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好办啊!”
“你有办法?”
“我没有。”
接洽人从车前挪开,对其他几辆车摆摆手,等候多时的特工们便陆续下车走进了别墅,前去为他们的工作收尾,接洽人自己也将要走进别墅前忽然回头,叫住了正要上车的几个人。
“安全局刚才监测到一条异常视频,你们应该看一下。”
路潇坐进车里,第一时间登陆安全局内部网,界面上果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这是一条台风爱好者利用远洋钻井平台上的固定摄像机拍摄的视频,拍摄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台风里隐约能看见一个参天的影子。
此时对面楼顶的巨幅广告牌突然被狂风吹翻,带着隆隆巨响掉进了河中,现在距离台风登陆还有半天时间,但台风等级仍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提升,一次次超出气象台的预计,如不加以制止,台风里那个鬼东西就真要出来见人了。
宁兮简直要烦死了:“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又给我添乱,千万别叫我逮住他。”
林川看了半天,倒吸一口冷气:“这个东西怎么那么像游戏《星际之门》里的Boss?”
除他之外,车里没谁热衷于网络游戏,于是他不得不解释得再清楚些。
“这是一款最近很火的游戏,游戏背景设在开普勒33C殖民地,每周三晚8点,海上就会刷出这么一个台风,把BOSS带到主城来,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现实中?”随后他自己发现了答案,“哦,还是伴运龟!”
宁兮皱起眉头抱怨:“我真无法理解你们现代人类的游戏为什么会这么暴力,天灾人祸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路潇顿时尴尬住,她心想代沟真是个要命的东西,有些人看着年纪不大,实际上已经是一千多岁的老东西了,虽然潜伏进了现代社会里,但根本理解不了现代文化,当她暗中腹诽的时候,车内某个真正的老东西却已经应激了。
林川从后排座位扑向宁兮,两手狠狠卡住他的脖子:“你敢举报我玩的游戏试试?”
米染和路潇往旁边躲了躲,完全不想参与两个老东西的战斗。
米染反复拉着进度条观看视频:“如果台风真的是伴运龟的杰作,背后的人数肯定少不了,怎么也要几千上万人,周恒飞的粉丝弄个崇蛩出来吃人我都可以理解,起码目标清晰,对象明确,但这几千人花了好几天时间、一心一意想把游戏里的台风搬到现实中有什么意义?”
“我倒有一个想法。”路潇说出自己的猜测,“冒昧地问一下,你们上过学吗?”
众人纷纷摇头,他们都没接受过现代人类的通识教育。
“如果我们要找的是一大群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整天期待大新闻、喜欢玩游戏、想象力丰富,做梦都想亲眼看看游戏中怪物的人,那直接去学校就行了啊!尤其是寄宿制学校,学生们每天都集中用餐,很方便投放龟蛋,再加上他们作息时间一致,生活单调,只要群体中有一个人相信自己看见了台风里的怪兽,这种思想就很容易被当成趣事传播开,当第二个、第三个人也开始相信台风里有怪兽,怪兽就会变得越来越真实,从而说服更多的人相信,这种正反馈只要循环几次,那么很快,整个学校几千人就都会相信台风里有怪兽了。”
既然无从着手,不如就按照路潇说的试试。
宁兮叫接洽人拿来绛城学校名册,圈出其中有食堂的学校,然后四个人各自带一些帮手,分别去各个学校搜索伴运龟的痕迹。
路潇负责绛城的东南区域,这里一共有三所符合条件的学校。
其中的绛城实验中学位于海边,素来以成绩优异、管理严格著称,是州内有名的升学标杆,它同样也是绛城规模最大的寄宿制初中,学生总数3000余人,因此路潇首先来到了这所学校。
她提前让安全局特工买了20副VR眼镜,然后一伙人冒充教育部巡视员,以台风应急巡查为名见到了校长,校长跟一众领导还很重视地带她参观了防风布置。
路潇甚至像模像样地找了找茬:“你们学校的教学楼有年代了啊,这些大幅落地窗很不安全,台风来了为什么没让学生回家呢?”
“我们的教学楼是一栋有百年历史的老建筑,确实旧了些,但我们的宿舍区刚刚建成两年,不仅能抗八级地震,还安装了钢质卷帘门和防护栏,修建了地下防空设施,绝对安全可靠,今晚台风登陆时学生们都会在宿舍区休息。我们学校有很多来自沿海农村的学生,他们家里的房屋质量远远比不上学校,所以出于学生的安全考虑,我们并没有给他们放假。”
“原来如此,你考虑得很周到,辛苦你了。”路潇随口应付几句,接着说出了自己的主题,“我们想找几个学生测试一下新的教具,你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下?”
虽然校长觉得她这个时候提这种要求有些不合时宜,但这伙人证件齐全,身份可查,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便允许他们随机挑选20名不同班级的学生到礼堂集合。
这20人到齐之后,路潇把VR眼镜发给学生,挑了个内置游戏让他们玩到一定分数才能停止,确认学生的眼睛被完全罩住后,特工找理由把留场的辅导老师支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老师离开后,路潇悄悄放下了礼堂的窗帘,然后拉开了身前的单肩包,人偶此时正安静地藏在她的包里,手里还把玩着一支宁兮分给她的蜡烛。路潇竖起食指对人偶嘘了一声,然后揪下一小块蜡烛捏在手心里,用打火机点燃,烛火亮起的一瞬,她看见学生们被照出的灵魂内都游动着几只伴运龟,有几只是蓝色的,但绝大多数都是白色的,分布均匀,而且数量不多,不至于毁掉灵魂。
如果全校都是这种情况,那意味着学生与学生之间都互为蓝白,没有人特别迷失自我,也没有人过度影响他人,但当这些人一起思考同一件事时,却能达成三千倍的愿力。
只看了一眼,她就立刻握紧拳头攥灭了烛火。
拿出手机发信息回工作群:找到了,绛城实验中学。
稍后,辅导老师跟路潇确认测试结束,便让学生们回了教学楼,路潇也跟在老师和学生后面一起离开,路上清晰地听见了学生们兴奋的讨论声。
“百年难见的超强台风哦!可以把汽车吹上天!”
“听说台风眼的中央是完全静止的,好想看看啊。”
“要是有《星际之门》里那种BOSS绝对超酷!”
“哇!那以后都不用上课了!”
路潇无可奈何地望着这群丁点大的小孩,突然觉得自己小时候可真太老实了,她小学二年级时被老东西从学校偷出去堆雪人,老师发现后罚她打扫全校操场,一直扫到晚上六点才回家,她都没想过召唤妖魔鬼怪吓唬老师,哪怕她真的能做到。
就是当天晚上有四个人贩子让一个8岁小孩揍到怀疑人生,逃进警察局自首了。
走着走着,路潇身前的背包忽然动了动,原来是人偶从里面拉开拉链,好奇地探出头观望,路潇瞄了眼前面的老师和学生们,确认无人在意,便伸手揉了揉人偶的头发,接着用手掌遮住了露出背包的玩偶。
“嘘!安静点,小怪物,别吓到小朋友。”
她说完这句话,突然感觉手指被虫子叮了一下,低头就看见人偶咬住了她的小手指,还仰着脸瞪着她,显然是一副十分不满的样子。
路潇失笑:“你能听懂我说什么了?”
人偶推开她的手,生气地扭开头。
“好啦好啦!你也是小朋友,不是小怪物,我刚才说错话了。”路潇立刻道歉,并好奇地捏了捏它的脸,“你怎么咬到我的,你有牙吗?”
人偶再次推开她的手,还费力地把她的手扔出了背包,然后从里面拉上了背包拉链,以行动宣告它现在非常不开心!
路潇心里共感到了它小小的不满,顿时觉得有趣极了!
她试图重新拉开背包,但人偶也从里面扯住了拉链,努力和她角力,不过它那点可怜的力量怎么争得过路潇?
路潇强行把背包拉链打开5厘米,笑嘻嘻地对双手拽着拉链的人偶说:“别生气啦!冼云泽?小可爱?小祖宗?”
人偶猝不及防又给了她一口,趁她松手之际,果断拉上背包继续自闭。
路潇把被咬的手指贴在唇上吹了吹,心想这可怎么办?这小东西好像不太好哄啊……
此时教学楼内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全体班主任注意!全体班主任注意!台风‘欧珀’即将登陆!请各位班主任立刻回到班级清点人数!并遵从广播通知依次带领学生回到宿舍区!重复播报——”
整个学校嗡地一下乱起起来,每扇门后都传来千言万语的嘈杂声,走在前面的老师和学生们听见广播内容,也都拔腿跑向了自己的班级,路潇也拔腿跑向校长室。
校长和几个老师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学校物品,他们本来有整整一下午做这些事,可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乱了他的节奏,见路潇进门,校长一边往箱子里扔东西,一边突突突地把详情说了出来。
“我们刚刚接到气象局通知,台风突然异常加速,最快还有两小时就会提前登陆,而且登陆地点还在无限向我们学校方向靠拢,学校马上进12级风圈,我们需要立刻安排学生回到宿舍楼避险,你们恐怕也走不了了。”
路潇几个人赶快帮着校长收拾起来,不久后,教学楼内的班级陆续撤离完毕,教导主任监督着最后一个班级跑进宿舍楼,马上回到校长室通知撤离完毕,之后老师们一边下楼,一边重复检查了一遍每间教室,确认没有学生遗留,便逐一锁上教室和走廊的全部门窗,最后关闭水电,退出了教学楼。
忽然一声雷鸣唤醒倾盆大雨,礼堂的大幅玻璃窗被狂风吹出了涟漪,几十公斤重的不锈钢垃圾桶跟保龄球一样在跑道上翻滚,大风拔出手腕粗的绿树,树根连着草皮倒伏在地上,这种风势显然已经超过了15级,却还继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着等级。
这其实是可以预料的麻烦——新闻和广播越强调台风可怕,越会加深学生们脑海中台风的可怖形象,而他们越集中注意力想像台风,台风就会越快越强,等它完全登陆来到他们眼前的时候,那个游戏BOSS的血条可能比赤道线都长。
不能让学生们继续想像台风了,得找个事情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路潇在风里对着校长喊:“你马上发通知,告诉学生们台风导致运输瘫痪,未来一周全校师生只能吃水煮胡萝卜配挂面!”
校长不知道她哪来的奇思妙想,刚想问问为什么,一位年轻老师突然从宿舍区跑向了他们。
“校长!我们班有四个学生丢了!”他人还没到眼前,就隔着老远大声喊,“我们离开教室的时候他们几个还在呢,可我到了宿舍二次点名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
校长顿时吓白了脸:“他们去哪儿了?”
“那四个学生都是生物小组的志愿者,一直负责照顾地下室的教学动物,他们本来应该在今天放学前把教学动物转移进宿舍楼的,可现在台风提前了,之前的安排都顾不上了,但他们几个应该没反应过来,还是按原计划去地下室转移小动物了!”
教导主任面色惊恐:“我刚才已经关闭水电闸、锁上了各层通道门,现在地下室电梯停运,门又上了锁,他们根本出不来!”
路潇果断拦住正准备去找人的班主任和教务主任,抢走钥匙盘,转身就跑:“我去救人!你们先避险!”
老师们想要追上来,却被几个特工架起来跑向宿舍区:“让她去!她有办法!”
第27章 舍尔灵龟(9)他偷人家的金鱼!……
路潇重新掀开教学楼的卷帘门,强大的气流瞬间灌进走廊,吹翻了一楼大厅里的展架和白板,通道两边的单层玻璃嗡嗡鼓动,发出恐怖的响声,好像一只庞然大物正呼呼喘息,她矮身钻进门洞,刚刚重新拉上卷帘门,便看见一只不锈钢垃圾桶哗啦一声砸碎了旁边的玻璃窗,风雨一起涌入,堵也堵不住了。
路潇果断放弃了修复窗户的想法,按照墙上消防疏散图打开了学校地下室。
台风引起海水倒灌,导致地下室内满是积水,深度已达半米,而水位仍在不断抬升,路潇喊了几声没有人回答,随后她看见地下室的通风管道边堆着几把椅子,管道栅栏也被人拆掉了,显然那4个孩子已经顺着管道逃走了。
路潇回到一楼,凝神静听,果然在暴怒的风雨里发现了一阵细微的哭泣声。
她循着声音跑向楼上,沿途不断有窗子破碎爆裂,狂风鼓入,走廊两侧的名人画像噼啪拍打着墙面,然后被吸出窗外卷入风中。
二楼尽头的教室里,一个吓坏了的男生正躲在讲台下哭泣,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兔子笼。
路潇把他拉了出来:“别怕,你安全了,还有三个同学在哪儿?”
男生胆怯地说:“我们跑散了,我听到楼上实验室里可能有人。”
路潇扯着他跑向楼上实验室。
实验室位于三楼最东侧,眼下三米余宽的实验室大门已经被风吹裂,离得很远,路潇就看见一个孩子堆缩在墙角下,身边还蹲着两只同样瑟瑟的鸭子。
她加紧朝那人跑去,可距离实验室还有几米远时,实验室最深处、占据半面墙的玻璃窗突然爆裂。
玻璃碎屑与沙尘像带刺的舌头一样,舔花了墙面、黑板和投影幕布,实验室角落里单薄的人影随狂风飞起,眼看着就要和满屋桌椅一起被抛出高空。
路潇手里还扯着一个孩子,不可能丢下一个人去管另一个人,她纵有劈山之力,也终究分身乏术。
眼看着那个孩子就要被卷出碎窗,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路潇突然福至心灵般对着那间教室大喊:“冼云泽!”
爆裂的玻璃窗边,五米高的巨幅窗帘刷地自己拉合,瞬间堵住了破碎的窗洞。窗帘随风张紧,但四边却仿佛胶布一样牢牢地粘在墙上,一动也不动。这层薄薄的布料竟然比水泥墙还要坚固,任凭外面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它上面却看不见一点裂痕。
刚刚被吹起的孩子落回地上,几乎吓懵了。
此后,路潇所在的走廊、走廊边教室内,全部窗子与窗帘从尾到头一扇扇关闭、拉合,一时间走廊里满是噼啪的窗框击打声、嘶啦的轨道滑动声、砰砰的布料绷紧声,这声音由二楼蔓延上三楼、四楼,直到顶楼。
转瞬之间,整座教学楼已经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楼内一片乌黑,只有走廊下方的逃生指示牌发出绿色的暗光。
窗帘把狂风暴雨之声关在了外面,那些声音闷闷的,像是被棉被盖住的收音机。
路潇愣了片刻,随即舒出一口气,走上前拉起地上的孩子。
“你没事吧?”
孩子吓得尖叫:“有有有鬼啊!”
路潇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学校的紧急救灾系统,虽然你们平时没仔细观察,但其实窗帘轨道都是电动的,采用了最新高科技材料,全程数控,没什么可怕的,不要想太多。”
然后她把手边的孩子也推进了实验室:“你们知道另外两个人在哪儿吗?”
他们摇了摇头。
“那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找到他们,然后把你们一起送回宿舍。”
而后路潇退出教室,顺便带上了实验室的门。
走廊中一片昏黑,昏黑之外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昏黑之内却平静得一丝风也没有,里外如同两个世界。
路潇摸了摸旁边的墙,不禁感慨:“我的小祖宗,原来还能这么用,也太棒了吧!”
她说完这句话,走廊下方的逃生指示牌突然全部熄灭了,然后前方一米外的一个指示牌闪了闪,重新亮了起来,当她走到亮起的指示牌旁时,前方另一个指示牌又亮了起来,这条绿色的光线笔直将她引向了教学楼三楼的杂物间。
路潇心中了然,走过去拉开了杂物间的门,果然发现两个女孩子正恐惧地蜷缩在里面。
路潇微笑着对她们伸手:“好孩子,我带你去找老师。”
人员找齐后,路潇让他们都在实验室里等着,自己则去走廊拨通了宁兮的电话,可惜通讯信号已因台风中断,电话内只有嘟嘟的忙音,她叹着气收起手机,期望他们几个能尽快赶到。
此时,楼梯处的光线突然发生了细微的变幻,路潇警觉地望过去,便看见一团水裹挟着几十条金鱼漂浮在空中。
这是怎样一幅奇妙的场景。
走廊通道黑暗而狭长,一侧窗扇紧闭,一侧门扉损毁,刚刚被狂风席卷过的地面上狼藉不堪,铺满了碎木、沙尘与破碎的玻璃,踢脚线上方,一排应急灯时明时暗地闪着绿光,成为漆黑走廊中唯一鲜亮的色彩。
然后一团清澈的水裹挟着许多金鱼,缓缓飘上楼梯,飘进了路潇所在的走廊。
这团水颜色澄明,反射着微光,时而团成球形,时而拉伸成椭圆形,时而像一座桥,时而像一个甜甜圈,时而分做两团,时而又汇合到一起,十几条黑红色的金鱼安然畅游其中,尚不知自己处于怎样魔幻的场景中。
这团水目标明确地飘来路潇身边,变化成一条首尾相接的长链,绕着她叠为三环,活泼的金鱼们便如同进入了隧道,欢乐地追逐嬉闹起来,一尾金色的鱼凌空跃起,将要摔到地板上的时候,水链却突然扭动一下,灵巧地接住了下落的鱼儿,小鱼也摆摆尾巴,重新游回到了同伴身边。
路潇屏住呼吸,抬手触摸水链,此时一尾小鱼刚好游来,鱼尾轻轻擦过了她的指尖,软软的,凉凉的。
她撤回手,认真地说:“把鱼放回去。”
听到这句话,水链瞬间凝聚成团,高高地飞到了她伸长手臂也碰不到的位置,小鱼们因此急速的移动受到惊吓,开始慌张地逃窜。
路潇抬头盯着那团不断变形的水:“被小孩子看到他们要害怕的,快点放回去。”
冼云泽才不听。
水团贴着天花板抻成长长的条幅,金鱼怡然自得地游动于其中,仿佛一片倒置的湖泊。
路潇实在无可奈何,抬脚走下楼,那团水便追上来环绕起她,因为距离太近,甚至擦湿了她的袖口。
她逐一走过一楼的每间房间,然后进入了心理咨询室,室内被狂风吹得一片混乱,杂物与绿植碎落满地,处处都是纸张和泥土,窗台下还有一个打碎的鱼缸,但原应倒在地上的水和鱼却都不见了。
路潇只能拆下了饮水机上的水桶,指着水桶对那团水说:“快点放回来!”
那团水滞留在门外不肯进来,还把自己摊成了一个扁扁的椭圆形,往后稍了稍,然后心理咨询室的门开始悄无声息地缓缓闭合。
路潇抄起水桶,上前一步用身体卡住门,而水团却在她靠近的一瞬噌地退开两米远,鱼儿们吓得左突右进,蹦飞了几点水花。
一个人和一团水就此僵持住,谁都不愿妥协,局势非常紧张。
片刻后,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路潇拎着水桶张望大门,发现来的人是宁兮。
宁兮看到空中裹挟着金鱼的水团,同样十分惊讶,不过他被这栋楼放进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明白了里面的情况,所以眼下也反应得很快。
“我们处理伴运龟都快忙死了,你怎么还在这儿陪他玩?”
路潇举起水桶告状:“谁陪他玩儿了!他偷人家的金鱼!”
宁兮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就几条金鱼吗?反正这些鱼留在楼里一会儿也得死,你就让他带走呗!”
宁兮来得快去得也快,根本没在路潇身边停留,直接就上楼了。
路潇瞪着那团水,哼声说:“听到了吧?满意了吧?快把鱼放回来,我们要走了。”
水团悠悠地飘到水桶上方,像一只钻回窝里的猫一样服帖地钻进了水桶。
等金鱼们全部进入水桶之后,宁兮也从实验室接出了四名学生,几个人各自抱着兔子、拎着鸭子、提着青蛙、搂着鹅,本来学生们还在因为麻烦别人来救而不好意思,但看见路潇居然拎着一桶金鱼,心理负担顿时轻松许多。
几个人走向被白板堵住的教学楼门,来到门前时,严丝合缝的白板竟自动挪开了。
如今的风势比刚才还要凶猛,学校院子里的大屏幕和校门都已倒塌,操场上干净得就好像被人拎起来抖过似的,只有一辆三排商务车贴着卷帘门停在楼外,面对如此凶猛的台风,这台单薄的小车却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受到风力影响。
宁兮把四个孩子送进了商务车,路潇也自己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抱着水桶坐了进去,之后发现开车的人果然是林川。
林川看见他们怀里又是兔子又是鱼的,忍不住发笑。
“人都到齐了吧?车票费用每人1000,学生免票,小路潇,你的鱼按条数全价收费,我数数,1000,2000,3000……”
路潇斜了林川一眼,哼了一声,然后对着背包叫出了冼云泽的名字。
三字出口,他们旁边的教学楼随之砰地一响,一直以超出*逻辑的强度维持着完整性的玻璃与窗帘齐齐爆裂,教室里的桌椅板凳被狂风抛出窗子,转眼就飞得不见踪影,楼内彻底沦为一片废墟,残酷得如同一场烈性爆破。
可想而知,如果没有冼云泽的助力,刚才他们会面临多大的风险。
路潇突然觉得冼云泽很值这几条金鱼!
安全局甚至应该为他承包一座鱼塘!
人偶从路潇的背包里站起来,双手扒着水桶,一张脸都贴在水桶上,开心地看着里面的金鱼游来游去。
一脚油门的功夫,商务车已经回到了宿舍楼前。
此时米染正忙着给学生们祛除伴运龟,现场有几千名学生要处理,着实得费一番时间,她都累得足不点地了,乍见他们回来,立刻吼宁兮和林川去干活。
林川指着路潇反问:“你凭什么不使唤她?”
米染:“她连人体经脉都搞不明白,弄死人你负责?”
路潇耸了耸肩:“我觉得我学东西还挺快的,要不然我先拿林川试验一遍?”
“呸!我都为工作奉献时间了,你居然还想要我奉献生命,也太贪婪了吧?”林川白了她一眼,乖乖去工作了。
路潇看见他们三个人都忙了起来,只有自己还在房间里乱逛,敏锐意识到一会儿他们累急了,肯定会找借口骂自己一顿,于是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溜出了房间。
封锁区外,学校领导们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们被隔绝出了治疗现场,不清楚房间内发生了什么,而且陪同后三人一道来的安全局官员职位高得吓人,现在校长每十分钟就会接到一个上级电话,每个来询问情况的领导都属于一句话能撤职绛城市长的级别,所以他们完全干涉不了那几个人做事,连那个荒诞无稽的食堂通知都在特工监督下一字不差的播报了出去。
不过校长隐约意识到他们做的事情应该是正确的,而且和台风有关,因为随着他们的工作进展,外面的风势竟然奇迹般减缓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常识。
此时校长看见路潇从那个神秘房间里走出来,立刻迎了上去,连声感谢她帮忙救出了四个孩子,挽救了他的职业生涯。
路潇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那你能帮我个忙吗?”
校长真诚许诺:“您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在所不惜!”
路潇对他举起水桶:“那我就不客气啦!我能带走这些心理咨询室的金鱼吗?”
校长没料到她说的居然是这种小事,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答应了:“当然可以!那您还有别的要求吗?”
路潇把水桶留在旁边的桌子上,忽然正色说:“有,带我去看看你们的食堂。”
绛城实验中学的食堂每天要准备三千人的三餐,工作量巨大,因此占据了单独的一栋楼,大楼后方是自动化的餐厨加工设备,前方是学生饮食区,刚刚的台风也对这栋楼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如今食堂内一片混乱,积水盈寸。
一群人陪着路潇穿过凌乱的桌椅,亲自动手翻冷库、翻仓库,一路翻进了垃圾桶,把八个超大垃圾桶里的厨余垃圾全部倒在地上摊开,最终从脏兮兮的垃圾堆里找出了一大筐破碎的鹌鹑蛋壳,这筐鹌鹑蛋半是正常的斑驳色,但也有一半是白色,还有少量呈蓝色。
路潇指挥特工把蓝白色的蛋壳都拣了出来,然后问学校后勤负责人:“这些蛋是从哪儿买的?”
负责人回答:“我们学校特别重视食品安全,食材都由天河农场直接供应,天河农场是绛城最大的有机蔬菜基地,贵是贵一点,但质量绝对有保障。”
“天河农场?我知道了,无论你们还有多少这种蛋,一律销毁,这东西有毒。”
负责人听说食品出了安全问题,马上惶恐不安起来:“不会吧!我们学校和他们合作多年,从来没出过事儿啊!”
路潇认真的像一个新闻播音员:“是这样的,吃过这种蛋的人,虽然一开始没什么问题,但是一百岁以后容易得痴呆。”
事情至此,他们终于找到了伴运龟的来源。
路潇整理完蛋壳,米染三人也处理完了全部学生身体内的伴运龟,路潇把蛋壳送去给宁兮看了一眼,之后便准备动身前往天河农场了。
路潇刚想跟着他们上车,胸前包里的人偶突然一阵乱跳,她低头看了眼人偶,只见它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坚定地指向了放金鱼的桌子。
路潇用身体遮住人偶,小声说:“我不能抱着水桶去工作呀!那多不方便!我托人把鱼带去机场,任务结束跟我们一起回青城好不好?”
人偶才不管路潇方便不方便,当然更不在乎她丢人不丢人,一听她说不想带走自己的金鱼,当场就指着金鱼开始原地蹦迪,欢脱得如同一只吃了辣椒的兔子。
几名老师学生听到异常声响,纷纷扭头看过来,路潇忙把人偶摁进背包,然后硬着头皮带上了他的金鱼。
第28章 舍尔灵龟(10)用我大儿子煲汤特别……
绛城全市的生产生活都因台风中止,街道上一个人、一辆车也没有,只可惜路面上积水成洼,处处散布着歪倒的树枝与障碍,路潇他们的车队刚刚从学校驶出两公里,便有一台车被倒塌的广告牌扎爆了轮胎,不得不原地抛下这台车,把人员分流到了其他车上。
耗费了约平日两倍的时间后,车队总算抵达了天河农场。
这家绛城规模最大的农场已经因天气原因暂停营业了,他们强行敲开农场大门的时候,农场主正在带领员工们加固畜棚。
农场主看见几车安全局特勤大驾光临,不禁吓得够呛,心想自己究竟摊上了多大的事儿,居然能劳烦他们顶着台风登门兴师问罪?他忐忑不安地把众人迎进农场,小心翼翼地询问缘由。
宁兮亮出从学校拿来的采购合同:“你们是绛城实验中学的食品供应商吧?”
农场主胆怯地点头:“我们的确和绛城中学签过供给协议,难道食品出问题了吗?不会是……啊……不会是学生死了吧?”
“学生没死,你只管回答问题,你们农场的鹌鹑蛋都是自产的吗?”
“是啊,我们有好几种鹌鹑呢,还包括进口的特优鹌鹑苗,都合法合规的!年年检查都优秀!”
“那好,现在带我们去禽舍看看。”
农场主不敢怠慢,立刻把他们带到了畜养鹌鹑的禽舍隔区,叫员工掀开加固以抵御台风的砖石与棉被,露出了气味不甚清新的禽舍大门。
宁兮没有进入禽舍,他只在舍外闻了一下里面飘出来的气味,便挥挥手叫农场主重新关上了门,这混沌刺激的气味中没有任何伴运龟的气息。
农场主继续介绍说:“我们农场除了种植有机蔬菜之外,对牲畜饲养也追求生态化,这两千只鹌鹑不仅食用天然饲料,平时还全部散养,所以我们农场的鹌鹑肉质特别的好,鹌鹑蛋的营养成分也比普通鹌鹑蛋更高,这怎么可能出问题呢?不可能的!”
“散养?那你们平时是怎么收集分拣鹌鹑蛋?”
“大部分鹌鹑蛋产在禽舍内,直接收集就行,还有少部分产在池塘边的沙地上,户外的那些蛋就要靠员工们手动收集了。”
宁兮马上追问:“池塘在哪?”
他们绕至禽舍后门,经过一片沙地,眼前果然出现了一个人工池塘,狂风之后,池塘上布满了枯枝败叶,水体非常浑浊,但宁兮还是闻出了伴运龟的味道。
宁兮回头给接洽人使了个眼神,接洽人便把农场主和员工们都带进了远处的排房。
当池塘边只剩下路潇四人时,忽然凭空刮起一阵雾气浓重的旋风,巨大的白色身形在旋风中吟啸而过,片刻后雾气消散,宁兮已不在原地,而前方的水面上,一个银光闪闪的尾巴尖儿簌地没入了水下。
米染对路潇比出拇指,骄傲地说:“我大儿子原形超帅的!”
林川也对路潇比出拇指,同样骄傲地说:“用我大儿子煲汤特别鲜!”
约半分钟后,池塘上再次泛起白雾,白雾散尽之时,宁兮又回到了他们身边。
他身上一点水渍也没有,手里却多了一块碎成两半的钱刀形玉佩。
宁兮掂了掂手里的玉佩,解释道:“下面果然有个打开汒汌世界的阵法,我把压阵用的玉佩撤了,现在通道已经关上,那些伴运龟不会再过来产卵了。”
伴运龟昼伏夜出,刚好错开农场员工们的工作时间,每到夜晚,它们便从水下通道跨界来这边的沙地上产卵,第二天工人上班后,再将这些龟蛋当成鹌鹑蛋收走,送至学校、工厂、饭店,数年累计下来,受害者数量绝对非常可观。
林川回看排屋的方向,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接洽人听到哨音,再次把农场主带来了池塘边。
宁兮问他:“那些蓝色鹌鹑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农场主一脸天真:“鹌鹑蛋当然是我养了鹌鹑以后鹌鹑下的呀!”
“你就从没想过鹌鹑蛋为什么会是蓝色的?”
农场主挠了挠头:“我们进口了一部分新品种鹌鹑苗,应该是这部分鹌鹑的蛋色特殊,最开始我也怕市场接受不好,所以把这些蛋送去专业检测了,回馈的报告显示这些异色鹌鹑蛋健康可食,营养价值高,富含多种蛋白质和氨基酸,对人体大有益处!蓝色鹌鹑蛋可是我们农场的特产,还有名人专程开车来买呢!大明星周恒飞你知道吧?他以前每个月都会来我们农场亲自拣鹌鹑蛋,还只要沙滩上那些蓝白色的。”
“周恒飞?”宁兮苦笑着摇摇头,指着接洽人对农场主说,“你一会儿把所有特意来买过这种蛋的个人、机构列个表给他,再把这种鹌鹑蛋的全部订购记录也交给他。”
旁边围观的一个农场员工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往前迈出半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一下后又退了回去。
路潇眼尖地发现了那位犹豫不决的农场员工,果断走近问:“你有事要说吗?”
员工打量一番路潇。
远处的宁兮三个人虽然也是一身便装,但身边却围着一群西装革履的特工,加上举止言谈冷漠又强势,自然散发出了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相比之下,路潇看上去年轻和善,胸前斜挎着一个装有大娃娃的布包,怀里还抱着只装金鱼的水桶,这副丢人又奇葩的模样就显得亲民多了,而且她说起话来脸上带笑,还很随意,很像个普通人。
员工放下心理防备,小声问她:“那种蛋真的有毒吗?是不是危害很大啊?”
“没错,你们以后千万不能再吃了。”
“其实……那种蓝色的蛋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哦?那你知道那些蛋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吗?”
“我可能真的知道,但我说出来不会有麻烦吧?”
“你只是来干活的,谁能找你麻烦啊?哇!那些蛋不会是你下的吧?”路潇说笑几句打消了他疑虑,然后打听,“你知道些什么?”
员工回忆着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当时有个小伙子来农场打工,那些蓝白色的蛋都是他弄回来的。”
路潇接着问:“你们农场还有谁和他一起工作过?”
“当年的老员工都离职了,如今剩下的也就是我、老张和老王三个人。”
“那行,你把他们俩叫到那边的小屋里等着我。”
路潇远远喊了一声宁兮,示意他来这边的房子里。
众人到齐,路潇关上了门。
农场员工继续说。
“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有一天,一个小伙子突然两手空空找来农场,想要一份工作,当时恰好赶上秋收,还真挺忙的,所以老板就留下了他。我们这些员工白天收玉米、割麦子,晚上闲得没事一起喝酒打牌,聊得特别投缘。有天晚上大家都喝多了,在仓库里打球,不小心碰翻了一架子鹌鹑蛋,那架子鹌鹑蛋已经登记了,少说也有100来斤,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却是本市最大的饭店预定好的,第二天就得给人送去,要是飞了这个单子,对农场影响非常大。我们都愁坏了,但小伙子却告诉我们不用担心,他让我们都去睡,他来想办法,结果第二天早上,他还真拿来了一架子白色的蛋,大小形状和鹌鹑蛋都特别像,只有颜色不太一样,不过味道比鹌鹑蛋还好吃!打那之后,沙滩上就开始出现那些蓝白色的蛋。刚好那个月农场进口了一批外国鹌鹑种,所以其他人一直当这是特殊品种的鹌鹑蛋,但我觉得那些蛋其实是小伙子弄来的。”
路潇接着问:“你们对那个男的还有印象吗?”
三个人逐一回答。
“很普通的年轻人,脾气特别好,从来不生气,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高兴事儿,一天到晚乐呵呵的。”
“工资到手就花没大半,敢拿300块买路边流浪汉做的贝壳画,他攒够几万块后,突然辞职跑去外地玩儿了。”
“没什么奇怪的,挺礼貌的小伙子,干活儿干净利索,特有力气。”
路潇再问:“他长什么样儿?”
第一个人回忆说:“二十来岁,和你差不多高,少白头,小眼睛,小耳朵,鼻子倒是很挺——”。
第二个人打断道:“白头发没有错,但人家眼睛可大了吧?而且肤色白得像面粉,怎么干活都晒不黑。”
第三个人又说不对:“你们都记错人了,他虽然长着白头发,可肤色一点儿也不白,黑得跟煤球似的。”
三个人说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体态,而且每个人都坚信自己的记忆才是正确的,说着说着差点吵起来。
宁兮叫停他们的争吵,又提了几个问题,不过七八年的时间毕竟太久,加之那人干了三个月就离职了,几人确实印象不深,见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宁兮便叫他们走了。
接洽人这时候已经去翻了员工名单,可这个人既然戴了万象鲨的面具,入职登记的身份信息当然也是假的,年龄、籍贯、去向都无从查起,只能交给安全局慢慢调查他的背景。
路潇非常困惑:“就算过去了七八年,记忆误差也不至于这么大,他们怎么还能说出三张脸来?”
“是万象鲨。”宁兮说出了一个名字。
“那是什么?”
“万象鲨是汒汌世界的一种鱼,那里的顶级掠食者,然而每只万象鲨在每个生物的眼中,形象都截然不同,所以没有生物能够描述出它的外观,正因为如此,生物遇到万象鲨后认都认不出来,更别说靠先天遗传或者后天习得来规避它的捕杀了。如果把万象鲨的鱼鳔取出晾干,制成面具戴在脸上,从此别人看你也将是千人千面,没有人能描述出你的真实相貌。那个白头发既然能够打通汒汌世界,当然也能拿得到万象鲨的鱼鳔。”
宁兮不耐烦地说:“又是一个白头发。”
之前他和路潇在蓝城处理石喉青眼时,邹承文便告诉他们,传授他打开逖檀世界方法的那个人也长着一头白发,年龄也是20多岁,不过那却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世上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米染听到这里,不由得叹气:“这个人太危险了,知道的又多,做事又没有底线。”
林川困惑地发问:“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历啊?”
路潇:“我遇到他能不能不汇报直接弄死?”
宁兮:“不行,我准备了让他不痛快的死法儿。”
无论如何,绛城伴运龟的危机算是解除了。
一小时后,台风如约登陆,但等级迅速递减,破坏力大不如前,也没有带来什么游戏怪兽,随后风雨渐消,这座城市又恢复了平静。
第29章 载鬼一车(1)今日天下太平
星期六,清晨,青城特设处。
路潇真的特别后悔没有出去找房子住,同事们都住在一栋楼里,见面可真是太方便了,她趁着周末刚打算睡个回笼觉,就被破门而入的米染从床上拎到了办公室里。
米染拨开桌面上的杂物,铺开一幅完全不同于世俗医书的奇怪经脉图。
“你的基础太差,必须补习,否则下次再遇到类似伴运龟这种事,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今天我们就先学习一下谏彰二脉上这52个关窍的位置与具体功能。”
路潇把十指插进头发里,抓了抓头皮,抬起头看向宁兮:“我又不是你们帮派的人——”
宁兮打断她:“门派。”
“都差不多啦——我又不是你们帮会的人,随便跟你师妹学这些东西真的好吗?你们就没有什么秘籍不可外传的禁忌吗?应该有的呀!你怎么不管管她?”
宁兮漠然瞥了她一眼:“再小心眼儿的教育机构也不会把九九乘法表当成独门秘籍的,我还是条蛇的时候,在书上随便爬爬都把这图背下来了,你的智商总不会比我10岁的时候还低吧?别拖时间了,也别找借口——米米,要不然你干脆把她手机收了,什么时候背完了什么时候再给她。”
上学十六年,归来仍要被没收手机,这工作也太苦了!
路潇立刻拿起了纸笔:“没必要!我马上背!我学习能力特别强!背东西可快了!”
路潇和经脉口诀做斗争时,她的人偶正趴在鱼缸上方观察着金鱼。
他们从绛城带回来的金鱼和办公室原本的金鱼顺利会师,一起摆在了桌子中央,经过人偶三天来的精心饲养,如今还剩14条金鱼苟且偷生。凌阳弋被这14条金鱼的求生欲打动,特意给它们编了号牌,分别叫“琴棋书画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准备看它们在这般恶劣的生存环境下还能坚持多久。
作为恶劣生存环境的主要原因,人偶正双手握着一只兜网在鱼缸里翻江倒海,扑腾得周边都是水花。
宁兮挪开面前才写了一半的案情报告,用纸巾擦去上面的水珠,不耐烦地对路潇说:“你把这个小智障拴起来不行吗?它现在又占地方又能捣乱,实在太烦人了。”
路潇抽空抬起头,警告说:“你不要侮辱它,它都听得懂。”
宁兮不以为然:“呵,它能听懂人话?它有那个智商吗?”
可惜没人注意到人偶听到这句话后,拨弄鱼缸的动作竟然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折腾起金鱼来。
路潇背了一会儿经脉图,之后就跟中暑的猫一样趴在桌子上,嘀嘀咕咕各种关窍名称,没过一会儿,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特设处的内勤叫她下楼取快递。
路潇高高兴兴地和米染请了假,跑去一楼拿回自己新买的椅子,她把现在坐的这张椅子还给林川,换上了自己的。
不过她才窝在这把新椅子里看了半小时的经脉图,就又接到了第二个电话,于是她再次跑下楼,取回了自己刚订的奶茶。
拿回奶茶的半小时后,第三个电话也紧随而至。
这下米染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了。
路潇不敢露出高兴的模样了,灰溜溜去楼下取回两个快递盒子,没敢当面拆,直接扔在了沙发上。
然后是第四个电话……
第五个电话……
路潇觉得她可能保不住自己的手机了。
宁兮告诉米染:“我就说你该收走她的手机。”
路潇果断关掉手机,可怜兮兮地揣进了衣兜。
就在这时候,人偶突然从鱼缸里捞出一条金鱼,颠颠儿跑到宁兮面前,利索地连金鱼带网兜一起放进了他喝水的杯子里。
然后它转身跑向路潇,一头扎进她怀里,双手拉住路潇的衣襟,扭头看向宁兮,脸上没有显露任何表情。
宁兮根本不管人偶,直接训斥路潇:“你当我让你背经脉图只是为了工作吗?我给你的这张经脉图可不是什么人体经络,这张图立根植本,通行有灵众生,你下辈子就算投胎成狗想要修行也得先学会它,你知道有多少修士倾家荡产甚至杀人如麻就为了看它一眼?我把它送到面前亲自教你学,结果你两小时接五个电话,你还有理了?”
路潇心里委屈,万分无辜地说:“我没说自己有理啊,我都把手机关机了……”
“你心里一定在骂我!”
“我没有……”
“要是它没感知到你偷偷骂我,为什么往我的杯子里扔金鱼?”
“可能因为你说没收我的手机,它就不高兴了嘛……”
“哦,它还会主动替你出头呢?那我第一次说你的时候它怎么不动?”
两人聊到这里,路潇忽然恍然大悟,宁兮两次说出没收她手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说了冼云泽是智障!
路潇拍案而起:“我知道了!根本不是我的问题,肯定是你刚才骂它是个智障,所以它才想报复你!”
“哦?看来它不仅听得懂人话,还专挑我说你时候再报复我,哼!”宁兮冷哼一声,表示不信。
“就是这样的!哎,不对呀——”路潇举起人偶左看看右看看,困惑又愤怒,“你自己挨骂的时候就装傻充愣,然后等着我被骂的时候再蓄意报复,这不就是故意陷害我吗?”
人偶随便她摇晃,还开心地舞动起手臂,仿佛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林川都看不下去了:“小路潇,你可别甩锅给它了,它连话都不会说呢,就这么被当成替罪羊也太可怜了!”
“真不是我!我要怎么解释你们才能相信?”路潇简直百口莫辩,只能使劲晃着手里的人偶,“冼云泽!你也是好几千岁的神仙了!你一神做事一神当!诬陷我一个人类算什么本事!”
“小路潇。”宁兮挑着眼梢,严肃地叫出她的全名,“我给你24个小时背下这张经脉图,如果做不到,我就给你的毕业实习成绩打不及格。”
“这图上有365个关窍呢!”
“那我再给你写3000字的负面评语。”
路潇抿唇看着手里的人偶,非常想把它扔出去,但想到这东西是自己花钱买的,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她把人偶放在桌子上,认真地背起了经脉图。
人偶感知到她的确生气了,于是跑过来想要抱她,却被路潇果断推开,人偶不厌其烦又朝她跑来,一遍,两遍,三遍,踩得经脉图上都是小小的脚印。
路潇离开椅子,带着经脉图坐到沙发上,人偶便顺着桌腿滑下来,也跟着跑到沙发前,顺着她的裤腿往上爬。
路潇板起脸,指着已经爬到自己膝盖位置的人偶说:“冼云泽,你离我远一点,我不喜欢你了!”
人偶听到这句话,突然停止了动作,抱住她的膝盖不动了,那茫然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路潇装作看经脉图的样子瞄了它一眼,还是不想理它。
过了几秒,人偶忽然松开手,自然滑落到地上,然后就那么静静地仰头看着她,也不再主动靠近了。
路潇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悲伤,里面还有点儿后悔。
她又偷瞄了一眼人偶——这小东西能在一个地方安静地呆十秒钟可真是奇迹呀!
“唉……”路潇一时心软,叹了口气,屈指敲了敲身边的沙发,“上来吧!”
她的话仿佛激活了某种指令,人偶瞬间重新焕发出生命力,欢快地爬上了沙发,不过却没有坐在路潇身边,而是直接钻进了她的怀里,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路潇捧着经脉图背了一个小时后,宁兮接了个电话,便叫米染跟着他出门了——伴运龟的受害者人数众多,不能放着不管,当地的安全局用他留下的蜡烛对市民进行了大规模筛查,如今筛出来的患者需要他亲自去治疗。
路潇盯着两个人走出办公室大门,立刻扔开经脉图,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宁兮和米染前脚才出门,后脚却又返了回来,路潇见状慌忙捡起经脉图,一时紧张还把图纸拿反了。
那两个人扒着门探进头,前面的米染指着路潇说:“别以为我去工作了你就可以松懈,晚上我会视频连线检查你的功课!”
路潇忙乱地摆正经脉图,连声答应:“放心放心!绝不松懈!我可热爱学习了!你们尽管去吧!”
她再次目视着两个人关上了门,耐心等候了5分钟,然后悄悄走到门边,拉开门往楼下偷瞄一眼,确认一楼真的没人了,便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像只没有骨头的水母似地仰面瘫倒,发出懒洋洋的声音。
“林川,我们出任务吧!”
林川打着游戏,头也不抬地回复:“今日天下太平,你就别做梦了。”
路潇哀怨地哼唧着,拿出手机随便看了看,突然发现自己的社媒账号点赞超过了999,点开一看,才发现是自己暗示崇蛩与UFO有关的那条帖子火了,原来崇蛩事件今天又被刷上了热门,话题置顶链接是一条青城媒体的新闻视频。
“……五天前的青城巨响事件在网上引起热议,我们的记者经过实地走访,在附近村庄找到了几位目击者,他们说当天确实看见一道火光划过天际,坠落于青城南郊,我们现在根据目击者的说法找到这个疑似陨石坑的地方,目前呢,现场情况一切正常,我们也把村民捡到的一些疑似陨石碎片送到了相关机构进行鉴定……”
话题下上升指数最高的帖子,则是另外一个刚刚发布的新闻视频。
“……专家称送检样品确为陨石,而且是一颗罕见的冰态陨石,陨石的大部分冰态外壳已在穿过大气时燃烧殆尽,只有少部分落到了地面上,那么这会不会对我们的环境造成影响呢?专家告诉我们不必担心,光谱显示陨石的成分很接近木星,极有可能是因撞击而从木星环逃逸出来的一颗冰态卫星,它和木星一样含有大量的氨气、硫化氢等,虽然会在挥发过程中产生一些难闻的气味,但并不会危害健康……”
路潇看了一眼林川:“冰态陨石?”
林川耸了耸肩:“我有时候都佩服特设处那群人的想象力。”
第30章 载鬼一车(2)你想……穿我的衣服?……
路潇在办公室里和经脉图搏斗了一会儿,大败而归,狼狈逃窜回了卧室。
她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盯着笔筒里的雕刻刀,心下琢磨和背诵经脉图相比,用萝卜雕一个公章给自己伪造一张实习证明会不会更容易些?
人偶难得没有纠缠她,而是专心摆弄起了地上的一堆快递盒,它手脚并用,连拉带踹,试图扯掉快递上的胶带,奈何力气实在太小了,白白努力了半天,还从箱子上摔下来好几回。
发现自己拆不开快递后,它干脆把箱子推到了路潇脚边,爬上去,借着箱子的高度拽了拽路潇的衣袖。
路潇想知道它到底想做什么,便顺着它的力道垂下了右手,结果人偶拉着她的手指按在胶带上,然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路潇失笑,拿起人偶放到桌子上,接着撕开了箱子上的胶带。
快递箱里装满了各种白胚关节人偶、软陶、滴胶、布匹、丙烯颜料,以及种种手工工具。
她问趴在桌边观察快递箱的人偶:“你想穿裙子吗?”
路潇左手支着脸颊,右手打开手机平放到桌面上,叩叩桌面,人偶就立刻转身爬过来,两只手抱住她的右腕,整个上身趴到她的手背上,好奇地观察路潇要给它看什么好东西,而后两个人一起用手机浏览着各种裙子的照片。
“你喜欢这类短裙,还是这类长裙,迷你裙也可以呦,我还可以给你加上一圈漂亮的花边……”
人偶还真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小裙子,但好像都不太满意,片刻后它突然推开手机,然后直起身一把抓住了路潇的衣襟,仰起头憧憬地望着她。
路潇皱起眉:“你想穿我这样的衣服?”
人偶摇了摇头。
她隐约感知到了人偶的想法:“你想……穿我的衣服?”
人偶点了点头。
“你什么意思呀?冼云泽!”路潇目瞪口呆,屈指弹了一下它的脑门儿,“你怎么能有这种特殊爱好?跟女孩子要她穿过的衣服这种想法真的很猥琐!”
路潇严肃地训斥了人偶,人偶见她不同意,便惋惜地用小手摸着她的衣领边儿,满脸恋恋不舍的表情。
此时路潇的手机突然接进来一个电话,她点了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林川的声音。
“有任务,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路潇快乐得就像是听说学校下午放假的小学生,哇哇大叫着蹦起老高,跑去拉出柜子里的行李箱,选好两套外出服装后,顺手把人偶扔进箱子里锁住了,人偶砰砰敲击箱子的时候,她已经手脚麻利地换好了一套牛仔裤与白衬衫。
路潇坐在床边,右手系着衬衫扣子,左手弹开行李箱搭扣,放人偶出来重见天日。
人偶顶着箱盖跪坐在箱子里,歪着头专注地看着她,像欣赏一朵花。
路潇身上女式衬衫看似普通,但领口和袖口处都装饰着纹样独特的白色蕾丝,衣领处还缠着一根同款纹样的蕾丝飘带,可以在第一颗纽扣下系成蝴蝶结。
路潇被人偶专注的样子逗笑了,随意抽出领口的蕾丝飘带,俯身系在了它的脖子上,灵巧地扎成一枚精致的双层蝴蝶结。
人偶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蝴蝶结,又看了看路潇领口的纹样,发现布料上的花纹一致,立刻推开箱盖站起来,高兴地扭了两下。
路潇把另外一套衣服以及外出用品装进一只双肩背包,然后让人偶也爬进了包里。她将敞着开口的背包挂到左肩上,人偶便乖巧地从背包里站起来,两肘支着她的肩膀,安静地把玩起胸前的蝴蝶结。
特设处的员工都是普通人,平时不会进入洋楼二层的办公室交接任务,所以路潇收拾好行李后便没有回凶器组的办公室,她推开卧室门,直接进入了二楼走廊,顺着楼梯望下去,果然看见林川与接洽人正在那里等她。
现在宁兮和米染去绛城处理伴运龟了,凌阳弋是个吃干饭的,这起案件只能由林川和路潇两个人负责。
接洽人开门见山说:“有人进入垚山后失联了。”
“垚山?”林川讶然,低下头沉思了一分钟,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怪异,“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路潇不明所以地反问:“你怎么就该知道?”
接洽人深深看了林川一眼,然后拿出手机,先给他们播放了一段道路救援中心的通话录音。
“救命!洪水——滋滋——我们的车出不去了——滋滋——”
“先生,您怎么了?请说出您的车牌和具体位置!”
“明南公——滋滋——我们的车牌是987——滋滋——”
“请重复您的车牌,987什么?”
“雨太大了,路都乱了——滋滋——有鬼!”
“先生,请保持手机开机!我们正在定位您的坐标!”
“来不及了——滋滋——熊——滋滋——”
“先生?先生!”
“啊!熊!不要啊——滋滋——”
通话到此为止。
打电话的男人精神极度紧张,以导前言不搭后语,从通话内容判断他好像被大雨困在了路上,然后又遭到了熊的攻击。
“这是上个月曙城警局接到一通求援电话,后续接警员再次回拨,但对面显示占线。”接洽人对两人解释,“指挥中心接到求救信息后,马上查询了明南公路当天的进出登记,但并没有找到开头987的车牌,接警员很仔细,又再次核对了明南公路进出口的全部车牌,也没有发现有车辆失踪,而且……行州那几天甚至没有下雨。”
路潇说:“那你们总能找到电话归属人吧?”
“当然,这是标准流程,号码的主人叫吴小晓,客运公司司机,他公司也真有一辆车牌号为98765的车,警方定位他的手机信号出现曙城市区,三十分钟内就找到了他,人车俱在,但他否认自己打过那通救援电话,手机上也确实没有相关通话记录,所以警察最初怀疑是有人黑入通讯商系统,使用虚拟号码搞的恶作剧。”
路潇说:“既然找到我们,这件事肯定不只报假警那么简单吧?”
“你说对了,警方离开五个小时后,吴小晓替同事代了个班,开的就是那辆98765,他们的车开上明南高速后,恰逢暴雨,结果就在暴雨中失踪了,包括吴小晓在内,一共有三辆车计16人失踪——也就是说,交通救援中心提前接到了一通来自五个小时之后的救援电话。”
路潇哇了一声:“那还真见鬼了!”
接洽人并没有赞同她的说法:“我们还没有排除是凶手通过虚拟号码制造混乱后,再实施了绑架的可能性,总之这个案子在系统里呆了一个月,直到今天才出现了一条最接近失踪时间的目击线索,有车辆确认,曾在明南高速垚山段看见过那辆98765,所以我们决定介入一下。特设处暂时没有联系曙城警方,警察那边仍在按失踪案侦查,而我们查我们的。”
“反正他们绝对不可能在垚山里,估计是被人带走了吧!”林川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之后收进衣袋,“去看看就知道了。”
垚山名之为山,实际上却是国境东北方向最长的山脉,贯穿四州,地跨寒温两带,高矮错落的山峰延绵万里,蔚为壮观,山脉内至今还存留着大片无人涉足过的原始森林,常年缭绕着云山雾海,连卫星图像也无法窥其全貌,是各路探险家、科考人员、极限攀岩爱好者最爱的探险圣地之一,垚山的最末端悄然收尾于特设处所在的青城,收关一笔,便是青山。
明南公路连接着明两行州,中段擦过垚山的边儿,根本谈不上深入山区,而且这条路还是明州和行州间的唯一陆上通道,即便上个月已经有三辆汽车在这条公路上失踪,客运线也依然没有停运,不过路上时常能看见一些抢险救援车,应该是本地警力仍在按常规流程搜寻失踪者们。
路潇两人抵达曙城后,拒绝了当地接洽人的陪同,自己订了两张吴小晓所在客运公司的车票,准备按照失踪路线重走一遍明南公路。
此时这台20座的客车里只坐了六个人。
除去司机外,车辆前排坐着两男一女,车尾坐着林川与路潇。
林川依然懒散地玩着手机游戏。
路潇则反背着双肩包,屁股滑坐到椅子前半边,刻意放低身体,借住前排椅背挡住了自己的脸和上身,人偶从敞开的背包里探出半身,乖巧地躺在路潇胸前,和她一起用挂在前排椅背上的手机看电影。
看着看着,路潇突然扭转身体,从压在身下的衣兜里掏出了一管透明唇釉,人偶因颠动而转回头,好奇地观察着她涂唇釉的动作,路潇见状微微一笑,自己涂完后,便用这支唇刷也给它涂了一点唇釉,人偶配合地仰起头,还学着她的样子抿了抿唇,脸上随即浮现出肉眼可见的开心。
路潇瞧见它那副得意的表情,笑着摇头:“冼云泽,等你恢复了记忆,一定会后悔的。”
此时林川的手机上弹出了来电浮窗,备注显示“蜥形纲扛把子”,但他坚持到一局游戏结束,才退出界面接通了电话。
“有事吗大儿子?——是,我和小路潇来垚山了——哪有那么严重,一点小情况——没问题的话今晚就能回去——嗯嗯嗯挂了!”
他挂断电话,转头问路潇:“你跟大儿子说我们来垚山了吗?”
路潇挑眉:“我闲的?”
“那应该是特设处跟他汇报了吧!”林川没怎么在意,继续玩起了游戏。
路潇也没怎么在意,但稍后工作群里突然发进来两条信息。
<小路潇学习监督群(5)
[公事一律艾特我]:@少年英雄小哪吒,别想偷奸耍滑
[公事一律艾特我]:@少年英雄小哪吒,什么借口都没用,明晚前背不出经脉图,你的实习成绩就是不及格
路潇撇撇嘴,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正在看电影没有背经脉图的?难道他在自己身上安监视器了?
突然间,客车转舵靠路边停下了。
司机从储物箱中拿出一副手套,起身对乘客们解释:“水箱亮灯了,我下去看看。”
司机下车打开引擎盖,摆弄了一会儿,然后回来扒着车门说:“水箱没水了,我去后面村子买桶防冻液,麻烦大家稍等一会儿。”
林川闻言收起手机,小声交代路潇:“我跟他去看看,这趟路线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别让他一个人落单再走丢了。”
路潇说了声好,然后便看着林川借口帮司机拎防冻液,追着他一起下了车,她从侧窗看到后窗,一直目视着两个人走进了五十米外汽车刚刚穿过的涵洞里。
那是一个不算长的涵洞,透过半圆形的涵洞口,能够清晰地看到一座村庄,村庄里有着高耸的信号塔、整齐的电线杆,沿街铺面上挂满高高低低的招牌,招牌下都堆着废旧轮胎、摆着汽车升降机,一些修车工正在升降台边忙碌,看起来这应该是一座依托公路兴旺起来的村庄,不难买到防冻液。
路潇没有发现异常,于是转回头继续陪着人偶看电影,她前面三位乘客则昏昏欲睡,也不在意司机的离开。
然而20分钟后,林川和司机还没有回来,路潇心中便有些奇怪。
她暂停电影,再次看向车窗外,此时车前方还是一片深山老林,但车后的隧道却不知何时变了模样,如今那里是一条漫长而黑暗的隧道。
路潇立刻就清醒了。
她揣起手机,握了下右腕上的珠串,然后轻手轻脚地避开前方乘客下了车。
因为车上还有三个平民,路潇不敢走得太远,她走开两米,拨通了特设处的电话,不过这地方的信号非常差,她重播了三遍都无人接听,便又改打林川的电话,却也是一样的效果,然后她再次改换宁兮的电话,重播了四遍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话筒内发出滋滋的声响,模糊了她的声音:“副组,我丢在垚山里了!我们的车开进涵洞后突然换了位置,现在林川不见了,这儿只有我和另外三名乘客,我不敢离他们太远,这什么情况啊——喂?喂喂?”
路潇还没说几句,通话便因信号问题中断,她再次拨打电话时,就只能听见空洞的嘟嘟声,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标志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苦恼地撇了下嘴,只得收起手机,可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刚刚林川接到的那个来自宁兮的电话。
并不是特设处跟宁兮汇报他们来垚山了,而是她说的。
半小时前,宁兮接到了她刚刚打出的那通电话,但是没听清内容,当他回拨路潇的电话时,却发现怎么都打不通,这才打给林川询问两人在哪儿、是否安全,结果林川告知他一切正常,所以宁兮就怀疑她不想背经络图在耍花招儿,于是往群里发了两条莫名其妙的警告,还给她扣了个偷奸耍滑的帽子。
这通电话穿越了时间,和吴小晓身上发生的情况一模一样。
原来早在30分钟前,她和这三名乘客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