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舍尔灵龟(3)我亲眼看着他吃掉了自……
林川的附身物可以承受七刀,把林川打得嗷嗷跑的冼云泽绝对能使出七刀以上!
思及于此,路潇精神大振,手握树枝摆出了个持刀的姿势,用力砍向崇蛩的身躯,刀锋所指,崇蛩背上立刻裂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血海喷涌而出。
路潇见状砍出第二刀,两道刀痕在崇蛩背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十字交叉伤口,中伤的异兽哀嚎扭动,用力甩落了其余几人,他们果断逃回了天上,毕竟路潇的刀风延展千米有余,在这样有限的范围之内施展,简直就是无差别攻击!
这下没了顾忌,她便借着甩动的兽尾高跃而起,从半空挥出第三刀,将崇蛩的一颗头颅生生斩断。
第四刀,寒芒入骨,刀锋彻底撕裂崇蛩的身躯,深深砍中它的椎骨,发出山崩之声。
第五刀,杀机毕现,这来自异界的庞然巨物被悍然劈成两断,身首异处,毙命当场。
路潇转腕收刀,从尸山跳落进血海,而她身前的地面上,则顺着最后一刀的锋芒裂开了一道宽逾百米的深峡,深峡一直向前延伸,尽头远在千米之外。
路潇长舒一口气,抬手看看掌中的花枝,花枝突然啪地一声折断了*——即便附了再强大的灵,木头也终归是木头。
她揪了下拉链上的小兔子,轻声呼唤:“冼云泽。”
小兔子立刻动了起来,吊在她的领口上打转。
宁兮来到路潇身边,先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沟壑,然后拿出电话打回特设处:“叫人过来处理现场吧,可能会有些麻烦,你们需要不少大型机械。”
挂断电话,他指着满地狼藉对路潇说:“你在人间给我控制点力道,这条破沟你叫他们怎么和民众解释?难道要说青城发生了局部地震?”
路潇还真仔细想了想,然后她对张双手,作势端起崇蛩的尸体,然后又把手往后放到了沟上:“我们把它的尸体填进这个沟里,再在上面盖点土,种上花,就可以不露声色地掩盖这次事件了,非常完美啊!”
路潇拉链上的小兔子感知到了她的自豪,于是骄傲地甩甩耳朵。
“那三天之后呢?”宁兮毫不留情地给她泼了盆冷水,“这堆肉在地下腐烂变质,散发出恶心的气味,顺着风香飘十里,漂洋过海,欢迎全世界的苍蝇来参加宴会,到时候各地新闻头条都是青城市民突然有了玩屎的爱好?”
路潇斜仰着头把眼白翻到天上,闭口不答,显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早在宁兮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特设处就已经开始调度资源,并在封锁线外整装待命了,因此接到宁兮电话的5分钟后,车队便火速赶来了现场。
训练有素的官方工程队先用大型切割机将崇蛩分解成块,再进一步粉碎成无法辨识出生物特征的碎块,液氮急冻,装载运走,不便清理的残留物则喷上汽油就地焚烧,浓浓的烟尘夹杂着烤肉的香味飘散开来,让人忍不住想往它身上撒些胡椒粉和孜然,还有些人站在大坑边挠着头,叽叽喳喳谈论怎么填坑。
现场负责人问宁兮:“这种生物会不会污染土地?有没有毒?”
宁兮:“没有毒,你当成鲸落处理就好了,以前的人甚至会食用它的肉,据说腌制晒干之后和鹿筋一个味道,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因为你被单一食谱驯化过的肠胃可能无法接受这种陌生的蛋白质。”
现场负责人:“你不说我也不会吃它的!”
米染听到他们的话,不知串联起了哪根脑回路,忽然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去吃夜宵吧!”
然而宁兮不准他们去吃夜宵,宁兮要把他们带回凶器组,弄清楚魏枫到底招惹了什么鬼东西!
宁兮把半死不活的魏枫丢回车里,之后开回了特设处。
路上,路潇把冼云泽送回了人偶,之后翻看手机,发现青城市民正努力把“青城巨响”刷上热搜,但很快一些本地媒体和个人账号便开始发布疑似陨石坠落的图片和视频,等他们回到办公室时,这起事件已经被定性成了一起疑似陨石坠落事件,她还趁乱发了个帖子,言之凿凿地表示这声巨响一定和UFO有关。
宁兮把魏枫扔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不管这家伙再召唤来什么,都必须在洋楼内解决,否则特设处非给青城下一场陨石雨不可!
可怜的魏枫躺在沙发上,两眼翻白,腮窝深陷,嘴角跟螃蟹一样吐着白沫,显然已经吓破了胆。
米染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冰镇可乐,随手把一罐可乐贴在了魏枫的脑门上,数秒之后,魏枫瞳孔复位,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她把这罐可乐丢给他,自己喝起了另一罐,其他四个人站在她的身边,大家一起围观着面无血色的魏枫。
魏枫回忆起刚才的所见所闻,立刻慌乱地左顾右盼,牙齿打着颤问:“那个怪物呢?”
“杀了。”路潇简洁作答。
她这会儿已经换了上衣,擦了脸和头发,但裤子和鞋上还留有未干的血,看上去并不和善。
“那么大一个怪物,你们就给杀了?”魏枫缩了一下脖子,突然觉得抱着娃娃过家家的路潇比那个怪物还要可怕。
宁兮问他:“你觉得那些东西为什么来找你?你结过什么仇家吗?”
魏枫犹豫着说:“虽然没有依据,但我觉得这件事可能和周恒飞有关。”
连平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林川都知道这个名字:“路边广告牌上常见的那个演员?”
“对,就是他!”魏枫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脑把所知所想都吐露出来,“其实我最近和他发生了一些小摩擦。你们知道前几年很火的书《海豚与墓碑》吗?这本书最近准备投拍了,片方跟我和周恒飞都私下接触过,应该会选我们中的一个做主角,按身份说,我根本没资格和他竞争,可这部剧的影视化公告刚刚出现、还没有选角的时候,原作读者就已经在用我过去的作品剪辑短片了,那几个短片在网站上点击过亿,甚至反向给片方和原作带了一波热度,所以原著作者和主创编剧都对我比较有好感,我认真觉得片方最终会选择我。”
路潇说:“我看舆论评价周恒飞这个人不错呀!他没有传出过任何丑闻,也不参与娱乐圈那些鸡毛蒜皮的纠纷,热心公益事业,作为前辈还提携了不少青年男女演员,不像是会搞下三滥手段的样子——当然我只是个观众,你们业内有什么内幕我就不知道了。”
魏枫苦笑一声:“你说的都对,周恒飞这个人太完美了,实不相瞒,我曾经也是他的资深粉丝,可以说我最初就是在周恒飞的鼓励下入行的,那时候我在影视城跑龙套,机缘巧合向他讨教了一些台词技巧,他说我很有天分,一定要把我推荐给他剧组的导演,如果不是他给了我这次演出男三号机会,我现在根本吃不上这碗饭。”
他安静片刻,叹息一声:“刚入行那几年,他还经常请我和一些朋友去家里吃饭,我最不想怀疑的人就是他。”
宁兮打断他的真情流露:“能说说你怀疑他的理由吗?”
魏枫的眼神中忽然流露出恐惧,刻意压低声音:“因为之前和他竞争过的三个演员都出意外了,而且和我一样,都死于根本不符合常识的意外——你们知道佟天吗?”
路潇啊了一声:“我记得这个人,他演出过不少经典角色,去年因为精神压力过大去世了,网上还发起过一场很盛大的悼念。”
魏枫缓慢摇头:“不!精神压力过大自杀只是娱乐公司压制舆论的谎言,他去世时我就在旁边,我亲眼看着他吃掉了自己!”
路潇惊讶地挑眉,用牙齿咬了咬人偶的耳朵:“这种吃?”
“没错!他也并不是突然死亡的,他去世的前一周就已经不对劲儿了。当时我们正好在一个剧组拍戏,头一天收工,他独自回了下榻的酒店,但第二天开工时,他的助理和导演突然联系不上他了,我们就一起去酒店找他,结果……结果……”魏枫回忆起那天的所见,情绪依然十分激动,两颊抽搐,语音都变了调,“结果他当时整个人躺在一滩血里,手指脚趾全不见了,手臂和大腿上全是撕裂伤,看上去几乎不成人形,我们以为他被歹徒害了,赶快把他送去了医院,但抢救醒来之后,他却说他没有遭受攻击,身上的伤口都是自己干的,他、他自己用牙咬的!”
“哇!”路潇震惊地慨叹一句,“为什么?”
“他说他前一晚回到酒店后,突然饿得不行,但吃空了冰箱也填不饱胃口,直到他暴躁地咬破舌头,舔到了自己血的时候,忽然发现那感觉比吸毒还要过瘾!他简直无法忍受那种成瘾的感觉,于是先咬掉了自己的手指和脚趾,又啃起了自己手臂和腿上的肌肉,最后因为失血昏厥才停了下来。娱乐公司给他找了很多知名专家会诊,但是没有用,他的胃无法消化除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所以他要么饿死,要么吃掉自己,对当时的他来说,应该是前者更加难受吧。”魏枫越说越小声,语气里流露出悲伤,“那天我们几个朋友一起进到特护病房去看他,他妈妈实在受不了了,自作主张解开了捆住他手脚的约束带,然后佟天咬破自己手腕上的动脉,喝着自己的血死去了,我们当时就在旁边看着,没有人叫医生。”
魏枫低着头静了静,片刻后才从哀痛中回神,继续说:“他当时正和周恒飞竞争一个角色,眼看着胜券在握,结果却出了这种事。”
林川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不就是饿死鬼附身吗?”
宁兮问魏枫:“你说的这个人死在哪个城市?”
魏枫回答:“绛城。”
“他什么时候死的?”
“去年3月。”
“可我们去年3月没有接到过相关非自然疾病病例报告,你们难道没有报警吗?”
“佟天怎么说也是知名影星,公司要控制社会影响,何况他这事也不涉及犯罪啊?报警……报警有用吗?”
“算了,你继续。”宁兮无奈地摇摇头,这人自己遇上事都跑去驱邪呢!
“这些年和周恒飞产生利益纠纷的人里,还有被冰雹砸死的,有在游泳池里淹死的,虽然说出来全是意外事故,但未免也太巧了,圈里都开始传言周恒飞会点儿那个——你们懂吧?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你们一定得救救我!”
宁兮听完了他的全部叙述后说:“我们会去确认这三起案件,今晚你先睡楼下的沙发吧!”
而后他看了眼米染:“你查一下周恒飞身边的三起死亡案。”
米染点头。
宁兮又看向林川:“你去一楼看他一夜。”
林川愤而握拳:“为什么是我!”
宁兮:“我要处理崇蛩的后续影响。小路潇连饿死鬼都不认识,让她看人,人什么时候死的她都不知道。”
路潇配合着宁兮,故意一脸真诚地问林川:“什么是饿死鬼啊?”
林川指着她鼻子咬牙切齿:“就你这样的!”
路潇回以开心的大笑。
宁兮又给林川出了一个主意:“你还可以和组长商量商量,他同意替你的话我肯定不介意。”
用脚趾想都知道凌阳弋根本不可能同意!
林川发现这活儿甩不出去了,只得悲伤叹气:“好吧,作为你们的父亲,就让我来承担这个责任。”
最后宁兮安排路潇:“你去查一下周恒飞这个人。”
几个人接了任务,各自离开,只有路潇还在办公室里。
她拿着手机站在门前,不停地开开合合进进出出,想要找到一间有信号又合适的卧室,花了半个小时,终于选中了一间高大的圆形穹顶房。
房间内部呈规则的圆形,宽大到可以做几个后空翻,地上铺着胡桃木的地板,环墙打造着一圈十七八米高的胡桃木格子架,格子内部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存放,格子架再往上去就是一座橘瓣样式的玻璃穹顶,虽然人间已经是深夜,但这房间里却有阳光直射而下,正好照在地面中央偏后的那张帷幔大床上,也洒满了房间中的每一寸空间,伸手便可以触摸到阳光舒适的温度。
路潇走进来感知了一下房间的气息,确认没有危险,安下了心。
她肩上的人偶似乎也明白这里就是以后的家,于是跳到床上,转圈观察起四周的环境,然后又顺着床栏滑到地下,追随着路潇的脚步满屋乱跑。
格子架下方设有一层三米长的弧形写字台,路潇拽出书桌下的靠背椅,坐下来打开行李箱,将日常用品好好地安置在手边的格子架上,又把行李箱推到了略高的大格子里,最后把那柄套着黑布袋的刀挂到了床头。
忙完这些,路潇伸直双腿撑了个懒腰,后仰靠着椅背放松了一会儿,人偶便顺着她的腿爬到了她肚子上,跪坐下来,双手撑着她的肚子,非常认真地盯着她的脸。
“你看着我干嘛?”路潇笑着发问,同时仔细地观察起人偶的细节,“这只人偶的妆容有点太浓了,应该给你修一修,眼睛也可以稍微改造下,我可以帮你安一副能眨的眼睑,这么说嘴巴也可以设置成能开合的形式……”
虽然人偶完全听不懂路潇在说什么,但依旧认真地注视着她的脸,看一会儿,就往前爬一点儿,直到最后与她鼻尖贴着鼻尖,才终于满足地趴下不动了。
那一瞬间,路潇觉得这个智障其实也挺可爱的。
她把人偶放回地上,拿起洗漱用品和睡衣,心里想着浴室打开了门,难得只试了两次,就找到了一间水龙头里不会喷出岩浆的好房间。
红漆铁门,暖黄的吊灯,宽大的镀金浴缸和洗漱台,浴缸下还铺着一块椭圆形鹅黄色长毛地毯,与白色哑光地砖组合起来,好像一颗漂亮的煎蛋,三满墙上排满彩色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彩砂、插着锦簇的绢花,这里的一切看似都很甜美,除了那几朵向日葵会偷偷扭头看她之外——但事情哪有十全十美的呢?路潇动手把向日葵换到了看不见浴缸的玻璃瓶里。
她打开水龙头开始放水,并把洗漱用品放到台面上,以此作为通行标记,以后这里就是她的个人浴室了。
随着浴缸渐满,房间中开始弥漫起温暖的水汽,路潇用放衣服的藤筐罩住好奇跟进来的人偶,然后换下衣服走进了浴缸。
人偶顶着个藤筐满地乱窜,为了靠近路潇而砰砰撞击着浴缸,可是怎么也掀不开笼子,越发急得暴躁,路潇从浴缸里伸出一只手搭载藤筐上,人偶便隔着藤筐触摸到了她的手,居然奇迹般安分下来。
“嘘,别吵!”
她轻轻说了几个字,不仅让人偶停止了躁动,也让室内的灯光逐渐熄灭。安静的黑暗里,只剩下那些玻璃瓶中的细沙依旧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映照在水面上,像是盛满了一缸细碎的彩色的玻璃,又像是一道斑斓的霓虹融化在了她的身上。
半小时后,路潇洗完澡换了衣服,也把人偶从藤筐下放了出来。
她回到房间吹干头发,打开电脑,登陆安全局内部网,调取了周恒飞的全部社会关系和生平履历。
“现在我们来看看这个周恒飞是什么人。”
周恒飞家境平凡,毕业于二十流影视学院,祖宗八代十六房远亲都是普通人。
他年轻时靠着一张不甚出众的俊脸做着不甚出众的花瓶,根本没当过几次主角,二十八岁时,突然靠着一部综艺节目进入大众视野,不知怎么就获得了几个导演的青睐,争着让他去当主演。
也真巧了,他那时偶然接下一部医疗剧,结果恰好赶上医疗体制改革,剧作被卫生部选为重点影视项目加以宣传,此后他又接了一部外星飞船造访地球的剧,再次赶上10万年一遇的彗星与地球擦肩而过,这部剧也稳稳占据了收视榜,然后各种社会热点事件开始追着他的作品发生,被动给他增加了作品深度和社会声望,让他牢牢住进了大众视野里。
总的来说,就是周恒飞突然有了主角光环,大开金手指,他身边所有的人和资源都开始围着他转。
剩下的就和魏枫所说一样,周恒飞的确是一个好人,热心公益,提携后辈,不争不抢,爱岗敬业,是父母的好儿子、伙伴的好朋友、粉丝的好榜样,完美得不成样子,就应该在他头顶打上二十顶探照灯,24小时给全人类直播做人的优秀范例。
看着看着,时间已经到了午夜,路潇把有关信息综合成文档,保存到工作组的云端数据库里,顺便通过手机信号给魏枫定了个位,确认他正在绛城拍戏,与青城也就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工作结束,她张开双臂打了个哈欠,肩上的人偶差点摔下去,人偶和她情绪相通,她困得想原地卧倒,人偶也一样精神疲倦,早已搂着她的脖子睡了过去。
路潇暗中窃喜,用羽毛一样轻柔的动作把人偶放到了椅子上,然后踮着脚尖爬上床,盖上了被子。
可是不到半分钟,人偶就自然清醒过来,滑下椅子跑来床边,在床下砰砰乱蹦。路潇叹了口气,伸手将人偶抓上床,人偶开心地趴在另外半边枕头上,与她亲密地抵住额头。
路潇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行吧行吧,你是小祖宗,你爱干嘛干嘛。”
第22章 舍尔灵龟(4)青城山下饲养员……
第二天一早,路潇睁开眼睛,立刻看见了趴在枕头上观察着她的人偶。
人偶发现她清醒,非常开心,用力顶了一下她的脸颊。
路潇坐直身体,先用手机给自己来了个360度环拍,确认自己的头发依然柔顺笔直,这才放下心来。
她洗漱一番后带着人偶回到办公室,结果一开门,却发现眼前满是浓烟,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开错了门,直到听见浓烟里发出米染的声音,才终于确认自己找对了地方。
路潇捂着鼻子走进来,一眼看见了桌子上巨大的化石和香炉:“出什么事儿了?”
米染的灵体飘在空中,尴尬微笑:“没事没事,一点小情况而已。”
此时林川也上楼了,到底是和米染比较熟的人,一见这情况就知道她做了什么:“米米,你又瞎召唤什么了?”
米染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用力扇着风,想把屋子中的烟气扇出去:“我在想如果把召唤灵魂的咒语用在恐龙身上,那么能不能用生辰八字召唤出恐龙的灵魂?”
林川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也拿了个文件夹帮忙扇风:“你疯了吗?远古时期的地月距离和地球自转周期都和当前地质年代有巨大出入,科学界也没有精确数据,所以你没办法用现代历法——不,古代历法也不行——换算出恐龙的准确出生时间!当然也排布不出它的生辰八字!”
米染对这件事异常执着,她目光坚定地说:“所以我试图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尝试,这意味着只要我成功召唤出这只梁龙的灵魂,也就等于知道了它的八字,也就等于知道了它的精准出生时间,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反向推导出1.5亿年前的地月距离以及精确到小时的地球自转周期,这才是我的目标!”
林川翻了个白眼,看向路潇:“她又疯了!”
路潇看着桌子上的梁龙化石,眼里发出好奇的光:“其实我挺想看她能不能召唤出恐龙的……”
满屋烟尘散尽,宁兮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米染察觉情况不对,嗖地钻回了自己沙发上的身体,坐起来和宁兮打招呼:“早啊!”
宁兮对米染挑了下眉:“你过来一下。”
米染一面向门口走去,一面回头对林川做口型——救我!
林川努了下嘴角,回复她——没救了,等死吧!
路潇看着米染和宁兮消失在门后,便神秘兮兮地呼唤林川。
“哎哎!副组和米米是很亲近吗?”
林川点点头:“他们是师兄妹,同出于合苑。”
“那不对呀!”路潇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我看米染的灵怎么也得三千岁往上,副组长才一千来岁,凭什么他是师兄呀?”
“论资排辈又不是比年纪,不然你们都得叫我祖师爷。宁兮入门早倒在其次,主要是他点儿太好,赶上孟仙君的大弟子回本世访友,机缘相投,拜在了孟仙君的名下,辈分一下就上去了!现在本世六院子弟中,辈分高过他的屈指可数,你别看他才化蛟一百来年,但六院多少真龙也得叫他一声仙君。”
路潇长长地哦了一声:“那孟仙君是谁啊?”
林川简直不可思议,不自觉提高了声调反问:“你不知道昊阳帝君吗?”
路潇当然知道昊阳帝君。昊阳帝君宫正位于青城,乃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洞天福地,据说上古时代曾有一位神仙于此登天,仙号昊阳帝君,后来这座山就成了修行者的圣地,他们在山顶兴建土木,供奉起帝君的金像,几千年来,这座宫殿和其中的修士在史书上留下了众多玄而又玄的故事,帝君宫也渐渐成了仙山的代名词,历朝历代的皇帝登基之后,都必定亲临帝君宫焚香祝祷,以此作为确认政权合法性的一种途径。
路潇忽然想起魏枫正是昊阳帝君宫的住持推荐给宁兮的。
“孟仙君就是昊阳帝君,也就是宁兮的师父啊!”林川浑然不觉自己说出了个大新闻,也许因为他早已经习惯了宁兮的身份,完全没意识到路潇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听到了宁兮是昊阳帝君的徒弟,他只当她没听懂自己为什么称呼昊阳帝君为叫孟仙君,“上陶六院的神仙都是不死之身,年岁高,人又多,没办法排辈分,否则见面一报号‘太太太太太太师叔祖好啊!’,就很容易数差辈儿,所以太师祖往上一律尊称仙号,相熟的就尊称仙君。”
路潇静静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不加入上陶六院是正确的选择,否则那个蛇精病可就成自己的长辈了。
林川继续说:“我其实也不太了解米米,只知道她是大巫出身,差着最后一口气没能飞升,又因为道行太深,死后依旧灵魂不灭,但她毕竟没有成神,灵魂即便百年不灭千年不灭,万年也总要灭的。可是后来她认识了宁兮,宁兮就把她带入了合苑,两个人先后入门,所以宁兮成了她的师兄。宁兮肯定不能让她魂飞魄散,一直在想办法,刚好三十年前,她血缘后代中有人突发心脏病猝死,这事不该说幸运,但她可以借这幅身体改换法门,重新修行,完成羽化飞升的最后环节。不过她受不了拘束,总想出窍,很容易把肉身玩儿坏。”
路潇:“三十年前我都还没出生,副组那时候就已经认识米米了吗?”
“三十年前?一百年前!你以为米米为什么管宁兮叫儿子?我们不过是开玩笑随便叫叫,但她可是来真的!一百年前,宁兮面临化形大限,非常自信地想要提前渡劫,结果化蛟失败,差点被劫雷劈死在青山上,幸亏被米米撞见,替他挡住了最后几道劫雷,之后还偷偷养了他好几年呢!连宁兮这个名字都是米米取的!唉,谁能想到转眼之间两个人的辈分就颠倒了,世事无常啊!”
路潇恍然大悟:“哦,怪不得米米在群里叫‘青城山下饲养员’,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等一等,关键好像不是辈份吧?路潇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她问林川:“宁兮为什么不直接让孟仙君收下米米?”
林川拿起扫帚,开始扫地上的草木灰:“我怎么知道?名额满了?”
路潇看着林川一本正经和她科普宁兮与米染之间母子关系,再回忆起米染看宁兮时那不断在母爱和嫌弃间无缝切换的眼神,心想如果真是她猜测的那种情况,宁兮身上久久不散的忧郁感就有解释了。
宁兮化蛟成功后立刻回青城找米染,一想到去见她就兴奋到在青江上乱爬。
比米染本人更关心她的修行进程,一见面就盯着她不许出窍。
会给米染的每条朋友圈点赞,一听米染叫他儿子就面色阴沉。
所以宁兮不愿和米染拜同一个师父,难道不是因为亲师兄妹伦理上不好下手吗?
这也太有意思了吧!
路潇隐隐有些兴奋,肩上的人偶感知到了她的喜悦,也一样蛮有趣味地“啧”了一声。
路潇猛地看向人偶,骇然瞪大眼睛:“它刚才是不是说话了?”
林川啊了一声:“什么?谁说话了?”
“咱们小祖宗,我听见它‘啧’了一声!”
“我忙着扫地没注意,它怎么可能会说话呢,它不是个智障吗?”
路潇把人偶拎到桌子上,与它相对而坐,满怀期待地说:“你再啧一声给我听听?”
人偶扑过来抱住她的脸,假装自己是一副安安静静的口罩,任凭路潇怎么引导,都不肯再发出任何声音。
路潇尝试无果,困惑地撇撇嘴,心想也许是她听错了?
过了一会儿,米染灰溜溜地回到办公室,宁兮也把魏枫带了上来。
宁兮拿走米染桌面上的梁龙化石,边抛接边说:“谈一谈你们查到什么了。”
路潇这边并没有查到值得关注的信息,但米染却有了惊人的发现,这几年发生在周恒飞身边的超自然案件不仅魏枫所说的三起,而是七起。
米染详细介绍了这七起案件的始末,包括但不限于鬼怪附身、怨灵作祟、异兽召唤,巫蛊之术、符箓咒法,然而以周恒飞的年龄和阅历,根本没有途径接触到这么多种奇门秘法,更别提掌握并使用了。
米染总结道:“这些案件的受害人确实都和周恒飞有利益冲突,周恒飞也的确从他们的受害中获益了,但要是他能在全年无休进组拍戏的间歇抽空学会么多门法术,然后再忙里偷闲犯下这么多案子,那他干嘛不用这天赋和精力修仙呢?我觉得这些案件不可能他一个人做的。”
路潇:“难道周恒飞有一个巫蛊粉丝团,发现谁黑他们的偶像、挡他的道,就直接□□抹杀,这追星手段也太硬核了吧?”
宁兮用化石敲了敲桌子,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既然如此,小路潇去接触一下周恒飞,看看他是不是个普通人。”
早会结束,几个人各自离开,林川也准备带着魏枫去吃早餐了,但魏枫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胃口。
林川好心安慰他:“你放心吧,既然我们决定负责这件事,你就已经安全了。”
魏枫黯然摇头:“我相信你,你们那么厉害,肯定能保护好我的人身安全,但我也知道我的心理已经出问题了,我现在脑子里会忍不住想,如果周恒飞出现意外,比方威亚断了的话,那加诸于我身上的诅咒会不会停止?可是……我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凶器组办公室的气象自成一体,大多数时候都风和日丽,走出房间后,路潇才发现真实的人间正阴云密布,看上去要迎来一场风暴了。
她去办公楼的食堂里吃了早饭,之后来到特设处的停车场,意外发现一辆车黑色越野车车门大开,里面似乎还坐着一个人,好奇地走近看了一眼,原来是米染正在驾驶位上拍着一朵白色的小野花,见她来了,米染随手把小花放在了挡风玻璃前,用眼神示意她上车。
路潇坐上副驾驶的位置,惊喜地说:“你也要和我一起去吗?”
米染挑了她一眼:“不然呢?让你自己去城市大冒险吗?就算他有问题你也看不出来啊!”
路潇笑说:“对啊!我都准备好偷偷钻他家天花板里搞潜伏了。”
米染启动车辆开出大门时,路潇也把周恒飞的手机定位传输给了车载导航,导航设定好路线后,又发出了一则天气预警。
“今日5时青城气象台发出橙色预警,超强台风‘欧珀’正以每小时40公里左右的速度向我国西海岸移动,将于明日凌晨在绛城登陆,专家预计这将是10年来登陆我国的最强台风,请沿海居民加固好门窗,做好防灾应急工作。”
“搞不好我们会被台风堵在绛城了。”米染嘟囔了一句。
第23章 舍尔灵龟(5)她跑这么快怎么不去参……
越接近绛城方向,外面的风越大,台风逐渐显现出它的威力。
一张湿漉漉的传单突然飞来糊在了风挡玻璃上,连雨刷器都刮不走,米染腾出一只手按在车玻璃上,她的肉身被阻隔在窗外,但灵体的手掌却穿透玻璃,抓住了那张宣传单团成一团,扔到了一边。
路潇立刻本能地看向高速摄像头,心想今晚可能要有一位交警睡不着了。
米染斜了一眼路潇:“他一直看着我干吗?”
“啊?”路潇低下头,这才发现怀里的人偶已经目不转睛地看了米染一路了,她赶快转过人偶的头,“没事没事!”
米染:“你肯定有话要说,因为他还在看我。”
路潇只能捂住了人偶的眼睛*,而后好奇地问米染:“听说你早就认识副组了?”
“你就想问这个?”米染笑了一声,“是啊,我们相识百年了。”
“所以他化蛟成功后回到青城就是为了找你?”
“应该是吧!”米染回答得很自信,但随后又露出一种失望的表情,“他走的时候明明还是一条蛇,回来的时候就长出了四条腿,简直画蛇添足,我还是觉得我大儿子的蛇形比较可爱。唉,也不是说蛟不好,可我大儿子以前做蛇的时候明明超温柔的,我把他打成结他都不生气,他化蛟之后脾气突然变得好差,我想可能是因为转变物种之后,生物习性也有所改变吧!”
路潇听她一口一个儿子地叫着宁兮,便怜悯地摇了摇头,她怀里的人偶也跟着摇了摇头。
米染无限感慨地叹息:“真怀念当年躺在他原形上睡午觉的夏天啊!凉凉的特别舒服,可现在我都不太敢碰他,他有时候看我的眼神都好凶啊!”
路潇友善地建议:“要不然你试试不叫他儿子呢?”
“凭什么?我一直这么叫的!难道他还真想让我叫他师兄啊?呸!不可能的!他可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蛇!”
路潇不得不替宁兮说句公道话:“其实你养它之前,它就已经是一条很大很大的蛇了。”
“他每年长一丈,我至少把他养长了十七八丈呢!现在想想都非常有成就感!”米染的眼里流露出满满的骄傲和自豪。
“可是……算了,我们快到了吧?”
路潇不好意思过分揣测两人的隐私关系,因此决定放弃这个话题,让他们自己纠结去吧。
因为要赶档期,所以周恒飞所在的剧组没有因天气原因而停工,而是改拍内景。
内景场地借用了绛城一座具有百年历史的豪华饭店,路潇她们混进饭店时,刚好赶上周恒飞在吊威亚。
此时的他一身黑夜蒙面,手持双枪,要在钢丝绳的牵引下从饭店五楼平台飞落至一楼大厅,可他才纵身跳下,背后的弹簧扣却突然脱落,而他的下面就是坚硬的水泥地,这样摔下来,必定九死一生。
现场的演员与工作人员一起发出恐惧的尖叫声。
见此情况,米染暗中扬手把周恒飞推到了后面的造景挂布上,他的身体在挂布上滑行一阵得到缓冲,接着才跌落地面,免去了致命的危险。导演和摄像等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确认周恒飞并没有断胳膊断腿,只是扭了脚站不起来后,都长出了一口气。
助理把他扶到了一楼大厅的沙发上,之后张开双手驱散人群:“别都挤过来,散开散开,让周哥透透气!”
角落里的路潇用手肘撞了撞米染,悄悄耳语:“之前你做调查的时候,是不是说那些遭遇意外事故的人都得罪过周恒飞啊?”
米染点头:“是这样的,可我现在看他好像也没什么本事,命格甚至可以说是单薄。”
“我有个主意。”路潇这边一开口,怀里的人偶就对着空气来了个左勾拳,提前暴露了她的想法,“我现在过去揍他一顿,得罪他一下,然后我就会遭遇意外事故,没错吧?”
米染看向可怜兮兮的周恒飞,语气有些犹豫:“他都够惨了啊!”
路潇握了握拳:“没事,我下手很轻的!你先把他们的手机屏蔽掉,别让他们拍到我的近照,被熟人认出来我不好解释。”
“那好吧。”
米染趁人不备钻进了员工通道,此时饭店的工作人员都在前面看热闹,这里并没有人,她原地展开力场,饭店里的手机立刻全部失灵,正在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导演困惑地说:“喂喂,怎么突然没信号了?”
路潇则拉起领子挡住自己的脸,扣上外套帽子,然后闷头穿过人群直奔周恒飞,猝不及防地把他扛到了肩上,接着撞开来不及反应的助理和导演,风一样跑出了饭店大门。
她跑出饭店之后,目瞪口呆的大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同时往外追,结果却因为人多手杂堵住了门口,最后一个人也出不来。
“快拦住那个拿着洋娃娃的疯女人!”
“卧槽她哪来那么大劲儿!”
“救命啊,偷人啦!”
……
听闻呼喊,饭店外的保安和工作人员当即围堵过来,但这十几个人怎么拦得住路潇?只见她灵活走位,辗转腾挪,穿过重重封锁,扛着高呼救命的周恒飞翻过马路中心栅栏,目标明确地跑到了的街对面垃圾站前。
片场看热闹的群众本来就不少,喧嚣声更吸引了楼上房客的注意,此时每间客房窗后都人头攒动,楼上楼下所有人都注目着路潇,被甩出几十米的保安也紧赶慢赶、气喘吁吁地朝她奔来。
路潇忽然把周恒飞高举到了垃圾桶上方,周恒飞的身体挣扎得像一条离开水的鱼。
楼内的观众与赶来的保安看到这一幕,纷纷尖叫着让她住手。
路潇看了看垃圾桶里面,本市垃圾分类做得不错,垃圾桶内挺规矩的,于是她轻拿轻放地把周恒飞送进了装满快递纸盒的可回收垃圾桶里。
饭店楼内爆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感叹声和嫌弃声。
眼看着保安已经追到眼前,路潇掉头就跑,两边距离越拉越远。
她刺溜钻进了一条胡同,蹬着墙翻上了三层民宅的房顶,偷偷探头向下张望。
稍后,保安们大喘着气追上来,站在胡同中央四下搜索。
“那个疯女人怎么跑得这么快?她去哪儿了?”
“没看见!一阵风似的就没影了!”
“她跑这么快怎么不去参加奥运会!”
保安们原地吐了一会槽,自嘲反正追不上她,干脆退回了饭店里。
路潇目视他们走远,对人偶说:“咱俩肯定能上今晚的绛城新闻!”
她跳下房顶,溜溜哒哒走向饭店隔街的停车场,准备去约定地点和米染汇合。
来到马路中央的时候,地下突然伸出一双手,牢牢抓住了她的脚踝,滴水成冰的寒意刹那间穿透肌肤与骨骼,寸寸向上蔓延。
路潇低头看了一眼。
脚下不知何时踩中了一滩浅浅的水,水色又黑又浓稠,如同沥青,两只惨白膨胀的手从水下伸出,铁铐般桎梏住了她。
路潇失声笑了下,她还是头一回在马路上遇见水鬼——这算什么?异地就业?
此时人行道对侧仍然还是绿灯,距离变向还有13秒的时间,但右边等待车流中却有一辆小货车突然失控,摁着喇叭加速撞了过来,司机无法刹车,只能大声吼着叫她闪开。
路潇腾出手握了下右腕上的珠串,像拔萝卜一样把水鬼从地下拔了出来,水鬼离地的同时,司机也拿回了车辆控制权,小货车猛打方向盘和路潇擦肩而过,一阵急刹声后,车辆横停于道路中央,周边车流随之堵塞。
路潇对惊魂甫定的小货车司机摆摆手:“我没事儿,你走吧!”
她把水鬼一路拽到了米染的面前。
水鬼周身渗出黑色的液体,淅淅沥沥落在地上,很快积聚成泥潭,并逐渐向周边渗透——既然这里不是它死去的水域,它就要把自己的水域带到这里来。
“别怕,都结束了。”路潇手上用力,蓝色的符文链条裂开水鬼,令它即刻消散了。
路潇:“不管谁在维护周恒飞,这人的动作真快,马上就找到我了。”
米染:“也好,至少我们能确认这件事绝对和周恒飞有关。”
周恒飞只不过扭伤脚踝而已,伤得不重,待众人把他从垃圾桶里拯救出来,带到医院VIP病房涂了些碘酒,又洗洗涮涮一番后,立刻就去警察局报案了。
因为有米染的干扰,事发当时现场人员根本打不开手机,更不要说拍下照片了,而饭店监控偏又在那几分钟变成了干扰线,一点儿现场画面都没记录到,所以警方只能根据周恒飞的记忆画出了路潇的模拟画像。
还真别说,警方绘像专家确实有水平,把路潇的体貌特征画得活灵活现,甚至连她手里的玩偶都画得有模有样。
这张模拟画像传入系统二十分钟后,嫌疑人就自己走进了绛城警察局。
路潇两个人亮明身份,然后淡定地坐在警局二楼的局长办公室里,亲眼确认了警察从系统中删除周恒飞的报警记录和自己的模拟画像。
等待警察去请周恒飞过来的间歇,米染和局长谈起了与周恒飞有关的几起意外死亡案,路潇则拿出手机,往工作群里发了三条信息。
【周恒飞在片场出现意外,威亚断了,米米救了他。】
【我去试探了他一下,结果路上被一个水鬼拖脚。】
【这件事肯定和周恒飞有关。】
路潇发完信息,周恒飞还是没有过来,米染和局长的聊天内容她也不太插得进话,于是又顺手打开挂着+999的班级群扫了一眼,同学们争相吐槽着工作中遇到的奇葩事,甚至还聊到了她。
【听说潇潇去青城实习了,哪个公司呀?】
【好像是政府部门吧,辅导员说她在青城会展中心做会展策划。】
【挺安分的工作,不错啊!】
路潇锁上手机屏,看了眼正在删除她案底的警察,真好,这就是她安分的工作。
她前倾拍了拍警察的肩膀:“再帮我个忙,半小时前绛城大饭店右边十字路口,银色单排厢式货车,有一个闯红灯的违章记录,请给司机消一下,那违章跟他没关系。”
警察看了眼办公桌后的局长,得到首肯,答说:“我通知交警队处理一下。”
路潇点头:“辛苦你了。”
此时局长办公室的门扉被人敲响一声,局长以为是去请周恒飞的警察回来了,便说了一声请进,可是门外的人却没有进来也没有说话,而是又咚咚敲了两下门,挨近门扉的一个警察准备开门看看,他的手刚刚握住门把手,零落的敲门声忽然暴躁起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忽如疾风骤雨敲打芭蕉叶,打得门都晃动起来。
警察吓得缩回手,抬头看向门楣上方的透气窗,只见一只只巴掌大的蝗虫飞扑到玻璃上,把自己炸成了一滩绿泥,不多时那窗子就被密密麻麻的蝗虫和虫尸糊满了。
局长桌面的电话跟着响了起来,他刚接起电话,走廊里的内部广播也传出一则紧张的播报。
“全体警员注意!全体警员注意!通风管道内发现大量大型蝗虫,蝗虫有攻击倾向!所有人立刻进入室内,关好门窗,封死通风管道!重复一遍——”
路潇看了米染一眼,然后在其他人的惶恐声中打开了窗户,徒手从外墙爬到了楼顶。
她径直找到天台上的通风管道入口,果然看到风口盖子下构筑着一只巨大的虫巢。
这东西的体型和数量一看就不科学,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甚至和他们所知的种种妖怪精灵也不在一路上,简直是科幻片里才有的东西!
路潇对着虫巢拍下一张照片,发回了工作组,然后转头看向了楼顶的加压水箱。
第24章 舍尔灵龟(6)众望所归的傀儡……
青城安全局特设处,林川和魏枫相对而坐,各自玩着手机。
林川在打游戏,魏枫在看一部恐怖片,手机里不时还发出虫鸣和尖叫。
稍后林川退出游戏,才发现路潇往群里发了几条信息,逐一看过去,从威亚事故看到变异蝗虫,不禁微微皱眉——魏枫刚才是不是说过想要周恒飞出威亚事故来着?
林川这样想着,起身走向魏枫,拿走了他手里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部最近很火科幻连续剧,画面里,主角一行人正被拳头大的蝗虫追得四处乱飚,其中一个炮灰跑得慢了些,落到了队伍后面,于是蝗虫一拥而上,转瞬把他咬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人泥。
连续剧里的蝗虫与路潇所拍摄的照片简直一模一样!
林川用自己的手机拍下电影画面,同样发回群里。
【刚才魏枫提了嘴周恒飞可能出威亚事故,现在他又在看这个】
然后他皱着眉头看向魏枫:“朋友,你有点儿不对劲儿了。”
林川的信息发出去半分钟后,宁兮突然推门而入,他给魏枫看了手机上的聊天记录。
魏枫一见这情况,自己也吓得要死:“难道这些事其实是我脑子想出发生的?问题出在我身上而不是周哥身上,那我怎么办?我要不要打镇定剂?”
林川不以为意:“冷静点,你那轻飘飘的八字能拆个威压、弄出几只蝗虫出来就算幸运巅峰了,你觉得你的命格能和崇蛩那个体型的生物产生因果关系吗?”
两个人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面。
魏枫因为和周恒飞竞争同一个角色,被崇蛩追着打出八条街,其他与周恒飞有竞争关系的同行们,也都一样花样翻新地失去了生命。
而魏枫随便幻想了下周恒飞死掉的场景,周恒飞还真的屡遭意外,先掉下威亚,接着又被科幻片里的虫子围着咬。
仿佛周恒飞身负主角光环,可以无差别攻击一切和他有利益冲突的人,而魏枫则有个定向伤害周恒飞的限定技能,虽然作用对象仅限一人,但妙就妙在棋逢敌手,刚好克住周恒飞。
“我大概猜到怎么一回事了。”宁兮突然靠近魏枫,仔细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果然没错。”
他撂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离开了办公室,魏枫也迷茫地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可是什么都没有闻出来。
不多时,宁兮从自己的房间带来了一支鹿角型的白色蜡烛,放在办公室的桌面上,然后打了个响指,东南两侧的窗帘系带自动脱落,巨幅红绸扬扬坠下,遮住了射入办公室的每一缕光线,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宁兮用两根手指捏住烛芯,轻轻一捻,冷白的烛火袅袅幽浮。
但是这冷河一般的光明却照不亮任何实际物品,甚至照不出六面墙壁,身入此光芒,如同暗夜仰观银河,眼前只有一片无法分辨出距离和方位的黑暗,而在这近乎无限的虚无之中,却突兀地出现了三个灵魂的投影。
第一个灵魂是一只银光熠熠的蛟龙,长逾千丈的身体堆叠盘卧着,生有巨角的头颅则枕在堆垒的身躯之巅,巍然独立,高可摩天,但却独独把一条纤细的尾巴尖从庞然的躯体下伸了出来,环抱着小小的鹿角蜡烛,仿佛随便动一动,就能扑灭那冷淡的光辉。
第二个灵魂说不清是什么,只能看出蛟龙的投影后叠加着另一种更加恢弘的东西,它向四面八方延绵不绝,上不可窥其顶,左右不可窥其边界,虽一斑亦不得见,根本无从判断其全貌。
在这两只庞然巨物的衬托下,烛光旁那第三个人类的灵魂就显得太过微小了,正如沙粒之于高山,雨滴之于大海,简直放不到同一个比例尺的画面里面去,但就在这微小的人影当中,竟然还能看见一只手指长的白色小龟游来游去,瞧那副安然自在的样子,好像把这个人的灵魂当成了自己的巢穴。
魏枫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他现在能摸到自己的脸和躯体,但却看不见自己的手脚,于是本能地意识到这个人影应该就是他自己,此时此刻屋子里一共有三个人,那么那只恐怖的蛟龙、以及蛟龙背后庞大至看不清全貌的怪物,那……不就是他身边的这两个人了吗?
虽然他心底早有猜测这几个人不太可能是纯粹的人,但仍无法冲淡亲眼目睹时的震惊,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灵魂的光芒也变得暗淡。魏枫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怕!要振作!不管这两个家伙什么来历,总归是拿着国家薪资的公务员,而他可是一名光荣的纳税人呢!
但他还没做好完备的心理建设,便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直接顺着这力道坐到了地上。
那只手重新把他拎了起来,发出宁兮的声音:“别怕,这支蜡烛可以照出人的灵魂,那只是你灵魂的投影而已。”
“我我我没害怕……”魏枫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明明吓得直咬舌头。
宁兮继续说:“看到那只白色的小乌龟了吗?它现在就寄生于你的灵魂中,蚕食着你的魂魄,你和周恒飞遭遇的一切,都源于它的存在。”
“那那那你快把它拿出去……”
“别担心,这个小东西暂时弄不死你,我们还要去找周恒飞确认一下他体内是不是也有这种东西。”
宁兮熄灭了烛火,灵魂影像消失,办公室内又恢复成一片黑暗。
魏枫知道自己的灵魂里养了一只小乌龟,立刻浑身不舒服起来,仿佛真有什么在血管里游动似得,他死死抱着自己的手臂,试图靠绷紧身体限制血管里的小乌龟移动。
“我体内的小王八是哪儿来的?我可从来没碰过这种东西!”
宁兮重新拉开厚重的窗帘,用飘带系好,不紧不慢地解释:“其实昨天初见我就闻到你身上有种熟悉的香味,但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来在哪儿闻过,直到发现你们两个命运相连,我才想起原来那是伴运龟的味道。”
魏枫呆呆地问:“搬运什么?”
“伴运龟,一种汒汌世界的本土生物,我小时候长大的山上,正好有一条连接娑婆世界和汒汌世界的天然通道,我经常跑去那边吃伴运龟,后来有一次不小心被师兄给撞到,他就把通道给拆了,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我几乎忘记汒汌世界这回事了。”
汒汌世界只有一片汪洋,那里的生物都生活在海洋中。
伴运龟是汒汌世界的特产,这些小家伙只有一根手指长,以水草为食,没有爪牙和毒性,毫无自保之力,它们之所以能够长久地生存繁衍,全倚仗着一种特殊的伴运能力。
伴运龟每窝会产出七枚蛋,其中六枚是白色的蛋,还有一枚蓝色的蛋,这些蛋全部孵化成功之后,就会变成六只白色的龟和一只蓝色的龟。
白龟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安全的山洞中,而蓝龟则负责外出给大家觅食。
之所以会生出这样反常识的习性,是因为这七只龟运道相连,简而言之,就是白龟可以用自己的愿力左右蓝龟的命运——白龟希望蓝龟平安,蓝龟便很可能躲开天敌的追杀,逢凶化吉;白龟希望蓝龟找到它们喜欢吃的水草,蓝龟就很容易觅食成功,满载而归。
但即便伴运龟的本领如此神奇,可六只小小的乌龟又能有多大愿力呢?何况汒汌世界并不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地方,无边汪洋里还孕育着更多更诡异、更凶险甚至更聪明的生物,所以伴运龟亿万年来依旧处于食物链底层,宁兮当年吃掉的伴运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不过这些掠食者都知道一条不可违背的规则,就是可以吃伴运龟,但绝对不能碰伴运龟的蛋!
谁吃下伴运龟的蛋,伴运龟就会在他体内生长,吃下白色的蛋倒还好,最多被蚕食掉一点灵魂,如果不从事修仙这种对灵魂完整性有高度要求的职业,甚至可以放任不管;但如果吃下了蓝色的蛋,除灵魂受损之外,掠食者还将继承蓝龟的伴运能力,继续被那六只白龟左右命运,可是小乌龟的脑子里能想什么好事情呢?比如说一条鱼吃掉了蓝蛋后,很可能就被迫代替蓝龟工作,成为喂养白龟的异类奴隶。
宁兮对魏枫说:“你体内有一只白龟,那么周恒飞体内很可能有一只蓝龟,所以你希望他出意外,他就会出意外。除你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人吃下了另外五颗白蛋,他们希望周恒飞的竞争对手死去,所以所有对周恒飞不利的人——也包括你,就会被饿死鬼、水鬼甚至崇蛩追杀。”
虽然宁兮说得十分笃定,但林川却对此表示出了异议。
“如果另外五个人单凭愿力就能召唤来异界的崇蛩,那他们的命格肯定万中无一,生活里也必定是位高权重、叱咤风云的人物,这样的人会过分关注一个娱乐圈的明星吗?”
宁兮坚持自己的想法:“你已经亲眼看见伴运龟了,你不能否认已经发生的事实,至于为什么那五个人命格这么强,等找到他们本人自然就会有答案,而且我觉得伴运龟的蛋很可能是周恒飞主动喂给魏枫的,毕竟他曾经是周恒飞的粉丝,也确实去周恒飞家里吃过饭。”
林川:“那还等什么?去看看这个周恒飞到底什么来历!”
绛城警察局里大水弥漫,每层楼每间房间里都是水。
地上汪着水,墙上流着水,可怕的是水里还泡着一层巨型蝗虫的尸体,有些蝗虫还没有死透,偶尔蹬蹬腿或者跳两下,但已经无法发动攻击了。
警察们用扫帚和铲雪锹把积水与蝗虫从楼梯上推下去,水花时不时会浇中下层某个人的头,于是便换来几声咒骂,而警局地下室作为建筑最低点,此刻已经蓄满脏水,水里泡着碾压成泥的虫子和几十年不见天日的各种杂物,以及成团的霉菌,简直到了看一眼就能皮肤感染的地步,但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发动抽水机,硬着头皮继续干。
路潇看见这糟糕的画面,着实有点不好意思,但其实局长和警察们没有怪她,毕竟她在产生人员伤亡前果断结束了灾难,更重要的是没有让蝗虫离开警察局,否则后续处理就不只扫扫水这么容易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赶快从这个灾难现场跑走了。
第25章 舍尔灵龟(7)如同从未存在过这个人……
周恒飞被路潇两人带到了绛城安全局,坐在休息室里等着宁兮他们过来。
他似乎并不知晓自己的奇特之处,只知道自己被神秘蝗虫攻击后还没搞清状况,就被警察推给了那个把他扔进垃圾桶的怪女人,女人一手抱着个娃娃,一手攥着只蝗虫,开口自称安全局特设处主管,看上去有种精神病院在逃公主的美。
最诡异的是女人的娃娃会自己动。
此时此刻,休息室的桌面上,那个精致的人偶正抱着一个比它矮不了多少的竹篾笼,笼子里关着一只拳头大的翠绿色蝗虫,与人偶相比,这只蝗虫也算得上一只小巨兽了,蝗虫的翅膀非常有力,扑腾得笼子不住向上跳,人偶被带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一着不慎,竹篾笼滚到了地下,人偶马上跟着滑了下去,笼子在地上又滚又蹦,人偶便跟在后面连跑带追,玩儿得不亦乐乎。
眼看着人偶即将把蝗虫推出休息室时,路潇嘬嘬嘬了几下,人偶就乖巧地把竹篾笼滚了回来。
这位小祖宗和路潇相处两天之后,已经有了点安全感,不必24小时趴在她的头顶了,只不过时常回头会看她一眼,好像怕她偷偷跑了似得。
两个小时之后,宁兮和林川把魏枫带来了绛城。
宁兮简单和路潇说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放下休息室的百叶窗,在房间中点燃了蜡烛。
室内除了宁兮、林川和魏枫的灵魂外,又多了另外四个投影。
米染本来就经常以灵体的形态乱飘,所以辨认起来毫无难度。
路潇的命格过分强硬,她的灵魂虽然是人类之姿,却异常耀眼。
此外还有一只白色的灵。
这只灵体态修长,身着一件分辨不出朝代的素色宽袍,也没有佩戴任何饰物,只裸着皓白的手与足,散着长至膝下的黑发,孑然一身站在那里,面无喜悲,眼神淡漠而疏离,流露出万古寒潭般的空灵。
路潇心头一震,感觉有什么抓住了自己的裤腿,正一点点往上爬。
她脑子里闪过了小熊吹唢呐的形象,又闪过这只灵清冷的形象,再闪过了人偶抱着竹篾笼满地跑的形象,然后又再闪过这只灵清冷的形象,之后再闪过人偶抓着她裤腿往上爬的形象,大脑CPU瞬间超载,简直没办法处理这种诡异的违和感!
但人偶才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直接熟练地爬到她肩膀上坐下,双手亲切地环住她的脖子,两条悬空的腿前后摇摆,一下下踢中她的肩胛骨,自在的不得了。
而在这几个一眼能认出归属的灵魂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不太普通、甚至可以说太不普通的人类灵魂。
那必然就是周恒飞的灵魂了。
这具黯淡的灵魂中装满了密密麻麻蓝色乌龟,甚至一时难以数清究竟有多少只,数量庞大的蓝龟夜以继日地蚕食着周恒飞的灵魂,早已使之千疮百孔,犹如一根被白蚁蛀空的树干,又像是一具长满了蝇蛆的尸体。
路潇看见这幅场景,当即恶心得反胃,立刻抬手捏住了自己的嘴,并侧头挪开了视线,就算她曾经亲手用麻袋套僵尸、探望背后长出双手的病人的时候,都不曾受到如此强烈的刺激。
宁兮熄灭烛火,复原了房间,众人悚然望向周恒飞。
可周恒飞却依然神情镇定,一如刚刚进门时那样礼貌而周全,事实上,无论是面对把自己扔进垃圾桶的神经病,还是面对突然降临蝗灾,又或者是面对一只寄附了凶灵的玩偶的时候,他都显得太过平静了,甚至没有失控尖叫过一次。
“那是我的灵魂吗?”他的脸上不见恐惧,仅仅是迷茫,“我到底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凶器组的人互相对了对眼神,纷纷摇头。
周恒飞已经没救了,他的灵魂损伤太重,除去全部乌龟后必然当场溃散,而且他现在这种状态,其实也谈不上活着。
他体内蕴藏着成百上千的蓝龟,背后就必然有六倍于其总数的白龟,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万中无一的命格,有的只是万千人的期许。
这个巨大的群体支配着周恒飞的人生。
他们认为周恒飞应该拿到最优越的资源,所以他就获得了各大公司的青睐;他们认为他应该演技卓绝,所以他就获得了影帝大满贯;他们认为他应该品行高尚,所以他慷慨从事公益;他们认为他应该是天之骄子,所以他赢下了每一次投资;他们认为他应该青春永驻,所以他长了一张不会衰老的脸;他们认为他应该完美无缺,所以他完美无缺……
哪怕当年真是他亲自给魏枫喂了白龟的蛋,现在也绝对忘记了了,因为一个完美的偶像不可以贪婪。
周恒飞彻彻底底活在了别人的眼中,活成了大众艳羡的模样,他是闪光灯下最优秀的人,也是一个众望所归的傀儡,一具承载别人心愿的躯壳,那些虚妄的荣誉、经历、性格、记忆粉饰着他已经死去多时的灵魂,像是装点尸体的花。
米染看了一眼周恒飞,然后招呼魏枫:“你跟我来,我帮你处理掉伴运龟。”
魏枫刚才目睹了周恒飞灵魂内的异状,早吓得面色苍白,如今听闻米染叫他,立刻追着她逃走了,他无法容忍那可怕的乌龟在他体内多滞留一分钟!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抱歉给你们带来了困扰。”周恒飞说。
宁兮对路潇解释伴运龟的来历时,他也听到了个中原委,所以魏枫离开办公室后,他立刻诚恳地致歉,好像一个不知恐惧的AI,无需思考,便能够用最理智最正确的姿态面对这件事。
宁兮怜悯地看着他:“你还记得自己上次生气是什么时候吗?”
“大概是上个月新闻报道绛城小学配餐公司偷工减料,让孩子们食用过期面粉吧,我出钱给家长们请了律师。”
宁兮再问:“那你还记得上次为自己的事情生气,是什么时候吗?”
这一次周恒飞思考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
片刻的静默过后,他主动问:“所以那些人都是因我而死的吗?”
宁兮谨慎地回复:“我判断你和他们死亡之间存在因果联系。”
“那你们准备怎么解决这些问题?我能做什么?”
“我无法找出所有寄生白龟的人,但解决掉你体内的蓝龟后,那些白龟会立刻失去效力,所以我决定这样做,但……那意味着你也会死。”
周恒飞低着头,似乎在思考这时候应该表现出什么情绪,最后却只叹了口气。
“那我能先回家处理一些私人问题吗?”
“可以。”宁兮并不担心他会逃走,他的灵魂如此贫瘠,自私对他来说都算一种奢侈的情感。
一道红河将绛城分作南北两部分,沿岸分布着城市最繁荣的商业区,周恒飞的家闹中取静,乃是位于河畔的一间别墅,别墅装潢典雅大气,内部涂装以蓝灰色调为主,材料多用冷硬的大理石与金属,看起来如同过分严肃的办公场所*。
他心思周到,先借口台风登陆把管家和保姆疏散出别墅,而后才把宁兮几人带了回来。
进入家门,他依旧坦然得像是要出门旅行一样,有条不紊地把私人物品整理妥帖,用定时邮件交代清楚未完成的事项,之后开始坐下来写遗嘱,妄图将自己的死亡掩饰成出离红尘的隐居,贴心地给粉丝们留下一些安慰。
路潇有点儿看不下去了,她从客厅的人丛里离开,去到玄关的山水造景边自己一个人呆着,怀中的人偶感知到了她低落的情绪,努力在她的臂弯里转了一个身,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她,侧头倚靠着她的心口,也许还若有似无地唉了一声。
她低头看着人偶,脑海中浮现出来烛光下的灵——如果冼云泽恢复神智之后还记得现在这些事,说不定会杀掉她灭口。
米染发现路潇一个人在角落里发呆,猜到她在想什么,于是走过来安慰:“你其实不必把他当成人,他已经没有灵魂了,那具身体只是在运行一个没有情绪的程序而已。”
路潇苦笑一声:“我知道的,可是他……还会说话啊……”
“你打一下手机,AI也可以说疼,因为给出像人一样的回答很简单,只需要知道正确的答案就可以了,而正确偏偏是最容易的逻辑,但真正构成我们的还有不正确。”米染回看了一眼客厅里的周恒飞,摇了摇头,“只要他现在敢为自己逃一次,宁兮都会试试救他。”
路潇勉强笑了笑。
米染忽然盯住了户外被铁板钉死的采光窗上,皱了下眉,接着伸手比划了一下房间的结构。
“从外面的采光窗看,这下面应该有个地下室来着,我怎么没看见地下室的入口?”
路潇也觉得奇怪,她往疑似地下室的方向走了几步,而后跳起来着力一跺,这一跳力胜千钧,震得整座别墅都颤了颤,脚下的余波更证明了米染的猜测,这层地板下的确还有一片更大的空间。
客厅里的几个人循声走过来,问她在做什么,她就给他们指了指外面的采光窗。
“米米说别墅里应该有一间地下室。”
然而周恒飞却一脸茫然,讶然发问:“我家里什么时候有了个地下室?”
这间地下室内一定有着不该存在的东西,代表了罪恶和肮脏,所以完美无瑕的周恒飞才会选择遗忘它。
路潇很快找到了被封闭的地下室入口,她敲了敲玄关侧面的巨幅油画,示意后面是空的。
林川挽袖子上前,摘下挂画,徒手拆掉画后的单层砖墙,果然看见了一道延伸至地下的走廊。
他打头,其余几人跟在后面,连着周恒飞一起,所有人都进入了这间不知隐藏了多少年的地下室。
地下室未曾装修,四面都是单调的水泥墙,偌大的空间内空无一物,只有最深处的一间小房间里布置着一张矮桌和一把椅子,桌面上放着几个笔记本。
宁兮打开最上方的一个本子,随便翻了翻,惊讶地发现这上面竟然记载着被周恒飞喂食过白色龟蛋的人名,笔记本一共有40页,每一页上有6个名字,魏枫的名字赫然罗列其中,前面几页还有8个名字被红笔划掉了。
他把笔记本递给林川,后者立刻把本子拿给了在别墅外车中等候的安全局接洽人。
宁兮随后又打开一个笔记本,一张信纸从笔记本末页夹层里掉落下来。
【周先生您好:
我上月看了您主演的《危险情缘》,很欣赏您的演技,最近外界传闻您吸食过违禁品,导致您的几部电影临场下线,这不仅给您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也是我们这些影迷的损失。
听说您为此特意前往境外寻访过巫蛊之术,以期逆转时运,结果无济于事。
不过我倒可以给您一些有用的建议。
与信同至的七枚蛋有着神奇的效果,你自己吃下蓝色的蛋,再将剩下的六颗白蛋送给至亲挚友食用,他们便能帮您解决眼下的困境,也可保您今后万事如意。
专此祝好。
您的影迷】
笔记本内没有收纳信封,所以无从判断这封信的寄出地址,不过能够确定的是,这封信就是一切的开始了。
周恒飞不仅用掉了那七枚蛋,后续还找来了更多的伴运龟蛋,而他也最终因此迷失,甚至忘记正是自己亲手造成了这一切。
他们看完这封信后,林川也带着笔记本回来了。
那八个被划掉的人都是周恒飞的亲友,包括他的阿姨、叔叔、表哥、同学等,八人均已死亡,死因是刹车故障导致的集体车祸,因为死亡方式并不灵异,所以最初未被纳入到统计范围内。
这倒不难理解。
有时候,亲朋挚友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存在——他们在你人生低谷的时候会竭尽全力地鼓励你、帮助你,但如果你飞得比他们高太多,他们又会忍不住心生妒意,开始诋毁你、憎恶你,若他们的嫉妒还能实体化作用到你身上,那对你来说无异于末日降临了。所以周恒飞在度过最初的难关后,第一时间就淘汰了这些亲朋挚友。
然后他把白龟的寄生目标转移到了粉丝身上,与血亲相比,粉丝的感情显然更加纯粹,他们喜欢他的时候,不遗余力地推举他站上世界巅峰,对他没有感觉了,也只会头也不回地离去,其中或有心生恨意者,可是有这么多粉丝的愿力加持,那点恨意只会变成他自己的催命符,比如魏枫。
笔记本的内容和周恒飞的人格设定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他的表情变得怪异而僵硬,手足无措地拧动着身体,摆出难以理解的动作,因为找不到面对事实的方法,所以他像是崩溃的程序一样直接坏掉了。
可愿力很快开始修正这些矛盾,于是地下室开始消失。
这间地下室好像被猛烈摇晃过的可乐瓶一样冒出许多泡泡,泡泡有着实心水泥一样的质地,能够和墙壁完美融为了一体,所过之处,管道、门框、杂物都被包裹进了去,很快这座地下室和地下室里的人就都要变成一堆水泥了。
宁兮立刻抬起右手指向周恒飞,一条蛇形骨质长鞭从他的袖子里滑出来,鞭梢缠着食指蜿蜒游移,忽而如蛇狩猎一般弹出,笔直洞穿了周恒飞的心脏。
周恒飞脸上怪异的表情随即消失了,他似解脱般舒了口气,砰然跪倒,彻底没有了气息。
不断挤压而来的水泥泡泡也即刻停止了膨胀。
第26章 舍尔灵龟(8)原来还能这么用……
路潇最后看了一眼地下室中的尸体,然后追随宁兮走出了别墅。
超强台风将至,天空灰得发黑,带着海洋气息的强风卷起灰尘与树叶,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对面楼顶的巨幅广告牌被狂风吹得隆隆震响,如同给台风加油助威的鼓点。
接洽人裹着风衣缩在车前,对刚走出别墅的宁兮说:“结束了?”
“没有,我们还要找出送给周恒飞伴运龟的人,他肯定知道一个通往汒汌世界的通道,不封死这条通道,以后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