声念出了路潇的名字和特设处的全称。

乘客里面有青城本地人,确实知道北郊有一个安全局特设处,却不知道那地方究竟是干嘛的,如今结合路潇的身手一看,她怀疑特设处可能是培养人形自走重机枪的地方。

接下来乘客们就人形自走重机枪这个话题讨论了几分钟,最终还是决定出来见见路潇,毕竟对方真有杀心的话,突突了他们根本花不了几分钟,跑也白跑,更何况人活一世,有几次机会亲眼看看人形自走重机枪呢?

路潇已在文件中浏览过这16个人的名字和照片,能够一一对上号,于是她精准地叫出了眼前9个人的名字,并说出了他们的职业,以此证明了自己的身份,终于令大家信服。

路潇点完名,问他们:“还有7个人去哪儿了?你们客车司机吴小晓呢?”

对方互相看了看,最后推举皮喜米站出来回答:“那天暴雨下得太大了,路面积水,把我们前后三台车都泡灭火了,我们怕泥石流冲下来会要命,就一起下车往回走,结果却发现来时的路变了,而且到处都没有信号,当时大家的情绪非常激动,有两个人就离开了,后来我们还遇到了两只黑熊,再然后……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人来到了这个村落。”

路潇苦笑说:“没关系,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那你们今晚偷偷逃走又是为什么?”

皮喜米紧紧抱住陈瑜圆,惶恐地说:“那个村子有鬼!”

路潇暗中捏紧了背包拉链,没好意思告诉皮喜米鬼有什么稀奇的,她自己包里就有一个最厉害的!

“跑有什么用?之前你们都跑不出这座山,现在就能跑出去了?跟我说说这个村子哪里有鬼?”

第37章 载鬼一车(9)原来山神是个废物死宅……

失踪乘客们是一个月前来到这个村子的。

他们起初受到的款待和路潇今日别无二致,虽然心存疑惑、又惊又怕,但还是在村民的热情礼遇下慢慢放下了戒心。

直到半个月后,吴小晓半夜闲得没事,溜达到了村民们房屋区,结果再也没有回来,然后第二天早上,猎人首领找到他们,说他们也该了解下这座村子的规矩了。

皮喜米回想起这件事时,声音颤抖,露出了比看见路潇空手掷标枪还要悚然的表情。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吴哥,他被扒光衣服吊在树上,只能蹬着腿求饶,但村民们根本不在乎,他们当着我们的面,让那种恶心的蜈蚣钻透了他的身体,就那样活生生杀死了他。”

他说到这里,亲眼见过现场的乘客们都露出了悚然的表情。

路潇知道他们害怕,但不得不说出实情:“根据这座山的运行规律,就算你们跑得再远,最终还是会被送回这个村子里,逃跑是没用的,所以他们甚至没有花心思看着你们,我们必须找出这座山不断变化的原因,只有解决掉这个根本问题,大家才有机会活着离开。”

乘客们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我们?”

这几个人已经见识过路潇的手段,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可就算她真是人形自走重机枪,也总归双拳难敌四手,未必能打过一个村子的怪物,再加上他们这群已经被吓破了胆、一见到蜈蚣就容易触发失禁技能的普通人,搞不好只会起到一个负面效果。

但宋、陈两位和路潇共同经历过隧道中的甲虫与鳗鱼,还亲自动手召唤出了山神,便很有把握地替路潇担保。

陈瑜圆恳声劝自己的丈夫:“你听她的话准没错!她法术高妙,还会使唤人偶,一路上已经救过我们很多次了,而且这次安全局派来找你们的高人还不止她一个,她的搭档现在也在村子里,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就是这座山的山神。”

皮喜米闻言摸了摸她的额头:“圆儿啊,你吓傻了吧?”

陈瑜圆信誓旦旦地说:“真的,我还亲眼看到了召唤山神的全过程呢!真没想到垚山山神居然是一个挺年轻的男孩子,他染了几绺黄色和青色的头发,穿着印满卡通人物的衬衫和外套,手机壳上挂着一嘟噜亚克力人物卡片,开机铃音是‘献给我世界第一可爱的女仆殿下’什么什么——后面歌词我也没听清。”

路潇忙打断了陈瑜圆的话,可不敢听她继续说下去了,就她描述的这个人物形象,如果不是路潇真的了解林川,连她都想把陈瑜圆送进精神病院去!

路潇安抚他们说:“我确实不是一个人来的,就算等会儿真的发生了冲突,我们两个对付村里那些家伙也绰绰有余。”

乘客们面面相觑:“你的同伴就是她说的那个——死宅?”

路潇哑然无语,都不知道该怎么给林川找回点儿场子,不过这几位失踪乘客在村里住了一个月,早已对各种光怪陆离的事情见怪不怪了,所以对山神是个宅男这件事的接受能力还挺高。

几人窃窃私语。

“怪不得这座山竟出幺蛾子!”

“原来山神是个废物死宅呀!”

“这下就都解释得通了!”

路潇:解释通什么?林川在这儿你们都得被捏成饼……

无论如何,她总算把这些人成功带回了村庄,不过没有原路返回院落,而是绕路来到了村外,打算观察下村里人发现他们跑走了没有。

然而此时村子里一片寂静,每间房屋都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相反,村落南边却灯火通明,仿佛整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到了那里。

于是路潇偷偷带人摸了过来。

村南是一个广场,场地平坦开阔,此时全村的人都来这里集合了。

广场东边把山盖着一间相当宽大的二层木屋,位置离广场不远不近,是个藏身偷窥的好地方。

路潇先溜到墙角下,透过窗子确定里面无人,才招手让其他人过来。

他们一行轻手轻脚地潜进了这间木屋。

这座十米长的木屋内部仅有三根立柱支撑,地板下还架起了半米高的空间,很像*带有防潮功能的谷仓,然而这些山民以打猎为生,根本用不着这么大的谷仓。

屋内四壁和立柱上,涂着一种来历不明的黏腻油膏,把屋子一米以下的部分妆点成了黑油油的颜色,地面中央开着一个直径两米的深井,井口通向一望无际的地底,但里面却没有一丝水汽,井口周围堆满了做工粗糙的草绳,这些草绳约有手腕粗细,被利器切成了一截截的,长度半米到两米不等,不知是干嘛用的。

木屋边的墙上挂着一幅完整而硕大的皮草,顶端装饰着两颗红宝石,四角缝着流苏骨链,很像电视中猎人小屋铺在壁炉前的整幅虎皮,只不过这些皮草一律是银灰色的,油光锃亮,以路潇多年来的阅历,实在想不出有哪种动物既是银灰色的,体型又和老虎一样大。

也许是夜深了的缘故,屋子里有些森森的凉气,有人忍不住摘下了墙上的皮草,权当毯子裹在身上,别说,这毯子柔软又暖和,摸上去舒服极了。

路潇吩咐他们小声点,不要惊动外面的人,然后就由着他们想干嘛干嘛,她则潜伏到屋子面向广场的窗前,把木窗推开一条小缝,偷偷观察起村民的动向。

虽然村民和她的距离极远,但以她超人的视力,还是能看个真真切切。

只见百十来个村民举着火把以及做工粗糙的武器,将偷偷溜出来查看情况的林川团团围住。

林川则双手环胸,露出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路潇见状赶快把人偶从胸前的背包里放了出来,两个人一起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首领分开人群走向林川,不急不躁地质问:“客人,我们如此款待你,你却半夜三更潜伏进我们的集会,这样做不合礼数吧?”

林川耸了耸肩:“难道你私自在地上盖了房子,这块地的产权就归你了吗?我在没主儿的地上逛逛不违法吧?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把你的房子挪走啊!”

首领听到他的狡辩,冷笑一声:“其实我早知道你和那个女人都不是普通人,普通人遭遇这种怪事,见到我们的时候肯定不会那样镇定,可你们两个的反应太异常了。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你们有通天的本事,也绝对离不开这座山,不如加入我们,我可以告诉你这座山是怎么回事,还能传授你长生的秘诀,从此你们和我一样,都可以成为这个村子的主人。”

林川皱眉:“是你把这座山弄成这样的吗?”

首领摇头否认:“这里已经存在至少600年了,远比我的年纪要大,当年我还只是一个云游四海的修士,没想到行至此地时,竟被这座山给困住了,然后这座山把我送到了我的同伴们身边,虽然我们至今都没能找到离开这座山的方法,但却找到了各路修士穷尽碧落黄泉都得不到的宝藏——永生的秘诀,从此我们也就不必离开了。”

林川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看你这几百年活得跟养鸡场里的鸡一样,一天都没离开过自己的鸡笼,每天睁开眼睛就先担心今天会不会被抓去宰了,吃没的吃,穿没得穿,玩没得玩,上个厕所连卫生纸都没有,活得有意思吗?说实在的,我们部门前院养的那只猫十几年的寿命都比你这几百年的性价比高。”

首领被他的话讽刺得脸色涨红,正待回复些什么,一个村民突然走到了他身边,伏在他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话。

首领立刻由怒转恨,冷笑道:“别急着瞧不上我,不管你们是谁,你们终究都离不开这座村子,最终也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他话毕吹了声口哨,哨音清透,一直传进了路潇所在的房子。

路潇感觉这声哨音千回百转,仿佛有着固定的旋律,直觉不好,连忙望向自己看护的几个人。

只见披着银灰色皮草的人突然惨叫倒地,那种银灰色的皮草紧紧包裹住他的身体,一寸寸向内卷紧,从外面看去,他就好像是被蟒蛇生吞入腹的猎物,将要在蟒蛇的肠胃中被挤压到骨折筋断。

路潇目光一厉,看清了那件皮草并非死物,而是活的。

皮草顶端红宝石似的装饰其实是它的眼睛,不过覆盖了一层坚硬无比的红色瞬膜,此时瞬膜翻起,便露出了其下锐利的真眼,皮草四角的骨骼流苏则是那东西退化后的爪子。

这原来是一种体型巨大的飞鼠!

不知飞鼠的骨骼与内脏结构如何,但身体竟然只有两指厚,筋肉极其有力,裹得里面的人骨骼咯吱作响。

路潇跑上前时路过宋大师,顺手抽出了他背后的桃木剑,踩住被飞鼠包起来的人,将剑尖抵在飞鼠脑后,用力一按,剑尖竟然弹飞了!这种飞鼠的表皮不知进化成了什么材质,竟然比木头还要坚硬。

她把右腕上的珠串撸到剑柄上,握了一下,然后断茬的桃木剑便破开了飞鼠的表皮,精准向下切入两指深,路潇向下一拉手腕,从飞鼠的头一路划到了尾,剑锋刚好将飞鼠分做两半,却连下面那人的衣服都没有割破,可见分寸把握得多精准。

被切成两片的飞鼠只剩一颗脑袋连接着身体,居然还没有死,忽闪忽闪地往门外飘,结果被路潇甩出的桃木剑钉到了墙上,于是如大风下的床单一般狂乱翻卷起来。

路潇知道自己暴露了,便不再隐藏,直接走过去推开窗子,远远和林川打招呼:“我到失踪的九名乘客了!”

“很好。”

林川轻捻足跟,广场周边的地面瞬间被重力压出一道三米宽五米深的沟谷,尘埃漫扬,广场突然变为孤岛,正冲向木屋的几个村民急急止步于断层,差点失足掉下去。

林川站在这孤岛的中央,慢悠悠卷起了袖子,手腕轻抬,伞已在握,此刻他头顶紫霞映夜,身周祥光缭绕,足下也似虚似实地悬浮起来。

“别管她,来来来,有什么话和我说!”

村民受惊于他强大的气场,纷纷散开,不敢撄其锋芒。

林川摇头轻笑,然后化为一缕金光,原地消失了。

无论是广场上的村民还是木屋中的众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多言,只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以他刚才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开场,等他攒完了大招,说不定能使出什么骇然的手段惊爆众人眼球。

然而他们等了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

广场上的空气依然安静,山风轻盈地将一片落叶吹向林川消失的位置,可他却再也没有出现。

路潇突然皱起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完了!这个点儿应该是宁兮到了,林川肯定是被他叫走了!

第38章 载鬼一车(10)贡榕是一种以山川为……

黑夜拉开序幕,垚山细雨迷离,明南公路像一条纤弱的丝带搭着山脚,昏暗的路灯照出绵绵雨丝,宁静而冷清。

三小时前,曙城交警队紧急接到塌方预警,已将明南公路垚山段的村民集体转移,如今整条公路都被警力封锁,失踪案发地五公里内再无人烟。

几辆安全局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在客车消失的隧道后方,打开大灯,共同照耀着公路下的一片草地。

宁兮和米染从最后一辆车中下来,翻过隔离带,进入了空地。

米染接过接洽人送上的玉珏和稷米,以及一束染成黑色的蚕丝——这三样东西才是山民祭祀垚山的常规祭品。

她将祭品一样样放到地上,然后掬起浮土把它们埋了起来,并默默念出祝词。

祝祷结束,林川出现在祭祀地点前方。

他左手掐诀,右手持伞,还维持着将要战斗的姿态,突然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这里,不禁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米染一个兔跳蹦到他面前,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还亮上相了,你觉得这儿能有人给你的神位磕两个吗?”

“不是!哎呀,算了!”林川立刻就放下了村民那点事儿,欢欢喜喜地往车上跑,“快让我充个电,我手机都要没电了!”

他随便钻进一辆车,联上车载充电器,看着已经闪红的电量图标转绿,心里顿时像三伏天钻进了空调房一样舒坦。

此时宁兮和米染两个人也坐进了同一辆车里。

宁兮问:“里面什么情况?”

“本次失踪的长途汽车上,一名乘客死亡,两名乘客幸存,我们还找到了前次失踪车辆上的九名失踪者,共计十一人幸存。”

“人都安全吗?”

“他们现在跟小路潇在一起,应该是安全的。不过这次事故的核心地点有个非常奇怪的村落,里面住着不到一百名村民,那些人懂点儿邪门歪道,还很会养蛊,应该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你刚刚叫我来之前,我正准备和他们动手呢!反正我看他们情绪挺激动的,杀心很重。”林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秒,随即耸了耸肩,“那么一搓搓人,小路潇应该能应付。”

米染无不担忧地催促:“她知道什么蛊术吗?她认得出来蛊种吗?不然你还是先回去帮帮她吧!”

林川两手一摊:“莫得办法!我感知不到那片区域,没办法主动回去,要不是你们在这儿把我召唤出来,我甚至都离不开那个村子,现在只能等小路潇在那边重新叫我一次了。”

宁兮还挺放心路潇的,他对林川说:“让她顶一会儿吧,现在你好好听我说。”

贡榕是一种以山川为食的奇异生物。

贡榕虽然以树为名,但却不是树,没有人能够画出它的模样,因为贡榕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没有实体,它只是虚无。

它最开始像树一样在山中萌发,被它侵蚀过的平地与植被不会有任何变化,但它的根系穿过山峰时,便要开始进食,它吞噬过的山体将留下隧道与峡谷形状的空洞,这些空洞看起来都像是风力或者水力日积月累作用而成,或者干脆更像是塌方与地震的遗迹,因此无从与自然地貌区分开。

贡榕用这种方法逐步侵蚀着山脉,当山体被蛀空到一定程度时,将因重力作用发生整体塌陷,重新敦实的山体又会成为它新一轮的口粮,连绵的山峰就这样一点点矮下去,最终将会化为草原、戈壁甚至是沙漠,而山峰死亡那日,也就是贡榕枯槁之时。

一座山峰的生长需要几千万年,灭亡也要花费同等之久,但贡榕杀死一座山峰却只需要不到一百万年,对于大多数生命来讲,一百万年和一千万年都同样遥不可及,贡榕根本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他们也感知到不到贡榕的存在。

可对于另外一小部分生命来说,贡榕却是一场灭顶的灾难。

贡榕吞噬山体的时候,不是如老鼠偷食般沙沙咀嚼,而是成千上万方岩石瞬间消失,可它无法消化那些夹杂在山洞或土地中的生物,就只能把它们吐出来。

这些被吐出来的生物从此便既非生也非死,它们将变成奇怪的行尸走肉,永远朝着贡榕主根的方向行进,把杀死贡榕当做余生的唯一目标。它们是唯一能看见贡榕根系的存在,也是唯一能杀死它的武器,是它的天敌与伴生物种,叫做棘灵。

贡榕为了对付棘灵,专门进化出了一种诡异的能力。

它爬过的山路、吞噬出的隧道、制造出的峡谷,本身都是它根系的一部分,它可以随意移动这些根系的位置,把误入山中的生物送往自己的主根,圈养起来,然后再从主根里涌出一种红色的汁液,这些汁液见光则化为砂,名曰长生砂,正是喂养这些生物的食粮。

生物以长生砂为食,可以不老不死,并且越来越贪生怕死,到最后必定对长生砂生出变态般的瘾头与痴狂。

而这些被贡榕俘虏的奴隶,自然不会允许棘灵破坏长生砂的产出地,他们将夜以继日地以生命守卫贡榕的主根。

贡榕,棘灵,长生砂的奴隶,三者一起维持着奇妙的生态平衡。

宁兮讲述完一切,很感慨地说:“贡榕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生物,我遍览合苑珍藏的典籍都没见过几处记载,本世界更是从没出现过,所以把山神本人送到自己主根这种事,我闻所未闻,想必也是前所未有吧!”

林川并不荣幸自己在这种事上抢占了第一名:“那我怎么办呀?”

“这玩意儿都没几个人见过,谁会研究怎么弄死它啊?从我们已知的信息推断,作为普通灵体的你或者作为人的路潇,都看不见、也摸不到贡榕,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棘灵抵达树根,那样它们自然就会杀死贡榕了。”

米染在旁边总结道:“贡榕就是山的寄生虫嘛!”

宁兮点头:“有点类似。”

然后米染看向林川,嫌弃地说:“你一定是平时不讲卫生,所以才长出了这种脏东西。”

林川不堪忍受她的污蔑,暴怒道:“我是神!天生清洁无垢、超凡脱俗!我连头发都不掉一根好吗?”

宁兮挑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谁收集漫画徽章,一定要把同款图案的10个颜色全部收集完整,还要收集两套,一套展览,一套存档,好意思说自己超凡脱俗吗?”

米染跟着帮腔:“我大儿子说的对!”

“你下去冷静冷静!”宁兮立刻打开米染一侧的车门把她推了出去,顺手锁上了门。

被关在外面的米染愤怒地锤着车顶,发现没人搭理,突然把身体挂在车上,以灵体的姿态穿透车身飘了回来,气鼓鼓地坐在位子上瞪着宁兮。

宁兮无可奈何,到底还是自己出去把她的身体抱了进来,一把丢到米染的灵体上。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别飘来飘去的!”

米染扭头面向车窗,委屈地小声嘀咕:“你现在怎么这样啊?你以前脾气明明可好了,我趁你睡觉剪了你的须须当绳子晾药草,你都不说我的……”

林川闻言瞪着宁兮,理直气壮地嚷嚷起来:“原来还有这回事!她剪了你的须须晾药草都可以!凭什么我管你要一片鳞做COS服你都不给!”

宁兮一巴掌糊在林川的头顶。

这办公室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啊!一个个的都惦记着他的身体零部件!这个工作环境也太恶劣了!

“这个工作环境也太恶劣了!”路潇苦着脸埋怨。

远处的广场上,被鸿沟困住的村民们都发现了情况不对,刚刚那个恐怖的男人并没有再次出现,他临阵脱逃了!

这种猜测无疑振奋了人心。

“还当他多厉害,居然就这么跑了!”

“原来也是个软骨头,没什么好怕的!”

“先把那些人抓住再说!”

林川虽然走了,但是走之前却把村民的怒气值点满了,那些家伙们大声吆喝起来,有几个人吹响口哨,于是民宅方向飞来了七八只刚刚被路潇杀死的同类飞鼠,飞鼠们首尾相衔,在深沟上搭出一条索桥,成功将被困的村民渡到了外面,大队人马立刻气势汹汹地赶向木屋。

路潇指挥幸存者们都退到二楼去,但他们本就心里没底,此时更加胆战心惊,生怕路潇也支开他们逃走,便都一动不动地将视线对准了她,仿佛想用自己无辜的眼神给她施一道定身符。

路潇只能带头往楼上去,口中宽慰他们说:“不用担心,我跑不了,我同事只是被我们领导叫回去了。”

追上楼的幸存者们忙问:“你们领导既然能把他叫过去,那能不能把我们也叫回去啊?”

“抱歉,这是山神的管理员特权,咱们普通玩家还是走常规路线打怪升级吧!”路潇对宋大师招了招手,“把书给我,我把那个孙子叫回来!”

宋大师犹豫了一下,为难地回答:“可是刚才在森林里跑步的时候,我的鞋踩进水坑了,我就随便撕了几页书擦鞋,这玩意儿28块钱一本网上随便买,我真没想到你还能用到它!”

他把背包倒过来,哗啦啦倒出一堆七零八碎,这套线装书本来就做过旧,纸张又脆又薄,被他撕坏绳子之后,整本书就都散了架,在背包里团成了一堆废纸。

路潇见状捂着自己的额头,痛苦地仰天长叹:“快点找啊!快点把那页找出来!”

十一个人围在一起翻垃圾,路潇也跟着亲力亲为,一起蹲下来找写有山神“召唤方法”的那一页纸。

人偶从背包里伸出小手,也跟着拨弄起纸堆。

路潇弹了一下它的手背:“别捣乱。”

然而面前的九个失踪乘客还没见过这个小家伙,乍见一只能动的娃娃从路潇包里爬了出来,不禁受到了惊吓,幸而他们刚刚已经见过了大场面,这时候尚能维持镇定,不过他们还是发出了惊讶的讨论声。

“这是什么妖怪?”

“是她养的小鬼吧!”

“小鬼最邪气了……”

路潇吓得连忙去捂几个人嘴:“你们别瞎说啊!它都听得懂!它自尊心很强的!”

众人立刻噤声,可惜已经晚了,人偶抬头看了看他们,嘴巴一撇,缩回了背包里,还顺便伸手拉上了拉链。

路潇站起身走开些,背对着人群强行拉开背包,把一根手指伸进去揉着人偶的头:“别听他们瞎说,你才不是小鬼呢!你最可爱了哦哦哦!”

但人偶只是自闭抱膝,假装自己不存在。

第39章 载鬼一车(11)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

村民们拿着十八般兵器闯进门之后,发现木屋一楼空荡荡,唯独一个女人盘膝坐在地板中央,怀中抱着一个精致而美丽的人偶。人偶侧坐在她的大腿上,上身乖巧地倚靠进她怀里,在女人的轻柔抚摸下掰着手指嘀嘀咕咕。

附耳细听,它嘴里正碎碎念着:“妖怪妖怪妖怪妖怪……”

路潇全然不理会已经迫近的村民,只哭笑不得地轻抚着人偶的头发。

“冼云泽,你有点承受能力好不好?你这个心理状态以后怎么回去留山见你的徒子徒孙啊?要不要你上古神仙的面子啊?”

她的劝服似乎起了效果,人偶的声音果然顿了顿,可随即又开始继续。

“小鬼小鬼小鬼小鬼……”

暗室清冷,月光射进木窗,描摹出女子抱着人偶低声絮语的模样,然后女子与人偶一起抬头望向村民,一张脸微笑,一张脸悲伤,迥异的表情共筑出了万分悚然的氛围——杀气腾腾的村民如今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场景。

此时大部分村民都留在外面壮势,只有十来个形容气质怪异的人跟着首领进入木屋,这些人被眼前所见震慑住了片刻,但他们到底是几百年的老家伙,谁入山前没撞见过几件人间妖异?因此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刺激。

首领冷嘲道:“你那位小男友即便有点儿本事,都不敢在此放肆,你一个弱女子就别自不量力了。”

路潇把人偶放回包里,慢吞吞地背着背包站了起来:“什么叫弱女子啊?修行之道,修的是真我,必当舍弃凡俗妄念、斫除恶业尘缘,方能见真我,你连男男女女这点儿俗见都看不破,怪不得摸不到修行的门槛儿。”

这句话戳到了首领的痛处,他恶狠狠反骂道:“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巫婆子,只会些养小鬼一类上不得台面伎俩,也配我跟我谈修行?简直令人发笑!”

路潇禁不住笑出声:“你呀你呀,可真是有眼无珠!”

首领身后有个阴恻恻的声音说:“别和她废话,弄死她,再把其他人抓起来喂两个月的长生砂,到时候赶他们都赶不走。”

首领点头应允,向后退了一步,显出那个阴恻恻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命火黯淡异常,怎么也该三百来岁了,他面容枯槁,瘦骨嶙峋,脊椎弯折了270度,佝偻着身子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虾干,饶是这般磋磨身材,他还是比首领高上一头,若挺拔起来,至少有两米的身量,而且与那些衣着简陋的村民不同,他奢侈地穿着好几层粗布披风,层层衣摆委坠于地,已经磨没了锁边,成绺的布条里卷着树枝和石块,拖在地板上哗哗啦啦地响。

奇怪的男人慢慢靠近路潇,身形平稳如同蛇游,简直看不出半点起伏。

路潇心底莫名涌出一股悚然,轻轻碾了下脚尖,站在原地没有退后分毫,正当她思考这人会使用什么招式时,男人的身体却倏忽塌了下去,只剩下上半身歪歪斜斜地扎进那堆布料里。

一群碧绿色的动物从他的斗篷底下钻了出来。

这些小东西状似草蜥,全身翠绿,体狭而长,背部竖起剑龙一样的鳞脊,其中一半草蜥的鳞脊是白色的,左右又各生长着一道黑色花纹,另一半草蜥背部的鳞脊是黑色的,左右又各生长着一道白色花纹,它们颇有秩序地分作两班,模样虽然唬人,却看不到尖牙利嘴,路潇觉得对方可能是想恶心死自己。

然后下一秒,草蜥们忽然变换队列,交叉围绕着路潇画出一个圈。

两群草蜥身体相接处时,体表忽然腾起了红色的火光,它们共同擦过的地板也一样剧烈燃烧起来,貌似这两种蜥蜴身上各携带着一种物质,两种物质单独存在并无危险,但一经接触就会起火。

地板烧穿之后,下面又露出了另一层薄石板,石板下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

火圈渐渐收拢,但区区几尺火焰还拦不住路潇,她起身跳出火圈,可这群草蜥竟然能够预估她动作的轨迹,先一步带着烈火涌到了她将落足的位置。路潇惊讶一下,随即在空中强拧腰身,蜷身倒悬,伸长腿蹬了一下天花板,借力反弹向那只虾干。

路潇人如离弦之箭,快得对方来不及躲闪,但她目标根本不在此人,她落脚把男人的脖子踩出嘎嘣一声,之后加速跳向他身后的猎人首领,与此同时,双手抻开不知何时捡起来的草绳,抖了个圈,刷地兜在了首领的脖子上。

人头到手,她撑着首领的颅顶凌空翻身,单膝落地,顺势绞紧绳子来了个背摔。

然而以她能拗断四寸树干的发力,竟然没能一击折断对方的脖子!

首领被断绳甩出五米有余,滑出去撞到门槛才停了下来。

他捂住自己淤血的脖子,抬头望向路潇,两人一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首领起初见到她抱着人偶,就惯性地把她当成了擅长驱魂役鬼的柔弱女巫,之所以选择用火,也是因为火能克制鬼灵与巫毒,但没想到她竟然直接选择肉搏,而且动作还快得像燕子,他眨了个眼的功夫,两个人就已经脸贴脸了。

虾干变成断头虾干后,失控的草蜥开始四散奔逃,但它们却无法点燃或爬上屋墙和立柱一米以下涂抹的黑色油脂,因此逃不走和停不下,可着木屋一楼打转,地上的草绳和地板被迅速引燃,一时间黑烟滚滚。

木屋里的村民见状纷纷放出铁足蜈蚣,蜈蚣在他们周围拦出了一个圈,那些草蜥似乎很惧怕蜈蚣,故而也不敢靠近他们。

路潇站起身,丢开绳头,连气息都未曾变乱。

她抬起双手,围攻的村民立刻警惕地退向两边,然而她只是交叉十指,抻了抻胳膊而已。

“一点小伎俩,惹大家见笑了,你们要是没笑够,我还有更好玩的把戏呢!现在滚出这间房子的人,我可以放过你们,接下来再动手的话,求饶都没有用了。”

十几人彼此看了看,然后目光坚定地死盯着路潇,纷纷围绕着她摆开了架势。

但路潇完全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向首领,她踏上首领摔落的位置时,脚下突然啪地一响,两米见方的石板意外掉了下去——原来首领刚才那一摔已经砸碎了石板,如今断口虚连着,一碰就折。

也不知道这垫底的石板是什么连接模式,这块碎裂之后,周边的石板竟然都跟着坍塌了,一时间地面犹如多米诺骨牌般纷纷下陷,而石板之下的半米空间里,爬满了一层大大小小的蜈蚣,这些蜈蚣与他们用来捕猎的那种极为相似,只不过足上没有铁套,行动也不够规矩,应该是还没有驯化好的“半野生动物”。

路潇和首领不约而同跳向木墙,抓着墙板把自己挂在了空中,其余人里除了六个身手好的立刻上墙上梁,剩下的就只能跑向二楼绳梯,可二楼有幸存者,路潇肯定不能放他们上去,她拔出身边钉住飞鼠的半截桃木剑,扔出去斩断了通往上层的木梯支撑,木梯倾倒,梯子上的人都掉进了地下空间中。

死去的飞鼠失去销钉,像片树叶似得飘飘落下,立刻被蜈蚣分食殆尽了。

草蜥如此。

人亦如此。

地下的蜈蚣一样爬不上那种黑色油膏,自然也离不开这座房子,现在地下这座半米深的石窖就像一台有机物粉碎机,掉下去什么就被吃掉什么。

眼下的情况出乎猎人们的预料,墙上的六个人被下面同伴的惨状吓怕了,顾不得救人,便一个个砰砰砸碎木墙,争先恐后地逃到了外面。

月光照进墙上的六个大洞,屋子里更亮堂了些。

路潇不管那些逃跑的小鱼小虾,一门心思盯着猎人们的首领,首领也同样对她怒目相视,两眼浸满杀意。

“那么凶干嘛?”路潇笑了一下,“送你下去亲近亲近你的小伙伴们?”

“该下去的是你!”首领蹬着木板冲了过来。

他的膝盖毫不收力地抵上了路潇的腰,打定主意她要是不躲,就把她的脊椎撞断,她要是躲了,就把她撞下蜈蚣池。路潇果然躲了,她松开扣入木墙的五指,足下用力蹬离墙面,但右手却突然回抓住了首领的衣襟,将他也从墙上揪了下来。

两人纠缠着摔向蜈蚣池。

路潇的力量和肢体控制力都远非首领能及,把人死死压制于身下,首领大惊失色,他发现自己在这种情形下无处借力,竟然调整不了位置,而路潇却已经做好了拿他当踏板跳回安全地带的准备。

正当两个人即将以这种姿势掉入蜈蚣池时,首领忽然吹了一声口哨,他那件粗布衣服的领子里瞬间钻出一只飞鼠来!

这只飞鼠也和那只被路潇剖了的飞鼠一般大小,但却通身黝黑,薄如蝉翼,它此前一直折拢双翼贴身藏在首领外衣下,表面看起来就好像只多穿了一层深色里衣而已。

黑色飞鼠软得没有骨头,如同一摊失重的水一样涌向路潇,沾上一点儿就开始往全身渗透,路潇察觉不妙,蹬着首领跳回墙面,可是飞鼠的爪子还是抓伤了她的右手背。

飞鼠赶走路潇后也不恋战,下冲裹起坠落中的主人,随即振翅高飞,倒悬在了棚顶上,待稳住身形之后,飞鼠折叠翅膀,像坎肩一样贴身抱住了首领,首领则单臂抓着房梁吊住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另一边,路潇左手穿透木墙固定住身形,举起右手观察了一下伤口,幸而不深,但还是见了血。

这家伙有没有江湖道义?

单挑就单挑,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眯着眼睛看向梁上的首领,轻轻吹了下手背上的伤口。

“玩阴的是吧?我也会啊!”

路潇身后的背包忽然从里面拉开,人偶扯着她的头发爬上肩膀,伸长胳膊够向路潇手背上的伤口,但路潇没有让它摸到自己,而是反握住它伸过来的手揉了揉,接着目视首领发出命令——

“冼云泽,把他给我弄下来!”

第40章 载鬼一车(12)我们部门福利好你又……

首领被刚才的打斗折腾得够呛,以至听到路潇的那句威胁时,都没反应过来她在和谁说话。

可下一秒,他定身的梁木突然断裂,惊叫一声后失重跌落,幸亏飞鼠第二次护住了他。

飞鼠裹着他飞向另一根房梁,然而这根看似坚实的梁木也同样一碰即裂,让飞鼠抓了个空,受惊的飞鼠连扑了七八次,可无论落足于墙面、房梁还是棚顶,爪子接触到的木料都突然像豆腐一样柔软,一碰即碎,根本无法落脚。

这只黑翼飞鼠的身体太过单薄,虽然爆发力强,但持久力差,几轮下来后越飞越低,渐渐靠近了蜈蚣池,而首领对眼下的局面毫无办法,只恨不能立刻长出一对翅膀自主飞行。

路潇自信地松开了抓住木墙的手,掉落的瞬间,一块埋在蜈蚣群里的石板飞了出来,飘至地窖以上一米高的位置,不偏不倚地接住了她坠落的身形,然后又一块石板飞起,恰好搭在了她身前一步的位置,她就这样慢慢走向了远处挣扎的首领。

黑翼飞*鼠狂乱逃窜间,已经把首领摇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估计就算他之前有点血栓、脑梗、动脉硬化,都能被这通猛摇给治到血脉畅通,两分钟后,神清气爽的首领和他街舞冠军的飞鼠实在坚持不住了,力竭摔落下去。

路潇捡起一根绳子,跳过去接住将要掉进蜈蚣池的首领,连人带鼠一起打包成了粽子。

“看好他。”路潇说完,作势想把人往前丢,但是前方的地面却没有任何变化。

她加重了语气:“冼云泽。”

一块石板不情不愿地飘升,接住了她扔出去的“粽子”。

路潇收拾完首领,向着二楼入口的方向走出两步,之后猛然回头,喝住了将将倾斜的石板。

“不准把他丢下去!我还有事情要审他!”

听到她的话,放“粽子”的石板立刻乖乖地复位不动了。

路潇处理完首领,来到二楼入口下方,一蹲一跃,抓住了楼梯断口,然后靠臂力把自己拉了上去。

她爬上二楼,发现那十几个幸存者全部趴在地板上,正透过飞鼠抓破的小洞偷窥着一楼的情况,她悄无声息地接近,轻轻踢了踢离出口最近的宋大师,宋大师本就吓得要死,一被碰到,立刻弹簧似得飞了起来,凄厉的呱呱声让其他幸存者也都呱呱飞了起来,一时间二楼仿佛多了一群精力充沛的青蛙。

路潇哭笑不得:“跳什么跳,是我!找到那页书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宋大师看清楚来人,连忙把口袋里的纸张交给了她。

一群幸存者手忙脚乱地帮忙准备好净水与香烛,路潇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又念了一遍祝辞。

她刚念完祝辞,林川就出现在了二楼角落里。

他一手拿着汉堡,一手拿着手机,想必被召唤之前正津津有味地刷着手机吃汉堡。

路潇简直愤怒到语无伦次:“我在这边拼死拼活,你你你你怎么回事?”

林川吃完最后一口,随手把包装纸一丢:“夜宵啊!大家加班到这个点儿,肯定要安排工作餐吧?安全局福利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路潇满脸不可思议,眯起左眼,捏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放在右眼前:“你对你拉完仇恨就跑了这件事,难道就没一点点的内疚和自责吗?”

林川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马上环视起周围:“哦,我都忘了这茬了,我数数啊——一二三四……十十一,挺好挺好!大家都努力活着呢!”

路潇不着力气地踢了他一脚,却被林川轻易闪开了。

路潇问他:“宁兮怎么说的?”

“嗯,这事儿有点复杂。”林川先和路潇复述了一遍贡榕的事情,最后说,“这些村民是贡榕畜养的树伥,他们和棘灵打了几百年的交道,肯定知道棘灵在哪儿,我们得抓个人问问。”

路潇打了个响指:“真巧,我刚抓住一个。”

两人结伴回到一楼。

此时木屋外的村民等候不及,正在合力砸门,却意外地无法突破这层单薄的木板。

托着首领的那方石板像架子鼓里铜钹一样,正360度转着圈的摆动,上面的人形粽子也跟着沿边翻滚,但总差着那么一线之差掉不下去。

“老头儿!”路潇走近喊他,“你知道棘灵在哪儿吗?”

首领立刻热情地问候了她全家,亲切地就像背过她的族谱一样。

路潇转身对林川耸肩:“问不出来。”

林川抬起一条腿踏住首领身处的石板,用力摇了摇:“这些平民真出不去的话也没关系,我弄死你们之后,完全可以在这里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别墅群,水电煤气我找得到,物资我也送得进来,养他们到老死我也养得起,你的坚持毫无意义,告诉我棘灵在哪儿?我给你个痛快!”

首领果然不为所动,也大声给林川捋了一遍家谱。

这些人长久服用长生砂,灵魂和意志都已经臣服于贡榕,不老不死就是他们唯一的追求,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可以放弃道德和人性、乃至金钱、权力、美色,任何事物都不能动摇他们守护贡榕的决心。

路潇忽然有些小忐忑,不安地问林川:“什么叫真出不去?你们不会想把我留在这儿吧?”

林川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有什么不好?我看这里没什么人才,从此你就是垚山特区的特首兼军事首脑了,年纪轻轻手握军政大权,政治前途无限光明,我很看好你啊!”

路潇打掉了他的手:“那我绝对每天召唤你三万回,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两个人叽叽喳喳的时候,他们脚下的石砖突然自己转了半圈。

顺着石砖偏转的方向望去,房间中央的井口里传出了一阵怪异的蠕动声,窸窸窣窣,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从井里挤出来了。

被束缚住的首领听见这个声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开始更加用力地挣扎。

但声音越来越近。

十数秒后,一堆手腕粗的长蛇像岩浆一样从井口喷薄而出,说是长蛇倒也不确切,因为这些东西空长着蛇头和蛇身,但不管爬出多远都看不见蛇尾,它们的身体仿佛长到没有极限,其构造简直比猎人们的飞鼠更不符合生物学常识!

林川说了一句“什么鬼”,猛然加力压下自己站立的石砖,石砖一角触地,他亦间接接触到了井口,于是直接向里面倾泻了几万吨的重力,把狂暴的蛇群给堵了回去,无论下面藏着什么怪物,现在应该都已经变成压缩饼干了。

蛇群被强压下去后,把不少折断的蛇头留在了井口外,而这些蛇头在离体的一瞬都变成了手腕粗的草绳,和木屋原先存放那些草绳一模一样!此时路潇才意识到,那些绳子不是村民刻意编织存放在这里的,那根本就是他们与井底怪物对抗后的残骸!

所以……路潇大概猜到了村民为什么把蜈蚣养在地下。

她对林川说:“先别动手,把那些蛇放出来看看它们想干什么。”

重力可以压死生物,却压不死草绳,待林川收回力量后,地下很快又传来蠕动声,大批蛇群再次涌出,开始攻击池中的蜈蚣和活着的三个人。

这些蛇的牙齿很短,还不懂得攻击要害,似乎也没有毒,捆在石板上的首领躲无可躲,被咬了好几口,可蛇牙只在他身上开了几个血洞,伤害并不大,不过这些蛇吃起蜈蚣来倒是又快又灵活,一口一个,而蜈蚣也在奋力啃咬着草蛇,把它们变成一节节的绳头,但蜈蚣刚才已经被火烧死了一些,又被石板砸死不少,数量上没办法继续和草蛇分庭抗礼了。

此时控制房屋的小祖宗生出了恶趣味,竟然擅自打开了一楼的门窗。

村民们原本被一层无形的障碍隔绝于房外,只能趴门趴窗观察里面的动静,如今门扉轰然洞开,草蛇一涌而出,不由分说地追着他们咬,但村民们对付起草蛇来很有经验,虽然起先慌乱了一会,不过很快便组织起了反抗,他们用火炬和训练好的蜈蚣打配合,试图把草蛇逼回木屋。

路潇随便拧断一截蛇头,被拧断的部分变成了草绳,但蛇躯断口却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还马上长出一个新的蛇头。

路潇抖着手里的草绳,笑嘻嘻问林川:“你说宁兮要是看见这幅场面,会不会有心理阴影啊?这地方对他来说就相当于生化危机了吧?”

“好主意!”林川拿出手机开始摄像,“那我给他录个大片!”

两个人摆着姿势,开始从各种角度用各种姿势和草蛇合影,正玩得兴高采烈时,突然听出外面战斗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稍后,远处山岭上传来一阵幽幽的狼吟。

两个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楼门窗都被草蛇堵着,看不见屋外,他们便跳回到二楼,透过二楼窗子查看情况。

山巅月下,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狼正仰天长啸。

这只狼通体乌黑,身量有普通野狼的两倍大,一看就是群狼之王的角色,但它的腹部和脖颈却骨肉外露,满腹脏器与颈动脉都已丢失不见,白惨惨的月光穿胸而过,照出一根根裸露的肋骨,它便用这副残败不堪的身躯怒视着木屋的方向,目光坚定而凶恶,然后义无反顾地冲了过来。

村民们看到这只生死不明的野兽,甚至无暇顾及草蛇和被绑的首领了,立刻抄家伙冲了过去。

林川见状说:“我虽然没有见过棘灵,但我觉得那个应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