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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东巡娘娘放心,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了。……

翌日,七阿哥出痘夭折的消息传遍六宫,内务府过年事宜还没忙完,又要为七阿哥的丧仪奔忙。

取下喜庆的红灯笼,换上白灯笼,取下大红绸花,换上白布花,到处忙乱而有序。

七阿哥是皇后生的,却是鄂婉一日一日带大的。她教小七抬头、翻身、独立坐着,为他长出的第一颗乳牙而欢喜,也为他不会膝肘爬行而沮丧,又为他能站会走感到欣慰。

她陪伴七阿哥,七阿哥也在陪伴她。不仅因为七阿哥是嫡子,以后会成为西林觉罗家东山再起的指望,他也是她倾注感情带大的孩子。

就像她自己的孩子。

现在这个孩子……没了。

闺阁女子都爱花,皇后喜欢荷花,寒笙偏爱白梅,明玉钟情玉兰,而鄂婉只爱常青的树,和野火烧不尽的草。

花开花也会谢,花谢总有许多离愁,而树和草不会,它们比花更坚韧。

鄂婉僵硬地在床上躺了三日,第四日七阿哥装殓入棺,内外命妇齐聚致哀,她也得出席。

浑浑噩噩换上素服,站在人群中,鄂婉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那只小小的金棺,生怕看了会崩溃失态,御前失仪。

西林觉罗家在悬崖边上,她肩上的担子太重,绝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

七阿哥没了几日,皇后便病了几日,鄂婉一次也没去探望。

七阿哥是皇后亲生的,她相信皇后此时比谁都难过,可她到现在都不能理解皇后的决定。

为什么要在那么冷的天,送那么小的孩子去陌生的圆明园种痘。

为什么要为原本没有发生,而且十几年内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想那么多做那么多,甚至赌上七阿哥的性命。

直到小小的金棺被移出皇宫,挪到城外暂安,皇上赐下谥号“悼敏皇子”,长春宫那边才终于有了动静。

靖秋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求见,见到鄂婉就跪了,哽咽着说:“求鄂嫔去看看皇后娘娘!自七阿哥夭折,皇后娘娘自责不已,数日水米未进,只是哭,几度晕厥。谁劝也不听,奴婢们实在没法子了!”

当初皇后让七阿哥年前种痘,鄂婉反对,现在她跑去探望皇后,只会让皇后更自责更难过,适得其反。

鄂婉转动痛到麻木的脑子,想办法,为今之计能安慰皇后的,恐怕只有皇上了。

“皇上人在何处?”她冷淡地问。

靖秋抹眼泪:“七阿哥夭折,太后也病了,皇上辍朝在寿康宫侍疾。”

好吧,差点忘了太后,鄂婉放弃皇上这个方案,又问靖秋:“在七阿哥夭折之前,还有哪位妃嫔的孩子夭折?”

同是天涯沦落人,也许能抚慰受伤的慈母心。

听完靖秋的回答,鄂婉终于明白皇后为什么整日郁郁寡欢。

在永琮夭折之前,后宫总共夭折了三个孩子,其中两个都是富察皇后所出。

分别是满月夭折的皇长女和乾隆三年被风寒带走的二阿哥永琏。

还有一个是皇次女,只不过哲悯皇贵妃已然病逝,无法去探望皇后,安慰皇后的失子之痛了。

鄂婉吩咐寿梅更衣,扶着玉糖的手去了长春宫。

昔日低调奢华的长春宫,此时仿佛被一片阴云笼罩,连冬日久违的暖阳也照不进去,到处灰蒙蒙的,死气沉沉。

皇后直挺挺躺在床上,两颊凹陷,眼神空洞,精气神好像都随着七阿哥去了另一个世界。

鄂婉给她行礼,皇后的眼皮才动了一下,虚弱叫起。

“娘娘还年轻,皇上也春秋正盛,以后会再有嫡子的。”鄂婉知道这样的说法十分烂俗,皇后大约都听腻了,可她实在想不出怎样说能安慰到皇后。

她的心也在滴血,并且在踏进长春宫后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哪怕皇上和皇后再有嫡子,哪怕他们都忘了小七,鄂婉也不会忘。

她会永远记得那个可怜的孩子。

皇后偏头看她,声音凄楚:“鄂婉,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怎么会,皇后今年才三十六岁,后世四十岁,五十岁都能生。鄂婉才要问出口,忽然想起皇后生完小七身子骨一直不好,又闭上了嘴。

慎春在旁边含悲说:“皇后娘娘生悼敏皇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太医说、说娘娘再难有孕。”

“我知道,你怨我,可永琮……永琮是嫡子,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

皇后清瘦的面庞滑落两滴晶莹,用手抚去:“除了那一条路,任何歧路都是死。我也是没法子了,才想赌一回,没想到,还是赌输了。”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继续。鄂婉自己还没走出来,却不想皇后继续沉湎悲痛,于是强打精神问:“悼敏皇子的死可有蹊跷?皇上派人查过了吗?”

当时正过年,宫里宫外都乱糟糟的,难免顾此失彼。

皇后摇头:“永琮夭折之后,皇上立刻查封了圆明园五福堂,除了太后和太后身边服侍的,把跟去的乳母、保姆,太监、宫女,和经手的太医,以及五福堂所有服侍的宫人全都送去了慎刑司。”

“没有审出任何蹊跷。”

这也是最让皇后难过的,她仰头望着帐顶,失声痛哭:“老天爷,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如果可以,我愿意立刻死去,用我的命去换孩子们的命!”

皇后素来持重端庄,很少情绪外露,更不可能当众大放悲声,哭得涕泗横流,毫无形象。

哭过之后,皇后的病一日一日好起来。

后来,靖秋悄悄告诉鄂婉,七阿哥夭折那日被送进慎刑司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再出来。

“听说当时有两个小内侍在天然图画附近扫地,也被抓起来,一并押去了慎刑司。”

无独有偶,与靖秋一起唏嘘的还有钟粹宫的丹芷。

“可惜了娘娘安插在天然图画那里的眼线,还没动手便被抓了,送去慎刑司再没出来。”那两个人是丹芷亲自收买的,委实费了一番周折。

纯贵妃不以为意,目光飘向窗外:“当年寒哲最得宠,又有些恃宠而骄,不敢得罪皇后和更早进宫且有宠的高贵妃,却是狠狠得罪过我和嘉妃,哦不,嘉妃越活越回去,已然变成嘉贵人了。”

想到昔年的老同事,如今被自己甩出好几条街,纯贵妃不禁得意:“寒哲即将临盆,皇后自己去景仁宫侍疾便好,可她一并带走了高贵妃,将大肚婆留给我和嘉贵人。结果会怎样,皇后心知肚明。”

“借我和嘉贵人的手,除掉了最得宠的寒哲。”

纯贵妃勾起一抹冷笑:“又一脚将我踢开,放任长春宫的人到处说我是白眼狼,背主忘恩。是,二阿哥死后,我是在皇上面前争宠来着。可我是谁,我是皇后的人,我得宠,等于为皇后固宠。我的儿子得脸,长大还能忘了皇后不成?皇后表面大度,实则心眼儿最小,她心里从来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皇上,和她生的孩子。”

见纯贵妃谈兴正浓,丹芷也凑趣儿说:“皇后坏事做尽,不用娘娘出手,自有天罚。听说皇后生七阿哥的时候伤了身子,往后再不能生,也是活该!”

一个月转眼过去,太后先病愈,紧接着皇后的病看起来也全好了,已经能正常主持六宫事务,只是心情仍旧郁郁。

“自永琮夭折,皇后一直未曾展颜,这样下去如何能再次有孕,为皇上诞育嫡子?”皇上有嫡子情节,太后最清楚不过,即便皇后身子不好,年纪也有些大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的。

大清入关之后,未有嫡长子继承皇位的先例,若到了皇上这儿能打破魔咒,史书工笔应该自有一番评说。

也是皇上的福报。

想起皇后枯槁一般的面容,娴贵妃心里偷笑,面上却忧虑道:“其实从端慧太子夭折,皇后便心情抑郁,以致后来有孕,生下来的七阿哥始终体弱。若能开怀些,也可疏解郁气,生个康健的嫡子出来。”

太后何尝不知,可方法用尽仍旧不能令皇后开怀,不仅太后愁,皇上也很愁。

娴贵妃觑着太后脸上的神情,叹息说:“久居深宫,抬眼便是四角天空,想要心情开阔也难,更何况是皇后那样持重端庄的性子。”

太后闻言心中一动,想说去圆明园散心,转念想到永琮便是在圆明园种痘夭折的,怕皇后触景生情,越发感伤。

午后,皇上过来请安,太后对皇上说起此事,皇上也觉得有道理。

“去年便有计划东巡,到山东谒孔林,祭少昊、周公,然后登泰山。”谁知永琮在过年时夭折,计划一下被打乱,乾隆也没了这个心情。

“山东好,路程也近。”太后眼前一亮,很是赞同。

母子俩暂时说定。

皇上有意奉皇太后东巡的消息很快传遍紫禁城,鄂婉听说当场炸毛:“皇后娘娘久病缠身,虽说已经能如常主持六宫事务,并不代表就能长途跋涉出去游玩。”

皇上浪,太后也跟着浪,他们母子身强体壮,超长待机,结伴出去浪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带上皇后?

皇后知道鄂婉是为了自己好,也清楚自己这身子禁不起折腾,可皇上和太后未必不是一番好意。

尤其皇上,每次来长春宫,不是与自己执手相看泪眼,便是独自一人默默垂泪,堂堂帝王不可一世,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她福薄,不能为皇上诞下嫡子,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若再拂了皇上的好意,皇上不说,太后也会觉得她不识抬举。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永琏和永琮都被碧霞元君接走召见了,也很想去泰山拜谒一番。”皇后提到永琮,果然见鄂婉眼中浮起水光,咬着唇再没说出反对的话来。

二月初三,皇上奉太后东巡,途经直隶,抵达山东。

先到曲阜,再登泰山,鄂婉全程陪在皇后身边,搀扶她下轿去碧霞宫拈香祈福。

“娘娘下轿时出了汗,在碧霞宫后殿歇息片刻再下山吧。”鄂婉拿帕子给皇后擦汗,眼珠不错盯着,生怕出意外。

话音未落,娴贵妃身边的绯菀过来传话:“皇后娘娘,山上风大,太后有腿疾,不想在山上逗留,此时要下山去济南城。”

“贵妃娘娘最得太后看重,也最孝顺,让贵妃娘娘先陪太后下山好了。”靖秋担忧地看了皇后一眼,反呛回去。

此次东巡虽然不是临时决定,但随行人员名单有变动,为了轻车简从,后宫跟来的不多。

除了皇后,皇上只带了娴贵妃、愉妃、婉嫔、鄂嫔几人。

分工也很明确,娴贵妃和婉嫔服侍太后,愉妃和鄂嫔跟着皇后,皇上身边并未留人伺候。

太后素来看重娴贵妃,经过七阿哥夭折,娴贵妃衣不解带侍疾之后,对她越发亲厚。

皇后心情郁结,暂时不能侍寝,愉妃和婉嫔都不得宠,鄂嫔倒是得宠,奈何她的心思都在皇后身上,对皇上十分冷淡。

皇上也是如此,自从七阿哥夭折,再没传鄂嫔侍寝,每次见到她都好像没看见。

在太后的竭力撮合之下,从紫禁城出来到今日,一直是娴贵妃侍寝,隐隐有得宠之势。

皇上奉太后东巡,六宫之事仍旧是皇后的分内,哪怕皇后力有不逮,也轮不到娴贵妃越俎代庖。

现在可好,娴贵妃不但越俎代庖处理了很多事,居然让人舞到皇后面前来了,靖秋怎能不气。

“靖秋,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皇后训斥完靖秋,和颜悦色对绯菀说:“本宫这就动身,不敢让皇上和太后久等。”

目送绯菀离开,靖秋不服气:“娘娘,娴贵妃用太后压您,欺人太甚!”

不等皇后说话,鄂婉已然道:“明玉告诉臣妾,第一个引导太后让七阿哥早种痘的人,就是娴贵妃。她虽然没有明说,却句句踩在太后心坎上,很不简单呢。”

皇后冷笑:“她无宠无子,家世也平常,却能越过嘉贵人,与手握两子一女的纯贵妃平起平坐,又怎会是个简单人物。”

鄂婉点头:“好的猎手最有耐心,娘娘一再退让,已经让这位好猎手有些得意了,只等她忘形之时狠狠收拾便好。”

上回七阿哥种痘,皇后赌输了,这回东巡皇后特别迷信鄂婉。

鄂婉说皇后出了汗,不宜立刻下山,皇后果然没动,又让靖秋去传话,说身体不适,要歇会儿再走,让太后先行。

吃了点心,喝了热水,等身上松快些才走。

皇上听说皇后不舒服,晚上安顿好之后过来探望,见皇后睡下便没让叫醒。

“皇后哪里不舒服,可让随行太医看过了?”皇后进城略晚,这边还没完全安顿好,皇上让其他人去忙,扯住鄂婉的衣袖问话。

鄂婉不防,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进皇上怀中。她看了一眼内室,不自在地抽回衣袖,客气而疏离地回答:“劳皇上挂心,皇后娘娘在山上出了些汗,怕凉风扑了热身子,这才耽搁了。”

皇上坐着,她站着,离得有些近。这时皇上朝前倾身,鼻尖都要碰到她胸了,鄂婉下意识后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

“皇后娘娘安顿好之后,让太医来瞧过了,只说有些劳累。”明知皇上在看她,鄂婉也不抬头,只盯着自己的鞋尖说话。

下一秒,手腕被捉住,人也被拉入怀中,听男人跟她咬耳朵:“你呢?你还好吗?”

鄂婉跌坐在皇上怀里,脸腾地红了,弹簧似的弹起来,发现手腕还握在对方掌中,一个没站稳,反将皇上抱住。

当初给七阿哥种痘,鄂婉竭力反对,还曾跑去养心殿求见。他狠心没见,以致七阿哥早夭,乾隆心里又痛又悔。

不仅是他,太后也日夜垂泪,直至卧病。

在寿康宫侍疾那段时间,娴贵妃始终陪着他。在他懊悔时开解,说七阿哥夭折是自己没福,承担不起嫡皇子的身份,与种痘无关,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皇子种痘,是圣祖爷的要求,那么多皇子都能在三岁之前成功种痘,说明三岁之前可以种痘。

太医也说,种痘越早,病症越轻。

六阿哥过了年纪才种痘,照样活蹦乱跳。

其实不用娴贵妃开解,他心里都明白,可就是在看见鄂婉的时候,会忽然想起她曾经的反对和她反对时说过的话。

她说:“七阿哥身子弱,晚些种痘更安全。”

也许等到今年,永琮就不会死。

中间隔着这一层,他始终不愿见她。她对他也有怨气,总是客气疏离,似乎忘了西林觉罗家送她进宫的初衷。

美人计里的美人,不应该像从前那样,绞尽脑汁争宠,在枕边吹风吗?她怎么敢给他甩脸子!

皇后都不敢,她敢!

反了天了!

殿顶滚过闷雷,把僵持中的男女炸醒,女人回神要跑,男人不依,将脸埋在雪峰之间,把人抱得更紧,恨不能融进骨血中去。

闷雷似乎也惊醒了皇后,内室传出动静。鄂婉推开皇上,冷淡地说:“臣妾心眼儿小,不如皇上虚怀若谷,能在七阿哥尸骨未寒的时候想这些。”

“鄂嫔,你放肆!”乾隆说完这一句,茫然不知下一句该说什么,也不想见皇后了,拂袖而去。

鄂婉跪送皇上离开。

“鄂婉,你进来。”皇后果然被雷声吵醒了,没起身,只在内室唤她。

鄂婉倒了茶水,试好温度,撩帘端进去。

皇后喝过茶,抬眼看她,目光温柔:“永琮夭折,我知道你难受,可你是妃嫔,不该如此忤逆皇上。”

更何况,现在的西林觉罗家并未脱离险境,仍然一只脚踩在悬崖边上,需要皇上的垂怜。

西南战事方歇,傅恒行将班师回朝,不出意外,鄂津也会跟着回来,接受封赏。

到时候能封多大的官,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鄂津是皇上清算鄂党之后,西林觉罗家第一个突围的人,实在难得,不容有失。

同为世家女,皇后知道鄂婉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不必她提起,鄂婉应该也能想到。

没有再给鄂婉加码,皇后转而说起别的:“我身子不行,无法侍寝。眼下娴贵妃圣眷正隆,一家独大。哪怕是为我固宠,你也不该把皇上往外推。”

皇后说出口的道理,和没说出口的道理,鄂婉都懂,可她真的没心情滚床单。

没一会儿,慎春进来禀报:“今夜又是娴贵妃侍寝。”

皇后冷笑:“后宫里的很多事,背后都有娴贵妃的影子。她无宠无子,心却很大。什么人淡如菊,都是幌子,逮到机会,她绝不会放过。看着吧,若让她生下皇子,一个皇贵妃是跑不了的。”

鄂婉闻言眉心一跳:“祖宗有规矩,皇后健在,且身体无恙,不册立皇贵妃。”

想到皇后的身体,和后宫最近传出的那些流言,鄂婉捏紧了帕子:“娘娘放心,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夜,雷雨交加,天好像被捅了一个窟窿。乾隆才梳洗完,正在与娴贵妃说话,忽听李玉在门外禀报:“皇上,海棠园这里不干净,有东西把太后吓着了。”

娴贵妃心中一突,抢先问:“什么东西?”

李玉犹豫着不敢说,直到皇上也问,才低声道:“太后身边的人说太后才睡下,便听见了悼敏皇子喊皇玛姆,立刻吓醒了。偏巧今夜雷雨,电闪雷鸣,太后被惊醒之后再难入睡,非要去佛堂烧香,谁劝都不听。”

乍然听见悼敏皇子的谥号,恰有一道焦雷劈在院中,吓得娴贵妃脸白如纸,尖叫出声。

太后有事,乾隆哪里还有心情睡觉,特别是听见悼敏皇子几个字,更是什么兴致都散了。

他看了娴贵妃一眼,见她没有要跟自己一起去的意思,便道:“夜深了,贵妃回吧,朕去看看太后。”

娴贵妃心里有鬼,又被一道惊雷吓得尖叫,听说皇上要走,忙抓住皇上的袖子:“皇上别走,臣妾害怕!”

正如皇后所说,后宫里很多事,背后都有娴贵妃的影子,可那时候她有帮手,不用自己下场。

自从鄂婉进宫,先打掉了她身边咬人最厉害的狗纳兰氏,又将受宠且能生的嘉妃拉下马,就连皇上的新宠魏贵人遇上她都很快失宠,把延禧宫住成了冷宫。

等到七阿哥种痘,娴贵妃手上实在无人可用,才不得不亲自下场鼓动太后。

第一次自己做亏心事,娴贵妃怕得要死,天天在小佛堂给七阿哥上香,祈祷他早登极乐。

没想到小孩子的怨气果然最重,居然阴魂不散,一路追了上来。

都说皇上是真龙天子,纯阳之体,百邪难侵,娴贵妃生怕皇上去了太后那边,七阿哥会跑来找她索命。

乾隆垂眼看自己被娴贵妃抓住的袖子,不明白对方在害怕什么。她自潜邸服侍至今,从没见她害怕过打雷下雨。

拍了拍她的手背,抽出衣袖说:“你若害怕,便随朕过去。”

娴贵妃闻言看向窗外,恍惚在雪亮的闪电下看见一团白影,似乎是个小孩子。

“皇上,有鬼,是七阿哥!臣妾害怕!”

衣袖才抽出,又被人抓紧,乾隆耐心告罄,拂开娴贵妃吩咐更衣,冒雨赶去太后院中。

皇上与太后在小佛堂见上面,说上话的时候,鄂婉浑身湿淋淋地回到住处,把寿梅和玉糖都吓了一跳。

第52章 换酒这壶玉泉酒是太后赏的。

因与皇后同住一个院子,鄂婉早晚过去串门,身边从不带人。

今日也是如此。

“几步路,懒得撑伞,跑回来的。”鄂婉敷衍过去,便吩咐寿梅准备干净衣裳,将玉糖遣出去熬姜汤。

灌下一碗浓浓的热姜汤,结结实实打了几个喷嚏,倒头便睡。

第二天如常去给皇后请安,听说趵突泉去不成了改为休整,故意问:“出了什么事?”

慎春将昨夜太后院中闹鬼的事说了,只没提鬼是谁,意有所指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太后受了惊吓都没怎样,倒是把昨夜侍寝的娴贵妃吓病了,半夜起烧,到现在还没退呢。”

“娴贵妃胆子很小吗?”鄂婉不经意问。

慎春摇头:“娴贵妃性子冷,对谁都是淡淡的,胆子却大得很。当年哲悯皇贵妃难产去世,一尸两命,血流了满床,特别吓人。事后谁都不敢去她住的屋子附近转悠,那会儿娴贵妃刚到潜邸没多久,就敢让人从那边搬了几个花盆到自己屋中养花。”

“许是娴贵妃怕打雷。”

鄂婉慢慢喝茶闲聊,耐心等皇后睡醒:“我也怕打雷,一惊一乍的。”

谁让她上辈子是被雷劈死的呢。

慎春笑:“娘娘怕打雷,咱们都知道,每逢雷雨天都要寿梅守着睡,娴贵妃那边可没听说。”

排除一切可能,便是做过亏心事了。

“娘娘怎么睡了这么久?”鄂婉有些不放心。

慎春说没事:“大约是昨儿上山累着了,夜里也没睡好。”

恰在此时,前院来人通传:“皇上让鄂嫔娘娘过去,有话要问。”

昨夜她装神弄鬼,能骗过太后院子里的人,却不一定能瞒过皇上。

在鄂婉起身的时候,慎春朝她眨眨眼:“记着皇后娘娘的话,把皇上抓在手里。”

还比了一个抓的动作。

鄂婉:……反了,被抓的人是我。

跟着传话的内侍来到前院书房,皇上似乎正在练字,听见禀报说她到了,也没抬眼。

鄂婉朝书案看去,发现案上铺着泥金纸,而不是皇上平时用的宣纸,猜测他在抄佛经。

太后信佛,皇后经常用泥金纸抄佛经献给太后。

走过去看,果然是太后最爱的《无量寿佛经》。

“皇上怎么想起抄经了?”

鄂婉没话找话,心中早有猜测,大约太后昨夜受了惊吓,皇上为给太后压惊,故而抄经祈福。

昨夜是她冲动了,不该为了对付娴贵妃,跑去吓唬太后。

可那时候娴贵妃在皇上房中,她不敢在皇上面前弄鬼,这才去了太后那边。

下一秒,手腕被人捉住,指尖传来刺痛,血珠滴入墨中消失不见。

鄂婉吓了一跳,然后指尖刺破的那只手被皇上握住,继续抄经,字迹如常,笔画都没乱一下。

直到整卷经书抄完,才听皇上淡声说:“再不抄经祈福,朕怕朕的额娘被人害死。”

鄂婉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破灭,赶紧跪下,却不是认罪:“臣妾服侍过太后一段时间,深知太后笃信佛法,却是个论迹不论心的人。这样的人信佛不信鬼神,自然不会被臣妾这点微末伎俩吓到。”

笑死,太后是上届宫斗冠军,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没见过。若昨夜被她吓到,还能有今天吗?

乾隆听完心声,确定她不是针对太后,面色稍霁。

“皇上,七阿哥种痘一事,钦天监早算好了吉日,为何忽然提前,臣妾心中一直疑惑。怀疑有人故意引导太后关注此事,最终导致七阿哥夭折。”

鄂婉见书房里只有她和皇上两人,才竹筒倒豆子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后来有人告诉臣妾,第一个向太后提及此事的人正是娴贵妃。自七阿哥落生,臣妾便陪在他身边,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他骤然夭折,好像在臣妾心上剜了一刀,臣妾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说着说着眼前模糊,声音哽咽:“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人。太后疼爱七阿哥都来不及,绝不会害他,哪怕七阿哥的魂魄当真找来,也只会欣喜不会害怕。可据臣妾所知,昨夜有人惊恐到发热,到现在都没退。”

说到这里,眼神逐渐变得温柔,换上一副人淡如菊的表情:“皇上,七阿哥夭折是他没福,承受不起嫡皇子的身份。”

立刻变脸,切换成戏谑模式,抬眼看他:“皇上,臣妾敢断言,娴贵妃为了争宠,肯定说过类似的话来宽皇上的心。”

泪水本来将落未落,说完这一句恰好自眶中涌出,挂在脸颊上,既悲且艳:“皇上,七阿哥是您的嫡子啊,天子之子怎会无福!不过是他的福气太大,招人嫉妒,千方百计不想让他好罢了!”

悲伤的情绪发自内心,太过饱满,把自己都骗过了,自然也能打动皇上。

乾隆刚给鄂婉打上城府深的标签,转眼又亲手撕下来。

太后那边的情况,与鄂婉所说一致,非但没有受到惊吓,反而以为是碧霞元君显灵,让七阿哥的魂魄回来见她了呢。

昨夜乾隆赶到小佛堂,正好听见太后与佛祖的对话。虔诚求佛祖给碧霞元君带话,她愿意出资重修碧霞宫,只求碧霞元君能让永琏的魂魄也来看看她。

她想永琏了。

虽然太后无事,虽然鄂婉想要针对的人不是太后,但她利用了太后总是真的,这种风气绝不能助长。

乾隆垂眼朝鄂婉看去,沉声说:“罚你回去抄一遍《无量寿佛经》献给太后,再有下次,一并罚过。”

鄂婉以为她利用了太后,欺骗了皇上,一旦被识破怎么也要降位份,甚至可能被禁足。

结果只是刺破手指,罚抄经书,而且……只抄一遍?

乾隆盯着她那根受伤的手指,冷脸说:“怎么还不谢恩,嫌朕罚得太轻?”

鄂婉赶紧谢恩,告退离开。

回到住处,听说皇后还在睡,鄂婉不放心去内室看。这一看不要紧,发现皇后面色如常,却浑身滚烫。

东巡以来,皇后夜里总是睡不踏实,难得好睡自然没人敢打扰。也就鄂婉这个愣头青非要进去看,这才发现不对。

太医很快赶到,诊脉过后说是风寒。

喝过药,直到半夜才退热,人却越发虚弱了。

皇上过来探望,皇后不让皇上进屋,说怕过了病气。可鄂婉知道,皇后退烧出了很多汗,脸上妆容糊得没法看,皇后怕皇上见了厌恶。

皇上不放心,执意要进内室,被鄂婉拦住:“李夫人病重不愿见汉武帝,皇上可知为何?”

问完这一句,只觉不祥,忙改口,自问自答:“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驰而恩绝。”

乾隆闻言,也觉得鄂婉举这个例子不吉利,想着她似乎更了解皇后,便没勉强。

皇后和贵妃都病了,太后虽然老当益壮,也难免忧心,劝皇上早归。

去时坐马车,回程走水路,又是另一番景致。坐船也更平稳,适合养病。

离开济南城,娴贵妃的病情逐渐好转,却不像从前受宠。

“皇上还在皇后的船舱里吗?”她病了,皇后也病了,皇上一直守着皇后,没来看过她一眼。

若非那边日夜熬药,熏得人难受,娴贵妃几乎以为皇后故意跟她作对。

绯芝端了茶来,幸灾乐祸道:“听说皇后病得很重,已然起不来身了。”

娴贵妃喝了茶,轻轻摇头:“二阿哥刚夭折那会儿,皇后悲痛欲绝,可比这会儿病得严重,也不见有事。”

富察家的人长寿,出过好几位三朝元老。

皇上指望不上,娴贵妃病好之后继续去太后身边刷存在感,谁知太后对她也是爱理不理。

这是怎么回事?

娴贵妃自潜邸便不得宠,靠着自己的筹谋和太后的赏识才磕磕绊绊走到今日。眼看靠山要倒,她怎能不急。

“二阿哥夭折之后,皇后也不得宠,若没有鄂嫔为她固宠,如何能一直得皇上怜惜?”娴贵妃才刚有一点得宠的苗头,忽然被掐断,心里恨极了。

绯芝觑着娴贵妃的脸色说:“都怪嘉贵人和魏贵人不争气,自己都立不起来,更不要说为娘娘固宠了。”

说完才想起来,魏贵人的兄长出事之后,魏贵人再没有把柄捏在娘娘手上,恐怕不会再为娘娘做事。

而嘉贵人倒是对娘娘忠心,奈何哭伤了眼睛,难堪大用。

娴贵妃听绯芝这样说,不由将目光投向她,顿时觉得绯芝都眉清目秀起来。

是夜,皇后高热晕厥,药喂下去很快吐出来,到最后连水也喂不进去了。

太医急得满头是汗,鄂婉也急起来,吩咐继续熬药,不许停。

“皇上人在哪里?”皇后虽然昏迷,但每次皇*上亲自喂药都很顺利,鄂婉私以为这是恋爱脑在发挥作用。

慎春闻言恨不得伸手去捂鄂婉的嘴,直朝她使眼色,窥探帝踪可是大罪。

现场还有太医在呢。

鄂婉不理慎春,让靖秋出去打听,很快得到消息。用过晚点,娴贵妃身上不好,把皇上请过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等太医出去盯着熬药,靖秋说话也没了顾忌,气呼呼道:“娴贵妃自己病了没法侍寝,就推了身边的绯芝出来服侍皇上。路上都不忘争宠,也真是够了。”

鄂婉让慎春去请皇上,等了半天连李玉的面都没见着,最后还是亲自去了。

“鄂嫔娘娘,皇上连日操劳,此时已然歇下。”还没走到娴贵妃的船舱,就被绯菀带人阻拦。

鄂婉让靖秋和玉糖对付泼辣货绯菀,自己大步朝前走,边走边喊:“皇上,皇后娘娘病重,臣妾无能,灌不下药,还请皇上过去瞧瞧!”

船舱统共就这么大点地方,让她这一喊全都被惊动了,李玉飞快从拐角处走出来,示意鄂婉噤声:“惊了圣驾,娘娘也担待不起。”

恰在此时,鄂婉脑中蓦然出现了一个冷冰冰的时间:【乾隆十三年。】

这样的时间,曾经出现过两次,一次是乾隆三年,二阿哥永琏病逝,第二次是乾隆十二年,七阿哥永琮夭折。

这一次会是谁?

想到昏迷中的皇后,鄂婉咬牙,再次把刚才的话高声喊了一遍。

喉咙破音,火辣辣的疼。

李玉低呼一声“活姑奶奶”,掉头往回跑。

皇上果然被惊动了,很快披衣出来,脸色很不好看,却没训斥鄂婉,大步去了皇后的船舱。

见皇后醒着,精神还好,乾隆才放下心。

皇后看见皇上,眼中闪着柔和的光,含笑说:“皇上,碧霞元君果然有灵,让永琏和永琮来看臣妾了。永琏长高了,永琮也胖了一些,可见他们在碧霞元君身边过得很好。”

听皇后提起两个夭折的嫡子,乾隆眼眶发热,坐在床边拉着皇后的手说:“永琏聪慧,永琮活泼,碧霞元君会喜欢他们的。”

皇后点头,又摇头,注视着皇上的眼睛,认真说:“永琏长大成人,臣妾不担心,可永琮还那样小,臣妾实在放心不下。臣妾想跟去照顾他,恐怕不能留下继续服侍皇上了。”

听皇后这样说,再加上脑中刚刚浮现的那个时间,鄂婉想到了一种可能,含泪退出内室。

天边才现出鱼肚白,内室传出悲声,隐约是皇上喊了一声皇后的闺名。

七阿哥在圆明园夭折,鄂婉得到消息悲痛不能自抑,总以为其中有阴谋。

尽管皇后相信皇上会彻查清楚,鄂婉还是私下查了一段时间,终于查到娴贵妃。

奈何没有证据,只能利用神鬼之说诛心,让娴贵妃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在皇上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为日后清算做准备。

所以在娴贵妃鼓动太后东巡散心,发现随行名单里没有自己的时候,鄂婉硬是挤掉了安夏的位置,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皇后,生怕她遭人算计。

可这一回,没有算计,让鄂婉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上天注定,什么是无力回天。

她救不了七阿哥,也救不了皇后,进而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挽救西林觉罗家。

皇后离去一天一夜,皇上才从内室走出来,吩咐准备后事。接着又把自己关进房间,不吃不喝也不见人。

太后急得发晕,亲自叫门,无果。

娴贵妃第二个冲上去,就没有太后那么幸运了,不但被皇上训斥,还被撸了位份,直降为妃。

最倒霉的,要属才侍寝过还没得到位份的绯芝,被皇上迁怒,沉河而死,移三族。

理由很简单,耽误皇上见皇后最后一面,罪该万死。

太后无奈,叫来传说中的宠妃鄂婉说话:“哀家知道你对皇后忠心,皇后去了,你比谁都难受。可你也要清楚,宫里的靠山从来都不是皇后。能对西林觉罗满门高抬贵手的,始终只有皇上一人。哪怕是为了你自己和你的家族,你也要过去劝皇上保重龙体。”

其实不用太后提醒,鄂婉也想去见皇上,倒不是劝皇上保重龙体,而是想知道皇后临死前是否留了话给她。

乾隆命长着呢,谁也耗不过的那种,鄂婉半点不担心。

“皇上,您可要保重龙体啊。”走到紧闭的房门前,鄂婉先把太后的叮嘱说了。

李玉站在门外听着,唇角直抽:鄂嫔这劝人的话也太直白,太官方了。别说皇上,他都要听不下去了。

上回娴贵妃过来,说辞那叫一个感人,把他都感动哭了,也没落着好被降了位份。鄂嫔如此不走心,只怕下场更惨。

现在的皇上就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龙,摸不得碰不得。

话音未落,屋里果然有了动静:“鄂嫔,你进来。”

李玉在心里默默给鄂婉点上蜡,推开房门让她进去。

鄂婉走进屋中,先被冲天的酒气熏得倒退一步,这才看清酒醉的皇上,和临窗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若是太后瞧见,必然心疼,可鄂婉只觉安心。

酒是粮□□,她就知道皇上亏待了谁也不会亏待自己。

“在想什么?”乾隆明知故问。

鄂婉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皇上不吃不喝,太后很是担心。”

皇上把酒壶朝她这边推了推:“会喝酒吗?”

鄂婉酒量不错,但她此时没心情,轻轻摇头。

“所以你来劝朕,不过是替太后传话?”皇上朝后靠了靠,挑眉问,姿态很是随意,却自带洒脱风流,与平日的不怒自威判若两人。

思及太后的叮嘱,和自己此来的初衷,鄂婉看了酒壶一眼,强笑说:“臣妾酒量不行,怕在御前出丑,皇上可否换了清淡些的酒来,再上些酒菜?”

皇上自斟自饮:“你随意。”

鄂婉转头吩咐门外:“烈酒伤身,换成玉泉酒,再选几样本地有名的下酒菜端上来。还有鱼片粥,滚了两碗送来。”

乾隆哪里见过这样的吃法:“黄酒陪鱼粥?乱来。”

鄂婉拿起酒壶,发现里头空了,放在旁边:“皇上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胃里发空,饮酒之前得先喝碗鱼粥垫垫。”

听不见心声,也不知她的真实想法,乾隆拉过鄂婉的手:“为何忽然这样关心朕?”

“皇上醉了。”

鄂婉任由他把玩自己的手还不罢休,又见对方将手指一根一根嵌入她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皇后生前如此眷恋皇上,自然不想她去之后皇上借酒消愁损伤龙体。还有太后,也很担心皇上,急得晚膳都没用呢。”她面无表情说。

喝了一日一夜的酒,乾隆感觉身上轻飘飘的,话也说得极飘:“总说别人,你就不担心朕么?”

皇上大约醉得厉害了,不然怎会与她调.情,素日都是把她当工具人用,花样百出地为他纾解。

思及此,脑中不由闪出某些片段,少儿不宜,鄂婉及时掐断。

酒是色.媒.人,乾隆醉酒之后被强灌了一脑子春.宫.戏,主角是自己,各种不正经的姿势撩人又刺激,扣着鄂婉的手越发收紧。

鄂婉吃痛,忙将手抽出。

这时李玉带人进来换酒,端上酒菜和鱼片粥,朝鄂婉投去充满敬畏的一瞥。

皇后骤然离世,好似打开了困兽笼,而皇上正是被释放出来的凶残猛兽,谁碰谁死。

有猛兽的地方,就有猎手。

如果说皇后是困兽的牢笼,那么鄂嫔便是足以与猛兽斗智斗勇的猎手。

天佑大清!

皇上用眼神示意鄂嫔倒酒,鄂嫔假装没看见,转头将一碗鱼片粥推到皇上面前:“先把粥喝了,臣妾陪皇上多饮几杯,不醉不休。”

几乎是命令的口气。

放在平时,只这语气就够一个大不敬了,更何况还是违逆圣意在先。

李玉心中一突,却见皇上垂眼,居然喝起粥来。

放下粥碗,皇上看了一眼鄂嫔,又看酒壶,鄂嫔仍旧我行我素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只鸡腿给皇上:“德州扒鸡很是有名,下酒最好,皇上尝尝。”

等皇上吃完鸡腿,鄂嫔才伸手要拿酒壶,李玉抢先拿起酒壶斟酒,陪笑说:“这壶玉泉酒是太后赏的。”

顶着皇上刀锋般的目光,和鄂嫔探寻的眼神,李玉也知道自己留下发光发热不好,奈何太后亲自交待,他哪儿敢违背。

再说这酒也不寻常,装在阴阳壶里,太后说给皇上喝左边的,让鄂嫔喝右边的。

按规矩试过无毒,只是不知其中有何玄妙,他必须当着皇上的面把话说清楚,万一出事也好有个退路。

一壶酒喝完,李玉躬身退下,顺手拿走了阴阳酒壶。

乾隆还好,酒意上头有些困倦,却见鄂嫔原本苍白的脸上浮起红云,瞬间变得粉面桃腮,眉眼含情。

她抬手扯了扯衣领,又用帕子擦了擦额角上的细汗,对上他看过去的目光,嫣然一笑:“臣妾果然不胜酒力,只喝几杯便醉了,身上轻飘飘的发热。”

乾隆垂眼:“屋里没有别人,热了将外衣脱去便是。”

方才两人喝了一壶酒,桌上还有三壶酒,鄂婉一边暗骂李玉鸡贼,想让她把皇上彻底灌醉,一边当真脱去外衣,只穿雪白中衣。

没办法,她喝酒上脸,还特别爱出汗,排出酒精的方式与众不同。

可今晚也太热了些,脱完衣裳又起身去开窗,被皇上拦住:“外头有侍卫,你是宫妃穿成这样仔细被人看见。”

鄂婉想想也对,忍着热,放弃开窗走到皇上身边倒酒,谁知两腿忽然发软,踉跄了一下直直跌进皇上怀中。

皇上抱她坐在腿上,也不是头一回了,鄂婉却感觉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头脑一阵清醒一阵眩晕。

唇被封住的瞬间,几乎窒息,然后有大手探入衣襟。紧接着支离破碎的呢喃自口中溢出,身体如游鱼般扭动,不受控制。

仰望明黄帐顶上绣着的百子图,身上就是一凉,然后非常非常热,热到想要抱住什么清凉的东西才能缓解。

打瞌睡有人送枕头,身上才凉了一会儿,又热起来,眼前的百子帐先是一下一下地动,之后连绵好似浪涌。

潮起潮落,时而飞上云巅,时而沉入海底。

身似不系舟,被浪涌推着遨游四方。

天地几度颠倒,不知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飞进了庄周的梦。

翌日,自美梦中憋醒,抬眼看见一片冷白结实的胸肌,顺着胸肌往上看,便看见了皇上的俊脸。

第53章 封妃感谢太后成全。

盯着男人的俊脸,鄂婉脑中“嗡”地一声。什么不系舟,什么庄周什么蝴蝶……她酒量不差,昨夜怎会喝了几杯黄酒便醉得不省人事。

怕是……怕是中了药了。

药是谁下的,李玉说得很明白。

感谢太后成全。

“皇后护着你,太后也愿意帮你,终究是朕小瞧了你。”不知何时,皇上已然醒来,挑着她的下巴颏说,餍足得像一只饱餐过后的猛兽。

“皇上也中了药?”鄂婉很快想到另外一种可能,“皇上一日一夜不停饮酒,太后怕损伤龙体,想来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工具人罢了。

若娴贵妃给力,哦不,现在已经是娴妃了,这样的好事恐怕轮不到她。

乾隆当然没有中药,太后给谁下药也不会给他下药。他昨夜足够克制,脑中始终有根弦紧紧绷着,奈何这女人实在痴缠,像蛇一样盘在他身上,扯都扯不下来。

两座玉峰蹭来蹭去,手也不老实地乱抓,那对小足一蹬一蹬,踢得他生疼。

理智告诉自己,太后不可能给他下药损伤龙体,身体却好像有中药的症状。

热而疼。

两人是怎么从酒桌边滚到床上,又是谁给谁脱的衣裳,颠鸾倒凤到半夜,乾隆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全当自己也中了药吧。

没等到皇上回答,鄂婉感觉身上黏糊糊的不清爽,又问:“昨夜皇上可叫了水?”

乾隆别开眼:“都中药了,谁能记得那些。”

鄂婉狂喜,扯过软枕垫在身下,心中暗暗祈祷,求碧霞元君给她一个孩子。

乾隆戏谑地看着怀中的小娇娘,故意吓唬她:“朕还没说留不留呢,你怎么敢垫起来?”

鄂婉不管,就垫着,听男人又道:“揉肚子是来不及了,多灌几碗避子汤还是管用的。”

“皇上,臣妾昨夜是初次,身上有点疼。求皇上垂怜,不要让臣妾喝那些寒凉之物。”垫起来才发现,身上好像被大车碾过,无一处不疼,鄂婉真的怕了,小心翼翼将脸埋进男人胸口。

听见心声,乾隆抽出她身下的软枕扔在地上,想了想还是道:“皇后弥留之际拉着朕的手,求朕庇护你,给你一个孩子。朕答应了皇后,自然不会食言。这次没有,还有下次,不必心急。”

鄂婉闻言瞬间泪崩,她就知道皇后不会忘了她,却没想到皇后为她求来这样天大的恩典。

不到三个月时间,两条金大腿相继去世。鄂婉不敢奢求许多,只求能有个孩子依靠,求皇上能看在孩子的面上,高抬贵手放西林觉罗家一条生路。

太后听说鄂嫔叫开了皇上的门,把酒也换了,菜也上了,就想着怎么能让皇上安稳睡一觉。

乌嬷嬷说:“鄂嫔本就是宠妃,又得太后教诲,想来应该明白谁才是后宫的真正靠山。”

“鄂嫔是个聪明的,奈何皇后去世,给她打击不小。”

太后手捻佛珠,半天才道:“两个伤心人凑在一处,未必是好事。眼看到京城了,皇上不能继续沉湎于丧妻之痛,多少大事等着处置。哀家要助鄂嫔一把,怎么也得让皇上好好睡一觉。”

谁知一觉睡完,鄂嫔晋位为妃,虽然没有封号,也是正经的妃位了。

“太后,鄂……娘娘虽然得宠,却无子嗣。”

皇上走后,乌嬷嬷忍不住提醒太后:“宫里没有这个规矩。”

宫里是没有这个规矩,却有破例的情况,比如娴妃。

而开先河者,正是太后自己,当时皇上只是问了一声,没有异议。

如今皇上顺着现成的例子,给鄂嫔晋升,太后同样不好反对。

“罢了,只要能安皇上的心,封妃就封妃吧。”

皇上虽然宠爱鄂婉,可心里始终忌惮着鄂党和西林觉罗家,给她封妃基本算是宠爱到头了。

太后心知肚明。

乌嬷嬷闻言叹息道:“若娴妃得宠,这个恩典本该是她的。”

“当初要不是她鼓动哀家提前给永琮种痘,也许永琮就不会夭折,皇后也不会跟着去了。”自从出了海棠园闹鬼事件,太后自己没事,却听说那拉氏吓病了,心里总是犯嘀咕。

与皇上一样,太后也不是内耗自己的人,想通了这一点,很快把原来对七阿哥的愧疚变成了对娴妃的猜忌和埋怨。

与此同时,娴妃掉了手中茶碗:“你说什么?太后襄助鄂嫔,给皇上下药,让鄂嫔侍寝还封了妃?”

太后对鄂嫔的态度,没有人比娴妃更清楚了,可以说是大起大落。

大起是因为戴佳明玉服侍在太后身边,时不时念叨鄂嫔的好。

大落发生在鄂嫔扳倒贵人陆氏,自己成为宠妃之后。

说是宠妃,其实皇上也不过宠幸她两次,可那两次后劲儿极大。

皇上几乎大半个月不进后宫,后宫妃嫔难承雨露,怨气颇多,连太后也对鄂嫔专宠日渐不满。

尤其这次东巡,太后亲自将鄂嫔的名字划去,就是想让皇上雨露均沾。结果鄂嫔挤掉了皇后身边一个宫女的位置,非要跟来,让太后对皇后都生出几分不满。

太后对鄂嫔如此不满,又怎会助她晋位,甚至不惜损伤皇上的龙体?

皇后病故,娴妃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可谁能想到回程的路上,太后对她爱理不理,皇上降了她的位份,而鄂嫔晋位为妃,几乎与她平起平坐。

凭什么?

她是先帝临终前指给皇上的侧福晋,进宫封娴妃,又熬了十年熬走贵妃,与纯妃一起封贵妃。

前前后后熬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她勤谨侍奉太后,夙兴夜寐。

鄂婉在乾隆十年才进宫,受家族牵连许久都未侍寝。人也不安分,背靠长春宫,各种折腾,把人得罪了一个遍,连太后都不喜欢她。

就是这样一个人,只用了两年多时间,从最末等的答应晋位为妃。

别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达到的高度,她只用了不到三年!

想到被沉河的心腹绯芝,娴妃一阵一阵眩晕,再次病倒。

圣驾回京,东巡结束,随之而来的是富察皇后盛大的丧仪。

皇上辍朝九日,郁郁寡欢,性情比回程途中还要暴躁,稍有不顺便大发雷霆。

期间只传了鄂婉侍寝。

“那个鄂妃真是个会钻营的,从前在母后身边就不老实,企图勾引皇阿玛。如今母后仙逝,所有人都不如皇阿玛的意,只她一个是好的,居然在母后仙逝的第三天封了妃。”

和敬公主去年出嫁,骤然丧母,心中悲苦,拜见皇上的时候难免露出怨怼之色,怨皇上让皇后带病东巡,遭了皇上训斥。

她是宫里唯一的嫡公主,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里长大,嫁给蒙古亲王之子后也是倍受宠爱,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在宫里听说了一些流言,忍不住跑去寿康宫,在太后面前抱怨。

鄂婉封妃一事,太后虽觉不妥,倒也没说什么。可回宫之后,皇上几乎不进后宫,只传鄂婉侍寝,让太后多少生出些不满来。

和敬离宫之后,皇上过来请安,太后与皇上推心置腹:“集宠便是集怨,皇后病逝,鄂妃晋封已是不妥。”

太后兀自说话,完全没注意皇上越来越黑的脸色:“皇上专宠鄂妃,宫外都传开了。后宫与前朝挂钩,皇上还是雨露均沾的好。”

乾隆耐着性子听完,一言不发离开,弄得太后很不自在。

走出寿康宫大门,乾隆问李玉:“太后今日见过哪些宫外来人?”

李玉缩了缩脖子说:“太后这几日总不舒坦,谁也没见,倒是今早见了和敬公主。皇上过来之前,公主刚走。”

乾隆停步片刻,继续朝前走。

李玉偷偷抹了一把额上细汗,心说也就是和静公主,但凡换个人给太后传话,恐怕都要倒霉。

用过晚膳,敬事房呈上绿头牌,皇上又又又翻了鄂妃的牌子,并且将牌子拿走了,对周守礼说:“明日不用来了。”

“……”

夜间鄂婉侍寝,不像前几日做得那样凶,皇上只要了一次便叫了水。

“外头都在传朕专宠于你,你怎么说?”清洗完各自躺好,鄂婉以为要歇下了,却听皇上抽冷子问。

她转头看他:“传闻也不算错,皇上一连半月召幸臣妾,不是专宠是什么。”

男人朝她伸出胳膊,鄂婉挪过去滚进怀中,被他咬住耳朵:“太后说集宠便是集怨,你怕不怕?”

鄂婉想摇头,奈何耳尖被他咬住了,只得说话:“不怕。皇上宠幸臣妾并不是喜欢臣妾,而是为了完成对皇后的承诺给臣妾一个孩子,让臣妾终身有靠。等臣妾怀上孩子,皇上兑现了承诺,自然会雨露均沾。到时候传言平息,臣妾此身也算分明了。”

传言鄂婉早听说了,传得非常邪乎,就差说她是红颜祸水,祸国大的妖姬了。

所以这一番话,她早就准备好了,生怕皇上碍于流言不跟她滚床单。

皇上颜值高,身材好,那方面更是强得可怕,很合鄂婉胃口,让鄂婉笃信狂轰滥炸之下,她一定能很快遇喜,生个聪明漂亮的小阿哥出来。

其实小格格也很好,但眼下还是小阿哥更值得依靠。

鄂婉闲来无事,把小阿哥的乳名都想好了,叫阿林珠,翻译成汉语是山的意思。

她要给自己生个靠山。

至于皇上的宠爱,从来都是“君恩如流水,一去不回头”,鄂婉压根儿不敢奢求。

素日总是口是心非,遇上大事忽然变成“知行合一”,让乾隆莫名有些失落。

可这些话正是他为了宠幸她编出来的理由,被她听进心里去了,他也是百口莫辩。

皇后临终前确实提到了鄂婉,只说她作为筹码被西林觉罗家送进宫很可怜,求他善待于她。

他是皇帝,而她是他的妃嫔,皇帝怎样善待妃嫔,当然是给她宠爱,给她孩子,给她想要的一切。

奈何鄂婉想要的太多,他给不了,就只能给她宠爱和孩子。

他把他能给都给了,对方不但没有感受到,还把这一切都算在皇后身上,天真地以为皇后能够影响他,甚至左右他。

乾隆狠狠咬了一下小白眼狼的耳垂,狠心将人推开,闷声说:“朕累了,睡吧。”

鄂婉疼得倒抽气,自然是不敢咬回去的,低低应了一声很快睡着。

白眼狼心都大,乾隆气得半天才睡下。

宫里本来有一皇后两贵妃,一趟东巡下来,就只剩一个纯贵妃了。

“皇后病逝之后,皇上跟个炮仗似的,谁碰炸谁。”

纯贵妃自得一笑:“娴贵妃就是这么没的。她自潜邸便凌驾我之上,进宫之后与我平起平坐,如今终于被我超越。”

两子一女是白生的吗,没孩子就是没有依靠,皇上半点不会怜惜。

当初皇上东巡只带了娴贵妃,没带纯贵妃,纯贵妃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内室能砸的都砸了。丹芷闻言唇角抽了抽,陪笑说:“还是娘娘有远见,没跟去,不然怎能忍住不去劝皇上保重龙体。”

若论争宠,这些年纯贵妃就没输过,娴贵妃见了也得叫一声“姐姐”。

见纯贵妃勾起唇角,丹芷又道:“这回东巡,娴妃失去的可不止贵妃位,还有她身边最得力的绯芝,听说被皇上急怒之下沉了河。”

纯贵妃不再年轻,丹芷本也存了为主子固宠的心思,经此一事全没了。

听她说起绯芝,纯贵妃又想起一个人来:“魏贵人从前跟着娴贵妃,如今娴贵妃成了娴妃,遭皇上厌弃,在太后那边也失了宠,不知魏贵人作何感想。”

丹芷眼珠一转说:“魏贵人心眼最多,也最会捧高踩低,娴贵妃被降了位份,她恐怕要来巴结娘娘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纯贵妃很能理解魏贵人的做法与选择,并不觉得她忘恩负义。

“来吧,本宫正等着她呢。”纯贵妃早做好了准备。

丹芷忍不住提醒:“娘娘不怕她有朝一日也背叛娘娘?”

这个“也”字用得唐突,丹芷说完便后悔了,赶忙跪下请罪。

纯贵妃横了丹芷一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宫里的女人也是一样,没有例外。魏贵人是个聪明的,她想来巴结本宫,总要交上投名状。”

她与皇后不一样,皇后太真,对谁都推心置腹,换来的自然是背叛,和一次又一次的伤心。她不会对任何人掏心掏肺,榨取别人的价值为己所用,才是她立于不败之地的法门。

“娘娘,时辰到了,该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了。”丹芷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西洋钟,低声提醒。

宫里没有皇后,曾经协理过后宫庶务的娴贵妃也变成了娴妃,纯贵妃认为此时不争,更待何时,主动组织各宫妃嫔早起去给太后请安,意在六宫权柄。

剩者为王,她有子有宠,却没有对手,说不定能肖想一下中宫之位。

纯贵妃吩咐更衣,饶有兴致对丹芷说:“希望魏贵人的投名状不要让我等太久。”

事实证明,只要不涉及孩子,纯贵妃还是有些先见之明的。

当她带领众妃嫔去给太后请安时,在寿康宫门外正好与和敬公主撞了一个对脸。

因为先皇后的关系,和敬公主一直对纯贵妃不冷不热,今日见了纯贵妃居然行了晚辈礼。

在纯贵妃受宠若惊时,和敬公主朝她身后一望,皮笑肉不笑地说:“皇后殡天,宫中妃嫔都哭得面如菜色,只鄂妃一人粉鬓桃腮,气色好得很呢。”

这段时间鄂婉几乎是独宠,白天也经常被传到养心殿伴驾,三餐跟着皇上吃,床榻之上有雨露滋润,想要装得面如菜色也难。

哭灵按时点卯,哭得比谁都伤心,可几天下来脸色依旧红润。

俏不俏一身孝,原主属于淡颜挂美人,穿得越素净,越显出唇红齿白的美来。

寿梅怕有人挑刺,哭灵期间几乎不给鄂婉上妆,即便是纯素颜,也挡不住有心人鸡蛋里挑骨头。

皇后娘娘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夭折,只和敬公主一人长成。鄂婉进宫时,和敬公主的亲事已然定下,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基本都在准备出嫁的事宜。

公主远嫁蒙古,又是唯一的嫡公主,仪式比阿哥娶福晋还要繁琐,需要提前准备的特别多。

皇上心疼和敬公主,许她与额驸留居京城,为此特意建了公主府,让婚前的准备工作又翻上几倍。

所以鄂婉时常陪在皇后身边,却与皇后所出的和敬公主并不熟。

偶尔听靖秋她们闲聊,还能听出一点和敬公主对她的不满来。

不满主要集中在,她曾经抛弃傅恒,与高恒暗生情愫,和敬公主吐槽她眼神不好。

还有她死皮赖脸进宫,参加两次大选,和敬公主嘲笑她爱慕虚荣,贪图富贵。

这两点鄂婉都认,并且没有放在心上。

有一回,和敬公主在皇后面前吐槽她,被皇后训斥,以后不但没改,反而越发看鄂婉不顺眼。

靖秋替鄂婉鸣不平,慎春说和敬公主年纪小看不透,鄂婉却道:“不过是皇后娘娘对我太好,有些冷落公主,让公主心中不平衡了。”

那时候她以为和敬公主对她无缘无故的恶意,来自于小女孩对母亲的占有欲,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但和敬公主到底是皇后娘娘留下的唯一骨血,明知对方在鸡蛋里挑骨头,鄂婉也只当她骤然丧母,心情郁郁。

“皇后娘娘殡天,我自然伤心,可逝者已矣,活着人总要好好活下去。”

皇后娘娘在世时,她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娘娘的事,何必等人死了惺惺作态。在寿康宫门外,对上公主的眼,鄂婉说话底气很足。

和敬公主冷笑:“鄂妃果然巧舌如簧,难怪把我额娘骗得团团转。”

鄂婉可以不跟小孩子计较,但也不会随便让人诋毁自己:“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心明眼亮,怎会轻易被人蒙骗?”

纯贵妃和魏贵人做过的那些事,皇后娘娘都看在眼中,碍于后宫和谐,不愿追究罢了。

和敬公主走到鄂婉身边,抽冷子抬手朝鄂婉脸上打去。

两人离得太近,对方动手毫无征兆,鄂婉怔住,想要偏头都来不及了,下意识闭眼。

预料中的疼痛和耻辱没有到来,耳边却响起和敬公主又惊又喜的低呼:“舅舅!”

鄂婉睁开眼便对上了傅恒的眸子,眸中映出她的身影。傅恒黑了也瘦了,可那双眼睛仍然温和清澈,没有被战场上的杀戮和血腥影响,变得凛冽麻木。

傅恒放开和敬公主扬起的手,垂眼给众人行礼,鄂婉随众妃嫔还礼。

“舅舅,鄂妃尚在闺中便是朝秦暮楚之人,与高家大爷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和敬公主惊喜之后很快反应过来,气得跳脚:“后来进宫选秀,企图勾引皇阿玛,一次不成又来一次,可知其爱慕虚荣,贪恋权势。她进宫许久都未侍寝,一直攀附在我额娘身边,终于在我额娘死后迷住了皇阿玛一飞冲天!这样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女人,就该打,你拦我做什么?”

傅恒看向和敬公主,温和的声音变得有些冷:“鄂妃是公主的庶母,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公主说话要注意分寸。鄂妃从前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很得娘娘赏识,公主这样诋毁她,等于在诋毁自己的母亲。”

和敬公主从小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里长大,偶尔有些刁蛮任性,也被周围人美化成天之骄女的傲气。舅舅比额娘更疼她,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今日居然当着这么多人教训她,还把她说得这般不堪!

和敬公主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小把自己捧在掌心的舅舅,脑子一热,脱口说:“舅舅,多少年了,你还放不下她吗?”

傅恒眼中的忧伤一闪而过,不似刚刚从战场班师回朝的铁血将军,仍是从前世家公子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遇事只会憋着,内耗自己,很少发脾气。

对上才失去母亲的外甥女,傅*恒气到俊脸涨红,都没说出一句重话。

鄂婉站在旁边看得着急,余光瞥见身旁不少人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情急之下扬手给了和敬公主一个轻飘飘的耳光。

请结束你的胡言乱语,会害死傅恒。

和敬公主一下被打蒙了,蒙过之后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多么愚蠢的话,以及这句蠢话传入皇阿玛耳中,会给舅舅和富察家带来怎样的影响。

额娘没了,舅舅是富察家唯一的希望,也是她婚后的靠山。

她之所以迁怒鄂妃,不过是因为鄂妃的堂兄抢了额驸随舅舅出征刷军功的机会。

与舅舅和富察家相比,额驸在战场上那一点点军功可有可无。

和敬公主被一巴掌打醒之后,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收场,就听鄂妃打了她,还吼她:“公主不去哭灵,杵在这里做什么!”

眼见鄂妃与和敬公主上演了全武行,阴差阳错把傅恒和鄂妃昔年那点破事全都抖落出来了,纯贵妃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忍不住转头瞄魏贵人,果然见她朝自己点头,知道这是魏贵人挑拨出来的结果,也是她交给自己的投名状。

纯贵妃对魏贵人搅风搅雨的能力很认可,以为和敬公主挨了打,肯定会加倍还回去,谁知她被打完又被吼,居然连个屁都没放灰溜溜夹紧尾巴跑了。

这还是那个骄纵跋扈的嫡公主吗?

等和敬公主离开,傅恒也告退了,纯贵妃兴致缺缺地带领众妃嫔给太后请安,自然要说起此事。

第54章 遇喜由悲转喜,不过一瞬间,却将他彻……

“公主年纪小,又逢丧母,心中哀痛,说话难免不好听。鄂妃作为庶母合该包容,怎么也不能动手打人啊。”纯贵妃说完看了一眼东巡结束刚刚被撸了位份的娴妃,打算给自己找个帮手。

魏贵人做得够多了,她想用魏贵人,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暴露对方。

娴妃大病初愈,接收到纯贵妃递来的橄榄枝,也说:“诚如傅恒大人所言,鄂妃从前在皇后座下,得皇后赏识提携。和敬公主是孝贤皇后留下的唯一骨血,鄂妃怎么忍心打她?”

嘉贵人因皇后丧仪被放了出来,人得了眼疾,嘴巴却比往日更刻薄:“嫡公主金枝玉叶,皇上和太后都舍不得打一下,居然沦落到被庶母教训,成何体统!”

愉妃有心替鄂婉说两句,张了张嘴竟不知从何说起。不是她嘴笨,而是皇上和太后都将和敬公主视若掌上明珠,别说掌掴,便是一句重话也没有。

和敬公主被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太后只是第一关。

见鄂婉这边墙倒众人推,明玉站出来说:“公主偏听偏信,对庶母出言不逊,也该收收性子。”

不能展开说,恐怕会牵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对鄂婉和傅恒不利。

太后听说和敬被打,气得脸色铁青。又听几人语焉不详地说了一通,心头火登时燎原,气呼呼接上明玉的话:“公主出言不逊,也轮不到庶母打耳光教训。鄂妃,众目睽睽,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鄂婉也不想回忆和敬公主口不择言的话,深深看了纯贵妃一眼,轻轻摇头:“臣妾无话可说。”

纯贵妃被她这一眼看得莫名心慌,却强撑着挺直腰背,扬起下巴,坐等鄂妃受罚。

别人封妃,要么有家世,要么有儿子,鄂婉一样不占,竟也平步青云走到今天。若不打掉她这个上进的势头,说不定哪天就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太后训斥鄂妃一通之后,罚她去院中跪着。

鄂婉依言跪在院中,膝上绑着“跪得容易”,倒也不至于受罪。等会儿反正要去哭灵,在哪儿跪不是跪。

“娘娘,您这身子怎么能跪在风口上?”玉糖知道一点内情,陪着跪在旁边,额上冒汗,“万一冻着了……咱们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鄂婉抬头看一眼太阳,安慰玉糖:“皇上等会儿也该来请安了,皇上一到我就装晕,你记得从背后扶住我。”

玉糖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郑重点头:“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主仆俩才通过气,就见明玉从屋中走出来,施施然跪在鄂婉身边,替她挡风。

明玉与太后沾亲,再加上她听话懂事,一直很得太后欢心,又怎会受罚?

“你替我求情了?”鄂婉很快想到一种可能。

明玉看她一眼,含笑说:“里头人多,香粉熏得我头疼,出来透透气也好,还能陪你说说话。”

和敬公主最得太后疼爱,这会儿太后又在气头上,正愁找不到人排揎,明玉就直直撞了上去。

鄂婉知道明玉不放心她,眼圈发热,伸手去扯明玉的袖子:“那边风大,你跪到我这边来。”

明玉握住她的手,却不肯动:“你今日气色不好,更不能吹风,我身子骨一向比你强健,跪在这里正好替你挡一挡。”

明玉素日与人为善,在寿康宫很有些人缘。见她出来跪了,立刻有小宫女拿了拜褥来给两人垫上。

日头朝中天挪了一寸,外头有人通传:“圣驾到——”

余光瞥见一抹明黄,鄂婉悄悄给玉糖比了个手势,立刻朝后倒去。

玉糖接收到信号,才要去扶,早被明黄身影抢了先。

玉糖:我的天,皇上好快呀!

鄂婉本来是装晕,可身子朝后倒去的瞬间,眼前忽然天旋地转,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胃里翻江倒海地想吐。

闻到熟悉的龙涎香,才让她好受了一些,没有当场吐出来,在御前失仪。

又看一眼天光,皇上来得好早。

西南大捷,战事平息,后续的清算和安抚要跟上,乾隆很忙,连着好几日宿在书房。

早朝之后,听御前侍卫禀报,说和敬公主和鄂妃在寿康宫门前起了冲突。起初和敬公主要打鄂妃,被路过的傅恒拦住,然后和敬公主出言不逊,反被鄂妃掌掴。

鄂妃打完和敬公主,又教训了几句。和敬公主一反常态,非但没有为难鄂妃,也没进寿康宫告状,反而带人出宫去了。

太后知道的,乾隆都知道,太后不知道的,乾隆也知道。御前侍卫讲得很详细,连两边都说了什么,一字不差禀报了。

乾隆听完,转了一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心中自有计较。

“鄂妃人在何处?”他问。

那个女人可是鄂尔泰生前为他量身定制的,心眼儿比马蜂窝还多,应该知道厉害,不会打了公主还傻乎乎去给太后请安。

谁知侍卫回答:“鄂妃跟着纯贵妃去给太后请安了。”

乾隆:……这个笨蛋。

等乾隆疾步赶到寿康宫,一眼看见鄂婉跪在院中,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缓缓朝后倒去。

心里骂着活该,谁让她不长脑子,腿却迈大步赶到她身边,一把将人扶住,拦腰抱起。

紧接着耳边响起她身边那个同样不长脑子的贴身宫女的声音:“皇上,娘娘昨夜梦见先皇后和悼敏皇子,哭湿了半个枕头,几乎睁眼到天亮。早晨又被和敬公主当面奚落,差点挨打,跪在风口便有些不适,求皇上传个太医过来瞧瞧!”

不长脑子,废话还多,乾隆才要开口传太医,又听怀中女子虚弱道:“皇上,臣妾没事,就是困了,想睡觉。”

鄂婉不知,她这一句神来之笔,刚好与皇后病逝前对皇上说的最后一句话完美吻合。

乾隆心中一痛,眼前模糊,差点落下泪来,急急道:“快传太医!”

生怕自己一眨眼,鄂婉也合眼垂手,与他阴阳两隔。

除了哲悯皇贵妃和孝贤皇后病逝这两回,李玉在皇上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从没见皇上发这么大脾气。

他吓了一跳,哪儿敢再往下吩咐,亲自跑去传太医了。

鄂婉被龙涎香拯救的肠胃终于好受了一些,抬眼看皇上的表情,总觉得有点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死了。

“皇上,臣妾没事。”

鄂婉低声提醒一句,反把皇上的眼泪给催下来了。

“……”

皇上这段时间不是在忙政事,就是在专宠鄂妃,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传其他妃嫔侍寝了。

后宫盼皇上如久旱禾苗盼望甘霖。

不期能在寿康宫见到人,纷纷出门迎接,结果才出门就被强塞了一嘴狗粮。

太后跟出来,又扶着乌嬷嬷的手回去了。

鄂妃才跪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就把皇上心疼到掉眼泪,没眼看,实在没眼看。

乾隆谁也不理,抱着鄂婉径直去了配殿,幸亏鄂婉身边还有明玉,不然寿康宫这边都不知道该怎样伺候了。

钱院使很快到了,一进屋就感觉场景似曾相识,仿佛一夜间回到孝贤皇后病逝那天。

皇上面沉如水,眼神里写满了“治不好就去死”,吓得他给皇后诊脉时手直抖,更有一个年轻太医当场吓尿了裤子。

尿骚味仿佛还在鼻尖萦绕。

见宫女将素帕搭在鄂妃腕上,钱院使顶着皇上刀锋般的目光,将手颤巍巍搭在素帕上,习惯性蹙起眉头。

“可有不妥?”给谁诊脉都是一副遇到疑难杂症的模样,乾隆看一次烦一次,暗暗发誓若鄂婉真有事,他便将钱明一撸到底,让他回家吃自己。

钱院使诊过一边,又诊另一边,忽然舒展眉头,含笑跪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鄂妃娘娘有喜了!只不过月份尚浅,加之有些劳累,脉息不是很明显。”

先失嫡子,又失爱妻,巨大的伤痛几乎将乾隆淹没。只有处理政务时,忙到没时间吃饭睡觉,才得片刻喘息。

刚刚又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由悲转喜,不过一瞬间,却将他彻底捞出苦海。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他将鄂婉紧紧抱在怀里,紧到太医跪在下边提着脑袋说:“皇上,鄂妃怀胎不足两月,抱太紧恐怕动了胎气。”

皇上抱得太紧,别说胎气,鄂婉连喘气都费劲儿,所幸太医尽职尽责,终于把皇上劝开了。

“李玉,让人拟旨,晋封鄂妃西林觉罗氏为贵妃。”皇上欢喜得又落下泪来,唬得屋中呼啦啦跪了一地。

李玉跪在外头有些傻眼:贵妃?他没听错吧?

自圣祖爷起,后宫编制是一皇后,两贵妃,四妃六嫔,嫔位以下不计数。本朝曾有三位贵妃,即贵妃高氏、娴贵妃和纯贵妃。

高氏是本朝第一位贵妃,初封便是贵妃,贵妃位又只有她一人,不用加以区分,所以没有封号。

为了给贵妃冲喜,在她病逝前两日,皇上晋封高氏为皇贵妃,腾出贵妃之位,这才有了后来的娴贵妃和纯贵妃。

如今娴贵妃被降为娴妃,可纯贵妃还在贵妃位上,皇上封鄂妃为贵妃,又不给封号,是几个意思?

与贵妃高氏一样,让贵妃西林觉罗氏压纯贵妃一头?

若真是这样,皇上这心偏得都没边了。

正在李玉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句的时候,太后及时出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皇上,鄂妃前年才入宫,资历尚浅,封妃都是破例,不足以晋封贵妃。”

皇上大悲之后大喜,难免高兴过了头,她可不能糊涂,伤了高位妃嫔的心。

再说鄂妃身份特殊,当初她进宫的时候,自己问过皇上的意思,皇上说权当养个小猫小狗罢了,先稳住鄂党和西林觉罗家的心再说。

谁知这一稳,就把鄂婉从宠物稳成了宠妃,甚至是贵妃。

尚未侍寝封嫔,侍寝即封妃,才遇喜,男女尚且不知封贵妃,还是与高氏一样的贵妃。若她这一胎是个阿哥,岂不还要封皇贵妃!

从前太后还能安慰自己,鄂妃的容貌与难产而死的哲悯皇贵妃有几分相似,皇上把鄂妃当成了哲悯皇贵妃的影子,难免对她多有怜惜。

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寒哲在潜邸时受宠不假,几乎分去一半宠爱,可她当年生下永璜,都没本事为自己挣到侧福晋之位。

侧福晋辉发那拉氏进宫之后,初封娴妃,寒哲在她之下,初封也不过是个嫔位,不熬几年很难封妃。

可鄂婉这个所谓的“赝品”初封答应,的确不高,可人家不到三年,孩子都没生就要封贵妃了,让寒哲这个真品在九泉之下情何以堪!

乾隆于朝堂之上独裁惯了,正在兴头上见太后当众驳他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鄂婉月信推迟半个月,早起有反胃干呕的症状,便猜出自己有了身孕。

前世混迹金融公司,与大客户家的小娇妻们来往密切,对早孕啊,带球啊什么的,并不陌生。

甚至有过去私立医院陪人生孩子的经历。

初为人母,鄂婉自然欢喜,可她想得更多的,还是如何利用肚子里这个球获取最大利益。

晋封似乎不太可能,她入宫不到三年,已然屡次破格升到妃位。

以她特殊的家世背景,封妃怕是到头了,不可能再往上走。

等来日生下孩子,不论男女,顶多有个封号。

思来想去,越想越亏,生孩子等于在鬼门关上走一遭,最后只得到一个封号。

封不了贵妃,拉下来一个贵妃也行啊,大家排排坐吃果果,多好。

调查七阿哥死因的时候,虽然没有太多收获,却意外发现了纯贵妃动过的手脚。

也就是说,纯贵妃有过害人之心,并且付诸行动。

再加上她之前对先皇后百般算计,还曾诅咒过七阿哥,鄂婉决定拉纯贵妃下马。

谁知她还没动,纯贵妃给她来了一个先发制人,利用和敬公主打她的脸,就别怪她翻脸无情了。

卸下所有负担,鄂婉轻装上阵。可当她怀孕的消息被证实,亲耳听见皇上晋封她为贵妃,要说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

这时候太后站出来反对也在情理之中,鄂婉看一眼皇上阴沉的脸色,含笑说:“臣妾资历尚浅,撑不起贵妃的位份,即便皇上要封,恐怕也没几个人心服。”

乾隆倾听心声,知道鄂婉这么说并不是违心之言,但作为君王的权威受到挑战,他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袖子被人不动声色地扯了扯,难得见鄂婉对他撒娇,乾隆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也被汹涌而来的甜蜜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垂眼看鄂婉,握着她的手,对太后说:“皇额娘教训得是,刚才儿子高兴糊涂了。可鄂妃怀孕辛苦,总不能半点封赏也没有。”

太后想说给个封号便好,又想到鄂妃还没生呢就给了封号,万一将来生下男胎,皇上岂不又要旧事重提?

“太后,傅恒大人一早过来请安,正赶上您在小佛堂诵经,便去长春宫哭灵了。”

乌嬷嬷压低声音问:“您看什么时候得空,奴婢让人请傅恒大人过来。”

太后听懂了乌嬷嬷的提醒,慈和一笑:“后宫不得干政,是祖训。但后宫与前朝相连,鄂妃遇喜,封无可封,皇上不如将这个封赏给西林觉罗家。哀家听说西南已然安稳,西林觉罗家有人随傅恒上了战场,且立功不小。”

“鄂津与你隔着房头,把封赏给他,你可愿意?”乾隆握了握鄂婉的手问。

鄂婉心思电转,勾起唇角说:“臣妾进宫之后,一身一体都是皇上的,与西林觉罗家再无干系。皇上说怎么赏就怎么赏,臣妾不敢置喙。”

嘴上说着不敢置喙,心里都乐开花了,乾隆满意点头:“就按皇额娘说的办吧。”

商量完封赏,太后又说起了上午在寿康宫门外发生的事:“皇上向来赏罚分明,鄂妃当众打了和敬,皇上说说该怎么罚吧。”

乾隆松开鄂婉的手,拍了拍说:“皇额娘不是罚过了吗,让鄂妃怀着孕跪在风口,跪到发晕,还嫌不够?”

全都赶在一起了,太后想为和敬出口气也出不了:“罢了,和敬那边皇上好生安抚吧。”

说完转身离开。

鄂妃在院中罚跪,皇上一来就装晕,屋中众妃嫔看得一清二楚。

嘉贵人“啧”一声:“鄂妃这全褂子的武艺,旁人学都学不来。”

“皇上心明眼亮,洞若观火,又岂是鄂妃能骗得了的?”见皇上将人抱起,魏贵人终于含恨闭麦。

和敬在皇上心中的分量,纯贵妃最清楚,如今皇后殡天,和敬公主只会比从前更金贵。

“鄂妃打了和敬公主,皇上再宠她,还能胜过嫡出的公主不成?”纯贵妃笃定地说。

让这三人一激,太后起身扶了乌嬷嬷的手出去,并不许任何人跟随。

目送太后离开,嘉贵人冷笑:“这下有鄂妃受的了。”

魏贵人闻言坐直了身子,娴妃人淡如菊,仿佛事不关己,纯贵妃唇角含着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只愉妃担忧地朝外看看,垂眸不语。

太后风风火火离开,又风风火火返回,坐下之后并不提配殿里发生的事,只说乏了,让众人退下。

纯贵妃有心要问,见娴妃没开口,自己也闭上了嘴。

众人各自回宫,等啊等啊,直等到天黑也没等来鄂妃受罚的消息。

“什么!鄂妃遇喜了?”纯贵妃问出这一句,把牙咬得咯咯响。

皇后病逝之后,鄂婉几乎独宠,遇喜是早晚的事。可猜测是一回事,猜测成真又是另外一回事。

丹芷也恨得咬牙:“难怪她敢打和敬公主,怕是早知道自己有了护身符!只可惜魏贵人这样一番精心筹谋,竟让她躲过了。”

说着越发气恨:“和敬公主多么跋扈的一个人,除了皇上、皇后和太后,从没给过谁好脸色,这回对上鄂妃,居然怂了!”

听她提到和敬,纯贵妃终于平静下来:“把鄂妃遇喜的消息透去延禧宫,魏贵人若是个能干的,自然还有下一步的动作。”

比如借公主的手,弄掉鄂妃肚里的龙胎。

等到鄂妃失去孩子,她再配合魏贵人动手,想要将人扳倒就容易多了。

与此同时,翊坤宫也得到了鄂婉怀孕的消息,娴妃刚被降了位份,并不敢轻举妄动。

“鄂妃遇喜,最着急的不是本宫,而应该是纯贵妃。”

皇后病逝在东巡的路上,娴妃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哪知赔上一个绯芝,还被皇上迁怒从贵妃撸成了娴妃。

娴妃不恨吗,当然恨,但皇上中年丧妻,性情变得古怪暴躁,她实在是怕了。

这次东巡纯贵妃没有跟去,并未见识过皇上雷滚九天的恐怖。无知者无畏,她自然要冲到前面,压住鄂妃扶摇直上的势头。

绯菀在外头听说了一些事,幸灾乐祸道:“主子还记得魏贵人身边那个揆常在吗,就是从前长春宫扫地的红桃。和敬公主养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时候,红桃曾经伺候过公主,很得公主喜欢。后来公主搬出长春宫,本想带了红桃走,是皇后说红桃嘴碎,才没让带去。这回和敬公主忽然对鄂妃发难,奴婢听说正是红桃在背后挑唆。”

娴妃听完冷笑:“魏贵人还真会见风使舵呢。本宫得势的时候,她在本宫身边转悠,眼看本宫失势,又跑去钟粹宫递投名状了。”

绯菀也很是不屑:“若没有这个本事,父兄获罪,她如何能毫发无伤?”

鄂妃腹中的龙胎,自有纯贵妃和魏贵人联手照顾,不必娴妃插手,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嘉贵人那边的事。

“八阿哥还不会走路么?”娴妃蹙眉问绯菀。

因牛乳事件,嘉嫔被寒笙气到难产,八阿哥落地便与七阿哥一样孱弱。

七阿哥是嫡子,再孱弱也不会失宠,八阿哥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紧跟着七阿哥出生,又是个三灾八难的,加上生母失宠,只在出生时见过皇上一面。

所幸八阿哥是足月生产,精心喂养了几个月终于白胖起来,三翻六坐七牙八爬都比七阿哥顺利,一样也没落后。

问题出在周岁时学走路,八阿哥抱着保姆的脖子死活不肯下地。

娴妃去阿哥所看过几回,怜惜他小小年纪离开生母,叮嘱保姆等八阿哥大些再教他走路。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快两岁。

七阿哥身子再孱弱,一岁半也能歪歪扭扭走上几步了,八阿哥却仍是老样子,只让人抱着,放在地上站都站不稳。

听主子问起八阿哥走路的事,绯菀摇头:“阿哥所那边说,还是不会走。”

起初八阿哥哭闹不肯学走路,娴妃以为他胆子小,眼看快两岁了,仍然站都站不稳,不由起了疑心。

让人将八阿哥抱来翊坤宫,娴妃狠下心肠吩咐保姆将八阿哥放在地上。保姆才放手,八阿哥便站立不稳,摔倒大哭。

恰在此时,嘉贵人也赶来了,见八阿哥坐在地上大哭,先把人抱起来哄,之后亲自教他走路。

还是不行。

站都站不稳,如何能走。

娴妃与嘉贵人对视一眼,嘉贵人推开保姆抱着八阿哥进屋。娴妃跟着进来,屏退屋中服侍的,才说出自己的猜测:“我瞧八阿哥的腿脚,似乎不好。”

嘉贵人早有预料,抱着八阿哥给娴妃跪下了:“求娘娘垂怜。”

果然如此,娴妃坐在椅子上,没有叫起,而是道:“你求我垂怜没用,八阿哥真正需要的,是皇上的怜惜。”

“娘娘,嫔妾屡次遭贱人算计,如今又伤了眼睛,恐怕再难得宠于皇上。”

嘉贵人抱着八阿哥,泪流满面:“求娘娘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帮帮永璇!”

娴妃凝眸,陷入沉思,半晌才道:“你的眼疾好办,我托人从外头寻到一位名医,不愁治不好。倒是永璇的腿疾,再不想办法,就要瞒不住了。若让皇上得知你生下一个不良于行的孩子,来日治好眼疾,怕也再难得宠。”

例子都是现成的。

圣祖爷在位时,七阿哥胤佑不良于行,他的生母戴佳氏曾因美貌得宠,又因生下七阿哥而失宠。熬到康熙四十八年,七阿哥被封为淳郡王,戴佳氏才得了一个嫔位。

那一年,她已经快五十岁了。

嘉贵人比娴妃早进宫,也比对方年长几岁,如何想不到戴佳氏的例子,顿时咬碎一口银牙:“都是鄂妃和寒笙害我!”

见火候差不多了,娴妃幽幽说:“鄂妃那边有纯贵妃呢,她位份最高,比你我更有危机感。如今鄂妃有孕,自顾尚且不暇,想要扳倒寒笙并不难。你只要好好想想,寒笙最在意的人是谁。若能利用好这个人,不但大仇得报,还能让永璇得到皇上的垂怜,同时洗去你生下残疾孩子的疑影,一箭三雕。”

折损了寒笙,没准儿还能惊到鄂婉的胎。

怀孕初期最怕惊吓,若鄂婉受惊之后生下如八阿哥这样的孩子,再想得宠也难。

便是一箭四雕了。

嘉贵人本来心乱如麻,感觉自己走进了死胡同,经娴妃这一点拨,顿觉醍醐灌顶:“娘娘放心,嫔妾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55章 受宠鄂婉:我好像有点受宠。

鄂婉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紧接着咸福宫换了一批人出去,替换进来的全是原来在长春宫服侍的。

孝贤皇后去世之后,皇上封了长春宫,不许人住,留了安夏和素冬带人日常洒扫,维持旧貌。

将慎春和靖秋拨到咸福宫,照顾怀孕中的鄂婉。

“我这里庙小,让你们过来伺候真是委屈了。”鄂婉见到旧人,难免伤怀,伤怀之后又是感慨。

慎春笑着说:“奴婢年纪大些,比小宫女做事稳妥,皇上才放心让奴婢来照顾娘娘的胎。等娘娘平安生下小阿哥,奴婢想求娘娘在皇上面前讨个恩典,准奴婢出宫去给皇后娘娘守陵。”

她是孝贤皇后最贴心的宫女,孝贤皇后薨逝,殉主是最好的出路。奈何皇后不许殉葬,她今后又能去哪里呢,似乎去哪儿都是麻烦。

无奈之下才想出了守陵的主意,若能清清静静守着皇后的梓宫过完后半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好,等姑姑完成皇上交代的差事,我自会为姑姑求了这个恩典。”宫里的规矩她懂,慎春的难处她也懂,鄂婉没有做象征性的挽留,痛快答应下来。

说完又看靖秋,半开玩笑道:“慎春去给皇后娘娘守梓宫了,你可要留下陪我。”

靖秋比慎春年纪小很多,又爱热闹,生怕鄂婉不要她,让她跟慎春一起去守陵。

这会儿见鄂婉留她,顿时含泪点头:“娘娘不嫌奴婢粗笨就好。”

寿梅在旁边笑说:“姐姐若是粗笨,咱们可都没地方站了。”

咸福宫这边其乐融融,延禧宫那边却是愁云惨雾。魏贵人听完禀报,气得瞪眼:“你说什么,和敬公主听说鄂妃遇喜,生受了那一巴掌就忍了?”

揆常在腾地站起来:“你没听错吧!公主何等尊贵,何等骄傲,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

来人跪下说:“奴才压根儿没见着公主,是额驸出来传的话。额驸说话很不客气,把妃嫔不能结交外臣的规矩都搬出来了!”

魏贵人砸了一只茶碗才冷静下来,深深吸气说:“罢了,这事先搁置了吧。”

揆常在气不过:“机会难得,就这么放过她了?”

魏贵人瞪一眼她:“公主不配合,谁又能拿她怎样!鄂妃再得宠,遇喜之后终究不能侍寝了。咱们有时间想着算计她,倒不如提前打算一下,如何在她有孕期间复宠。”

娴贵妃能被撸成娴妃,以鄂妃受宠的程度,若纯贵妃不老实,没准儿哪天也会被打回原形。

靠山山倒,靠人人倒,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魏贵人年轻貌美,再加上揆常在的助力,还有退路,而搬回启祥宫配殿的嘉贵人早已被逼上梁山。

这一日,鄂婉午睡刚醒,就听见外头有人在哭,还有人在劝:“姑姑别哭了,娘娘怀着龙胎禁不得吓。”

劝的那个人听声音是靖秋,在咸福宫能被靖秋称作姑姑的,便只有寒笙了。

“靖秋,出了什么事?”

听见鄂婉的声音,寿梅带人进来伺候:“娘娘,寒笙有事求见。”

寒笙是哲悯皇贵妃的堂妹,从前照看过大阿哥,被皇上格外优待。鄂婉平日对她很客气,几乎不用她当差,只好吃好喝地养着。

寒笙见识过鄂婉的手段,自然也不会触霉头,两边一直相安无事。今日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竟让寒笙舍脸求到她面前来。

“让她进来说话。”总在院子里哭,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给她气受了呢,鄂婉淡声吩咐。

寒笙泪人似的走进来,见到鄂婉就跪下了:“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

“寒笙你有事说事,大呼小叫的,仔细惊了娘娘腹中龙胎!”寿梅在咸福宫地位虽高,说话却有些软绵绵的,不如靖秋铿锵。

寒笙闻言立刻收声,哽咽着说:“娘娘,阿哥所出事了!去年大福晋生下绵德不久,八阿哥便搬了过去,两个孩子年纪相仿,逐渐走动起来。昨天两人正在炕上玩,不知为何动了手,八阿哥从炕上摔下来,摔断了腿。”

提起这个,寒笙也是气不打一出来:“嘉贵人心术不正,处处与娘娘为难,奴婢提醒过大福晋,不要与八阿哥走得太近。可大福晋是个有主意的,又怎会将奴婢的话放在心上,终于招来祸事。”

“两个孩子在谁的院中玩耍?”鄂婉示意寿梅扶寒笙起来,直接问她关注的。

寒笙抹了一把眼泪:“在大福晋屋里。”

那大福晋确实有责任,鄂婉也没放在心上:“孩子间打闹而已,皇上知道了,不过训斥两句。”

谁知寒笙摇头说:“起初奴婢也以为是这样,可今日启祥宫那边闹起来,说让太医看过了,八阿哥的腿伤得厉害,养好了也不能正常走路。”

“不良于行?”鄂婉端起茶碗又放下,“小孩子一个看不住从炕上掉下来,摔断腿都是意外,怎么可能不良于行?再说宫里的炕,并不高。”

“大福晋也是这样说的。”

寒笙重重点头:“昨天是八阿哥自己找上门来,非要和绵德玩。中间发生了什么,八阿哥到底是怎么摔下炕的,当时屋里服侍的竟然有两种说法。绵德这边的保姆说她出去方便了一下,回来就看见八阿哥摔在地上。八阿哥的保姆却说是绵德为了抢玩具,将八阿哥推下炕,这才摔断了腿。”

如果说八阿哥只是摔断了腿,没有留下残疾,那么中间过程并不重要。可眼下的情况是,八阿哥今后都将不良于行,启祥宫把此事闹到御前,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变得至关重要起来*。

更可恶的是,嘉贵人得理不饶人,抱着八阿哥在皇上面前哭诉,说绵德推八阿哥并不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而是受人指使。

通过寒笙,影射咸福宫,就差明说是鄂婉指使的了。

“八阿哥腿伤严重,太医看过说是摔伤。”

寒笙吓得又哭起来:“皇上震怒,质问大阿哥,大阿哥毫不知情,又是个倔强的性子,小声顶撞了几句,被皇上一怒之下关进了宗人府!大福晋听说当场晕厥,之后求到太后面前,太后劝皇上,也不用管。皇上说……说大阿哥给皇后哭灵的时候,眼中无泪,不肯出声,是大不孝。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不孝不悌,难堪大用,合该圈禁!”

也不知是寒笙表达有问题,还是事情本身错综复杂,鄂婉听到最后才听明白其中的利害。

八阿哥摔伤不过是个导火索,真正让皇上气愤的,其实是大阿哥在孝贤皇后丧仪上表现出来的敷衍。

想起从前种种,大阿哥对先皇后不敬并非空穴来风,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了。

鄂婉屏退屋里服侍的,只问寒笙:“你说实话,大阿哥是不是对皇后心中有怨?怨从何来?”

见寒笙眼珠转动,鄂婉朝后靠了靠,换了一个放松的姿势,无所谓道:“你不想说便不说,没必要拿话哄我。我有皇上的宠爱,有腹中的龙胎,总不会被牵连,实在没必要替大阿哥出头蹚这趟浑水。”

寒笙一听就急了,额上冒汗:“只要娘娘肯出手救大阿哥,娘娘问什么奴婢都说,若有一句诓骗,天打雷劈!”

之后寒笙给鄂婉讲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你是说……大阿哥之所以对先皇后不敬,是因为他一直怀疑哲悯皇贵妃难产而死与先皇后有关?”

鄂婉真的气笑了:“他这样怀疑,有什么根据?”

寒笙又说了一通理由,全都是捕风捉影的猜测,没有一条真凭实据。

人果然不能太仁慈了,先皇后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却让大阿哥无凭无据恨了这么多年。

这事鄂婉得管,哪怕只是为了给先皇后平反。

下午,鄂婉让人熬了桂圆莲子粥,冰镇过后送去养心殿。

没到用晚点的时辰,皇上便过来看她。

“皇上来得好早。”鄂婉行礼过后,边说边伺候皇上更衣。

皇上不许她动,只让宫女伺候,含笑说:“你把贵子都给朕送去了,朕再不来,怕你等得着急。”

鄂婉红了脸,不理皇上,转头问李玉:“皇上今夜翻了谁的牌子?”

窥视帝踪可是大罪,但鄂妃什么出格的事没做过,也没见皇上说一句,这会儿揣上了,皇上更不会说了。

李玉都不用看皇上脸色,笑呵呵道:“原是要去延禧宫的。”

鄂婉有孕不能侍寝,皇上连着陪了她几夜,后宫集体破防,连寿康宫都传出话来,叮嘱鄂婉劝皇上雨露均沾。

皇上到底是个精力旺盛的男人,克制几日在床上便有些不老实,总往她身边凑。说好了只摸肚子,往往摸着摸着就不知摸到哪里去了。

古代医疗水平实在有限,鄂婉也怕出事,只得劝皇上雨露均沾。

自她有孕之后,宫里最得宠的仍旧是魏贵人和揆常在。

听说截了延禧宫的胡,鄂婉没有任何表示,与皇上一起用了晚点。

夜里躺在床上,鄂婉主动让皇上摸肚子,果然又跑了偏,最后把两个人都摸出了一身汗,还叫了水。

“皇上足不足,不足臣妾还有……”说着手向下探,深入薄毯中,鄂婉胳膊不够长,费力地想要起身。

不安分的手被大掌按住,人也被迫躺下,四目相对时,听皇上问:“鄂婉,你到底在怕什么?”

侍寝之前,她不信他,到处抱大腿。她抱过皇后的大腿、太后的大腿,甚至是永琮这个稚子的大腿。

侍寝之后,她还是不信他,想尽办法取悦他,甚至在孕期纵容他。

糟糕的是,从前她心里想什么,他都能听见。怀孕之后,她似乎心事重重,却没有心声再传给他。即便听不见她的心声,他也能感觉到她心里的焦虑和害怕。

身体上的接触多了,他们反而不能交心。

“臣妾……臣妾有宠爱,有孩子,没什么害怕的。”鄂婉躺在男人怀里,心中想的却是寒笙求她办的事。

乾隆听完这段心声,不由暗怒:“寒笙来求你了?”

永璜与鄂婉八竿子打不着,寒笙怎么敢拿这种事来烦鄂婉,打扰她养胎。

鄂婉正愁找不到机会说,见问,便道:“宫里的火炕不高,为防孩子掉下去,大福晋屋里的地面通铺毡毯。八阿哥快两岁了,不管是被人推下去的,还是自己掉下去的,都不可能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这是常识,鄂婉不信皇上想不到,更不信太医想不到。

太医不敢说真话,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收买了,另一种便是不敢告诉皇上,他后宫的妃嫔生下了先天不良于行的孩子。

时人迷信,受“天命”观影响,皇室若生下残疾的孩子,会被过分解读成上天给整个皇族的警示,从而影响所谓的家族“气运”,甚至是国运。

皇上默认了嘉贵人的说法,和太医的诊断,也是这个意思。

八阿哥可以不良于行,但绝不能是天生的。

倒霉的大阿哥正好背上了这个心照不宣的黑锅,想甩掉也难。

既然这个黑锅是三方心照不宣的结果,鄂婉自然不会戳破:“八阿哥掉下去摔伤了腿,是个意外,还请皇上从轻处置大阿哥。”

自寒笙求到她面前,鄂婉就开始打腹稿,先说哪个后说哪个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在心中预演过很多遍。

谁知才开了一个头,就听皇上说:“八阿哥的腿,朕心里有数。可大阿哥对先皇后不敬,也是事实,该罚。”

鄂婉就知道症结在这儿,先皇后病逝之后,皇上性情大变,看谁都不顺眼,走到哪儿都是一片腥风血雨。

最先倒霉的,是掌管翰林院的刑部尚书,因为翻译悼词时,在草稿上翻译错了一个词,被判了绞监候。皇上仍不满意,将绞监候改为斩监候,并将所有刑部官员革职。

一个不留。

刑部之后轮到工部,因丧仪上的皇后宝册不够精美,工部尚书被革职留任,其他人降级。

就连光禄寺都因为祭奠所用的桌子不够“洁净鲜明”,而集体降级。

还有江南河道总督、湖广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只因治丧期间剃头,一个被赐自裁,另一个斩立决。

另有一大批官员或革职或流放。

很多人私下议论,说孝贤皇后既是皇上的解语花,也是皇上在这世上最后的温柔。

她去了,从前的好日子也跟着去了。

鄂婉若不是肚里有货,自带免死金牌,也不敢答应寒笙帮忙。

“臣妾问过寒笙,大阿哥对先皇后不敬是因为他心里始终有个疙瘩,认为哲悯皇贵妃的死与皇后有关。”

说起先皇后与寒哲,不仅大阿哥心里有疙瘩,乾隆心里也有。

当年寒哲一尸两命,死相凄惨,他不是没有怪过皇后,可皇后那时候也年轻,没经过多少事,难免有所疏漏。

望着怀中与寒哲有六七分像的女子,乾隆很难不动容。盛怒之下他竟忘了,大阿哥不是别人,是寒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也是寒哲拼上半条性命,给他生的儿子。

鄂婉话都没说完,便听皇上叹息道:“这几日圈禁也够他受的了,明日放出来吧。”

鄂婉:我好像有点受宠。

转念一想,又恍然,不是她受宠,而是肚里的球受宠。

下一秒,仿佛被人看穿心事,听男人吻着她的鬓边问:“鄂婉,朕对你不好吗?”

也说不上不好,可鄂婉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她不敢有太多奢望,只求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带西林觉罗全族走出泥潭。

“当初皇上临幸臣妾,不过是为了兑现给先皇后的承诺,让臣妾有个孩子。”

鄂婉扬起脸,微笑:“如今臣妾遇喜,皇上也该功成身退了。”

男人低头,吻住她的唇,用力研磨:“你舍得吗?”

鄂婉嘴唇吃痛,扬起下巴,报复似的在男人唇上咬了一下,然后被对方轻易掌握了主动权,半强迫地与他交换呼吸。

直到肚里那一位被吵醒,踢了她一脚,也碰到了男人腹肌,这场令人窒息的吻才停下来。

鄂婉笑起来,男人撑着身子,难得展颜。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鄂婉,你很好,多给朕生几个孩子。朕不会亏待了你,也不会亏待了西林觉罗家。”

鄂婉用了三年时间,把皇宫里的大腿抱了一个遍,没想到如此轻易便得到了想要的承诺。

太后说得不错,宫里的靠山始终只有一座,那便是皇上。

几日后,皇上论功行赏,封傅恒为一等忠勇公,赐宝石顶戴、四团龙补服,授保和殿大学士,任首席军机大臣。与傅恒一起出征的鄂津授一等侍卫,在御前行走。

一等侍卫是正三品,御前行走更被视为皇上的亲信。

鄂津的升迁,终于止住了西林觉罗家倾颓的败相,稳住了长房和二房的基本盘。

“如今你二堂兄立下战功,在御前行走,咱们家的门楣又亮起来了。”

鄂婉显怀的时候,觉罗氏被允许进宫探望,一改往日愁苦,笑呵呵给女儿说着家里的事:“上回去永安寺求平安福,正好遇见通政司左通政胡大人家的夫人,似乎有意将女儿配给九十四。”

鄂敏有两个儿子,长子鄂显,幼子九十四。鄂显的亲事早已定下,九十四未及冠,受家族牵累到如今还没说亲。

曾在伯祖父身边侍疾,鄂婉不止一次听伯祖父提到这位通政司的胡大人,说他有大才奈何生性狂悖,文人的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在官场上得罪过很多人。

乾隆朝有文字狱,类似的文人风骨,还是少沾惹的好。

“额娘,九十四的亲事,我想着呢。”

眼下西林觉罗家虽然暂时稳住了,却再也经不起折腾,更不能与从前鄂党的骨干来往:“胡家不合适。”

在西林觉罗家最危险的时候,鄂婉能顶住压力得宠,并且怀上龙胎,已然展示出了她超群的能力,觉罗氏哪有不信服的,自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晚上皇上过来,鄂婉同皇上说起了九十四的婚事。既然皇上愿意给她当靠山,她便放心依靠他好了。

鄂党势力庞大,盘根错节,鄂婉生怕走错一步,犯了皇上的忌讳,让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听完心声,乾隆既欣慰又心疼,握住鄂婉的手说:“高斌的幼女与你弟弟年纪相仿,不如朕来做这个媒人。”

高斌是已故慧贤皇贵妃的父亲,现任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同时兼任江南河道总督事务。

既是能臣,也是皇上的心腹。

从前西林觉罗家与高家议亲,算门当户对,如今却是高攀了。

况且高家出美人,继室所生的幼女也极为出挑,与九十四很般配。

皇上愿意如此抬举西林觉罗家,是鄂婉无论如何想不到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热。

消息传到高家,高夫人炸了:“老爷,宫里这是什么意思?今年大选推迟也就罢了,居然不许妙宜进宫,要提前将她指给鄂妃的弟弟?”

鄂尔泰一死,西林觉罗再无能人,家道早晚败落。她的女儿若嫁过去,福一天没享着,净去跟着受罪了。

“赐婚是何等荣宠,岂是你不愿意就能推掉的?”高斌升任协办大学士之后,很少去河道总督府,常年在京城。

在京城官场混久了,自然也听说了一些关于西林觉罗家的消息,他沉吟片刻道:“鄂妃进宫之后圣眷隆重,如今又怀上龙胎,若是个阿哥,也许能保住西林觉罗家的富贵尊荣。鄂津立下军功,授一等侍卫,御前行走,可见皇上只针对鄂党,并不准备清算西林觉罗家。”

听他提到鄂妃,高夫人就恨得牙根痒:“当初要不是因为鄂妃,恒儿怎会被皇上丢去西山大营历练,打得皮开肉绽回来,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正经差事!老爷真要把妙宜嫁到西林觉罗家去吗?”

西林觉罗家煊赫的时候,她上杆子结亲,挨了老爷一个耳光。现在人家败落了,老爷反而要贴上去送女儿。

高夫人不理解,脑中却忽然闪过灵光:“老爷,傅恒也还没成亲,不如……”

“晚了!”

高斌横了老妻一眼:“那时候西林觉罗家大姑娘死于天花,傅恒落单,我便想过与富察家结亲,可你说傅恒克妻,舍不得女儿。如今他已然是一等公,保和殿大学士,军机处首席大臣,比我官位都高。别说克妻了,便是暴虐杀妻,都有大把的勋贵想要招他做乘龙快婿,如何轮得到咱们家!”

高夫人闻言悔得肠子都青了,可也无济于事。

高斌不想再与无知妇人说话,叫来幼女问她是否愿意嫁去西林觉罗家。

高妙宜并无羞赧,点头说:“女儿去富察家参加诗会,远远见过九十四一眼,人长得修长白净,听说还是个读书的种子。西林觉罗家在宫里有鄂妃娘娘,宫外有鄂津这样的一等侍卫撑门面,倘若将来再有一个进士及第,或许能东山再起。女儿愿做雪中送炭之人,换未来夫君一世敬重。”

家中总算有个长了脑子的,高斌很是欣慰,被皇上问起时立刻跪谢皇恩。

九十四的亲事说定之后,宫里又发生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让鄂婉哭笑不得。

第56章 花样魏贵人太年轻,哪有你花样多。……

大阿哥被从宗人府放出来之后,在寒笙的催促下到咸福宫来感谢鄂婉。

对上他冷冰冰的目光,鄂婉屏退屋里服侍的,只让寒笙留下,含笑说:“大阿哥有时间怨恨先皇后,不如留着自由身去调查当年之事。当年哲悯皇贵妃难产而死,先皇后在景仁宫侍疾,留在潜邸的那些人恐怕比先皇后的嫌疑更大。”

大阿哥看了寒笙一眼,冷淡道:“哲悯皇贵妃与先皇后结怨最深。”

这就是孩子话了,鄂婉冷笑:“听闻哲悯皇贵妃当年圣眷隆重,分的可不止是皇后的宠爱,也分了其他人的。皇后出身富察家,只要不犯大错,很难被废黜,稳如泰山。而潜邸的其他人,包括侧福晋,都不是那么稳当,随时有可能被取代。”

大阿哥又看寒笙,一言不发,鄂婉端茶送客:“后宫波谲云诡,没有十足的证据,谁也不能轻易断言。所幸当年的旧人都还在,真心想查未必查不出。”

大阿哥再抬眼,望向鄂婉的目光充满眷恋和孺慕,看得鄂婉很不自在。但他接下来的话,让人安心:“多谢鄂妃娘娘提醒,我会留心去查。”

目送大阿哥朝外走,鄂婉想起什么,叮嘱道:“没查清之前,你不许再流露出一点对先皇后的不敬,也许幕后之人正在暗处盯着你,想要看你意气用事,自毁长城。这样便没人会去调查当年之事,幕后之人逍遥法外,哲悯皇贵妃沉冤难雪!”

大阿哥闻言站定,点头,快步离开。

送走大阿哥,靖秋走进来看了寒笙一眼,没说话。

孕中期总是困倦,鄂婉没忍住打了一个呵欠:“寒笙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靖秋禀报:“娘娘,查清楚了,背后撺掇和敬公主的人是揆常在。昨天她又扮成宫女去了公主府,不知要挑拨什么。”

鄂婉倚在迎枕上,倦倦地笑:“还能挑拨什么,不过是我二堂兄抢了额驸的差事立下军功,如今授一等侍卫,御前行走,而这些本来应该是额驸的。”

抢差事这种可能性,还是皇上帮她分析出来的。

当时她问,二堂兄是否当真抢了额驸的差事,皇上回答的原话是:“朕曾与皇后说起,想让额驸跟着傅恒上战场立军功,可皇后怕刀枪无眼,朕便改了主意。当时鄂津毛遂自荐,朕试过他的本事,便让他随傅恒出征了。”

“战场凶险,有人上去能立军功,有人去了是送命。”寒笙感激鄂婉救出大阿哥,心早偏向她这一边了,又见鄂婉没把她当外人,说话自然向着鄂婉。

奈何公主不这么想,见鄂津挣了前程,嫉妒得眼睛发红,跑到咸福宫来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