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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婉没有见她,只让慎春和寒笙将她堵在配殿说话,然后吩咐靖秋去养心殿请皇上。

她怀着孩子,禁不起半点冲撞。

和敬是嫡公主,最得皇上宠爱,失母之后,又加一层怜惜。若自己与她硬碰硬,哪怕失去孩子,最多拼个两败俱伤。

正好合了某些人的心意。

配殿里,慎春好言相劝,寒笙恶语嘲讽,把公主直接说崩溃了,冲出配殿往主殿跑。

鄂婉掏出金怀表看了一眼,吩咐乔顺关门,又让几个小内侍在屋里把门顶住。

红木雕花门才被撞了一下,鄂婉就听见了皇上呵斥公主身边人的声音。

鄂婉示意乔顺他们散开,自己的抱着肚子歪在罗汉床上,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她今日必须将公主打疼,才能免去公主后续再被人利用,跑来寻她的晦气。

乾隆训斥完公主府的人,失望地盯了和敬公主一眼,推门进来看鄂婉。

“皇阿玛,皇额娘尸骨未寒,您便另觅新欢,不要女儿了吗?”

和敬公主在院中哭闹起来:“儿臣已然没了额娘,不想再失去阿玛!”

“公主,有话好好说,何必诅咒皇上!”鄂婉靠在皇上怀中,一边装可怜,一边挑拨。

乾隆在门外便听见了鄂婉的心声,知道她不是真心为难和敬,而是和敬几次冒犯,让她有些不耐烦,想要一劳永逸。

鄂婉怀着孩子,如何禁得住和敬这样闹,乾隆心里的小火苗腾地高涨起来,扬声吩咐李玉:“公主累了,送她回府休息。”

就是要强行将人送走的意思,那怎么能行,鄂婉扯了扯男人的袖子:“皇上,和敬公主素来稳重,今日之事必有缘由,不如将公主府跟来的人都送去慎刑司审一审,看看是否有小人从中作梗。”

皇上闻言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倒是和敬公主听见了在院中骂起来:“鄂婉,你敢!你这只白眼狼,亏得我额娘生前对你那样好!”

我在帮你啊孩子,你被人当了枪使,鄂婉才想到这里,就听皇上说:“李玉,把公主送去寿康宫,交给太后,将公主府跟来的奴才全都押去慎刑司审问。”

等一行人离开,耳边终于清净了,鄂婉抬眼看皇上:“臣妾相信公主是好的,今日之事一定有人从中挑拨,还请皇上不要责罚公主。”

乾隆怜惜地抚着鄂婉微微隆起的小腹,低声说:“和敬小时候是个很乖巧的孩子,是朕和皇后把她给宠坏了。和敬没比你小多少,你在她这个年纪,已然知晓家族兴衰,懂得为长辈分忧了,可她还如稚童一般任性胡闹。”

皇上这是在心疼她吗,鄂婉领了皇上的心疼,也反过来心疼起皇上:“先皇后早逝,只留下和敬公主这一点骨血,难为皇上又当阿玛又当额娘。”

“你总是这样善解人意。”至少在和敬的事上,鄂婉做得足够大度,乾隆不是不知道。

鄂婉:真正善解人意的是皇上才对。

不知为何,鄂婉在皇上面前,总感觉自己是个透明人,仿佛能被对方一眼看到心里。

正在偷听心声的乾隆:“……”

慎刑司的手脚非常麻利,很快审出了背后挑拨之人,慎刑司的主事亲自到咸福宫来禀报。

无巧不成书,慎刑司的主事前脚刚到,寿康宫派来问罪的乌嬷嬷也到了。

皇上示意慎刑司主事先说,等他说完,才问乌嬷嬷:“嬷嬷此来有何贵干?”

贵干?她这是找骂来了,乌嬷嬷心里苦,忙改口:“太后听说和敬公主冲撞了鄂妃娘娘,怕惊着娘娘的胎,特意让奴婢过来瞧瞧。”

皇上朝她身后看一眼,哼笑说:“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怎么看人空着手来?”

就知道躲不过,乌嬷嬷硬着头皮说:“是奴婢老糊涂了,忘了拿太后给娘娘压惊的赏赐,这就回去取!”

等寿康宫的赏赐送来,和敬公主没事,她的额驸被皇上撸了亲王世子之位。

“皇上,揆常在如何处置?”李玉赶紧问。

皇上眉眼不动:“居心叵测,杖杀。”

揆常在是什么人,从前做宫女的时候是魏贵人身边的一条狗,如今成了常在也是。没有主人一声令下,如何敢对别人龇牙。

可皇上把额驸的世子之位都撸了,也没提魏贵人。可见这得宠的与不得宠的,真得宠的与假得宠的,果然不一样。

鄂婉心里有些酸,看一眼寿康宫送来的赏赐,对寿梅说:“茯苓粉看着不错,让小厨房做了茯苓糕来吃。”

乾隆能听见鄂婉的心声,却很少能感受到她的心情,除非她内心有剧烈起伏。

比如眼下,心里酸得不行。

“怎么想吃茯苓糕了?是不是用午膳的时候醋吃多了?”他明知故问。

鄂婉懒懒应了一声,朝后靠向迎枕,却被男人接住,抱在怀里:“朕今夜留下陪你。”

“臣妾怀有身孕,不能侍寝。”

鄂婉向旁边挣扎,又被男人捞回来,还是没好气:“魏贵人年轻貌美,风骚狐媚,花样多,皇上何必留在臣妾身边自苦。”

这女人心里越酸,乾隆心里越甜:“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是是是,皇上教训的是,臣妾的嘴巴也不如魏贵人甜。”

这女人惯会口不应心。

乾隆倾身,吻了一下她的唇:“是么,不够甜?朕尝着很甜呢,像蜜罐子一样。”

抬手探入前襟,在寿桃上捏了捏,一边封住她的唇,不许她犟嘴,一边絮絮说:“魏贵人太年轻,哪有你花样多。论起床上的花样,整个后宫加起来都不如你多,不如你会。”

前三个月她都没忌口,更不要三个月之后胎像稳固了,鄂婉少不得侧着身子,让他来了一回。

先皇后病逝,本来不用早起请安,奈何纯贵妃协理六宫之后,积极要求进步,每天非要带领众妃嫔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先皇后在时,有孕妃嫔都可免了请安,可咱们这位纯贵妃很会调.教人呢,每天让你挺着肚子来回跑。”咸福宫在西六宫的西北角,寿康宫在东南角,路程并不近,明玉见鄂婉鬓边有汗,心疼得不行。

她向太后提起,太后只是不接话。明玉知道太后因为和敬公主的事,还在迁怒鄂婉。

春末夏初,一天比一天热,鄂婉所幸早起,趁着凉快散步到寿康宫,权当锻炼了。

来得早些,也能跟明玉说会儿话。赶上太后心情好,还能给太后奉个茶,拿个佛珠什么的,刷刷好感。

“我挺好的,慎春她们都说怀着孩子要多走动,临盆的时候才好生。”

古代女人生孩子不亚于鬼门关一日游,鄂婉再懒得走动,也不敢懈怠,生怕拿到单程票,有去无回。

想起太后这两日对明玉的态度,鄂婉严肃提醒她:“别替我求情啊,我愿意多走走。现在受点罪,生的时候才能少受罪。”

不过明玉在太后这边还是有点影响力的,纯贵妃她们过来请安,都是站着,没有座位,鄂婉却有一把舒适又稳当的圈椅。

屋里脂粉味重,太后特意让鄂婉坐到门边,许明玉在身旁照顾。

“今日嘉贵人怎么没来?魏贵人好像也没来。”平日这俩最积极,哼哈二将似的跟在纯贵妃身边,鄂婉小声问明玉。

明玉跟她咬耳朵:“八阿哥被人推下炕,摔断了腿,落下残疾,皇上大怒,把八阿哥身边的乳母、保姆乱棍打死。嘉贵人也因为选人不当被禁了足,半年之内恐怕出不来了。”

至于魏贵人,她也不知道。

太后眼尖,瞧出魏贵人不在,问纯贵妃:“魏贵人怎么没来?”

揆常在曾经在魏贵人身边服侍,太后不信揆常在挑拨和敬公主,魏贵人半点不知情。

纯贵妃闻言脸上笑容不变:“回太后的话,魏贵人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太后,连着几日告假。”

太后哼一声:“病了?什么病?怕不是心病。”

纯贵妃强笑:“延禧宫早起派人来向臣妾告了假,臣妾也没问是什么病,等会儿问过再来禀报太后。”

“先皇后病着的那段时间,娴妃协理六宫,可不敢这样模棱两可地回话。妃嫔病了告假,连什么病都不清楚!”

纯贵妃知道自己被太后迁怒了,可她又能怎样呢,只得捏着鼻子跪下请罪。

纯贵妃跪下了,其下所有妃嫔都得跟着跪。鄂婉才握住椅子的扶手准备起身,听太后说“鄂妃你起来做什么,不晓得自己怀着龙胎吗?还不快坐下!”

得,她也被太后迁怒了。不过这样的迁怒她喜欢,鄂婉松开椅子扶手,惬意坐下。明玉也因为要照顾她,没有跟着罚跪。

看了一上午好戏,鄂婉心满意足回到咸福宫,才走到院中,见寿梅迎上来说:“娘娘,金常在求见。”

鄂婉挑眉:“哪个金常在?”

说话间,早有人从屋里迎出来,上前含笑行礼:“嫔妾金淑雅,与娘娘同年选秀,得了娘娘的福泽才得以入侍。今日冒昧前来,只怕娘娘不记得嫔妾了。”

经过对方提醒,鄂婉恍然:“你是选秀时站在我左边的金姑娘,镶蓝旗佐领的女儿。”

算起来两人也是同年了。

鄂婉带着金常在进屋,问她今日所为何来,金常在笑吟吟说:“娘娘出身镶蓝旗,嫔妾的阿玛听说娘娘遇喜,特意托人带了不少人参、燕窝进来孝敬。”

伯祖父病重那段时间,因为大选名额的问题,没少派人请这位姓金的镶蓝旗佐领上门,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的名字加上。

鄂婉在长房侍疾,与这位金佐领有过一面之缘,见他穿着朴素,甚至有点寒酸。

她问过伯祖父镶蓝旗佐领的俸禄,伯祖父如数家珍,说镶蓝旗佐领的年奉大约是105两银子,外加105斛米,另有养廉银200两左右。

实在算不得多。

哪怕佐领管理一方,有些外快,想来也买不起人参、燕窝这样名贵的滋补品。

回想选秀那日,这位金常在的穿戴,似乎也简素得紧。

金常在送了东西,同鄂婉寒暄几句便走了,似乎并无所求,当真是应家人之请才来的。

“这位金常在进宫之后可得宠?”不是鄂婉目中无人,而是金常在委实透明。

寿梅摇头:“奴婢没有留意。”

从乾隆三年开始,每三年一次大选,每年一次小选,再加上内务府还有选拔,后宫人太多了,谁又会注意三年前入侍的一个小小常在。

鄂婉又问靖秋,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不由沉吟:“我进宫三年,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我有孕的时候跑来送礼,而她本人又不得宠,目的不要太明显。”

宫中没有皇后,也没有皇贵妃,只有一个纯贵妃主事,纯贵妃之下便是娴妃、愉妃和她。

愉妃本人不得宠,娴妃东巡回来才被降了位份,她却盛宠遇喜,鄂婉恍然发觉她揣崽之后也变成了后宫里一条明晃晃的金大腿。

“高位妃嫔有孕,不能侍寝,总会提拔下面的小主固宠,这样生产之后才能顺利复宠。”

慎春跟在先皇后身边见得多了,当年先皇后也想这么干来着,结果纯贵妃和魏贵人得宠之后只顾自己,效果并不明显。

“人心隔肚皮,娘娘三思,别到时候又养出一窝白眼狼来。”

鄂婉觉得慎春这个“又”字用得极好,顺着先皇后的例就下来了,真没把她当外人。

养白眼狼?狗都不……

“养!为什么不养!养的就是白眼狼!”鄂婉总感觉这事不简单,“孕中无聊,闲下来不是睡就是吃,养个小常在权当消遣了。”

万一不是白眼狼,也好多个帮手。

熬到妃位这一层,便要爱惜羽毛,总不能什么事都自己往上冲,做光杆司令。

金常在送过礼,便有了借口,常来常往,陪鄂婉说话解闷。

“金常在能歌善舞,会煮茶制香,手上的绣活也好,是个全才呢。”鄂婉品着金常在刚煮的安胎茶,象征性夸了一句。

慎春立刻捕捉到其中嘲讽,抿了嘴笑:“何止这些,金常在踩点的本事也十分了得。每回来都能偶遇皇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养心殿那边提前知会了呢。”

寿梅也笑:“人是巧的,只可惜容貌实在逊色,偶遇皇上也不过请个*安,不知当年选秀撞了什么大运才能进宫。”

金常在如何进宫,没人比鄂婉更清楚了。忽然想起明玉在选秀之后说的那句“爱屋及乌”,感觉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明玉是自谦,用在金常在身上就很贴切了。

大约对方被皇上“爱屋及乌”了一回,还想再来一回。

偶遇得多了,金常在还未得偿所愿,皇上却烦了:“李玉,你去查查,这个金常在是哪一年进宫的,谁让她进宫的?”

金常在屡屡出现在咸福宫,李玉心里早生了警惕,让人查过她的来历。

“皇上,金常在是乾隆十三年经由大选入宫,与鄂妃娘娘同年,大选那天就站在鄂妃娘娘身边。当时您赐了鄂妃娘娘香囊,连同娘娘身边的两位秀女一并留用了。”李玉苦着脸说。

本来那一队都被撂了牌子,后来让太后一问,立时赐了三个香囊出去。

乾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在他印象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金常在是个妙人,又肯花心思给臣妾解闷,哪里碍着皇上了?”鄂婉忍笑。

不是皇上记性不好,而是金常在选秀时不长这样,进宫之后大变活人。

乍然见到,鄂婉也没对上号,等她做完自我介绍才想起来。

乾隆听完心声,哼笑:“她没碍着朕,可她碍眼。生得肥头大耳不说,胸前那两块肥肉颤巍巍的让人厌烦,看一眼好像吃了满嘴肥油,腻得慌。”

鄂婉没忍住笑了,抻得肚皮疼,忙用手抱着肚子。

乾隆三年的金常在并不十分美貌,胜在清秀可人,很有些小家碧玉的样子。

后宫大家闺秀太多,偶尔有个小家碧玉,也能让皇上换换胃口,运作好了或许能在差异化竞争中赢得一席之地。

魏贵人便是现成的例子。

奈何金常在选错了路,她没走魏贵人的路,而是走了鄂婉从前的老路。

一直在丰胸。

原主是典型的沙漏型身材,人虽然干巴,但比例近乎完美,丰胸之后身上有了肉,优势越发明显。

但金常在……据鄂婉观察,应该是假沙漏真梨型。胸丰起来,整个人胖了好几圈,并不好看,反而失去了之前的优势。

不过也没有皇上说得那样夸张。

“臣妾喜欢金常在陪着,皇上若不喜,晚些来便是。”鄂婉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试探金常在一下。

皇上每天都会来看她,时辰基本固定,金常在时常往来,稍加留心并不难摸出规律。

若皇上忽然改了规律,金常在还能踩对点,一次或许是运气好,次数多了便要查一查她背后的人是谁,以及那个人派她到自己身边来的目的。

李玉此时还没退下,听见鄂妃恃宠而骄居然让皇上给金常在腾地方,吓得汗毛倒竖。

下意识看了慎春一眼,果然见她额上也冒了汗。

鄂婉在心里把谋划都想周全了,才发觉屋中气氛不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皇上,臣妾……”

“罢了,朕不爱看她,晚些来便晚些来。”

乾隆听完整段心声,只觉鄂婉的做法麻烦又琐碎,不如直接将人丢去慎刑司,不到半天便能出结果。

可太医说孕中难免多思,有个人陪着她玩也好,乾隆决定屈尊降贵配合一下。

李玉:皇上你变了。

慎春:寒哲宠贯潜邸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鄂婉原本在心里忏悔,自己被皇上的美色和甜言蜜语迷了心,这才放松警惕,只把皇上当夫君,忘了他才是紫禁城真正的主子,和自己后半生最大靠山。

跟皇上一比,金常在不重要,她背后的人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看事情要看本质,抓主要矛盾。

正在绞尽脑汁找补,忽然听见皇上妥协了,鄂婉:这就是宠妃的待遇吗?人家好喜欢。

女人怀孩子本就辛苦,她喜欢就好,乾隆并没有感觉被利用,反而有一种被需要的自豪和欣喜。

一连几日,皇上过来的时辰都不一样,却依然能偶遇金常在。

不是每天都能遇上,但频率算起来并不低。

鄂婉一边享受着金常在的多才多艺,消磨时光,一边让靖秋和乔顺联手去查。

第57章 固宠就这点胆量,还敢把朕往外推。……

“娘娘,查出来了,金常在的兄长是蓝翎侍卫,在膳厨门当差。”乔顺是太监,进出打听事比宫女便宜,知道的也多。

所谓膳厨门,便是位于养心殿东南的遵义门,门虽不大,位置却重要。

遵义门与乾清宫的月华门相对,方便皇上进出,也是皇上去西六宫的必经之地。

鄂婉托腮:“即便她兄长在膳厨门当差,也总有不当值的时候,怎么可能把皇上的行踪打听得如此精准?”

靖秋原是长春宫情报工作一把手,如今被乔顺抢了先,怎能不争:“娘娘,奴婢手上掌握着一条富察家埋在宫里的暗线。先皇后之前交代过,必要时可以给您用。”

鄂婉陪伴先皇后日久,自然知道那条暗线的存在,也清楚暗线的终端握在谁手里。

不到非常时刻,不能用,她摆手:“杀鸡焉用牛刀。”

“谁是鸡,谁是牛啊?”皇上又不按常理出牌,今天用过晚点才到。

鄂婉抱着肚子要起身,被皇上按住,嗔怪道:“皇上总是这样,来了不许人通报,走路也没声,是想看臣妾出洋相吗?”

“你还有洋相呢?来,出一个给朕瞧瞧。”

乾隆被埋怨了也不生气,反而握住鄂婉的手:“朕这个时辰过来,总不会看见金常在了吧。”

人丑脑子也不聪明,这么多天了自己对她无意,都看不出来。

话音未落,有宫女表情木然地走进来禀报:“皇上,娘娘,金常在来了。”

“……”

鄂婉朝皇上投去歉意地一瞥,见皇上额角青筋都鼓起来了,听他怒声吩咐李玉:“把人押去慎刑司审问。”

“皇上,好端端的,为何要把金常在押去慎刑司?”这几次偶遇,皇上还挺有耐心的,今日为何动了真怒,鄂婉不解。

乾隆能忍一个常在这么久,也算史无前例了:“她窥探帝踪,难道不该审问吗?”

鄂婉:百密一疏,忘了还有这条。

梳洗过后,叫了水,鄂婉才明白皇上在急什么。

他急.色啊!

后宫宠妃都死绝了吗?怎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分忧!

鄂婉抱着肚子,侧躺生闷气:“皇上,人家是孕妇啊,您去找别的宠妃吧。”

她不说还好,说完男人又贴上来,让她感受生命的长度和坚硬,然后握着肩膀,小心翼翼蹭进去。

又叫了一回水,才肯罢休。

三日后去给太后请安,明玉偷偷告诉她:“与咱们一起入选的金常在,原来是嘉贵人的远房堂妹。嘉贵人伤了眼睛,失了宠,却不死心,想要托金常在上位争宠。”

“你怎么知道的?”鄂婉问明玉。

明玉就把昨天皇上过来与太后说起的事,给鄂婉讲了一遍:“金常在因你进宫,又因你被逐出宫,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此时鄂婉才相信,嘉贵人真是伤了眼睛,而且伤势颇重,不然也不能将金常在推出来争宠。

说起争宠,鄂婉看向明玉:“你就没想过争宠吗?”

明玉别开眼,强笑说:“咱们两个有你一人得宠就够了,你好了,自然不会忘了我。”

“我当然不会忘了你!”

鄂婉握住明玉的手:“你家里人怎样,没给你施压吧?”

明玉摇头:“他们的手再长,还能伸到寿康宫不成?”

戴佳氏的手确实伸不进寿康宫,却伸向了养心殿。

鄂婉一直怀疑金常在身后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嘉贵人。按理说嘉贵人全家获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不应该还有这么大的能量。

金常在的阿玛是镶蓝旗佐领,官位不高,却有实权,不至于因为远房堂亲的关系,就让女儿向一个不得宠的贵人俯首称臣。

正当她百思不解的时候,明玉哭着求上门来:“金常在窥视帝踪的事,皇上派人彻查,查出金常在的兄长是经我阿玛推荐进宫,在遵义门当差!”

乾隆三年,明玉的阿玛还只是一个都统,十年过去升任领侍卫内大臣,兼直隶总督。

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你阿玛见你不得宠,所以推了别人的女儿争宠?”鄂婉简直不能理解这样的脑回路。

“不是!”

明玉气得浑身发抖:“我额娘虽是嫡福晋,却只生了我一个女儿。为了给戴佳氏这一支传宗接代,我额娘被族中逼着给阿玛纳妾,娶了金家一个庶出的姑娘。那个姑娘进府当年便生下男胎,之后又陆续有了一儿一女,很得我阿玛欢心,几乎把我额娘架空。”

有了这样一层关系,明玉的阿玛才帮了金家的忙,把金常在的兄长弄进宫做了御前侍卫,惹下这场祸事。

“窥探帝踪是金家人做下的,不与阿玛相干。”鄂婉宽慰明玉。

明玉哭成泪人:“先皇后病逝,皇上性情大变,因皇后丧仪大开杀戒,更不要说窥探帝踪这样的大罪了。家里带话给我,说我阿玛已经受牵连被关进了大理寺的监牢!我阿玛年纪大了,如何受得住牢狱之苦!”

“你先别哭,容我想想。”

鄂婉抱着肚子,烦躁地在屋中转了几圈,对明玉说:“当初我伯祖父病逝,西林觉罗家危在旦夕,因我得宠,才能保全。明玉,你要不要也试试?”

后宫不得干政是祖训,她是西林觉罗家的姑娘,所以才能为西林觉罗家说话。

若她平白无故在皇上面前,为明玉的阿玛开脱,轻则被视为后宫干政,重则有可能会被怀疑结交外臣。

西林觉罗家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安稳日子,鄂婉不敢赌。

眼下能为戴佳氏说话的人,只有明玉。

明玉收住眼泪,脸颊腾地爆红:“我、我行吗?其实我……我有点怕皇上。”

进宫三年,她统共侍寝过几次,每次都很疼。事后被司寝嬷嬷揉肚子更疼,有一回疼得晕了过去。

鄂婉是为了西林觉罗家不得不进宫争宠,但明玉……鄂婉总觉得她是真心喜欢皇上自愿进宫。

第一次可能不是,但第二次肯定是。

当年鄂婉没少撺掇觉罗氏给明玉说亲,结果都没成,她就怀疑有人从中作梗。

直到在第二次大选时看见明玉,才终于品出点味道来。

比起失去体重管理,只要胸脯的金常在,明玉算天仙了。哪怕在争奇斗艳的后宫,她也是中上之姿。

问题出在她性格爽朗,行事却端庄,这既是太后最欣赏她的地方,也是后宫最不缺的。

怎么看都少了一些特色。

皇上阅女无数,什么样端庄的贵女没见过,未必会对明玉上心。鄂婉能侥幸杀出重围,也不过是走了后宫四大宠妃的老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罢了。

思及此,鄂婉凑过去向明玉传授心得,抬眼见明玉羞得捂住脸,脸颊红到滴血。

听她颤声呜咽:“不行……我做不来……我不行。”

鄂婉放弃“授人以渔”,决定直接“授人以鱼”,让寿梅找出几匹凝霜纱来,给明玉做了两套寝衣。

明玉提着状若“皇帝新衣”般的纱制寝衣,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你敢在皇上面前……穿这样的寝衣?”

完蛋玩意儿!鄂婉挺着孕肚一脸恨铁不成钢:“我是宠妃,又不是皇后,没必要穿得严严实实为天下女子做表率吧。”

又让寿梅把自己那几套月影纱的寝衣拿出来大方展示:“这是我穿的,你敢穿吗,敢穿我就让人照着给你做几套。”

看过鄂婉穿过的寝衣,明玉瞬间觉得手上这套纱衣也不是那么透明了,还是有点含蓄美的。

鄂婉为了全族安危放弃那么好的傅恒,想办法取悦皇上把自己变成宠妃,她为什么不能争宠救阿玛出牢狱?

见明玉眼中清亮,鄂婉知道她终于过了心里那一关,准备放手一搏,而自己也能在今后的孕期睡上安稳觉了。

男.色虽好,终究比不过肚里这一位,等孩子平安落地,她才算终身有靠。

可夜里躺在床上,没人折腾她,反而有些不习惯,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起风了,时不时有闷雷滚过殿顶,雨点撞击窗棂唰唰地响,吵得人难以入眠。

合上眼,黑暗的虚无中有雪亮的电光划过,炸雷仿佛就在耳边。

上辈子她死在了这样雷电交加的深夜,天边电光闪过,鄂婉掀开薄毯蒙住头。

毯子太薄,除了让她呼吸不畅,感觉闷热,并不能降低炸雷的威力,仍然将她吓得瑟瑟发抖。

有人把她从薄毯里挖出来,抱在结实的怀中,让她的脸埋在胸前,用温热的大手捂住她的耳朵,生气又心疼地说:“就这点胆量,还敢把朕往外推。”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样,被男人抱在怀里,窗外的风雨声和雷声仿佛都变小了。

“皇上,你怎么来了?你今日不是翻了明玉的牌子吗?”明玉有太后助攻,只要她愿意,必然能请动皇上,鄂婉一点也不担心。

乾隆抱着鄂婉,还要时时照顾她隆起的肚腹,动作维持得很辛苦:“朕知道你最怕雷雨夜,又怎会让你独守空房,一个人躲在毯子里发抖。”

鄂婉抢了皇上,再不替明玉出头就有些说不过去了,索性缠着男人说起窥探帝踪一事。

“那个蓝翎侍卫是那苏图大人推荐的不假,可窥探帝踪的事与他无关,皇上可要明察。”

乾隆小心翼翼将鄂婉翻了一个面,从背后环着,让她自己抱好隆起的肚子,才开口训斥:“朕真是把你宠坏了,竟让你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

看不见皇上的表情,却能分辨他的语气,话说得严重,语气还是很温和的。

鄂婉起了坏心,朝后伸手向下探,想要抓住皇上的命门,再贴着他缠磨。等他餍足的时候提要求,对方脑子转得慢,比平时好说话多了。

谁知手才伸到半路便被人捉住了,鄂婉知道皇上顾忌着她的肚子,不敢对她用强,于是带着男人的手抓住了他的要害。

身后传来倒抽气的声音,鄂婉同时一惊。她以为明玉得手了,消耗了皇上的火力,没想到触手仍旧坚硬。

吓得她想要耍赖将手抽回来,却被人用力按住,听他得寸进尺先提要求:“把纱衣穿上,给朕看。”

鄂婉:“……”

“皇上在承乾宫还没看够么?”鄂婉试探着问。

明玉到底穿没穿啊,穿了怎么可能让皇上跑了?

还跑了,当他是什么,几辈子没见过女人的登徒子吗?他是皇帝,要睡自然也要睡极品和奇葩才对,比如眼前这个怀了孕也不老实的风.骚.少.妇。

“选秀的时候朕风评被害,你应该清楚朕喜欢什么样的。”乾隆没好气地捏了捏鄂婉的腕骨,让她的手掌完全贴合在上面,反而激得他自己深深吸气。

懂了,好大胸嘛,早知道让明玉跟自己一起丰胸了。

明玉的美人计失败,鄂婉被迫重操旧业干起了祸国妖姬的勾当,穿纱衣跳.艳.舞,要不是大着肚子,都想在屋里竖起两根杆子跳钢管舞了。

事到临头,他却没动静,迫着她半跪着用他的偏爱给他服务。清洗的时候鄂婉脖子以下全红了,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行了,睡吧,那苏图的事朕心里有数。”忙活到腿软,才终于得了一句准话,鄂婉躺在皇上怀中入睡。

第二天去给太后请安,鄂婉见到明玉,拉着她的手歉意地说:“是我不好。”

明玉摇头:“你从小怕打雷,眼下又怀着孩子,即便皇上不说,我也会求了皇上过去看你。”

鄂婉好奇:“那纱衣你穿了没有?”

明玉脸颊爆红:“我……我没敢……辜负了你的辛苦筹谋。”

想起昨夜种种,鄂婉脸不红心不跳:“我昨夜侍寝了,今早起来肚子有些坠坠地疼。”

明玉吓了一跳,忙将她扶到一边坐下:“皇上明知你有孕,怎么能……”

“明玉,我眼下不宜侍寝,别人争宠都争到我脸上来了,你一定得支棱起来,帮我捱过这一段。”

鄂婉爱怜地抚摸肚腹,恳求般望向明玉,见她犹豫,再次加码:“你阿玛的事,我昨夜吹了枕头风,皇上说他心里有数,想来不会为难。”

明玉向鄂婉道谢,咬唇半晌才下定决心:“好,你不能侍寝,我来为你固宠。”

回去的路上,玉糖忍不住问:“娘娘说昨夜侍寝,小腹坠痛,可是真的?用不用传太医?”

鄂婉摆手:“我不这样说,明玉恐怕还要推拒。”

原主这具身体恐怕是什么隐藏的魅.魔.圣体,挨着皇上便能软成一段雪,欢好时如何恣意也伤不到腹中孩子半分。

她也曾不安,硬着头皮询问太医,得到的结果都是:“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腹中胎儿强健有力,静待瓜熟蒂落即可。”

皇上那边似乎也有这一层顾虑,把之前的太医换了,让钱院使来给她保胎。

钱院使刚来时很惶恐,以为龙胎有什么问题,诊过脉便笑了,说出了几位太医都对她说过的话。

翻译过来就是:瓜好,保熟。

玉糖闻言长长吐出一口气,又问:“娘娘如此抬举明玉小主,就不怕她当真分走了皇上的宠爱?”

长春宫养过太多白眼狼,所以从长春宫出来的人,都对固宠这种事不看好。

鄂婉笃定:“她不会,明玉是我最好的姐妹。”

是夜,皇上又翻了明玉的牌子,没有过来。鄂婉在床上翻了几个身,终于沉沉睡去。

一连三天,皇上都翻了明玉的牌子,昨天更是夜宿承乾宫。

鄂婉知道明玉成了,真心替她高兴,用晚点的时候多吃了一些,不得不在院中消食散步。

院外响起二更鼓,寿梅拿了外衣出来,披在鄂婉身上:“娘娘若是想皇上了,积食也是很好的借口。”

玉糖气鼓鼓的,忍不住插嘴:“皇上从来都是这样,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娘娘怀胎辛苦,这两日腿都肿了,皇上只顾新欢,都没来看娘娘一眼。”

鄂婉走过去,抬手敲了一下玉糖脑门:“浑说什么,皇上也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又给她解释:“明玉家里出了事,皇上哪怕有意袒护,也要师出有名。”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窥探帝踪一事,错在金家,明玉的阿玛是被迁怒的。

可这段时间,被皇上迁怒的人还少吗,一日没有好消息传来,鄂婉也跟着揪心。

若明玉能得宠,哪怕只是挂名,也能给皇上的法外开恩一个合理的借口。

几日后,明玉登门道谢,却感觉咸福宫的人看她的眼神变了。在院中遇见寒笙,明玉主动跟她打招呼,寒笙好似没听见,转身离开。

明玉何等聪慧,立刻猜出其中关窍,也不管旁人,径自进屋去。

所幸鄂婉对她的态度没有变化,仍旧亲热,见面便问起她家里的情况。

明玉拉着鄂婉的手一五一十都说了,当面向她道谢。

鄂婉摆手:“咱们是什么情分,也值得你专门走这一趟。”

明玉抿了嘴笑:“我再不来,以后恐怕连咸福宫的门也进不了了。”

鄂婉诧异:“这话从何说起?”

明玉就猜她不知道,又把进门时的遭遇说了,鄂婉果然沉下脸:“反了天了,我这就叫人进来问清楚!”

明玉忙按住鄂婉:“咱们的情分底下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吗?不过是你这边的人大都来自长春宫,长春宫又养过白眼狼,他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

鄂婉抱着肚子气闷:“也怪我只跟贴身的几个人说了,并没往下传达,让你受了委屈。”

明玉含笑:“我阿玛放出来了,官复原职,没被迁怒,我自己也晋了位份,得了脸,说到底还不是沾了你的光。他们搞不清楚状况,冷落我,也是忠心于你的表现。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感觉委屈。”

又为自己澄清:“皇上连着翻了我的牌子,也不过召幸我两回。皇上这段时间很忙,心情也不好,我时常在配殿过夜,并没有传言中那样得宠。”

听明玉这样说,鄂婉心中警铃大作。

皇上这几日都没来看她,鄂婉以为明玉成功留住了皇上。今天对完账才发现,明玉只侍寝两回,那么问题来了,皇上这些天为什么没来看她?

西南战事平息,皇上应该闲下来了才对。

男人说忙,多半是借口。

鄂婉身为宠妃,政治觉悟比明玉强多了,送走明玉,赶紧派人去打听皇上在做什么。

“主子糊涂了!金常在才因窥探帝踪被赶出宫,连带着她的家人、内务府和侍卫处全都受到牵连,推荐人的领侍卫内大臣都跟着吃了挂落,人才从大理寺监牢放出来,娘娘怎么敢在这时候顶风作案?”慎春听见鄂婉这一声令下,差点晕过去。

终于知道皇后临终前为什么让她到这位娘娘身边伺候了,胆子是真大,也真不省心。

鄂婉想想也对,于是决定按兵不动再等几日。

谁知她等得,皇上那边差点冒火:“青雀舫还没运进宫么?傅恒是怎么当差的!”

李玉身上的肥肉被皇上这一嗓子震得直颤,赶忙哈着腰说:“皇上,昨儿内务府派人量过了,说宫门太窄,船搬不进来。”

乾隆重重放下茶碗,吓得殿中跪了一地:“宫门太窄,就把宫门拆了,船今日必须运进长春宫。”

今天?李玉看了一眼窗外昏暗的天色,就知道皇上又在迁怒人了,只片刻迟疑,脑门便挨了一茶碗。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顶着满头茶叶才走到门外,好巧不巧与背黑锅的人撞了一个对脸。

李玉同情地看向傅恒,把皇上交代的原话传达了,借着抬袖子擦脸上茶叶的空档,递给傅恒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傅恒得胜归来,除了最开始那一长串的头衔,最近又喜提内务府总理事务大臣之职,忙到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用。

正在他忙着做交接的时候,皇上突发奇想要把皇后东巡时乘坐的青雀舫搬进长春宫。

青雀舫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体量巨大,搬进紫禁城都难,如何能通过西六宫的巷道运进长春宫?

傅恒接到任务,顿时头大如斗,感觉比在西南战场上攻克土司的碉堡还难。

关键这事劳民伤财,做得没有意义,还可能影响皇后积攒半生的贤名。

傅恒朝李玉点头,算是谢过他的提醒,抬步朝殿中走去。

一个富察家生不出两样的姐弟,傅恒与皇后一样都是完人,善而不自知,有时会为了心中的善念忤逆皇上。

青雀舫如此庞大,运进宫谈何容易,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财力,搞不好还可能搭进去几条性命。

自己能想到的,以傅恒的谋算未必想不到,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他等会儿肯定要劝谏。

若放在平日,皇上说不定能听进去。奈何流年不利,这几日皇上正在跟鄂妃娘娘闹别扭,心情糟透了,恐怕没那么好说话。

李玉顾不得去换被茶水打湿的衣裳,躬身站在门外,准备等傅恒触怒龙颜之后进去插个科打个诨。

大不了再挨一茶碗,也算还了昔年皇后给他的照拂。

果然傅恒进去还没一刻钟,殿中便响起了芙蓉石描金海兽纹镇纸落地的脆响,吓得李玉又是一哆嗦。

不等他做好心理建设冲进去,就见傅恒手托顶戴花翎昂首挺胸走出来,人似乎都比方才高了,身形越发伟岸。

“这是怎么了?”李玉赶紧追上去问。

傅恒目不斜视:“皇上卸了我的差事,让回家思过。”

李玉寒毛直竖:“全都卸了?”

傅恒苦笑:“白身一个。”

李玉:“……”

等傅恒离开,李玉忖着症结所在,招手叫来一个小内侍,让他赶紧去咸福宫送信。

第58章 平反鄂妃走到哪儿了?

“什么,皇上迁怒傅恒,摘了他的顶戴花翎?”

听完小内侍的禀报,鄂婉腾地站起来,急急吩咐慎春:“走,咱们去养心殿。”

慎春是富察皇后的陪嫁,听说傅恒出事了,比鄂婉还急,很快准备好肩舆,跟着鄂婉匆匆出门。

路走到一半,鄂婉摆手叫停:“抬回去。”

慎春心急如焚地问:“娘娘,怎么又不去了?”

鄂婉坐在肩舆上,朝左右看,果然瞥见有人隐在夹巷里,盯着她这边的动静。

又改口:“去承乾宫。明玉答应我给孩子缝小衣裳,也不知做得怎样了。”

玉糖看了慎春一眼,也帮着问:“娘娘刚才不是说要去养心殿给傅恒大人求情吗?”

在慎春乞求的注视下,鄂婉轻笑:“谁说我去养心殿,是为了给傅恒求情了?傅恒办差不力,合该受罚,与我什么相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才不会这时候跑去触皇上的霉头。”

慎春立刻听懂了鄂婉话里的暗示,谨慎地说:“娘娘说得是。”

玉糖不明白慎春为何改口,可她对鄂婉服从惯了,见慎春都放弃了,她自然不会违拗娘娘的意思。

于是肩舆抬出西六宫,经过养心殿,迤逦朝东六宫而去。

鄂婉才在承乾宫下了肩舆,钟粹宫那边已然得了消息,纯贵妃冷笑:“难为她如此沉得住气,倒是枉费了我一番好筹谋。”

丹芷陪笑:“娘娘的筹谋又岂会枉费,傅恒不是被摘了顶戴花翎,回家反省去了吗?”

纯贵妃摇头:“前朝的事,你不懂。傅恒文武双全,上马能安邦,下马能治国,皇上一时恼了他,也不会冷落他太久。一网撒下去,没捞到鄂妃这条大鱼,算是白费了。”

从前鄂婉背靠长春宫,抱皇后大腿,如今皇后病逝,鄂妃设法将长春宫旧部收于麾下,拉拢戴佳明玉,笼络愉妃,开始丰满自己的羽翼。

抛开之前的恩怨不谈,纯贵妃也不能让鄂婉继续做大。

于是趁着鄂婉有孕,不便侍寝,暗示魏贵人争宠。让魏贵人在皇上面前提起先皇后的好,勾动皇上中年丧妻之痛,这才有了青雀舫进宫的差事。

差事派给内务府,就等于派给了傅恒。

时间紧,任务重,内务府不一定能在皇上耐心耗尽之前完成。惹怒了皇上,第一个被拎出来治罪的便是傅恒。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傅恒居然敢犯颜直谏,最后被削成白板。

效果比预想中的好,李玉也十分给力,按照纯贵妃设想的轨迹派人去咸福宫报信。

鄂婉知晓此事,马不停蹄坐上肩舆往养心殿赶,要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原本一切尽在掌握,谁知鄂婉走到一半忽然改了主意,华丽丽路过养心殿,改道去了承乾宫。

另一边的养心殿,乾隆也在等鄂婉,练了几张字,仍不见人来,停笔问李玉:“鄂妃走到哪儿了?”

李玉就知道瞒不过,也没想瞒,当即跪下请罪。

乾隆看李玉一眼,有些不耐烦:“朕问你,鄂妃走到哪儿了?”

李玉缩着肩膀回答:“鄂妃娘娘在承乾宫。”

乾隆笔尖一顿,墨滴在字上,索性搁笔:“她一直在承乾宫么?”

李玉摇头:“得了消息才过去。”

乾隆盯着那张毁了的字,嗤笑:“她果然没有心,谁也不在乎。”

李玉:傅恒此身也算分明了。

用晚点之前,敬事房送了绿头牌过来,乾隆翻了明玉的牌子。

“戴佳氏你头上戴的是什么?”乾隆明知故问,心中升起无限凄凉,脸色也跟着沉郁下来。

明玉摸了摸发髻上的通草绒花,慌忙拢着披风下地跪好,身体止不住发抖,颤声回答:“孝贤皇后崇尚节俭,经常带着宫女手制通草绒花。嫔妾有幸,也跟着学到了一点皮毛。”

这番话说得有些生硬,很不像戴佳氏往日端庄恭顺的口吻,倒像是鄂婉那个狠心的女人能说出来的。

见戴佳氏头上的通草绒花皆为素色,乾隆才平复心情叫起,追问:“下午你跟谁在一起?”

鄂婉所料不错,皇上果然知道了。

明玉垂着头,不敢看皇上的眼睛,恭声回答:“下午鄂妃过来,说皇上太过思念皇后,以致……以致移了性情。她向嫔妾讨教,如何用鹿尾绒纺线代替金线,她似乎想要效仿孝贤皇后,给皇上缝制火镰荷包。她还说孝贤皇后素来节俭,时常教导她民生维艰,一茶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她今后会以孝贤皇后为榜样,节俭度日。嫔妾深觉有理,也从妆奁中取出绒花,戴在头上。”

那个女人真是狡猾。

自己不敢出面为傅恒开罪,推了戴佳氏出来给他摆事实讲道理。

想起皇后在时的音容笑貌,再看戴佳氏头上的通草绒花,乾隆*心里的郁气消散大半。

两日后,傅恒官复原职,带人将青雀舫安置在圆明园福海岸边。

这一日,乾隆饭后到御花园散步消食,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咸福宫门口。

本来要折身回去,听李玉陪笑提醒:“不知鄂妃给皇上做的火镰荷包,做完了没有。”

乾隆挑眉,不许人通传,大步走进去检查工作。

鄂婉此时正抱着肚子,看寿梅做荷包。

“娘娘怎么不让慎春姑姑做,她的绣活最像皇后娘娘?”玉糖忍不住问。

鄂婉勾唇:“我手笨,怎么能跟皇后娘娘相比?让慎春做了呈上去,皇上肯定不信是我做的。”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门帘被人从外边撩起,皇上闲庭信步似的走进来。

众人起身行礼,皇上没有叫起,越过鄂婉上了炕。

上炕就好,鄂婉给寿梅递了个眼色,寿梅接收到也不敢动。

鄂婉娇滴滴喊了一声皇上,也不管屋里有谁了,转身就扑,果断抱大腿。

乾隆下意识朝后倾身,奈何还是慢了一步,被鄂婉抱住了腿。

任凭寿桃在膝盖上蹭来蹭去,乾隆盯着鄂婉隆起的肚腹,没好气地将人扶起,无奈对屋中服侍的说:“都下去吧。”

鄂婉被他扶起来,跟着脱鞋上炕,奈何肚子有些大,坐在炕沿上踢了几次也没能把鞋子踢掉。

正自气恼,见皇上弯腰,替她脱掉了绣鞋。

鄂婉眯眼,顺势将脚踩在他腿上,从小腿踩到大腿,然后朝敏感地带伸去。半路被捉住,被男人握在手中把玩。

“你身量也算高挑,为何脚这样小?”

鄂婉红着脸看皇上,见他褪去绫袜摩挲她脚背,顿时羞得踢了他一脚。

这一脚被他按在心口,低头吻了上去,再看向她时,目光几乎能拉出丝来。

鄂婉娇笑一声收回脚,手撩了裙摆掩住,又被他掀起裙摆摸进来。

“皇上,人家肚子大了,不方便。”

鄂婉朝后躲,还是被剥去旗装,露出下面月影纱的中衣,雪白丰盈在薄纱中若隐若现。

乾隆托起一边,捏了捏:“穿成这样,还敢说不方便?”

李玉和慎春守在外头,听见屋中动静不对,赶紧让人烧水。

“我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个像鄂妃娘娘这么拼的。”

李玉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下:“都这样了,还敢勾着皇上侍寝。”

慎春也是忧心忡忡,生怕出事:“谁说不是呢,鄂妃娘娘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腹中龙胎想想啊。”

靖秋这时候走过来,挤到李玉和慎春中间,看向李玉:“李公公这是怎么话说的,此处是咸福宫,不是养心殿吧?”

李玉一噎,听靖秋又道:“皇上是自己来的吧?”

靖秋朝前走一步,李玉朝后退一步:“皇上巴巴过来宠爱娘娘,娘娘还敢推拒不成?”

李玉退了几步,差点平地崴脚,赶紧点头称是。

半天里头才叫了水,这夜只叫了一次水。

饶是如此,第二天去请安,鄂婉打卡迟到。

“鄂妃你是有身子的人,即便如今胎像稳固,也不该如此任性。万一伤着腹中龙胎,可不是玩的。”

鄂婉才给太后行过礼,纯贵妃便迫不及待开口了,语气虽然温和,却结结实实给鄂婉拉了一拨仇恨。

太后闻言面上也有不悦。

“多谢贵妃娘娘提醒。”

鄂婉不提封号,只称纯贵妃为贵妃,立刻看见娴妃垂下眼睫。

从前宫里有两个贵妃,总要把封号说出来以示区分,如今只剩一个,被撸的那一个心里肯定不好受。

真不是鄂婉故意挑拨,而是很多人为了巴结纯贵妃私下已然这么称呼了。

纯贵妃听了只是笑笑,并未阻止。

孝贤皇后病逝,后宫无主,皇后以下贵妃位只有她一人。即便碍于汉女的身份,封不了皇后,也可能被晋为皇贵妃。

宫里没有皇后,皇贵妃位同副后,到时候就不是什么协理六宫,而是全权摄六宫事了。

手中的权柄与皇后并无分别。

按照宫中惯例,等孝期结束,皇上通常会大封六宫,将空出来的位置补齐。

后宫妃嫔众多,到时候谁能晋封,谁原地踏步,能否得到皇贵妃的支持至关重要。

鄂婉用称呼还给纯贵妃一拨仇恨,纯贵妃不以为然,看那神情仿佛以为自己也在讨好她。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纯贵妃,自然不想让她出面主持六宫事务,在太后心里,皇后之下唯有娴妃能当此大任。

这会儿见纯贵妃还没拿到权柄便洋洋得意,又见最得宠的鄂妃也上赶着讨好苏氏,太后话锋一转,不客气道:“若你们一个个都济事,何需鄂妃大着肚子侍寝?”

纯贵妃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明明是鄂婉狐媚惑主,怎么到头来成了她们的罪过?

是她们不想侍寝么,是皇上根本不理啊!

“是啊,现成的不济事,明年大选总要挑几个好的来服侍皇上。”

纯贵妃看鄂婉一眼,笑眯眯说:“到时候鄂妃也能轻松了。”

皇上念旧情,并非是那种有了新欢忘旧爱的,可鄂婉进宫之后,凭借那张更旧的旧爱脸,几乎把所有宠妃的路给走绝了。

胸大腰窄,腿长脚小,听司寝嬷嬷说嘴里和手上的功夫也十分了得,在龙床上什么花样都敢做,百无禁忌,把皇上勾得几乎独宠。

孕期也不消停,一夜能叫三回水,肚里那一位照样稳如泰山。

天生的祸国妖姬!

鄂婉含笑:“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可太气人了,说她还凡上了,纯贵妃板起脸想教训鄂婉几句,结果被太后出声打断。

“新人新人又是新人!”

太后重重放下茶碗,立起眼睛说:“先皇后最是简素,力主削减后宫开销,减轻朝廷负担,纯贵妃你可倒好,一味只知道择选新人,讨好皇上。”

取悦皇上,积极为皇室开枝散叶,不就是最重要的妾妃之德吗,她这样做没错啊,太后到底在气什么。

想不明白也得赶紧跪下请罪,纯贵妃心里苦。

正在纯贵妃不解的时候,娴妃就贴心开口解释给她听了:“太后拿纯贵妃与先皇后相比,便是对纯贵妃给予厚望,纯贵妃可不要辜负了太后娘娘的期望。”

这话说得很巧妙,分怎么听,听在太后耳中是勉励,听在纯贵妃耳中是嘲讽,听在众妃嫔耳中更像试探和敲打。

太后看向娴妃,欣慰笑笑。

纯贵妃捏紧帕子,脸上仍是笑着的:“娴妃说笑了,我出身寒微,如何能与先皇后相提并论。”

娴妃不声不响将了她一军,纯贵妃再不想提自己的出身,也得拎出来自谦了。

众妃嫔瞬间领会精神:论出身,纯贵妃没有封后的命,但娴妃努努力说不定能够到。

于是纯贵妃那边众志成城的阵营,忽然变得四分五裂。

被鄂婉一句“贵妃”打乱了节奏,纯贵妃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所幸她还记得来意,忙收拾好心情当着太后的面表态,今后一定向先皇后学习,勤俭持家。

好不容易见太后点头,纯贵妃直奔主题,生怕夜长梦多:“太后,盛京苦寒,永璋在那边过得很不好,求太后在皇上面前说项,让永璋回来吧。”

听纯贵妃说起永璋,太后也有不忍,爽快答应下来。

结果没成。

非但没成,反给三阿哥惹了一身的不是,被皇上当众扣上不孝的大帽子。

消息传来,纯贵妃差点晕倒,病急乱投医竟听了丹芷的建议求到鄂婉面前。

“上回青雀舫的事,皇上龙颜大怒,听说是妹妹出面,才将事情平息。”

纯贵妃来了之后只肯坐在下首,姿态放得极低:“同为后宫姐妹,妹妹也是永璋的庶母,求妹妹在皇上面前美言,让他回来吧!”

鄂婉一听,立刻抱着肚子装头晕,总算把纯贵妃打发走了。

不是她心狠,而是三阿哥这回做得太过分,让皇上动了真怒。

先皇后丧仪期间,皇上给过三阿哥机会,召他回京奔丧并没要求时间。三阿哥是怎么做的呢,一直称病,拖到今天。

“哪里是三阿哥不想回来,分明是皇后病逝,皇上心情郁结,看谁都不顺眼,纯贵妃不敢让三阿哥这时候回来触霉头。”靖秋路子最野,情报最准,一语道破天机。

多少人因此被贬谪,甚至丢掉性命,连大阿哥和傅恒都差点被迁怒。

皇后丧仪结束之后,皇上忙起来似乎忘了三阿哥,并未有任何表示。运气好的话,应该能躲过一劫。

奈何纯贵妃心疼儿子,迫不及待闹了这么一出,等于一脚将三阿哥踢出了继承人的队伍。

“盛京那边传来消息,说三阿哥病重。”

明玉经常服侍在太后身边,消息更灵通:“纯贵妃这些日子总往寿康宫跑,求太后垂怜,言语间对你颇多抱怨。”

“纯贵妃自作孽,三阿哥也是个糊涂的,我可不管。”本朝以仁孝治天下,不孝是多大一顶帽子,鄂婉不想沾惹。

再说自己跟纯贵妃很熟吗,为什么要舍脸帮她。

明玉担忧地看向鄂婉隆起的肚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一定能说动皇上,你何苦得罪她?纯贵妃心眼儿小,眼下又协理六宫,只怕会对你和孩子不利。”

鄂婉抱着肚子,心大得很:“这是我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只怕她不敢动手。”

先皇后活着的时候,纯贵妃没少在后宫兴风作浪,鄂婉早看她不顺眼了,正愁找不到机会替先皇后清理门户。

颁金节有夜宴,皇上在乾清宫设宴,款待勋贵宗亲,同时为傅恒等人庆功。

西南战事平息,傅恒回朝之时正赶上皇后丧仪,皇上只给了封赏,并未庆祝。

乾清宫的热闹一直延续到后头的坤宁宫,纯贵妃率领后宫众妃嫔在此处招待各家的命妇、女眷。

宴席上的饭菜颜色鲜亮,吃几口便腻了。太后仍旧精神矍铄地在宴会厅应酬,鄂婉不好太早离开,便扶了玉糖的手在交泰殿附近散步消食。

才走了几步,见大阿哥永璜从交泰殿一边转出,走上前来给她行礼。

鄂婉还礼,问大阿哥到这边来做什么,大阿哥含笑说有事相求。

“与哲悯皇贵妃有关?”不必大阿哥亲口告诉,寒笙时不常会跟鄂婉提上一句,据说进展并不顺利。

毕竟年代久远,想要翻案也难,但大阿哥是个认死理的,又事涉他的生母,一直没有放弃追查。

大阿哥点头朝左右看看,等鄂婉屏退了身边服侍的才说:“当年给我母妃保胎的,是一位姓鄂的太医。这位鄂太医犯了事,被流放宁古塔,我试了几次都没能把他调回京城,斗胆求鄂妃娘娘帮忙。”

怎么又是那个鄂太医,还好当年皇上没杀他,只是判了流放。鄂婉想起纯贵妃之前求她办的事,沉吟着说:“我知道了,你安心等着吧。”

回到宴会厅,鄂婉主动端了牛乳去敬纯贵妃,吓得纯贵妃赶忙站起来,脸都变了颜色。

敬完酒,鄂婉也不走,纯贵妃拿她没办法,生怕被孕妇碰瓷,只得让她与自己同坐。

“有事说事,你总赖在这里成什么样子。”纯贵妃坐在鄂婉身边简直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鄂婉饮尽杯中牛乳,含笑说:“之前娘娘求我的事,我认真考虑过了。为腹中龙胎积福,也要帮娘娘一把。只不过我听说三阿哥在盛京病得很重,怎么也要把病治好了再回来。”

纯贵妃惊讶地看了鄂婉一眼,旋即微笑:“我就知道鄂妃总会想明白,不会让我失望。”

咸福宫都是从前长春宫的旧班底,把鄂婉守得风雨不透,她即便想对鄂婉腹中龙胎做点什么,也不容易。

可鄂婉是妃位,总不能一直缩在咸福宫养胎不出来。

如今她手握协理六宫的权柄,大事小情都要经过她,只要鄂婉走出咸福宫的大门,她便有一万个办法让人落胎。

鄂婉防得住一次,未必能防得住下一次。

但凡对方是个聪明的,都不会跟她这个“现管”对着干。

“永璋是病了,我自会派人给他医治,相信很快能痊愈。”

纯贵妃似笑非笑:“鄂妃这边也该早早准备。”

鄂婉抚着肚子提条件:“盛京那边哪里有什么好郎中,三阿哥身子金贵必得太医诊治。前些年有个鄂太医,勉强算是我本家,刚好流放到宁古塔去了。说起来也是可怜,他被流放之后,家中孤苦无依,他的福晋求到我额娘面前,我额娘抹不开脸,答应想办法将鄂太医弄回来。”

听说鄂太医还活着,纯贵妃眉心一跳,瞄着鄂婉隆起的肚腹说:“这个好办。我托人把鄂太医先弄到永璋身边,让他给永璋治病,将功赎罪。等永璋返京,一并将他带回。”

纯贵妃看着鄂婉笑,用过来人的口吻道:“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能在太医院有个本家,也是鄂妃你的运气。”

暗示重用鄂太医,越发肯定了鄂婉心中猜测:哲悯皇贵妃难产而死,与鄂太医有关,与纯贵妃恐怕也脱不开干系。

鄂婉顺水推舟:“我正有此意。”

纯贵妃笑生两靥,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我等着鄂妃你的好消息了。”

鄂婉有孕之后,一直是乾隆重点关注对象,她这边才与纯贵妃说定,乾隆在乾清宫已然得到消息。

纯贵妃沾了皇后的光,为皇后固宠才得以进宫,他宠爱纯贵妃,让她生孩子,给她晋位份,便是为了瓦解纯贵妃与皇后之间的联盟。

苏家在江南富可敌国,富察家在前朝呼风唤雨,这两股势力若是搅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苏氏立起来之后,很快脱离了皇后和富察家的掌控,不但没能为皇后固宠,反而分走了一些宠爱,自此与皇后割席。

一切尽在乾隆掌握,在纯贵妃之后,他又动手拆散了魏贵人与皇后的联盟。

他是孤家寡人,皇后作为他的妻子,也应该是。

可遇到鄂婉,他拆了几次,硬是没拆开。

直到皇后病逝,她才甘心侍寝。

对皇后如此忠心的人,又怎会在皇后丧仪才过,便与老对手纯贵妃握手言和,甚至答应帮忙把被他厌弃的永璋从盛京弄回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乾隆吩咐上虞备用处盯着咸福宫和钟粹宫,到底要看看鄂婉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59章 对质那哲悯皇贵妃的胎是怎么回事啊?……

宫宴快结束的时候,鄂婉去了一趟官房,返回时又看见一个人从交泰殿那边过来。

那人身形颀长,容貌英俊,然而年纪轻轻眼角眉梢已然有了风霜的痕迹,不是傅恒又是谁。

按理说宫妃不能见外臣,鄂婉合该避嫌,可她刚刚应承了纯贵妃,而她如今有孕,许多事不方便出面,有事求到傅恒。

傅恒见她要避,被鄂婉快走几步拦住,带到僻静处说话。

“我要查当年哲悯皇贵妃的死因,为皇后娘娘洗刷嫌疑,有事求你帮忙。”

鄂婉开门见山,又简明扼要地把自己的筹谋向傅恒全盘托出,最后问:“你认识钦天监的人么?”

此时鄂婉怀孕六个多月,身量依然苗条,越发衬得小腹隆起明显,即便穿上直筒宽大的旗装也难掩孕相。

傅恒担忧地看一眼她的肚子:“你现在应该安心养胎,思虑太多伤神,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太医今天才诊过平安脉,说我这一胎很好。”鄂婉含笑说。

想起外界那些不好的传闻,傅恒还是道:“你有孕在身,圣宠固然重要,也该劝皇上……雨露均沾。”

说完脸都红了。

鄂婉笑他:“傅恒你老大不小,该成亲了。等你成亲了就会知道,什么叫蜜里调油,什么是如胶似漆。”

这下傅恒连脖子也红透了,不敢再劝,点头道:“宫里人多口杂,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靖秋手里有富察家的暗线,有事你吩咐她便是。”

说完转身离开。

等宫宴散去,鄂婉又把慎春和寒笙叫到跟前问话,问的全是三阿哥出生前后的旧事。

冬至前一日,钦天监上报,紫微星旁边的伴星天魁一日比一日黯淡。

“紫薇乃是帝星,其伴星暗合子星,天魁主昼贵,在北方诸天。天魁星黯淡无光,预示某个白天出生的皇子,人在极北,病势沉重。”

钦天监副监正低着头说:“天魁星是吉星,若任其暗淡下去,则可能令紫薇失去臂助,甚至影响帝星未来的运势。”

乾隆闲闲靠着盘龙雕花椅背耐着性子听完,心说这就是鄂婉托傅恒办的事?

给他讲故事,怪力乱神?

用过晚点,乾隆没翻牌子,去咸福宫陪鄂婉,把钦天监的故事讲给她听。

过了冬至,滴水成冰,乾隆过去时正看见鄂婉窝在外间的大炕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鄂婉怀胎八个月,四肢依然纤细,只上围和肚子长了些肉,尤其是肚子,因为腰身苗条越发显得大。

这个女人的肉永远长在最该长的地方,有时候看见她抱着个大肚子走路,乾隆都想替她托着点,生怕哪天折断纤腰。

就在鄂婉又一次瞌睡点头时,乾隆挥手示意屋里服侍的都出去,他自己脱鞋上炕,轻轻托住了鄂婉再次点下来的头。

抱着她朝后靠向迎枕,奈何肚子太大了,仰躺着不舒服,鄂婉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抱着硕大的肚子点头。

乾隆拖了另一个靠枕过来,抱鄂婉侧着躺下,又拉了薄被给她盖好。

看着女子甜美的睡颜,乾隆觉得她这样睡着就很美,又怕她永远这样睡下去,再也看不见那双灵动却诡计多端的杏仁眼。

一转眼珠一个主意,馊主意比好主意多,有时候连他都得打起精神应对。

想着人已然凑到她近前,吻自有主张落在她精致的侧脸上。

怀孕之后,她不再用香,只让人用鲜花鲜果熏衣裳,气味香甜。

鄂婉抱着肚子睡得正香,忽然感觉有些窒息,下意识张开嘴,口腔瞬间被肆意入侵。

她吟出声,想要动一动身体,却被大肚子坠住了,动弹不得。

对方听见她的喘息,越发没了章法……

能无声无息走进咸福宫大门,通过层层关卡来到她的内室,屏退屋里服侍的亲她上她的,除了九五之尊的那个男人,再不可能有旁人。

他是爽了,她却只是预热,还没到境界,被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难受得紧。

“我还没到。”她背对着他,半是娇嗔半是求。

放眼东西六宫,哪个妃嫔侍.寝之后不是一脸娇羞,哭着求饶,独她没够。

大着肚子,还要再来。

美人计里的美人果然都是极品。

“不成,等你到了,孩子跟着出来了怎么办?”乾隆隐晦地问过太医,太医诧异看他,也隐晦地表示最好不要。

临近年关,政务繁忙,他好几日不曾召幸妃嫔,也是想得厉害了,才没忍住要了她。

实在太不应该。

乾隆在心里检讨,余光却瞄见那女人费力地转过身,前襟刚刚被扯到松散,隐约露出一道浅浅的沟壑。

她睁着湿漉漉的杏仁眼看向他,颊边早飞起红霞:“皇上……”

他不敢再冒失,却有办法让她尽兴。

天生的尤物啊,自从有了她,后宫那些妃嫔于他而言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全然变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

等清洗完,重新换了衣裳,乾隆才想起来意,把钦天监的故事讲给鄂婉听。

说起正事鄂婉立刻不困了,被皇上扶起,软软靠在迎枕上,含笑说:“居于北方,病势沉重的皇子……是三阿哥?”

乾隆看她一眼,哼笑:“苏家能耐不小,居然买通了钦天监来给朕讲故事。”

鄂婉就知道乾隆不信,先帝信佛都不是真的,更何况是他这个职业皇帝。

她让傅恒出面,请钦天监帮忙,不过是找一个在皇上面前提起三阿哥的理由。

若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她与纯贵妃素来不和,骤然为三阿哥求情,皇上多半会起疑。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鄂婉打蛇随棍:“父子哪有隔夜仇,三阿哥到底是皇上的血脉,总不好让他继续留在盛京受苦。”

替三阿哥求情还不忘拉踩纯贵妃:“与其让苏家上蹿下跳地搅和,倒不如把三阿哥接回来,放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看着。”

说着抚上自己的肚子,抬眼看皇上。

又拉了皇上的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肚腹上,感受胎动,笑道:“臣妾此举不是为了帮纯贵妃,而是身为人母之后,总是见不得孩子受苦。”

这是要唤起他的孺慕之情么?乾隆还没搞清楚鄂婉图什么,自然不会轻易松口:“不是朕心狠,朕给过永璋回来的机会,可他是怎么回报朕的?他跟朕耍心眼,见大阿哥哭灵不够伤心受罚,找各种借口拖着不肯回来。直到皇后丧仪结束,纯贵妃才向朕提起,朕怎能容他?”

果然是因为这个。

三阿哥对先皇后不孝不敬,鄂婉也烦他,但三阿哥不回来,鄂太医怎么回来?鄂太医被困在宁古塔,大阿哥如何能查清楚哲悯皇贵妃难产殒命的真正原因和幕后黑手?

鄂婉握住皇上的手,撒娇撒痴:“皇上让三阿哥回来吧,权当为臣妾腹中的孩子祈福了!”

乾隆默默听着鄂婉的心声,听到“哲悯皇贵妃难产殒命”的时候,眉心猝然跳了跳。

她不是在帮纯贵妃和三阿哥,而是在帮大阿哥调查当年之事。

寒哲难产去世的原因,当年他已经调查清楚了,是整个潜邸心照不宣,互相配合的结果。

时间回到雍正三年,当他得知皇阿玛选定了富察家的姑娘为他的嫡福晋,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虑。

欢喜的是,富察家几代煊赫,皇阿玛指了这样人家的姑娘给做嫡福晋,可见对自己的看重,等于对外宣布了继承人。

忧虑的也是富察家几代煊赫,这样人家的闺秀大都有城府有主意,难驯服。

就像八叔的嫡福晋郭络罗氏,被皇玛法戏称为胭脂虎,让八叔从此背上了惧内的名声。

他不想要这样的名声。

于是他故意偏宠寒哲,让她以庶长子生母的名义管一部分潜邸的庶务,分富察氏的权。

大婚之后,他一直在观察富察氏。她端庄娴静,与他所料不差,有城府也有主意,甚至还有一点不易觉察的占有欲。

她嫉妒寒哲第一个入侍,并且很介意寒哲生下庶长子,却囿于嫡妻的身份,无法发作出来。

直到寒哲临盆那日,她带走了高氏,将难产的寒哲丢给了同样嫉妒到眼红的苏氏和金氏,借她们的手除掉了心头大患。

尽管皇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也洗刷不去他心头的疑云,他嘴上说着相信,却根本听不进去。

所以说寒哲之死,是当时潜邸所有女人心照不宣,默契配合之下的杰作。

她们联手杀死了她,并且全身而退,他明知道凶手是谁,却不能为寒哲报仇。

富察氏是嫡妻,生了永琏,另一个始作俑者苏氏虽然只是格格,却也生了永璋。

他不可能为了寒哲,治罪整个潜邸。

大约是他演戏演了全套,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对寒哲情深似海,其实寒哲也不过是他削弱福晋的工具。

可她到底因他而死,且死相凄惨,让他对她心有愧疚,这才格外厚待她的母家,和寒笙。

这么多年过去,他不想旧事重提,更不想将潜邸的龌龊撕开给别人看,可当年调查的时候,鄂太医只是失职,并没有太大嫌疑。

乾隆不知鄂婉如何能在十几年后,追查到鄂太医身上。若此事当真另有内情,查一个清楚明白也能给寒哲在天之灵一个交待了。

几日后,皇上终于松口,许三阿哥回宫过年。

这回三阿哥没有装病,是真的病了,且病势沉重。纯贵妃依着鄂婉的意思,将鄂太医推到前台,说盛京没有太医,三阿哥病重的时候一直由鄂太医在照料,这才能转危为安,求皇上让鄂太医随三阿哥返京,以备不时之需。

皇上允准,并且以鄂太医救治皇子有功,令其官复原职。

三阿哥赶在小年前回到宫中,人年轻,加之身体素来壮硕,哪怕舟车劳顿病也好了七七八八。

纯贵妃改用相熟的太医给三阿哥调理身体,鄂婉便求了皇上,让鄂太医照顾自己的胎。

皇上说鄂太医老迈,但许他与钱院使一起给鄂婉诊脉。

鄂太医见到鄂婉,老泪纵横,下跪道谢,给鄂婉诊脉过后,推荐了两个相熟的稳婆。

“臣最善妇儿一道。”

鄂太医捋着胡须说:“宫里的三阿哥、四阿哥和六阿哥都是臣照管过的,全能平安落地。娘娘的胎只管交给臣,定然万无一失。”

果然经验丰富呢,鄂婉冷冷一笑:“那哲悯皇贵妃的胎是怎么回事啊?”

鄂太医闻言脊背发凉,额上冒汗:“那次……那次是臣来晚了!”

又很快镇定下来:“当日先帝病重,臣等都被拘在养心殿,难免顾此失彼。”

刚才额上冒汗,是被鄂妃抽冷子提问吓了一跳,陈年旧事理由都是现成的,鄂太医不知说过多少遍了:“也是产妇孕期贪食,吃了太多肥甘厚腻之物,把胎儿养得过大,这才不幸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老油条就是老油条,若没有真凭实据,恐怕拿不住他。

鄂婉点头,说了一句:“不见棺材不掉泪。”

鄂太医见鄂妃点头,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谁知对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音未落又从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

“大阿哥!你……你怎么会在咸福宫?”

鄂太医只是震惊,并未慌张:“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大阿哥也不理他,拍拍手,立刻有人押了两个婆子进来。

那两个婆子身上有伤,明显用过刑。

等内侍将那两个婆子披散在脑门的乱发拢开,露出真容,鄂太医一眼看过去,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倒退两步跌坐在地。

这两个婆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刚刚向鄂妃推荐过的那两个稳婆。

宫里的稳婆经由内务府挑选进宫,可每个擅长妇儿的太医都会提前到内务府挑选熟识的稳婆,推荐给即将生产的贵人,到时候在产房里配合起来也便宜,省去不少麻烦。

鄂太医作为当年的妇儿圣手,自然在内务府有自己的接生团队,眼前这两个婆子便是他最常用的。

其中文婆子是他福晋娘家的远房亲戚,宣婆子是他额娘陪房的儿媳,两人都曾经参与过给哲悯皇贵妃接生。

大阿哥看了鄂太医一眼,又拍手,这回被押上来的是当年哲悯皇贵妃的贴身大宫女暗香。

哲悯皇贵妃离世之后,暗香没有留在寒笙身边,守着咸福宫,而是自请回到内务府。本来在四执库当个闲差,例银不少拿,日子过得很滋润,前几日忽然被鄂妃点名要来咸福宫,给寒笙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进门便被捆了,丢进库房。

暗香正自疑惑,乍然见到早已被流放宁古塔的鄂太医,和那两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稳婆,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阿哥,别打奴婢,奴婢说!奴婢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暗香不像鄂太医和那两个稳婆,她好日子过得多了,自然受不住严刑拷打,心里破防之下一股脑全招了。

这也是鄂婉费了好大周折将她要来咸福宫的原因。

故事并不复杂,无非是当年先帝病重,太后也急出病来,先皇后带了高贵妃去景仁宫侍疾,将待产的哲悯皇贵妃托付给了纯贵妃和嘉妃,最后一尸两命。

“当时奴婢吓坏了,跑去找苏格格和金格格,两人都说女人生孩子要疼上很长一段时间,不必着急,等福晋回来也是一样的。”

暗香伏在地上,抖着声音说:“可等奴婢回去,格格已然破了羊水,再去求苏格格和金格格,两人都避而不见,只说人微言轻,要等福晋回来主持大局。”

说完呜呜哭起来。

鄂婉盯了她一会儿,才问:“福晋就在景仁宫,离得并不远,派个人去报信很快便能回来。”

暗香脊背僵了僵,收住哭声,哽咽道:“当时先帝病重,太后也病了,到处都乱糟糟的,奴婢不敢……”

“不是不敢,是不想吧。”

鄂婉冷冷喊了一声:“丹薇。”

东西六宫给宫女取名很有些讲究,为了好分区,同在一个宫室当差的宫女名字里的第一个字往往相同。

比如明玉身边的常欢、常喜,娴妃身边的绯芝、绯菀,嘉贵人身边的彩云、彩霞,还有纯贵妃身边的丹芷和丹菱。

若主子出了事,被内*务府回收再利用,通常会由新主人赐名。

这个丹薇只在纯贵妃身边服侍过很短一段时间,便因风寒被挪了出去,之后分到哲悯皇贵妃身边,用尽手段成了心腹宫女。

哲悯皇贵妃去世之后,丹薇侥幸逃过了皇上和内务府的两轮清算,摇身一变去了钱多活少的四执库,日子过得美滋滋。

若说她背后没人,反正鄂婉不信。

也是哲悯皇贵妃死得不是时候,正赶上先帝病重,皇上手边千头万绪,追查不彻底也是有的。

暗香听见这个昔年的称呼,早吓得魂飞天外,自知被查了一个通透,再难脱罪,磕头如捣蒜大喊饶命。

之后鄂婉再问什么,但凡暗香知道的全都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原来纯贵妃和嘉贵人从哲悯皇贵妃怀上第三胎开始便有了谋划,一边假意示好,一边送滋补之物过去。

哲悯皇贵妃因早年生育伤了身子,这一胎怀得辛苦,又有暗香在旁边不停撺掇,吃下不少肥甘厚腻之物,孕晚期肚子像吹气球似的,大得吓人。

说的这里,便接上了鄂太医的话,胎大难产,自作自受。

“我问你,这里头可有先皇后的授意?”见大阿哥听得目眦欲裂,不等他问,鄂婉替他问出了口。

暗香说没有。

让人将暗香拖下去,鄂婉转头看鄂太医,见他早吓瘫了,只是问:“鄂太医这边可有先皇后授意?”

刚才暗香把什么都招了,其中也有鄂太医的戏份,鄂太医见问,忙摇头说没有。

两个被押上来的稳婆,也说没有。

寒笙一直站在屏风后,此时走出来,跪在大阿哥面前说:“阿哥,是咱们错怪了先皇后!当年姐姐怀上第三胎的时候,每日肥鸡大鸭子地吃,先皇后还当面提醒过不要把胎养得太大,到时候不好生。可那时候姐姐正在与先皇后争宠,哪里听得进去,只以为是先皇后咒她。如今真相大白才晓得,先皇后是个好人!”

大阿哥怨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哪怕仇人死了,怨恨仍在,在皇后的丧仪上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现在真相摊开在眼前,他终于落在泪来,朝鄂婉一揖到底:“多谢鄂母妃为儿臣指点迷津,儿臣知错了!若来日大仇得报,儿臣自请去给皇额娘守陵三年,忏悔曾经的罪过。”

鄂婉叹口气:“阿哥想简单了,大仇得报谈何容易。”

纯贵妃和嘉贵人各育有两个皇子,且这四个皇子都立住了,占后宫皇子产出的一多半。

去掉早夭的两个嫡子,除了大阿哥和五阿哥,能立住的皇子便是那四位了。

哪怕皇上足够冷血,不念旧情,也会给四个皇子一点脸面,不会轻易处置他们的生母。

经鄂婉提醒,大阿哥才从大仇得报的亢奋中回神,不用谁解释什么,也明白难度有多大。

他将拳头攥得咯咯响,转头盯着鄂太医,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吓得鄂太医以头抢地喊救命。

鄂婉要的正是这个效果,安抚好大阿哥,对鄂太医说:“你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西林觉罗家手上,要想一把年纪了还能与家人团聚,就听我的,按我说的做。”

鄂太医本来就是西林觉罗家三房的旁支,他被流放之后,全家投靠长房过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配合鄂妃还可能有活命的机会,鄂太医怎敢拒绝,立刻答应下来。

第60章 生子你看看他长得像谁?

接下来几日,鄂太医照常进宫给鄂婉诊平安脉,然后扮演无间道接收来自启祥宫的各种指令。

听完鄂太医的禀报,鄂婉不是很满意:“想办法把钟粹宫拉进来。”

她这边也没闲着,寻了一点小错,在皇上面前告了嘉贵人一状,又把她禁足了。

想与鄂太医单线联系也难。

于是鄂太医时隔多年,再次与钟粹宫搭上了线。

纯贵妃看起来温婉,可给他下达的指令比嘉贵人狠多了。

“纯贵妃问臣,娘娘腹中的龙胎是男是女。”鄂太医边说边觑着鄂婉的神情。

鄂婉含笑:“你怎么看?”

钱院使老奸巨猾,皇上问起,他也只说看不好,要等瓜熟蒂落。

尽管鄂太医全家性命都掌握在西林觉罗家手中,鄂婉也不会全然相信他,每日诊平安脉纯属走过场。

今日她倒是来了兴致,当真伸出手给鄂太医诊脉。半晌鄂太医才收回手,颤巍巍说:“似乎是个男胎。”

是男胎就好。不是鄂婉重男轻女,主要现在不管是她还是西林觉罗家都太需要一个皇子来撑场面了。

鄂婉满意点头:“鄂太医如实告诉纯贵妃便是。”

与此同时,养心殿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上虞备用处的侍卫长秘密禀报,金贵人被禁足之后,苏家人主动与鄂太医接触,似乎有所密谋。

“似乎?”

乾隆扫了侍卫长一眼,把对方低垂的头扫得更低了:“事涉皇嗣,朕要知道准确的消息。”

侍卫长冷汗直冒,应是退下。

对面一直按兵不动,安静得鄂婉心慌。这一日正在院中艰难散步,忽然见靖秋神采飞扬地走进来,扶住鄂婉另一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不必娘娘以身犯险,纯贵妃娘家的人与鄂太医见面时被抓了,现场搜出一包催情香。”

鄂婉下意识问:“为什么是催情香?”

想到孕晚期她和皇上也没消停,问出这一句脸后知后觉红了。

靖秋多伶俐的一个人,见鄂婉红了脸,故意略过这个话题:“也是苏家人倒霉,在醉花阁约见鄂太医,正好赶上五城都察院接到线报,说有官员在醉花阁狎妓,上门搜捕。没抓到涉事官员,五城都察院的人干脆抓了鄂太医和苏家人回去交差。”

抓回去审问,误打误撞揭出谋害皇嗣的大案。

话音未落,又见李玉的徒弟福顺走过来,笑眯眯说:“鄂妃娘娘,皇上有请。”

糟糕,鄂婉心说,鄂太医是她钓鱼的饵,不会在五城都察院熬不住刑,把她也给卖了吧。

苏家谋害皇嗣有大罪,而她利用太医钓鱼执法,将皇嗣置于险境,深究起来罪名也不小。

但皇上传她过去,鄂婉又不敢不去,正发愁要怎样辩解,忽然感觉腿.间一热,好像有温暖的水流涌出。

紧接着便被惊人的疼痛包裹住,鄂婉疼得半靠在靖秋身上,艰难对福顺说:“劳烦你回去禀报皇上,就说……说我要生了。不管出了什么事,都等我生完再说吧。”

随着预产期临近,慎春和寿梅早早便将东边的耳房收拾出来做了产房,这会儿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鄂婉发动。

鄂婉被靖秋等人扶进产房的时候,乾隆见李玉慌慌张张走进来说:“皇上,鄂妃娘娘要生了!”

乾隆蹙眉:“还没到日子,不是说要等到年后吗,怎么提前生了?”

李玉愁眉苦脸:“奴才让福顺去传话,福顺回来说,他才告诉鄂妃娘娘皇上有请,娘娘便脸色发白,说自己要生了。”

“糊涂东西!”

乾隆想到什么,大步朝外走去,连狐裘斗篷都没穿。

李玉抱着斗篷追出去,正好看见罚跪的福顺被皇上踹了一脚,倒在地上,满脸惶恐。

鄂婉两辈子头一回生孩子,没想到如此顺利,从阵痛开始到孩子落地,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娘娘产道比平常妇人宽些,再加上骨头软,孩子养得个头不大,这才没怎么受罪。”一个稳婆边给孩子擦身边说。

另一个稳婆却道:“产道宽,骨头软,孩子不大,我也没见过生孩子生得这么顺利的!可见娘娘好生养,是多子多福的命呢!”

与鄂太医所料不差,鄂婉果然生下一个小阿哥,母子平安。

这时门外响起李玉的声音:“鄂妃娘娘,皇上还在外头等着呢。”

女人生孩子实在太费时间,从前哪怕是皇后生二阿哥的时候,皇上也只在外头守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回去歇着了。

这个鄂妃真是妙人儿,人家只生了不到两个时辰,没让皇上白等。

“快去,把孩子抱出去给皇上瞧瞧!”鄂婉这才想起皇上来,赶紧吩咐稳婆。

乾隆等在外间,把鄂婉的心声听了一个齐全,额角青筋不由鼓了鼓。

小没良心的,才有了儿子,就忘了他。

但看见稳婆怀中那个脸蛋红红的小阿哥,刚听说鄂婉生产时的气愤和内疚,以及心底升起的那一点点酸涩,瞬间烟消云散。

乾隆伸手要抱,稳婆下意识闪躲,战战兢兢说:“皇上,抱孙不抱子。”

这是祖宗的规矩。

李玉觑着皇上的神情,立刻出声:“大胆!”

稳婆一个激灵,忙将手中襁褓递给皇上。

皇上抱孩子的手势并不熟练,足见没抱过几回。可小阿哥刚刚瘪着嘴要哭,换到皇上怀中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竟然合上眼笑了。

“父子连心,九阿哥更喜欢皇上抱呢!”李玉在旁边捧场,说了好些吉利话。

皇上赶到时,听见产房里呼痛的声音,额角青筋鼓起多高,背着手在外间踱步,劝都劝不走。

李玉循例劝一句,立刻被瞪了回来。

如今见九阿哥平安落地,不哭不闹,漂亮乖巧,跟自己亲,皇上额角的青筋也平复了,握紧的拳头也松开了,脸上全是笑。

出手也足够大方,见者有份,每人十八两。

那可是十八两银子,是李玉两个月的例银,换成普通宫女、内侍足足是八.九个月的量。

乾隆抱着孩子往里间走,稳婆下意识要拦,被李玉一个眼神制止,乍着手给皇上撩帘子。

彼时鄂婉正在擦身,不期皇上闯进产房来,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孕期上围激增,从原来的B罩杯变成C罩杯,再加上孕期腰身长胖十分有限,更衬得身姿曼妙。

屋里服侍的也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给鄂婉换上干净的寝衣,然后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乾隆在外头等了许久,以为里头应该忙完了,谁知进屋之后满室春光,心旌都跟着摇荡起来。

他走到床前,抱着孩子坐下给鄂婉看:“你看看他长得像谁?”

鄂婉早看过了:“都说像皇上呢。”

“他的眼睛像你,会说话。”乾隆看鄂婉一眼,眼神开车,硬是把鄂婉看得面红耳赤。

应景般地,襁褓中的小婴儿忽然醒了,哇哇直哭,差点把房顶掀翻。

乳母走进来,笑吟吟说:“阿哥饿了,奴婢抱下去喂奶。”

鄂婉摆手让她退下:“前十天的奶我来喂。”

初乳里有免疫蛋白,能增强孩子的免疫力。

等乳母退下,抬眼看皇上:“皇上守了小半日,该回去歇歇了。”

皇上不理,也不走,钉子户似的坐在床边,而怀中的小娃娃已经哭哑了嗓子。

鄂婉无法,只得红着脸撩开衣襟给孩子喂奶。

托了大胸的福,也是这孩子有福,生下来自带干粮,吃完居然还有剩。

想到鄂太医还被关在五城都察院,她钓鱼执法的事可能被抖出来了,鄂婉将吃饱睡熟的孩子放在靠墙的一边,羞涩地捂着漏奶的胸脯,病急乱投医地问:“皇上要尝尝吗?”

大冬天又出了一身的汗,才将这对父子伺候好,重新擦了身躺下,就见慎春蹙眉走进来禀报:“皇上,娘娘,魏贵人求见。”

鄂婉还没说话,皇上先道:“不见,天大的事,等鄂妃休息过来再说。”

慎春应是出去,又拧着眉走进来:“魏贵人说她知道一些哲悯皇贵妃的事。”

不知是不是生孩子生晕了头,鄂婉总感觉皇上听见“哲悯皇贵妃”几个字之后,表情有些不自然。

“皇上去看看吧,说不定魏贵人当真知道些什么。”

鄂婉疲惫地合上眼:“臣妾累了,想睡一会儿。”

手腕被人轻轻地拍了拍,低醇男声传入耳中:“睡吧,朕晚上再来看你。”

她怀孕这段时间,虽然也有侍寝,但皇上依然召幸过魏贵人。

魏贵人并未失宠。

如今一朝分娩,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侍寝,皇上跟着魏贵人走了,晚上恐怕很难再回来。

心里酸酸的,鄂婉翻了一个身,面朝里,背对皇上。

乾隆坐在床边,听完整段心声才起身离开,带着魏贵人回了养心殿。

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已经是二更天了,鄂婉睁开眼,果然没看见皇上,心中又酸涩起来。

从前与皇后同住长春宫的时候,见皇后玩纯爱,她还觉得不可思议。等她感受过皇上的好,竟也生出些占有欲来,渴望他的目光永远只停留在自己身上,永远只对自己好。

明知道这里是皇宫,明知道皇上的夜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特别是在条件不允许,她无法侍寝的时候。

可心里就是空落落的,哪怕怀里抱着儿子,也填不满。

给儿子喂过奶,鄂婉将他留在身边,让乳母回去睡了。

细细打量儿子的小脸,其实也看不出什么,但高挺的鼻梁肯定是随了皇上。嘴唇也像,虽然是薄唇,却不会给人刻薄寡恩之感,只会觉得唇形很漂亮。

这孩子是个心大的,吃饱了就睡,鄂婉很想看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像皇上说的,随了自己。可这家伙睡时多,醒时少,醒了就是哭着找奶吃,看得并不是很分明。

乾隆走进来,正好看见鄂婉望着儿子流眼泪,大步走到床边问:“怎么了,是不是听见了什么闲话?”

鄂婉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忙抹了一把眼尾说:“闲话?外头有人在传闲话吗?”

乾隆垂眼,安抚她几句,便叫了人进来伺候更衣。

皇上这么晚过来,肯定要过夜,不方便留孩子在身边,吩咐乳母抱走了。

等屋中只剩下两个人,鄂婉才酸溜溜地问:“魏贵人争宠都争到咸福宫来了,皇上今夜没有翻她的牌子吗?”

乾隆能听见鄂婉的心声,在她情绪起伏大的时候,偶尔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比如现在,嘴上酸,心里更酸,好像喝了一坛子醋。

没忍住用手指刮一下她的鼻头,哼笑着说:“魏贵人可不是来争宠的,她这根墙头草确实知道一些内情。”

但她知道的,乾隆早知道了,并不稀罕,反而给人一种心虚,急于把自己往外择的感觉。

旧爱多好啊,舍不得别人说她一句,鄂婉翻身朝里,只留后背。

乾隆笑着将人翻过来,怼脸问:“鄂太医还关在牢里呢,你只关心魏贵人,怎么不关心关心族人啊?”

鄂婉:“……”

光顾生孩子,竟忘了还有这一茬,鄂婉强笑:“他都说了些什么?”

乾隆戏谑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放轻:“他把什么都招了。”

就知道鄂太医靠不住,鄂婉眯了眼:“既然皇上都知道了,先皇后此身也算分明了吧?”

用鄂太医和皇嗣放长线钓大鱼,揭开昔年宫斗丑闻,替哲悯皇贵妃报仇,为先皇后伸冤,是她不对,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愿接受任何惩罚。

听她提到先皇后,乾隆收敛笑容,心中沉痛。

到底是他错怪了她,哪怕他嘴上说着“过去了,都过去了”,可寒哲的死一直横亘在他与昭华之间,几乎不是秘密。

昭华临死前拉着他的手,还在解释,他也只是说“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

过去了,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苏氏和金氏骗了朕这么久,朕自然会给寒哲和昭华一个交待。”乾隆心里的愧疚转瞬变成了愤怒,他从来不会内耗自己,错的永远是别人。

鄂婉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于是自首说:“臣妾相信先皇后的为人,一直在暗中调查,甚至以皇嗣为饵,还请皇上责罚。”

半句不提永璜,将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永璜狷介孤傲,喜欢独处,除了寒笙,几乎不与人来往。他之所以愿意接近鄂婉,甚至与她联手,不过是因为鄂婉与他的额娘有几分像。

寒哲在时,永璜也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甚至有点话痨,小嘴说起来没完。可自打她去世,永璜先是被东西六宫争抢,而后利用,时间一长,人渐渐麻木孤僻,十分地不讨喜。

乾隆心疼永璜,却也气他懦弱,遇事一味逃避,自己立不住,半点不像他的儿子。

更气东西六宫的女人,为争宠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与那些女人相比,鄂婉简直可以算是活菩萨了。

乾隆心中动容,又怎会罚她:“哦?还有这事?”

气也是气她不顾自身安危,去管别人的闲事。

诈她呢?这男人属藕的吧,浑身下上全是心眼,鄂婉咬牙:“不然呢?鄂太医不是全招了吗?”

男人凶巴巴朝自己看过来,看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有下回,腿给你打折。”

就完了?鄂婉诧异的表情还未收起,手已然攀上的男人脖颈,仰头在他下巴上盖了个章:“皇上放心,臣妾再不敢了。”

见男人脸色稍霁,又再接再励替鄂太医求情:“鄂太医当年受人胁迫,赶到潜邸时晚了一些。哲悯皇贵妃腹中胎儿太大,就算他及时赶到,也不过干着急,于事无补。求皇上看在他照顾臣妾这一胎有功,让他功过相抵,回家养老去吧。”

宁古塔苦寒,鄂太医一把年纪流放多年,也算赎了罪。

况且罪魁祸首不是他。

如果没有鄂太医的全力配合,这么多年过去未必能顺利挖出真凶。

乾隆点头,与鄂婉一起歇下。

小九的洗三礼办得极为隆重,外命妇来了不少,东西六宫的人却不齐,引出许多猜测。

不说别的,一枝独秀,协理六宫的纯贵妃就没来。

别问,问就是病了。

除了纯贵妃,从前风光无限的嘉贵人也不在。

“纯贵妃前些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病了?”娴妃拉着愉妃的手问。

娴妃入侍潜邸最晚,她于雍正十二年成为宝亲王的侧福晋,转过年便搬进后宫,成了娴妃。

她并不知晓当年发生了什么,可直觉告诉她,纯贵妃这回出事多半与鄂妃有关。

愉妃一向得鄂妃照拂,与鄂妃交好,想来应该知道一些。

结果愉妃比她还懵:“纯贵妃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娴妃:好吧,傻人有傻福。

九阿哥满月礼之前,先是传出嘉贵人病重的消息,而后又传纯贵妃病重,东西六宫还没反应过来,两人早已挪出皇宫去畅春园休养了。

畅春园还是圣祖爷在时修建的园林,早年阔过,但两代下来早已衰败得如同冷宫。

皇上嫌弃乾隆三年进宫的那批秀女,也只将人送去圆明园看房子,这时候被扔到畅春园养病,还能回来吗?

纯贵妃还好,一直跟她不对付,可嘉贵人曾经在她麾下。娴妃好慌,生怕嘉贵人熬不住,说出对她不利的话,把她一并带去畅春园。

娴妃日夜惊惧,终于病倒。

病重之后又听说魏贵人在御前失宜,被罚了一年例银,给鄂妃接生的鄂太医被逼告老,纯贵妃身边的丹芷和嘉贵人的心腹彩云没有跟去畅春园,被内务府寻个由头送进了慎刑司。

娴妃把这些天的不寻常拼凑在一起,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东西六宫本来是一皇后、两贵妃、四妃和六嫔的配置,全盛时满编,甚至有人猜测,皇上会因为生育的功劳将原来的嘉妃破格晋升为贵妃。

谁知四年过去,皇后薨逝,两个皇贵妃薨逝,两个贵妃一个被降回妃位,另一个避居畅春园养病,生死不明。

只妃位有两人,分别是娴妃和愉妃,嫔位也多空缺。

皇上忙于朝政,仿佛顾不上,却每日抽空去咸福宫教九阿哥翻身,然后顺理成章留宿。

鄂妃出了月子也不肯管事,只一味狐媚惑主,皇上便将协理六宫之权扔给了娴妃和愉妃,大半年都不曾召幸其他妃嫔。

后宫是皇上的后宫,皇上都不管,太后也懒得管。

直到大阿哥自请去给先皇后守陵三年,三阿哥忧惧而死,太后数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孙子,终于向皇上提起了大封六宫之事。

鄂婉生完九阿哥,乾隆便向太后提过,晋封鄂婉为贵妃。太后拦着不让,拿金氏举例子,说金氏生下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子,也只封了嘉妃。

“鄂妃乾隆十年才进宫,资历不够,儿子也不够。”太后到现在还记得乾隆十年大选,是自己留了鄂婉的牌子,皇上似乎并不愿意。

谁能想到,四年过去,鄂婉勾住了皇上的魂儿,不但生了儿子,还差点封贵妃。

生一个儿子就要封贵妃,再生一个,岂不是要封皇贵妃?

眼下鄂妃几乎独宠,生几个儿子太后都不意外,太后只怕这个祸国妖妃母凭子贵封后。

大清的皇后,不是出身蒙古王室,便是上三旗的贵女,怎么能沦落到要一个下五旗出身的女子正位中宫。

太后绝不答应。

在这之后,母子俩赌气,谁也不提大封之事。

谁先提谁就输了,如今太后知道自己输定了,可输也是有底线的:“皇上宠爱鄂妃,想要给她贵妃之位,给就给吧。但娴妃是先帝指给皇上的,侍奉皇上多年,总不能让她屈居鄂妃之下吧?”

乾隆点头:“娴妃资历够了,却无生育的功劳。”

太后:……不同意你点什么头?

再说这个生育的功劳,是女人想有就能有的吗,还不是要皇上雨露均沾,自己也要有那个福分。

先帝当初将娴妃指给皇上,开脸就是侧福晋,早让人算过了,说那拉氏有福。

既然娴妃不是那个无福的,她至今未有生育,怪谁难道还不明显吗?

乾隆知道太后偏向娴妃,一则因为娴妃是先帝所指,身份贵重,二则是娴妃一直不得宠,让太后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但经过寒哲之死的调查,娴妃虽然没有参与,却也只是作壁上观,无形中成了帮凶。

他没有追究,已经很给太后面子,断断不能再升娴妃的位份。

“宫中位份有定例,一皇后,二贵妃。”

乾隆垂眼说:“额娘答应给鄂妃晋位,畅春园还有一个纯贵妃,贵妃之位已满。除非娴妃即刻生下皇子,或者做出于社稷有大功之事,否则不能轻易破例。”

太后:坏菜,忘了畅春园还有一个纯贵妃,答应早了。

太后捂心口,乾隆起身告辞,太后:不孝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翌日,圣旨颁下,晋封鄂婉为贵妃。

“皇上还是顾念太后的,没有赐下封号。”见太后脸色铁青,快把佛珠掐出水了,娴妃忍不住安慰。

太后冷哼一声:“糊涂!高氏在的时候也没有封号。宫里只有一位贵妃的时候,根本用不着封号,满员了才会赐下封号,以示区分。”

皇上这是在告诉她,娴妃复位无望。

娴妃何等聪慧,自然早想到了这一层,之所以如此说,便是为了激怒太后,让太后去找皇上闹。

“太后,到了午睡的时辰,嫔妾伺候您歇下吧。”明玉见话头不对,赶忙打岔。

娴妃从前侍奉太后是很殷勤,可从东巡回来,娴妃每次过来请安,都会想办法告鄂婉一状,让太后生气。

有本事自己争宠去,背后诋毁人,拿太后当枪使是几个意思。

太后烦躁地摆摆手,并未起身。

娴妃冷笑着说:“戴佳贵人,你与贵妃最是要好,也该私下劝劝她,让她不要总霸着皇上。从前她位份低,想要争宠往上爬情有可原。如今她已经是贵妃了,宫里又没有皇后,合该劝皇上雨露均沾,给自己攒个好名儿。”

什么叫鄂婉总霸着皇上?明玉气笑了,皇上是个怎样人,东西六宫谁不知道。他宠爱谁,想要谁侍寝,是别人能左右的吗?

但对上太后看过来的目光,明玉只得低头应是。

娴妃服侍太后的时候,戴佳氏还不知在哪里呢,这会儿竟也舞到太后身边,碍人眼了。

“贵妃专宠,不提携旁人也就罢了,怎么连最好的姐妹也不拉一把呢?”娴妃自己心里不痛快,也不想让别人痛快。

听娴妃这样说,太后眉毛都拧起来了,吩咐下去:“佛诞日快到了,哀家要去永安寺礼佛,上回哀家去带的是纯贵妃,这回就带鄂贵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