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载鬼一车(3)这个地方真的会死人。……
车在路边停了这么久,另外三个乘客开始烦躁起来,纷纷走下了车。
“他妈的!司机呢?都过去三个小时了,他不会死外面儿了吧?”
穿花衬衫的男人举着手机绕车转了一周,始终没找到信号,于是边骂边沿着公路往回走,路潇赶快拉住他,告诉他这里是大山深处,无法靠步行离开。
花衬衫却不信她的话:“这辆车穿过隧道前才经过一个村子,我怎么还走不到了?”
路潇不得不说出事实:“你记错了,这辆车穿过的是一个很短的涵洞,不是后面那条又黑又长的隧道,我不知道那条隧道是从哪儿来的,总之它不该在哪儿!”
眼神胆怯的中年妇女扒拉了一下身旁的同龄男人:“大师,怎么回事啊?”
那位大师,也就是最后一位乘客,看上去五十来岁,瘦高个,穿的戴的都是印满外文LOGO的奢侈品牌,一身字母加起来能凑全一篇十四行诗,而他明明脚踩时尚最前沿,却又簪着一枚发髻,还留着一下巴垂到胸口的飘飘长髯。
大师气定神闲,犹如成竹在胸:“你尽管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
路潇听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早料到了眼下的情况似的,忍不住凑到前面问:“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大师捋着长髯,微微颔首:“小姑娘,看样子你还是个学生吧?突然遇上这种事情,想必已经吓坏了,但是不必担心,区区障眼法而已。”
路潇马上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我说怎么回事呢,原来如此啊!那可真太谢谢您了,请问您贵姓?怎么称呼?”
“免贵,姓宋,宋千山,鄙人专修阴阳风水之术,此番受这位夫人委托,来垚山寻找她上个月在这条公路上失踪的丈夫,你能碰巧遇上我,看来你也福缘不浅啊!”
路潇一个劲儿点头:“哦哦哦,宋大师!”
而后路潇与另外两个人交换了姓名,得知女人叫陈瑜圆,她的丈夫正是失踪客车上的一名乘客,她思夫心切,等不及官方结果,便专门请来了这位“业界知名”的宋大师。花衬衫男人叫于方,只是一个搭车去行州玩的旅客。
宋大师的超凡风采震慑住了方圆两位乘客,两人虔诚地看着他从背包里取出风水罗盘,一番吟诵后,按了一下罗盘上的电源按钮,金属指针忽然转得跟大风车一样,都转出重影了,但偏偏宋大师就能看着罗盘笃定选择了后面隧道的方向。
宋大师金口玉言:“各位,我们从这里出去。”
路潇忍不住拦了他一下:“我虽然不懂什么风水,但你这个罗盘怎么看都像坏了吧?”
陈瑜圆连忙拉开路潇:“小妹啊,可不敢瞎说!宋大师德高望重,那是有真本事的人,你要对他礼貌些!”
另一边,宋大师和于方已经被大风车引导向了隧道,隧道里时时向外吹出带有油腻气息的冷风,隧道通风,证明后面应该连接着一条活路,这更让于方觉得穿过隧道就能见到刚才路过的村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路潇马上追过去,扯着衣服把花衬衫拽回来了,然后张开双臂挡在了宋大师面前。
“大师大师!这里面搞不好有黑山老妖冬眠呢,你进去就等于送餐了!我们还是回车里等救援吧!”
“那它来的正好!”宋大师长臂一伸,从背包里抽出一把半尺长的木剑,剑身缠满红线,镶嵌铜钱,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只见他两指捏住剑尖,突然把木剑拽开两尺长,原来这还是一把中空伸缩木剑,“此乃我手作斩妖除魔的利器,这把剑下——哎?”
路潇实在受不了,两下把宋大师的假发和假胡子都扯了下来,随后拿出了工作证。
“你快算了吧!我是来调查上个月客车失踪事件的安全局负责人,现在起你们三个跟着我,不许私自行动,否则我将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全。”
宋大师将信将疑地接过证件,和另外两个人头碰头,一起对着证件戳戳点点,中途还瞄了几眼路潇的脸,接着又低头议论起她的身份。
陈瑜圆:“什么是安全局特设处啊?”
于方:“大概是一个查税的机构吧!”
宋大师:“级别居然还是主管吗?”
陈瑜圆:“可我感觉她大学都没毕业。”
几个人嘀嘀咕咕了一阵,最后推举于方把证件还给了路潇。
于方上下扫量着路潇,用证件敲了敲她的肩胛:“小妞,你知道□□是违法的吗?”
没等路潇回答什么,她反背到身前的背包忽然动了,人偶从包里伸出一支纤细的胳膊,用力推开了于方触碰路潇的手,然后钻出背包,固执地抱住了路潇的脖子,还扭头瞪着于方,似乎很不满他带有用威胁性质的动作接近路潇。
三个人齐齐嗷了一声,都跟挂画一样贴在了隧道外墙上。
路潇弯腰捡起掉落的证件,弹了弹灰,交给了背包里的人偶,它捧着证件缩回包里,像只小仓鼠一样把证件收纳回自己的小窝,然后又再次站起来看着墙上的三张挂画。
事已至此,没有再掩饰的必要了,路潇笑吟吟对宋大师说:“大师,区区一个附身灵而已,你不会害怕了吧?”
大师意识到自己的姿态的确不太优雅,立马从墙上滑了下来:“我只是一时失态而已。”
“那个什么特设处……”陈瑜圆直觉路潇还挺正气的,于是试探着问,“还真有管这种事儿的部门啊?”
“有的,而且他们肯定已经开始搜救我们了,我们只要老老实实回车上等待救援就行。”
于方仍持怀疑态度:“你们就这么相信她了?她空口无凭地说刚才这里是一个涵洞,不是隧道,谁能给她证明?要我说她就是个骗子,目的是把我们困在这里,说不定要害死我们的就是她呢!我们可不能被她给唬住了!”
路潇无奈地叹气:“你不用相信我,用自己的脑子想想,如果我们真的还在明南公路上,为什么三个小时过去了,这条路上居然一台别的车都没有路过呢?”
众人恍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齐齐震惊住,连于方都张着嘴结巴了几声。
“可可、可是你不就是来搜救失踪人员的吗?那你带我们出去呗!”
“我当然可以出去找路,但我要是走了,谁来负责你们的安全?你不会指望这位大师能保护你们吧?”
宋大师非常擅长调节情绪,现在已经重新找回了自信,他驳斥道:“你我本是同行,何必相轻?想当年我也曾远赴烁城和僵尸大战过两天两夜!虽然我为了能赚——呸!我是说——为了能帮助更多的朋友,小小做了一下个人形象包装,但我的业内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你知道网上有名的灵异打假博主‘鬼仔666’吗?,他专门去烁城打过我的假!但就算是他最后也不敢说我骗人!”
路潇挺出乎意料的:“你还收过僵尸呢?”
大师说到自己的光辉战绩,立刻来了兴致。
“想当年我云游四海,路过烁城,发现一个村子上方阴气缭绕,掐指一算必有灾祸!略一打听,果然,该村不久前有人坠崖身亡,灵堂就搭在自家院子里,我到的那天正是停灵的最后一天。我为了这事专门留在了村里,当日午夜时分,野猫撞尸,尸变为僵,还好我临危不惧,施展开秘法绝学,和那僵尸大战两天两夜,最终把它镇压进了棺木。”
路潇看着差块惊堂木就能说书的宋大师,皱着眉问:“两天两夜?”
大师摇头晃脑,无限感慨:“正是,如今回忆起来,可真是一场恶战啊……”
路潇伸手揉平了僵硬的眉头,尴尬地解释:“不是我说哈,小猫一口气能给尸体续航多久?你要不跟着瞎掺合,说不定它当晚就被村里的野狗给解决了。”
人偶也对大师撅起嘴,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于方看见人偶又动了,再次吓了个哆嗦:“你到底养的什么怪物?”
路潇立刻捂住了人偶的耳朵——假设它真的靠耳朵分辨声音的话:“哎!不能这么说!它听得懂!你说它是怪物它会伤心的!”
于方闭上嘴,警惕地站远了些。
大师反思过后,也对路潇说:“其实我的理论基础比较扎实,只是缺乏实践,小妹既然是同道中人,咱们可以互相交流,互相增进。”
路潇骇然摇头:“可别了!我理论基础全在沟里,你实践经验基本为负,咱俩一互相增进,肯定加速完蛋!”
路潇让三个人跟着自己,准备把他们护送回客车。
宋大师和陈瑜圆闻令而动,但于方的步伐却落后于三人,中途还蹲下来擦了擦鞋,他抬眼瞄着路潇的背影,等到她背对自己拉开距离之后,突然调头冲刺进了隧道里,甚至特意跑出了S型曲线,好像担心路潇会突然掏枪击毙他一样。
路潇听闻跑步声回过头,本能地追了几步,宋大师和陈瑜圆也一头雾水地跟了上来,隧道里漆黑一片,长得看不到尽头,而且左右每隔二十米就能看见一个避车洞,那些洞口却不同于一般避车洞般浅显,倒更像是一条条隧道,而这些次级隧道内,还开凿着更多的洞口,洞口里又嵌套着更多的隧道,似是一种无尽循环的隧道迷宫。
路潇追随于方进入隧道后没跑多远,就果断停了下来,同时喝住了身后的宋大师和陈瑜圆——他们几个步速不一,她再追下去未必能找回于方,反而会把后面两个人甩丢了,得不偿失。
“算了,他想走就走吧!我们回车上。”路潇说着转回身,却忽然发现他们身后的隧道出口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黑暗静寂、长得没有尽头的隧道。
陈瑜圆看见这情况后尖叫了一声,声音经过弧形墙壁的反射回荡,比她真实的声音还要嘹亮,她吓得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旁边的宋大师也再次失态了,他哆哆嗦嗦掏出手机照明,但却把手电筒抖成了夜店射灯,直晃得自己眼晕。
只有路潇生有灵视,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中也能看见,她刚才进来时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观察两边的洞壁,此时着眼看去,发现墙面布满小指粗的针孔,针孔又形成各种抽象的图案,而且这些针孔分布并不均匀,一些避车洞里的针孔分布相对密集且深,针孔组成的图案也更奇特而狰狞,另一些避车洞内的针孔则相对浅显而稀疏,不知是什么道理。
现在不是能继续原地等待救援的时候了,路潇叹了口气:“跟紧我。”
几个人迎风探索,在隧道内渐行渐深,却连一丝出口的光亮都不曾看见,很快四周开始弥漫起油腻腐坏的油汽,让人感到呼吸不畅。
这油汽一定来自什么危险的东西,路潇不敢带着两个平民涉险,于是准备就此打住。
可正当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于方惨烈的求救声。
第32章 载鬼一车(4)这个该死的地方肯定是……
路潇回头看向另外两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迫不得已,她只能拿出人偶放在地上。
“冼云泽,你先别蹦哒,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你去前面看看那人出什么事了,如果可以,就把他引到这儿来。”
人偶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的腿,很不想去救那个说它是怪物的人。
路潇把人偶从腿上扒下来,朝呼救传来的方向推了推:“小祖宗真乖,小祖宗最可爱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
人偶见路潇依旧不肯妥协,不高兴地跺跺脚,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跑进了黑暗深处。
路潇身后的两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恐怖小人竟然真能听懂人话,而且居然还会耍脾气!
陈瑜圆虽然害怕人偶,却还是为它的安危担忧起来:“这里这么多岔路,像迷宫一样,它能找回来吗?”
路潇对她笑笑:“别担心,它有一键回城。”
趁此时间,路潇拿出一张纸巾,叠成纸鹤,预备着人偶万一遭到破坏,还可以让冼云泽附在纸鹤上。
约过了三分钟,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危机感,而后便看见隧道深处涌来了一片荧绿色的微光,光芒如潮水翻涌,缓慢却坚定地淹没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路潇敏锐的察觉到光芒有意避开了墙面上针孔稀疏的部分避车洞,于是立刻催促两个人:“躲进去!”
当他们藏好之后,人偶也领着于方冲出了的那光的潮水。
离得足够近时,路潇看清光潮竟源自无数指甲盖大的小虫子。
那是一种类似萤火虫的小甲虫,背后生着双翅,腹部隐隐发光,它们追着于方飞行到这里后,荧光开始变得暗淡,似乎缺乏长途飞行的体力,它们纷纷降落于针孔更深更密集的隧道位置,然后陆续钻回了那些深长的针孔里,而路潇他们所在位置的针孔稀疏而浅显,小虫便不肯靠近了。
等人偶和于方都跑回到路潇身边,那些甲虫也完全潜伏回了墙里,荧光熄灭了。
此时于方已经站不起来了,他身上明明没有任何外伤,却偏偏异常虚弱,还剧烈地咳出了大量油样的液体,肺部也发出深沉的锣音,呈现出一副溺水的状态。
路潇半跪于地,拉起于方让他趴在自己的膝盖上,面朝下拍着他的后背,希望他把那些油样的液体全都吐出来,可惜这些液体粘得像油脂一样,而且早已深入两肺,逐渐氧化变质,最终凝结成石蜡一样坚硬的固态。
他的气管和双肺被蜡状物填充、堵塞、定形,失去了翕张的能力。
于方抓着自己的胸口,艰难地说:“里面……都是……虫子……我……喘不上……气……”
“我知道,我知道……”路潇面色凝重地拍着他,眼看着他的双目渐渐失去光彩,但却无能为力。
这些甲虫不是妖魔鬼怪,而是真实的生物,那些呛死于方的油脂也是真实存在的,她没有在保持于方存活的前提下,把那些油脂从他的气管和肺里清除掉的医疗手段。
陈瑜圆见状捂着眼睛啜泣起来,宋大师也别开头,喃喃念着不知什么经文。
路潇轻轻放下了已经窒息死亡的于方,翻出了他的手机和证件装进衣兜,不知道他刚才到底经历过了什么,衣服上和身上都粘乎乎,好像滚了一层油,几只落单的甲虫从他的衣服里掉出来,簌簌爬向那些有深长针孔的墙壁。
路潇随手用证件拍死了一只虫子,绿色的腹腔液体便四溅开,这种油样的液体表面张力很弱,落地后立刻摊成了薄薄的一片,像是一滴滴在水面上的洗洁精,还散发出持久的荧光,但随着荧光熄灭,液体也慢慢氧化凝固,最终变作了一层薄薄的蜡。
她从背包里拿出湿巾,擦干净自己的两只手,然后又拉起人偶的小手,耐心地替它清理掉了鞋子与手臂上的蜡质,人偶温顺地配合她伸手伸脚,最后还自己展平了胸前的蝴蝶结。
做完这一切,路潇把人偶抱回了背包,再没多看地上的于方一眼。
“你们已经看见了,我没和你们开玩笑,这个地方真的会死人。”路潇站起身,严肃地对另外两个人说,“走吧,我想办法送你们两个出去。”
另外两个人吓得挤在一起,像一枚蛋壳中的两只蛋黄。
陈瑜圆声音颤抖着问:“我们就把他留在这里吗?”
“不然呢,你背着?还是你背着?”路潇依次指了下两个人,最后苦笑一下,“要不然咱们每人背三分之一?”
陈瑜圆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宋大师无不焦虑地发问:“可我们都不知道这是哪儿,怎么出去呀?”
路潇有点为难地看着他们,她并不担忧自己被困,只愁怎么救下这两个人,反正她怎么出去都行,把山劈开爬出去都没有问题,但那样估计这两个平民都会被山崩埋起来。
刚才虫群飞来之时,也带来了一阵潮湿油腻的空气,如今隧道两侧已经粘上了一层薄薄的蜡,似乎那群虫子会挥发出遇氧凝固的油性气体,由此推测,虫子越密集的地方,空气中的油气饱和度也会越高,可以想象隧道最深处的虫巢肯定已经被蜡质栓塞住了,于方一定是误入虫巢,吸入了太多的油性气体,又一时慌乱找不到出路,越陷越深,才酿成了这样的结局。
此刻,路潇他们身边的空气中也富含着这种油性气体,微量的油气顺着呼吸道潜入气管与肺,凝固为蜡,虽然现在还无甚大碍,但如果他们继续留在原地呼吸这种空气,时间一长久,必然落得和于方同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路潇抬腿便走进了避车洞内,循着空气中油气较为稀薄的方向前进。
“跟上我吧,先找找出口。”
路潇一面往前走,一面敲击着两侧的洞壁,她不必按部就班地寻找出口,只要附近的岩层足够薄,她完全可以在不造成塌方的前提下开个洞出去,然而试探了一路,隧道两侧还真都是厚实的山壁,只有脚下某个位置突然变薄。
她便决定打破这处略薄的岩石,看看下面有什么。
路潇把背包扔给陈瑜圆,让他们都站远点,陈瑜*圆一看见包里的人偶,立刻吓得头皮发麻,仿佛拎得不是背包而是TNT,但人偶并不理会陈瑜圆的惊诧,只扒着背包开口露出头,目光眷恋地望着路潇。
路潇在那处略薄的岩石上来回走了几步,然后握了下腕上的珠串,俯身半跪,右手成拳,在地面上方一扎高的位置比划一下,突然用力砸了下去。
十公分厚的石板应声裂开,裂隙处泛起微微的尘埃。
她抬头看了眼陈瑜圆和宋大师,摆摆手让他们站得再远些,然后猛地蹬地弹起,抓着岩壁悬吊在了隧道上方,而她刚刚立足的位置,轰然破开了一个两米长的深坑,笔直贯通了隧道,从陈瑜圆他们的视角看去,只能望见下面一片漆黑,但是路潇毫不顾忌地松开手,像一片落叶那样轻巧地落进了深坑里。
人偶看见路潇下去了,想也不想就跳出背包,跑上前跟着一跃而下。
它跳下去几秒后,坑底里传来了路潇的声音:“你们也下来,这里有出路。”
陈瑜圆和宋大师靠近用手电筒一照,看见路潇正站在下方的碎石中央,人偶则坐在她的肩上。
路潇举起双臂对他们拍拍手:“跳下来,我接着你们——我去!你们两个别一起跳啊!”
然而她话音出口时,两个人已经动作整齐化一地跳下来了,而且位置还隔得挺远。迫不得已,路潇只能先抱住了离自己更近的陈瑜圆,然后伸长腿想接一下宋大师,脚尖却不幸正好点在宋大师朝下的腹部上,宋大师被踢飞到了墙上,顿时发出了惨叫。
路潇倒吸冷气,陈瑜圆惊魂甫定,宋大师嗷嗷惨叫,只有人偶兴奋地鼓起掌来。
“你们俩练过双人跳水吗?动作还挺整齐的!”路潇放下陈瑜圆,搀扶起宋大师,顺便帮他扑了扑衣服上的灰尘。
三个人来到了隧道下层。
这里比上层宽阔许多,地上还有经年累月踩出来的行走痕迹,两边墙壁上的纹样也更加细腻平和,每隔5米,便能看见墙壁上凿出一对烛台,显然这里才是前人生活行走的地方。
道路越走越宽,穿梭千米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隧道的尽头。
前方乍然出现一处直径百米的球形溶洞,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位于球形腰际,遥遥望去,能看见正对面有一扇小石门。
溶洞内壁打磨得非常光滑,直径七八十米,像是一颗嵌入山体的空心鸡蛋,空间顶端用半透明的云母石装饰着展翅的巨鹰,云母石因为年久失修而开裂,一些发光甲虫钻出裂隙,在巨鹰周围飞舞盘旋,溶洞下半部分则蓄满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明明只是一潭死水,水面上却不时荡起涟漪,隐约可见成群结队的暗影在水下巡游。
路潇从衣袋里拿出铁盒薄荷糖,晃了晃,听出里面只剩下两颗了,于是她自己吃了一颗,将另一颗扔进水里,最后把空盒子丢给了人偶玩。
薄荷糖浮在水面上,没有引起任何异动,路潇几乎就要以为这水人畜无害了,直到人偶突然学着她的动作把铁盒扔向了石壁。
铁盒叮叮当当滚过石壁,落进水里,满潭水瞬间炸开了锅!无数鳗鱼扭曲甩动,空气中顿时涌起浓重的酸味,浮在水面上的糖果与铁盒都被强酸腐蚀融化,五分钟后,水中的鳗鱼重新镇静下来,空气中的酸味也随之消失,路潇再次把汽车票扔了进去,只见这张薄薄的纸轻浮于水面,没有引起任何异常。
由此可推断,水下的鳗鱼群一旦受惊,便能够分泌出强酸,将这一池净水变成能够腐蚀骨肉的化骨水。
路潇的心情十分糟糕。
这个该死的隧道肯定是人为开凿的,那些会分泌蜡质的甲虫和会分泌酸性粘液的鳗鱼也肯定都是人工驯化的,虽然这些生物看上去相当不真实,但也确实和超自然力量无关,它们只是人工一代代选育出来的怪胎。
“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躲在路潇后面的宋大师见到这种情况,难以再装作镇定,他抖着手拿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烟,结果手腕一颤,燃烧着的打火机脱手落下。
地面的裂纹里积聚着凝固的蜡,打火机意外点燃了蜡液,火焰簌簌蔓延开去,宋大师追上去踩了几脚,可火苗依然固执地一路烧上了棚顶,然后又顺着岩石裂隙传递向更深的位置。
没过多久,他们上方传来几声噼啪炸响,紧接着,头顶云母雕刻成的巨鹰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强烈的光线刺激到了水中的鳗鱼,鱼群纷纷退回了水底孔洞中。
路潇略一思考,明白了这处隧道的构造。
这池酸水不是用来阻止他们出去的,而是阻止外面的东西进来的。
他们最初进入的上层隧道类似于检修渠,里面养殖着能够释放油气的发光甲虫,如今头顶的位置指向虫巢,也就是于方遭遇危机的地点,当有人点燃虫巢内积聚的蜡质时,光线便会透过云母照亮巨鹰的图腾,威慑水中的鳗鱼,等鳗鱼潜伏回水底后,隧道里的人就能够乘坐舢板安全出入,但若有外人想要硬闯进来,则很难跨过这一池强酸。
可无论如何,当初建造隧道的人绝对想不到宋大师这种点火方式,眼下大火蔓延,再加上机关年久失修,被火一烤,四面的岩石和头顶的云母便开始炸裂,大团大团的发光甲虫落进水里,洞穴即刻就要崩塌。
路潇回头瞪着宋大师:“你干的好事!”
宋大师用衣服蒙住头,不断驱赶着甲虫:“你先别急着骂我,好歹我找到了通过这池水的办法!我们快点游过去吧!”
路潇无语地翻了他一眼,随后转向水面:“冼云泽。”
三字出口,水潭中心翻起巨浪,潭水如被利刃劈开般归于两侧,竖起了两面高高的水墙,水墙中间夹着一条两米宽的通道,刚好可供他们平平坦坦地走向对面。
路潇伸长手臂,动作夸张地给宋大师指引了一下这条通天大路,然后亲自带头沿着急坡滑了下去,又把另外两个人拎上了另外一边的上坡。
望着堵在面前的最后一道石门,路潇没有费力寻找开门机关,直接就把一米厚的门板强行拉开了,门轴里大腿粗的石销连声崩断,砰砰咣咣响个不停,石门归位,但长久没有启用的石门后面还长满了木质化的藤蔓,她再次撕开眼前的蔓枝,清新的山风终于吹了进来。
第33章 载鬼一车(5)这就是誓言的印记。……
隧道出口位于一条相当幽深的峡谷腹地,两边是近乎垂直的峭壁,头顶云山雾绕,将阳光晕染成一片模糊,而他们的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宋大师又拿出罗盘看了一眼,指针依然转得像风车,他们辨别不出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的位置。
不过出口周围能找到一些房屋、磨盘、水井的陈旧遗址,很久以前,这里一定居住过一个奇怪的族群。
陈瑜圆和宋大师历经波折后重见天日,都长舒了一口气,脱力地坐在了歪倒的磨盘上。
路潇让冼云泽附到纸鹤上,请它飞出去探探出路,可纸鹤却不想和她分开,只围着她转圈圈,还想往她头顶上落,路潇耐着性子边夸边求了它足足五分钟,好不容易才把这位小祖宗送上了天。
纸鹤飞走没一会儿,深沉思考许久的宋大师突然开口。
“我们应该祭拜一下山神。”
路潇皱眉:“山神?”
“我们肯定是得罪山神了。”宋大师来了兴致,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本线装古籍,舔着手指查阅起来,“我家传秘书中有记载,像这样气势恢宏的山川河流都是灵气汇聚之地,会自然诞生出山川河流的神灵,我们如今死活出不去垚山,肯定是因为我们无意中做了得罪山神的事情,所以山神才会惩罚我们。”
路潇伸手夺走了他手里的书,两下撕开牛皮纸书皮,里面原版书封竟然是PE覆膜材质,正式书名为《从神秘学角度看青山壁画与石刻:古代祭祀礼制研究》,再翻到尾页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青城书局2007年第3次印刷。
“这书出版还不到20年,你居然能做出古籍的样子,可真难为你了,用酱油泡过吧?”路潇白了他一眼,不屑地笑,“家传啊?”
宋大师脸色一红,大声辩驳:“你别管这书是哪儿来的,但上面的确写了祭祀山川河流的方法,说不定就能召唤来山神呢!”
路潇把书丢回他头上,奉劝道:“你出去以后快找份正经工作吧!坑蒙拐骗真的很丧阴德哎!三百六十行你干哪行不好?非得当神棍!你今天要是真能用这本破书召唤来山神,我这特设处主管就让给你来做,往后我管你叫大哥——大哥你真给我召唤一个试试?”
宋大师很不服气。
“你不要瞧不起人,我博览群书,也见过不少大场面,还真刀真枪地收服过几只孤魂野鬼,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
“哦,你不仅给本来活不过一夜的僵尸续了两天命,还收服过孤魂野鬼呢?”
“听说过曙城翡翠酒店闹鬼事件吗?这事当年在网上可火了,有人拍到那家酒店的紫罗兰别墅里出现了鬼影,而且任何住进紫罗兰别墅的顾客,睡不过午夜,全被鬼运到了酒店的其他房间中,最后还是靠我出手才解决了这场鬼事。”
陈瑜圆也跟着小鸡啄米式点头:“宋大师说的没错,那家酒店后来再也没出现过怪事,宋大师因此声名远播,所以我朋友才把他推荐给了我。”
路潇冷笑说:“所以呢?你怎么收服那只鬼的?”
宋大师:“我在别墅前开坛做法,足足做了三天三夜,超度了那只孤魂野鬼。”
“原来是你啊!”路潇哼了一声,说出鲜为人知的真相,“那你知道翡翠酒店的三间独栋别墅都是战后保存建筑吗?那只怨灵本来是别墅的主人,死于战祸,紫罗兰别墅下还有一颗没拆除引信的哑弹,所以它死后才因执念留在原地,不厌其烦地把住客运到安全的地方去。赶得巧了,你做法后不久,我一位熟人去曙城旅游,追踪着怨气住进了翡翠酒店,听它亲口说有个蠢货像复读机一样唠叨了它整整三天三夜,还给它讲故事,都快把它烦活过来了。我那位熟人替怨灵报了警,警察排查并拆除了那颗哑弹,所以再无执念的怨灵就安心去投胎了。”
宋大师咬起唇,坚决不服输。
他当真用树枝在地上画好阵法,默背了两遍咒语,然后拿出背包中的矿泉水当做净水,再点燃三颗烟权作香烛,就准备用这样简陋的仪式召唤山神了,也不怕山神嫌寒碜不肯来。
路潇看着他神神叨叨的样子,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万一他真踩了狗屎运做成了法,再好死不死的把自己献祭了怎么办?
仪式开始前最后一刻,路潇忍不住拦下了他:“我看你还是别弄了。”
“你别拦我,我感觉这事儿能成!我今天非把山神召唤出来不可!”
路潇瞧宋大师的意志实在坚定,只能说:“要不然我替你。”
“你替我?”
“我的命格比你强,如果你能行,我肯定更能行。”
路潇接过宋大师手中的书本,照着念:“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祝辞——南山有台,北山有菜——哦哦,是莱——节彼南山,维石严严——这祝辞是脸滚键盘滚出来的吧?看不懂啊——舍我享乐,巴拉巴拉不认识,实函斯活——念完了!山神呢?”
宋大师不确信这座山到底有没有山神,如果真有的话,就算这套祝辞没用,山神听见她的祝祷肯定也得跳出来给她几巴掌。
路潇把书扔给宋大师,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可抬起头的时候,突然看见前方山坡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周身萦绕着七色虹彩,自然散发出神性的光辉。
陈瑜圆跟宋大师立刻合实双掌长拜下去:“显灵了!显灵了!山神显灵了!”
路潇照着宋大师弯下去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显你个大头鬼,你看清楚!那是我同事!”
山坡上的林川还穿着客车里那套衣着,他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拿着袋薯片,惊讶地看着路潇几个人,愣了一秒之后,马上揣起手机跑了过来。
宋大师之前已在车上见过林川,此时也认出了他的面孔,顿时失落地站了起来。
路潇哼了一声,讽刺宋大师:“如果今晚我们还出不去的话,就拿你那本破书生火吧,也算物尽其用了。”
宋大师依然嘴硬:“不是我的书不管用,可能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山神。”
“怎么没有?”已经来到近前的林川淡定开口,“就是我。”
路潇显然没有理解他的话,皱眉啊了一声:“你说你是什么?”
“我是垚山山神啊,刚才你对我起了个誓,所以把我召唤出来了,挺厉害呀小路潇!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路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万分困惑:“我不太明白,你不是把伞吗?”
林川看了两个陌生人一眼,单独把路潇拉到一边解释:“垚山是我的本体,这把伞是我的附身之物。我们自然灵的生物钟是很慢的,我虽然早已生出灵识,但修为还没高到能离开这座山自由活动的地步,所以我师父把我收进这把伞里带回了陶墟,这把伞是我师父的法宝,我靠着它才能在垚山之外生存。”
路潇记起林川工作群内的昵称是“有求必应神小仙”,原来他还真是个山神!怪不得之前宁兮告诉她,如果需要查阅本地历史,可以直接问林川,因为青城及周边城市大多在垚山的地界之内,他身为山神,对自己地盘上发生过的事儿肯定门儿清啊!
她知道林川不仅在解答她的疑惑,也相当于托付了命门,于是用手指点了下自己的唇,示意这些话不会从她嘴里再说出来,林川便也对她点了点头。
两个人回到宋大师和陈瑜圆身边,他们听到林川的自白后,都显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不知该怎么对待这个风格的山神。
陈瑜圆啊啊了半天,问出一句:“你们是同事,难道山神也在安全局工作吗?”
林川挺自然地点点头:“理论上我一直在各个朝代的政府机构任职呀!毕竟我在每个朝代都有正式的封号,有御笔亲书的匾联,每年还有固定两次的官办春秋祭典,咱们实话实说啊,安全局主管是我历任过最低的职位了,我一般是和皇帝平级的。”
宋大师激动地拍着自己的小心肝儿:“我的天哪!我竟然真的召唤来山神了!我就知道自己出身不凡,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天赋!”
“不是你召唤我来的,是她对我起了个誓——原来你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吗?”林川挑了路潇一眼,“虽然你的祝辞念得像文盲一样,但那的确是古代帝王为祈祷丰收而唱诵的祭典祝辞,大致意思是你发誓要和受灾民众同甘共苦,今年如果粮食收成不好,你就每天只吃一顿饭。”
路潇立刻摇头:“我可没说过!”
林川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看看,你们人类都这样,发完誓还不承认,所以我从千年前起就不再做你们誓约的见证者了。”
他专门跑到路潇身后,用手机对着她的后颈拍了一张照片。
路潇后颈上出现了一个印章样的山峰图案。
林川给她看照片:“别想抵赖,这就是誓言的印记。”
路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倒没怎么怕,就是惊讶:“原来发誓真的管用啊!”
“现在的人太随便了,动不动就为了丁点大的事情发誓诅咒自己全家,所以像我一样的神明,大多数都不再见证人类的誓言了。不过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尾生抱柱、松枝挂剑的年代,我们还是很喜欢给人类做见证的,因此上古传说中的人说话都特别灵,对着河流发誓变心会被淹死,变心后就真的会被淹死;对着大山发誓出卖朋友不得好死,出卖了朋友后就会真的不得好死。古代的帝王尤其喜欢发誓,一定会勤政爱民啦不暴`政啦,结果你猜怎么样?这个职业的意外死亡率变得特别高。”
路潇抽抽嘴角:“我能撤销刚才发的誓吗?”
“不行的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川比划了一圈周边的山脉,给她看自己的本体有多恢弘,“你既然对我发了誓,我又已经做过见证,现在要么你死,要不你把我本体炸没了,否则誓言永远无法撤回。如果今年粮食绝收,你明年之前真的会吃不下第二顿饭,吃多少吐多少——那我建议你早餐最好多吃点!”
路潇愤怒地指责他:“你这邪神怎么乱签合同?我又不是皇帝!皇帝的祝辞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也别太激动嘛!誓言成立,你就会获得见证者的庇护,也就是获得和见证者相关的异能,发的誓越重,能力就越强。鉴于我国已经将近百年没有闹过饥荒了,你获得的能力肯定也很弱,大概就是衣服晾到外面特别容易吸灰吧……”
宋大师往前一步,插嘴对路潇说:“我说的没错吧?我真能召唤来山神!——但你的工作邀请我就婉拒了哈,你这个工作强度太大了,我感觉我活不下来。”
路潇目光复杂地看了宋大师一眼,然后挽袖子举起拳头:“没关系,死了的山神就不算山神了。”
宋大师还真怕他们打起来,连忙摆手:“那个,你也不用管我叫大哥了,我这个年纪都够当你大爷的,叫哥我反而吃亏。”
路潇摆好架势之后,出手如闪电,刷地抢走了林川手里的薯片,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她毫不在乎地对宋大师说:“没关系,多个大哥就多个大哥,下次我再跟人赌咒发誓的时候,就能说我要是撒谎就叫我大哥天打雷劈了,这不比折腾我自己强?”
宋大师瞠目结舌——她这是抓替死鬼呀!
他赶快把两只手摆成了拨浪鼓:“不用了!不用了!咱俩根本没有那么熟!”
林川出现之后,路潇明显松了一口气,甚至有心思说笑了。
陈瑜圆小心地观察了一会儿林川,悄悄靠近问:“山神大人,你知道我老公在哪儿吗?他姓皮,叫皮喜米,他的车上个月在山里失踪了。”
林川遗憾地摇头:“我不知道。”
路潇不满地杵了他一拳:“你不是山神么?”
“垚山出问题了。你把我召唤到这个位置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山里有这个地方,我感应不到这里,也控制不了这里。”林川略微思考片刻,举了个例子,“类比你们人类的话,就是我身体的这部分瘫痪了。”
路潇马上严肃起来:“对你的灵体有影响吗?”
宁兮和米染的境界已经极高,就算躯壳受到再重的伤害都没有关系,哪怕米染的肉身或者宁兮的蛟形被杀了,剁成块儿,只要灵体还基本完好,都不会阻断修行,大不了换一种法门或者推翻一切从零开始,但林川不行,他甚至不能离开自己的本体独立存在,所以本体的损伤一定会转嫁到灵体上,一旦灵体严重受损,搞不好是要魂飞魄散的!
林川遗憾地叹气:“多少肯定是有的,我们之前和智障战斗的时候,我附身的伞突然开裂了,当时我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没有深究,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一个信号吧!我的本体正逐渐变得虚弱,而我竟然毫无察觉。”
他仰起头,环顾着自己,环顾着已然陌生的自己:“有什么正在吞噬我。”
路潇的表情重新凝重起来,追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下山不过几十年的时间,阅历不算广博,确实没见过这种情况。不过我刚才给大儿子打了个电话,他怀疑我身上有一棵贡榕。”
路潇好奇地问:“贡榕是什么?”
林川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啊,他刚刚说出这个名字,你就把我叫过来了。”
第34章 载鬼一车(6)我已经是一个废山神了……
路潇吃着薯片等着冼云泽回来,片刻之后,她的视线突然被一片白光覆盖,于是直接低头对背包里的人偶叫出了冼云泽的名字。
人偶抻抻胳膊抻抻腿,重新活络过来,立刻张开手臂抱住了路潇,而它的每一次拥抱,都仿佛久别重逢那样喜悦。
它抬头看见路潇在吃薯片,便歪着头伸出小手,凭空抓了抓,路潇会意地分给它一枚薯片,然而它无法进食,只能把薯片举到眼前仔细观察。
路潇点点它的脑门:“别想白吃我的东西,找到出路了吗?”
人偶摇摇头,举起手臂把薯片喂回了路潇的嘴里。
指望不了人偶,就只能指望林川了,他虽然已经“半身瘫痪”,但这座山毕竟是他的本体,想探索出一条离开山谷的路还是很容易的。
三个人在林川的带领下,一路顺畅地抵达了山谷尽头。
谷底的出口仿佛被薄刃劈开的豆腐,陡峭的山崖间只夹着不足半米宽的小路,最狭窄的地方必须要侧着身体才能挤过去,而百米之上的峰顶则近乎贴在一起,阳光穿过两壁之间纵横交错的蔓藤,断断续续渗透下来,落到崖底时已如萤火之微。
他们侧身钻进这道狭长的裂隙,艰难挪向百米之外的光明,蹭得一身灰尘之后,终于成功离开了峡谷。
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山谷外,郁郁葱葱的草地平整得像是修剪过的足球场,上面没有长出任何稍高的树木,只随意点缀着些白色的小野花。
路潇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舒出一口气,却意外发现林川满脸阴郁,竟然是一副极不高兴的表情。
她走过去撞了一下林川:“怎么了?”
“我们走错路了。”
“啊?你这个山神怎么当的,在自己家里还能迷路?”路潇没怎么在意,“没关系,走错路的话,我们再走回去就是了。”
林川缓缓摇头。
“我们从这座山谷里出来,本该看见一座湖泊,而这块草地则应该位于垚山西南更远更深的地方。”
路潇向左看了看山隙,又向右看了看草地:“你会不会记错了?”
“垚山是我的身体,不可能搞错,如果你原先手臂的位置突然长出了一条腿,你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精神错乱。”林川回首指向刚刚穿过的那条山隙,“你没发现那后面的山谷已经不是我们刚才呆过的那座山谷了吗?”
路潇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虽然山中树木都长得差不多,但以她的敏锐洞察力,还是发现山隙后的景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就像客车通过的涵洞变没了村庄一样,这条山隙也变没了刚刚那座山谷。
林川总结道:“肯定有什么东西不想让我们离开,所以控制了山里的路,我们正在被那东西指挥得团团转。”
他们走走停停了很久,眼看着天色完全黑了,还是没能找到离开的路。
但林川已经总结出了其中的规律:“我们刚刚走过的一切关口,无论树洞、山洞还是隧道,都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了,它可以改变关口两边的地点,而我们就如同钻过管道的小白鼠,只能任由它把管道端口转到其他位置,我想想——这种变化其实有规律可循。”
他折下一节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线条密集的漩涡,然后由外向内,在漩涡里画了几个X,最后把树枝插在了漩涡中心。
“我们刚刚走过的位置看似随机,东南西北哪边都有,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每次穿越的地点都慢慢地朝这个中心靠拢,我想这就是它最终想让我们去的地方。”
路潇踢了踢漩涡中心的树枝:“那怎么办?”
“别问我,我不知道。”林川四仰八叉原地躺下,懒散地说,“我现在病入膏肓,已经是一个废山神了。”
路潇站立一边俯视他时,胸前的背包忽然动了动,人偶似乎发现了有趣的东西,竟然扒着背包边缘爬了出来,奋力一跃,重重落在了林川的脸上,再以他的脸为跳板跳到了草地上。
林川捂住脸坐起身体,咬牙切齿地说:“小路潇!”
人偶精挑细选地摘下一朵小白花,轻快地跑回路潇身边,对她张开双手蹦了蹦。路潇俯身拎起人偶,把它放回自己的肩头,人偶便灵巧地将花插在了她的头发上。
路潇歪头蹭了下人偶,夸奖道:“踩得好!”
山中四人除去林川,其他三个都是肉体凡胎,走了一下午的山路,体力消耗极大,急需补充水分与食物。
林川虽然是个废山神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熟悉垚山里的每一种植物和动物,知晓它们的药性和习性,凡人眼里神秘无情的大山,于他眼里却是温柔的故乡,因此他轻而易举为三人采集来了一堆野菜野果。
林川坐在溪边的石板上歇着,宋大师和陈瑜圆则借溪水清洗着野菜野果。
人偶可不懂人类的烦恼,它第一次来野外,见什么都新奇,开心地到处乱跑,想要看遍草地上的每一种植物和昆虫,路潇慢悠悠地追随着它,人偶每摘下一株花草,就跑回来交给她保管,没过一会儿,路潇的手里便多了一大捧青翠的植物。
突然,溪水边的陈瑜圆和宋大师一起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哎哟!这是什么!”
林川闻声跳了起来,分秒之间,伞已在手,然而不等他赶去查看,宋大师和陈瑜圆的尖叫声又变成了兴奋的欢笑声。
宋大师挽起裤腿跑进河中,捞出一只尚自蹬腿的溺水狍子,然后把这送上门的猎物拖到了远离溪水的平整土地上。
“这是什么好运气啊!我竟然捡到了一只狍子!”
林川撇撇嘴,重新坐了回去。
动物掉进河里溺死是常有的事,偶尔捡到一两只傻狍子并不稀奇。
远处的人偶看见这只狍子,马上丢开了手里的小花,它对这些全然陌生的物种总是特别感兴趣,先是蝗虫,后是金鱼,如今再看见这个比它大上好几倍的动物,便再也耐不住好奇,雀跃地蹦过来查看。
路潇没有跟上去,她扯断一根藤蔓绑起手里的草束,然后走去溪水边,蹲下来清洗着沾满绿色草汁的手。
人偶感知到路潇走远,立刻回头确认她的位置,发现她只是去洗手了,这才安心地蹲到狍子旁边看热闹。
林川懒懒地看着宋大师和陈瑜圆处理猎物,顺便嘴欠逗着人偶。
“哎,小智障!你知不知道小路潇头上插着花的样子超级土?简直辣眼睛!”
人偶一动也不动,只亮给他一个后脑勺,仿佛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于是林川更大胆了:“哎,小智障!听说她还是学艺术设计的,审美这么差是怎么考上大学的啊?不会是殴打招生办主任胁迫大学录取的吧?”
人偶用手里的草杆戳了戳狍子,还是不理林川。
林川越发贱兮兮:“小智障!小智障!今晚我就把小路潇扔在山里偷偷跑掉,你们就再也出不去喽!”
远处,路潇洗完手走回来,隐隐听林川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冷声问:“哎!你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林川笑容可掬地摇头,言辞诚恳:“没有没有!哪能呢!咱们同事之间情深似海,我发自内心地祝福你平安健康!”
这时蹲在地上的人偶突然站了起来,转回身看向路潇,明明没有张口,却自然地发出了一种悠扬的声音,音调轻柔而舒缓,像是传达神谕的歌吟。
“他说你超级土……”
“简直辣眼睛……”
“殴打招生办主任胁迫大学录取……”
“把你扔在山里偷偷跑掉,你就再也出不去……”
林川腾地跳了起来,骇然发问:“我靠!它怎么说话了?”
路潇的眼神在人偶和林川之间跳跃几次,不知道是应该先庆祝人偶会说话了,还是应该先揍林川一顿。
思考一秒钟之后,她果断决定先把仇报了,于是抄起草束追打林川,直打得他抱头鼠窜,满头绿叶,*最后林川持伞飞升到空中,跟表演杂技一样在空中盘腿而坐,怎么都不肯下来了。
路潇扔开草束,跑回石板坐下,抱起人偶放到自己的腿上。
“小祖宗,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啦?”
人偶却不肯再发出一个音节了,它固执地扭头看向地上的狍子,好像一心一意都在狍子身上。
“冼云泽,你看着我!”路潇强行把它的头扳正,“快!再说两句给我听听!”
人偶伸手指着地上的狍子,焦急地戳了两下,仿佛等不及要去观察那只动物。
林川幽幽飘到他们上方,摘下头上的草叶扔向人偶。
“呸!”
“叛徒!”
“小智障!”
“居然出卖我!”
“谁才是你上陶同道啊!”
“胳膊肘往外拐的地精小矮人!”
他们三个嬉闹得正欢,但饿得前腔贴后腔的宋大师和陈瑜圆却没精力学他们开玩笑。
宋大师和陈瑜圆用溪水清洗过狍子,准备剥皮去内脏烤来吃,陈瑜圆干不了这种血腥的活计,于是主动选择钻木取火,不过以她的手法,估计生出火来已经是明天早上的事了。
宋大师也没好到哪去,他拿着一把简易折刀,绕着已经濒死的狍子来回转圈,反反复复下了七八十遍决心,还是没勇气给它个痛快。狍子在宋大师奇怪的祝祷下慢慢丧失了力气,最后实在等不及他下手,干脆自己主动咽了气。
宋大师凭本事耗死了狍子,还谨慎地用匕首碰了碰狍子的前蹄,确认它的确不会再动以后,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突然之间,已经瞳孔扩散的狍子原地抽搐起来,一脚蹬翻了宋大师。
宋大师吓得嗷一嗓子窜出十多米远,陈瑜圆也没扛住,嗖地躲到了路潇身后。
只见地上的狍子蠕动几秒之后,忽然开始呕吐,与其说吐,倒不如说是几只体型巨大的蜈蚣从它的食道里爬了出来。
蜈蚣离开狍子的身体,立刻簌簌爬进了草丛,宋大师和陈瑜圆看不出那些蜈蚣除了大之外还有哪里奇怪,然而路潇和林川却看得真切——蜈蚣的头顶尖角与几十对足尖上都闪烁着金属光泽,那东西绝非自体生长出来的,而是一套极为精巧的人工护具,蜈蚣足上的铁套尚不到一根牙签粗细,中心还要镂空,而且一只蜈蚣就需要打造上百对如此精致的足套,可见工作量有多大。
眼前的蜈蚣与路潇在山洞中所见的甲虫与鳗鱼一样,都人工培育出怪物,那么他们的主人也该属于同一个群体。
蜈蚣钻进草丛后不久,河流上方,也就是狍子飘来的方向,突然跑过来七八个拿着捕猎工具的人。
这些人踩着草编鞋子,上身大多赤裸,下身穿着兽皮和麻布缝制的粗陋衣装,肤色黝黑,头发剃得极短,手持的捕猎工具都是铁木材质的弓箭与刀,看起来很像某个未被现代文明侵染过的原始狩猎部落。
打头的首领看到路潇几人,立刻叫同伴们停在原地,而后他远远挥了挥手,十分客气地对眼前的陌生人打起招呼,口中竟然说着生疏的现代语言。
“朋友,你们一定是误入此地走不出去了吧?不要怕,遇到我们就算得救了。”
第35章 载鬼一车(7)你的记忆到底恢复到什……
路潇冷静地把人偶抱进包里,拉上拉链,隐去身份回答猎人。
“我们的汽车水箱干了,司机去后边村子里买防冻液,结果再也没回来,我们本想去找他来着,结果却发现村子突然消失了。这座山里既没有手机信号,又分不清东南西北,还走不了回头路,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猎人首领苦笑着摇头:“如果知道就好了,其实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被困在山里出不去的普通人,不过我们来的时间更久,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为方便说话,首领谨慎地靠近了些,此时路潇注意到他腰间挂着几个拇指粗细、手掌长的竹筒,走路时还会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每个竹筒侧面都竖向钉着一排圆滑的竹质锯齿,像是某种装饰。
路潇也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陈瑜圆和宋大师前面:“那你们在这儿生活多久了?”
首领苦笑:“我们之中最老的人已经去世了,从没有人成功离开过这里。”
后方的陈瑜圆和宋大师听到他这么说,不禁发出惨叫:“我们也会老死在这儿吗?我要回家!我不相信!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老公不会真死了吧?哇——”
他们两个人鬼哭狼嚎出了四人份的紧张不安,成功掩饰了路潇和林川的镇定,直到林川回头给了他们一个“你们再说一遍谁是鬼地方”的眼神,才成功让两个人收了声。
首领见多了新来者的崩溃和绝望,此时只叹了口气,然后指着地上的狍子说:“请问能把猎物还给我们吗?那是我们很不容易找到的食物,当然,见者有份,如果你们想留在这儿,我可以分半只给你们,如果你们选择跟我们走,我就给你们找个住的地方。”
路潇倒吸冷气,故作惶恐地摇摇头:“这狍子你们千万不能吃啊!它长寄生虫啦!我们刚才眼看着它嘴里吐出一大团绦虫,掉进草丛里不见了,这些绦虫要是长在人肚子里就坏了,山里可没有打虫药吃!”
首领听到她把蜈蚣叫做绦虫,不禁笑起来:“朋友,那恐怕不是寄生虫,而是我们的伙伴。这座山极其危险,为了在这地方活下去,我们必须掌握一些特殊的自保手段,但你尽管放心,它们被驯化得很好,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首领预警完,从腰间解下两只竹筒,后方队伍里的两人也共解下三只竹筒,然后他们拧开竹质的旋纹盖,把竹筒放在地上,再用旋盖朝一个方向刮动筒身上的锯齿,发出有节奏的呱呱声,刚刚潜伏进草丛里的五只蜈蚣闻声簌簌游动过来,自觉地钻回了竹筒中。
路潇本来想装着害怕的样子喊几声,可实在开不了口,好在身后的陈瑜圆和宋大师体谅她的难处,抢先一步吱哇乱叫起来,充分把气氛渲染到位了。
首领果不其然地笑笑,又说:“我知道你们害怕我,但等太阳落了山,这山里有的是比蜈蚣更可怕东西出没,如果你们不跟我走,肯定活不过一个晚上。”
他跟身边的同伴点了下头,那人立刻用绳子捆住狍子的四蹄,甩到肩上扛走了,其他猎人们也相继离开,而猎人首领在转身之前,特意对路潇几个人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们同来,之后便果断地走掉了。
等猎人们走开十几米后,林川小声对路潇说:“你能看到他们的命火吗?”
他是在说人的头顶与双肩上的三把火。
路潇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又不瞎。”
“那你没发现火的颜色不对吗?”
路潇没正经学习过术数,往常生活在一群凡人里,更没仔细观察过每个人命火的颜色,此时被林川点醒,才隐约察觉这些猎人的命火和普通人的命火之间,仿佛真差着那么微乎其微的几个色号。
林川见她面色犹疑,知道她没看出这里面的名堂,于是说:“算了算了,等你背完经脉图,米米会再给你补其他的常识的。”
路潇听他提到经脉图,脸色马上难看起来:“咱们都遇上这种情况了,副组不会再惦记着我的功课了吧?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翻篇儿吗?”
“别做梦了,小路潇,你从这离开后要是还背不完经脉图,真会保不住你的手机的。”
林川笑了笑,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就直说了,普通人刚出生的时候,命火最旺,随着年龄渐渐增长,命火颜色会渐渐衰微,身体好、命格强的人,颜色暗得慢;身体差、命格弱的人,颜色暗得快,可无论快慢,也都只在一个小范围内调节。除非如你一样修行过,命火的旺度才会突破极限,但这需要非常难得的机缘。前面那几个人相貌顶多三十来岁,明明都是很年轻的人,但命火的颜色却异常黯淡,甚至比不过垂死的老人,按道理少说也有三百七八十岁了,如果他们是凡人,怎么能活这么大年纪?如果他们是修行人,那把命火练成这副德行,修得也肯定不是正道。”
路潇听懂了:“所以垚山的异状和他们有关系吗?”
林川深邃地望向渐行渐远的猎人们:“可能吧,不去看看怎么知道?”
陈瑜圆带上了他们才洗好的野菜野果,几人隔着一段距离跟随着猎人,路潇还偷偷拉开了背包拉链,伸出两根手指,隔着缝隙和背包里的人偶玩你拍一我拍一,绞尽脑汁引诱它跟自己说话,但人偶意志十分坚定,凭她再怎么诱导都不肯多吐出一个字。
众人跨过最后一道溪流后,眼前展现出一座建在半山腰的村落。
林川小声告诉路潇,这地方就是那东西想把他们传送到的终点,看来山中异状肯定和这里有关。
猎人们站在村口等着路潇他们靠近,然后解释说:“这座村子就是历年出不去的人建起来的,起先大家生活得很难,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新人,带来了更先进的工具和技术,日子才慢慢变好,大家都是挣扎过、绝望过的难兄难弟,所以不必客气,请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
村民相当热情地把路潇四人送进了一间两室带厅的平房,男女各占一室,又送来了丰盛的食物与被褥,然后就纷纷撤了,完全不怕他们半夜溜走,毕竟这座山进得来出不去,普通人离开村庄,恐怕就只有死在野外这唯一的下场。
林川还想和首领聊上两句,但对方借口天色太晚,劝他们先去休息,他察觉对方神色焦急,仿佛急着去做什么,便没有继续坚持,心里却悄悄记住了这件事。
几个人没动村民送来的餐食,而是吃起了陈瑜圆包里的野菜野果,路潇顺手放出了背包里的人偶,调出了手机里缓存的动画片,让人偶在一边独自娱乐。
饭毕之后,路潇惊喜地发现右室中有一个木制的浴桶,院子里竟然还有装满的水缸和烧水的炉灶。
她在隧道里钻了半天,早就感觉一身油腻腻的不舒服,于是准备洗个澡。
路潇跟林川打了招呼,然后趁人偶聚精会神看电影时,轻手轻脚走进房间,换下衣服进了浴桶。
可惜她才舒服没一会儿,人偶便发现路潇和自己不在一个房间里了,立刻丢下手机,顺着感觉找到了路潇所在的右室,砰砰叩击起房门来。
坐在外面陈瑜圆好心告诉路潇:“它好像想进去。”
路潇果断拒绝:“冼云泽你别敲了!我不会给你开门的!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了!”
敲击声安静了两秒钟,然后再没响过,不过路潇突然感到了一种来源不明的不愉快。
门外,陈瑜圆犹豫着描述详情:“呀!它靠着门坐下了,这模样看着好可怜啊!要不然你还是让它进去吧!”
但路潇心硬如铁:“不可能的!以后都不可能了!冼云泽我不知道你的记忆恢复了多少,但你休想再装什么都不懂了!你明明都会说话了!”
人偶听懂了陈瑜圆说的话,知道她是同情自己的,便跑去过拉了拉陈瑜圆的裤脚,然后回手指向路潇的房门,示意她帮自己打开。
陈瑜圆虽然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但近距离接触时依旧怕怕的,她慌乱地摆动双手,低头给人偶解释:“那个门是从里面锁起来的,外面根本打不开,你找我也没用啊!”
浴桶里的路潇侧耳听了两分钟,没听到异常的动静,也没看见飞来白光,便觉得人偶可能真的已经放弃了,于是继续泡起了澡,没料到这澡越泡越糟心,甚至有种上刑场前最后一夜的颓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