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烛微弱,说明遇到危险,若命烛快要熄灭,则表示参赛弟子岌岌可危,命悬一线。
这个时候,就轮到坐镇的仙门出手了。
在点命烛的时候,江云萝无意中往那名穿着朴素的弟子方向看去,谁知正好看到微生仪也在往这儿看。
他走过来,取她一缕魂息燃起烛火,而后慢声问:“那是五行门的弟子,有什么奇怪吗?”
江云萝赶忙摇头:“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紧张。”
微生仪垂落的眼角似有笑意:“哦,所以你是因为太过紧张,才把五爪弄哭的吗?”
江云萝赫然一惊:呔,他怎么知道的?
仿佛做坏事被抓住了小辫子,江云萝假装淡定:“……师兄,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呢?”
微生仪道:“院子就我们四人,朔方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横七怕被我责骂,只有你,表面乖巧听话,实则什么都敢做。”
江云萝只觉呼吸不畅,但她决定装傻到底:“……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我……”
“好了,不是要追究你的过错,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
看着拂袖转身人,江云萝眼神直勾勾的:“怎么办,他竟然把我看穿了,不过,他不仅没骂我,还让我好好表现……这是不是放我一马的意思?”
白赤:“所以呢?你迷恋上他了?”
江云萝:“你不懂,在我眼里,他只是个厉害的纸片人,可现在他不仅活了,好像还越来越有温度了。”
脑海中的蘑菇不忿冷哼,什么温度不温度的,囚禁的蘑菇的人能有什么温度!
没一会儿,一众弟子站上传送阵,坐在台上的蓬莱仙首云中子抚须朗笑道:“哈哈哈哈,马上就要开始了,这让老夫不禁地想起了当年微生小友参加灵山大比时的场景,这最后一关,似乎也是在千佛洞中,不知老夫可有记错?”
微生仪端正颔首:“正是,而且当年孟掌门也在。”
说完,一旁的孟照渊猛地咳了声。
不是,微生仪这个时候提他做什么?是炫耀自己打败了他夺得魁首吗?
云中子果然转移了视线:“哦,孟掌门也在?哈哈,瞧老夫这记性,想起来了,当年你二人一起进入了千佛洞,微生小友不足半个时辰就走了出来,而孟掌门则是花了三个时辰,当时我等问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你竟死活不肯说,后来才知道你是看到了极域妖塔中妖皇现世毁天灭地的一幕,哈哈……没想到当年的孟掌门就如此心系苍生!”
孟照渊赶紧打哈哈:“当时只是过于神经紧绷,这才一时混乱。”
戚行也语气一哂:“什么妖皇,早就被压在妖塔之下两百多年,放心吧孟掌门,有我四大仙门在,绝不会有妖族卷土重来的一天。”
几人拿此事说笑,微生仪脸上却没有表情,藏在月白宽袖下的手指也几不可察地紧了紧。
传送阵开始震动,没一会儿阵中的几人消失不见。
微生仪起身道:“走吧,我们去千佛山等他们。”
话音落,几位掌门化成一道虚影也跟着消失。
不多时,千佛山上空出现了圆形的法阵,刺眼的光亮过后,江云萝一行五人落在了一处黑暗的封着结界的洞口前。
只见洞口两人高,周围爬满藤蔓和野草,还有几只野兽的尸骨。
往里一看,一片漆黑,黑洞洞的好像能吞噬一切,给人浓浓的不详之感。
君不渡仗着胆子上前:“这里就是千佛洞?里面的气息好似有些古怪。”
五行门的那个素衣修士道:“我看,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反正我也不可能是魁首。”
君不渡:“那可不一定,无生道君不是说了吗?我们持剑之人,无论在何种境地下都要无坚不摧,绝不退缩,重要的是能战胜自己心中的恐惧。如此,才无愧魁首之名,你说是不是啊,李兄?”
李横七没什么耐性:“最讨厌婆婆妈妈的人,爱进不进。”
善九则紧紧抓着江云萝的袖子:“江、江姑娘,我可以跟你一块儿走吗?”
江云萝:“还是别了,我怕你走着走着,发现最后牵着的人不是我。”
还没进洞就被吓了一跳的善九:“那、那好吧,我还是自己一个人走。”
李横七这时上前:“你们的手里不是都有传送符吗?还这么怕做什么?而且师兄他们会在千佛洞的出口等着我们,若命烛异动,亦会及时来救。放心吧,死不了,不过区区一个千佛洞而已,看我进去就是了。”
说完,率先抬脚。
君不渡见状,第二个跟着进洞,而后是善九,最后是江云萝和五行门的那名弟子。
当她踏进那片黑暗之中,寒毛都竖了起来,本想要追上前面的人,可刚走了两步,就察觉不对,她开口喊道:“善公子?横七师兄?”
洞窟里没有回应,一片森冷和寂静,而周围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很显然,李横七他们不可能刚踏进来就找不到人影,看来这千佛洞果然是不对劲。
她问脑海中的白赤:“我感觉到了不详的气息,白赤,你说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存在?”
白赤摇头:“我只能感觉到这里的气场不对,非常混乱,至于别的东西暂时感觉不到。”
江云萝倒也没怎么失望:“好吧,那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
为了方便看清前路不绕弯子,江云萝随手使了个召火术,幽幽的火苗在掌心燃起,也叫做掌中焰。
一边走一边让脑海中的蘑菇给自己讲故事。
脑海中的白赤噘嘴:“凭什么让我给你讲故事?你怎么不给我讲?”
江云萝厚着脸皮道:“我只会给你讲菜谱,比如说油焖蘑菇好吃还是酱爆蘑菇好吃?”
蘑菇白赤愤愤咬牙,最终放弃跟她争执,它吊起嗓子道:“话说天地初开,一片混沌,世间诞生的第一个神灵乃是一朵蘑菇……”
江云萝打断:“这个故事你已经讲过了,你可以换一个。”
“哦,我讲过吗?”单纯的蘑菇眨着眼睛,无奈之下只好用自己贫瘠的脑袋拼凑出一个零碎的故事。
“好吧,那我就给你讲讲在本尊诞生的一千年后,也就是两百年前……那时候,人族昌盛不断繁衍,而妖族混沌,只能生活在不见天日的极域之地,直到第一任妖皇吞噬万妖之力,冲破了结界开始为祸世间,那时候生灵涂炭,本尊的同类也几乎被烧尽了!”
说到此处,一腔愤恨。
江云萝适时开口:“哦豁,但你还是顽强地活下来了。”
白赤扭动身体:“那当然,本尊可是神物!不过,其他的同类就没这么幸运了,当然,最惨的还是你们人族,妖皇吞噬万妖,几乎拥有不死之身,人界讨伐的修士无一不惨死在他手中,唉……可惜本尊只是一捧蘑菇,虽能活死人肉白骨,却没有攻击之力,更化不出人形,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人惨死……”
望着脑海中蔫哒哒的蘑菇,江云萝笑了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蘑菇,不过这也不是你能阻止的事,那最后的妖皇怎么样了呢?”
“哼,它最后当然是被人族修士联合镇压了!你不知道当时的战况有多么惨烈,血流成河,尸骸遍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某一天,众人耗尽了妖皇之力,而后以身为阵,这才将妖皇永远地镇在了锁妖塔下!”
说完猛吸一口气,斑斓的伞盖因为过于激动不断闪烁。
江云萝忍不住道:“没想到你还有说书的天赋,就算你以后失去了神格也没关系,我可以养着你,毕竟漂亮的蘑菇遍地都是,可是会说书的怕是只有你一个。”
调侃的话,白赤不乐意了:“什么叫漂亮的蘑菇遍地都是?难道我不漂亮吗?不对,我才不要失去神格,我可是堂堂神物!”
江云萝想要发笑,只是忽然,头顶传来轰隆的声响,她立刻“嘘”了一声,眼神冷静而又警惕地看向四周。
脑海中的蘑菇也停止了咋咋呼呼,同样屏住呼吸看过去。
只见眼前漆黑的甬道竟好似有生命一般缓缓地撑大,视线里的黑暗褪去,光滑的洞穴两侧诡异地出现了一个个洞口。
洞口的上面则铺满了栩栩如生神态各异的佛像。
密密麻麻,不似端坐在大雄宝殿里镇压邪魔的慈悲法相,而是于黑暗中紧盯着猎物用凡人的恐惧和鲜血来获得永生的邪物。
感觉到后颈发凉的江云萝:“看来,它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窥伺我心中的恐惧了,可是怎么办,我可是看恐怖片长大的。”
说完,堂而皇之地朝着其中一个最幽静且隐约能看到光亮的洞穴踏了进去。
另一边的三人同样遇到了这一幕。
只不过,李横七是目不斜视昂首挺胸进去的,身为扛着整个天道宫气运的麒麟子,运气自然是比别人要好上一些。
善九则战战兢兢,把重新粘起来的“木鱼”扒开,从里面掏出了一枚铜钱,转过身去,啪地往身后一抛。
至于君不渡,好似知道暗中窥视的视线,竟毫不犹豫地蒙上了其中一个佛像的眼睛,这才走了进去……
走入隐隐透着光亮的洞穴后,江云萝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她甚至跟白赤开玩笑:“你说,我会不会走着走着,突然真的掉进坑里,看到我前世的尸体?”
白赤:“我怎么知道?这是你最恐惧的事?”
江云萝无奈:“作为已经死过一次的人,除此之外,我确实不知道该怕什么。”
“哦,你忘了之前幻化成微生仪模样的妖鬼了吗?”
一句话,江云萝噎住。
好吧,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
唉,那她可真的要小心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才刚走到一半,她心中的“恐惧”就现了形。
不是自己的尸体,也不是那日咬伤她的妖鬼,而是盘旋于石壁之上,背生双翼,长尾似蛇,血瞳如火的硕大妖身。
那妖身盘旋于整面石壁之上,似囚困的怒兽发出一声咆哮。
“吼——”
脑海中的白赤大惊,身上的菌丝因为极度恐惧吓得全部炸开:“等等,怎么回事?你又没见过妖皇,怎么会幻化出它的样子?!”
感受到强大妖气的江云萝牙齿泛酸:“你有没有想过,这不是我招来的?白赤,你现在在我的脑子里,你最恐惧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云妹就要夺魁啦!
一开始:区区外门弟子,就是来凑数的!
后来:目瞪口呆不敢相信jpg.
云妹的高光时刻要来啦!大家一定不要错过~
27
第27章
◎一举夺魁——◎
意识到眼前这玩意儿是谁招来的,白赤斑斓的伞盖儿瞬间吓成了灰色:“江云萝!快、快跑——”
不用它说,江云萝立刻往回跑,可下一刻,身后的硕大的妖兽陡然挣脱了石壁,嘶吼着追逐而来。
因为洞窟狭小,江云萝一边跑一边使用召雷术炸向身后的石壁,这才勉强阻挡了身后追击的速度。
不过,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得赶紧想想,该如何应付身后的妖兽。
虽说是妖皇,但绝不可能是八百年前祸乱世间的真正妖皇,应当不过是和洞穴外的佛像差不多,只是个泥身罢了……
想到这儿,江云萝停下脚步,手指贴于洞穴的地底,而后俯身,果然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她当即二话不说,直奔那声音的方向而去。
白赤:“你往那跑做什么?它快追上来了!”
江云萝气息微乱:“自然是想办法,让它停下来!”
“吼!”
“吼——”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江云萝感到后颈发凉危险逼近的时候,终于眼前豁然开朗。
脑海中的白赤瞪着小眼睛:“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要用召水术来泼它!”
谁知这话说完,江云萝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白赤:“江云萝——”
刺骨的寒意迅速侵蚀皮肤,往骨缝里钻,江云萝却没有在意,因为身后紧追不舍的“妖皇”也哗的一声砸了进来。
硕大的妖身因巨大的冲击力出现裂痕,但显然没有完全瓦解的趋势,如此,就只能……
指尖的光晕亮起,流动的潭水连结成冰花的形状。
灵力所及之处,很快变成了无数冰凌,而跃入水中的巨大的身躯也在彻骨的寒气中迅速冻结。
头颅和翅膀依旧狰狞,却无法再动一下,而是像冰雕一样缓缓下沉。
憋气憋了许久的江云萝亦趁此机会浮出水面,而后迅速用灵力将身体烘干。
当然,为确保沉下去的“妖皇”不会再蹦出来,江云萝还把整个水面给冻住了。
涌动的幽绿色的潭水凝固成霜白,冒着丝丝寒气。
做完这些,江云萝差点筋疲力竭,直接坐在地上喘息。
“呼……本以为是泥巴做的,没想到是石头,白白耗费了我这么多灵力……”
脑海中的白赤亦大口喘气:“江云萝,吓死我了!刚才,我差点以为我们要死了!不过,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江云萝面色发白,发丝还在不断滴水,活像个从水里爬出来的女鬼,她幽幽道:“长点脑子自然就想到了。”
神物白赤:“……”它怀疑她是在骂它没脑子,但是没证据。
不过,身为神物的蘑菇决定大度地原谅她,接着问:“既然这玩意儿被我们封印了,应该不会再出来了吧?我是说我们恐惧的东西……”
“放心,我已经想到了办法。”江云萝坐在那里,将自己半湿的头发披散下来,露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要是再有什么,我就把我的脑袋敲晕,要是人变傻了,应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吧?”
白赤呆愣:“……你说的不是真的吧?”
江云萝微笑脸:“你说呢?”
看着蘑菇呆滞的样子,她总算是心情愉悦,再次换上无辜的表情:“当然是开玩笑了,我要是把自己敲傻了,还怎么从这里走出去?倒是你,不如赶紧睡一觉,免得你脑子里再出个什么妖王或者魔王。”
白赤:“……”无法反驳,还是赶紧睡吧。
于是,它收起了在外飘散的菌丝,好似休眠的植物缓缓闭上了眼睛,斑斓的伞盖也变成了昏睡时特有的透明色。
只有上面的光点还隐约透着些许亮光。
每每看到这儿,江云萝都觉得神奇。
“果真是神奇的蘑菇。”
她笑笑,接着站了起来,算算自己在这个耽误的时间,也差不多快半个时辰了,看来,她得尽快寻找新的出路了。
江云萝仔细观察这个洞穴,发现前面依稀有亮光,仔细听,还有细微的风声和枝叶摇晃的婆娑声。
“说不定出口就在前面。”她抬脚,接着往外走去。
而此时,在千佛洞出口等待的众人却忽的面露异色。只因面前的命烛忽然开始摇晃,其中的两盏还相继变得很是微弱。
不是别人,正是君不渡和李横七的命烛!
孟照渊诧异:“这是怎么回事?才不过半个时辰,我徒儿就遇到了危险?”
戚行随口道:“哼,不止是你徒弟,还有这位天道宫的麒麟子,两人竟然同时遇难,该不会是在洞中误把对方当成了邪魔,打起来了吧?”
此话一出,孟照渊的脸色有些难看,好像迫不及待想进去看看。
而端坐于前看守命烛的微生仪并无半点紧张,他淡淡开口:“命烛并未有熄灭的迹象,不必过于担忧。”
云中子也道:“不错,哪次闯千佛洞没有遇到危险的?莫慌莫慌,孟掌门不若陪老朽喝喝酒,说不定这酒喝完了人也就出来了呢?”
说完,就将腰间挂的酒葫芦掏了出来。
孟照渊心中恼恨,这有危险的不是你们蓬莱的弟子,你当然有心情喝酒了!
此时,洞内。
李横七几乎是用剑支撑着全身的重量,他身上多处伤口,衣衫破碎不成样子,力气也快耗尽。
可他却连黑暗中攻击他的那道影子都不知道是什么。
是他的恐惧吗?
不,他李横七目空一切,天底下除了自家师兄之外,还没有什么能让他害怕,任它魑魅魍魉,妖鬼恶灵,都不可能让他感到“恐惧”。
那他恐惧的到底是什么呢?
没错,是人。
打从大比一开始,他就没把妖魔鬼怪放在眼里,而他时时刻刻警戒的从来都是可能在背后偷袭暗害的仙门弟子。
是隐藏在黑暗中无形的手。
“原来如此。”
他呵呵两声,从喉咙里吐出一口血沫子,而后站起来,凛然道:“我乃天道宫菩提道祖门下弟子李横七!你们这些杂碎,有本事……就一起上!”
画面一转,另一处漆黑的洞穴,滴答滴答的血从贯穿的腹部淌出,浓重的血腥味蔓延。
君不渡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无端冒出来的鬼影竟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原来,我最恐惧的竟然是自己吗?”
“嗬,早知如此,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毕竟,我恐惧的东西也该是你恐惧的东西不是吗?”
对面的人影一顿,下一刻,君不渡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提剑逼近。
眼眸森森一笑:“从现在开始,我们的角色对调了。”
另一边的善九死死闭着眼睛,奇怪的是他这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可他感觉背后一直有东西追着他。
“佛祖保佑,道祖保佑……呜,师父保佑……”
他一边拿木鱼敲自己的脑袋一边腿软地往前走,四周的黑暗窒息一般将他包围,非但没有人影,就连鬼影都没有……
可这才是最可怕的不是吗?
连小妖小鬼都不见,天知道这里头藏着什么厉害的东西?
善九屏着呼吸往前跑,只是跑着跑着,他就没了力气,加上一大早紧张没吃东西,这会儿竟然头晕眼花,眼前泛起了重影儿。
“呼,呼……”走到一块儿岩石处,他双腿一软绊倒在地,站也站不起来,干脆身体一歪靠上了。
“算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反正魁首也不可能是我……”
说完,疲惫地闭上眼,倒头就打起了酣儿。
黑暗中窥探的视线:“……”
而此时,江云萝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
一路上,她没再遇见什么诡异和危险,而是顺着感知到的光亮来到了一处空旷而又露天的所在。
那应该是离出口不远,石缝里隐约透出光线,地面不再是光秃秃的石头,而是潮湿的草地,草地的边缘有一棵不起眼的矮树,因常年不见阳光,枝叶稀稀拉拉,连结的果子都是青的。
她之前当听到的婆娑之音应该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看来,我该把这些石堆给炸开。”
手指捏诀,使了个召雷术,谁知还没劈下去,身后的洞穴忽然响起轰隆的一声,两道惊雷竟然同时落下,硬生生把洞穴给劈开了。
尘土飞扬间,江云萝便看到了熟悉的两个人。
“横七师兄?君少侠?你们这是……”
两人袍服破碎,浑身是血,显然都经历了一场恶战。
李横七“呸”了一声,直接呛声:“不是说了,在千佛洞能看到自己最恐惧的东西吗,有什么大惊小怪?”
江云萝干笑两声:“师兄说的是,我早猜到,以师兄的性情不可能被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绊住脚,倒是君少侠,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她看向了君不渡受伤的腹部,君不渡脸色虽然苍白,语气却还是一如往常:“放心,死不了。”
李横七见状不由问:“你这是看到什么了?伤成这样?”
“哈哈,这怎么好意思说,这样……你先告诉我,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嘶……”
几口气喘完,脸色更差了。
李横七干脆道:“滚你的吧,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
说完扭头:“江云萝,我们走,不要再跟他废话。”
江云萝看了眼君不渡,发现他伤势虽然看着吓人,但应该血条没有那么弱,就头也不回地跟着转身了。
君不渡故作苦笑着叹了口气:“唉,果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这风流倜傥的脸,到底是不管用了……”
走在前面的李横七不忘拧眉补刀:“搔首弄姿,仙门败类!”
君不渡:“……”
好吧,看样子卖惨的主意是行不通了……既然如此,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君不渡脸上的笑意收拢,落在两人身上的眼神也变得晦暗不明。
没错,这是仙门大比,纵使他使出卑劣的伎俩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唯一气炸的人也许只有李横七……
哼,让这目中无人的麒麟子栽在他手里,似乎也很有趣。
至于那位江姑娘,已经算他们半个灵山的人,如果她真的不识趣,那也不能怪他了。
只是,没等他出手,忽然间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君不渡猛地注意到什么,立刻出声提醒:“你们都别过去!”
可惜已然晚了,李横七抬脚落下去的瞬间,陡然触动了什么,接着耀眼的光芒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洞穴,刺得人一时睁不开眼睛。
而等看清脚下将要显现的圆形阵法时,李横七当即脸色一变,不由分说地将江云萝一掌拍了出去。
“咳!”江云萝捂着胸口踉跄几步,再抬头时,李横七已然被困在里面了!
而这时,一抹素淡的人影缓缓从几人身后走出来。
看清那人的脸,君不渡冷笑一声:“早就听闻五行门的人擅长奇门之术,只是,你趁我们不备设下陷阱,还是这种绞杀之阵,就不怕事后被四大仙门追究吗?”
“追究?”那人走近,看着阵中宛如困兽的李横七勾起了唇角,“我不怕你们追究,你们四大仙门从来不把其他的仙门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五行门这种不起眼的小门派?”
李横七目眦尽裂:“所以,你就使用这种卑鄙手段!”
“卑鄙手段?敢问大比之前,可有说过不能在此处设陷阱?是你们愚蠢自己踏进去的,我可没有逼你们。”
“你这是无耻狡辩!你赶紧把阵法给我撤、撤了……呕……”
李横七说完,竟是直接吐了一口血。
江云萝暗暗心惊,想不到这阵法威力如此巨大。
她当即扭头问:“君少侠见多识广,应该有办法将此阵法破解吧?”
君不渡惨笑:“若是没有受伤,我尽全力倒可一试,可惜……”
说到这儿,又忽然眼前一亮:“对了,江姑娘你不是会九天惊雷诀吗?你若能引九天雷云劈下来,不止能把阵法给炸了,或许还能直接走出去!”
话音一落,李横七猛地抬头流露惊诧,而那五行门的弟子也隐隐泛起警惕。
唯有江云萝呆滞不动。
她先是抿唇,接着忽然上前一步,说道:“好吧,这位公子,你想要赢得魁首,我们让给你就是了,不过,你现在立刻让阵法停下,莫要伤了我的同门,否则我怕待会儿不好收场。”
挺直脊背说完,李横七和君不渡都没有说话,对视一眼,好像都明白了什么。
而对面之人显然将几人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
他笑容敛起,流露寒气:“这位姑娘,你是觉得我很好骗是吗?”
说完,竟然猝不及防出手,轰然将她砸向了石壁!
江云萝一口老血咽下去,险些当场晕厥。
而看着他周身缠绕的气息和出手之狠辣,君不渡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不是五行门的弟子,是之前在迷雾村留下血衣的人!”
话音落地,那人也不再伪装:“没错,若不是微生仪诡计多端抢了我的道骨,我又怎么会废此周折在这里陪你们玩儿?”
李横七咬牙切齿:“你抓了我也没用……劝你最好把我们放了,否则,师兄是不会饶过你们的!”
“哼,笼中困兽,还敢嚣张?待我剥了你这身麒麟骨,再把你的人头挂在天道宫的宫门前,你的好师兄又能做什么呢?”
他释放邪恶之气,君不渡见状再也不说废话,直接拔剑砍去:“那得先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一时间,洞内铿锵之音不绝,君不渡不愧是整个灵山弟子中最出色的那一个,不止狡诈善战,还出招迅猛,出其不意的一剑竟然生生划破了那人的脸!
准确说,是他的假脸!
只见人皮脱落,露出原本的弥漫煞气的面容。
江云萝不由得大骇:这人的脸上竟刻着一个“凶”字!
他竟不是人!
江云萝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凶灵乃世间最为穷凶极恶且天理难容的人,若是激起杀心,只怕是谁也活不了!
电光火石的刹那,江云萝赶忙开口:“你不能杀我们!我们若是出事,命烛就会熄灭,四大仙门察觉异样,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吗?”
“哦,所以呢……”
江云萝深吸一口气:“你放了我们,把李横七带走吧。”
此言一出,李横七瞬间破防,君不渡被压制在地,亦面露惊讶。
“江云萝,你说什么?我救了你,你居然让我……咳咳……”
江云萝无动于衷:“反正你才是微生仪的亲师弟,用你这个师弟换一副道骨也是桩划算的买卖不是吗?至于我们,完全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何必白白送命?”
此话一出,李横七当即又喷了一口血。
那面容破损的男子却玩味地笑起来:“没想到,这里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好,只要你们安安静静的不惊扰外面的人,我就暂且留他一条小命,你回去告诉微生仪,我不要那女人的道骨,我要他亲自把自己的道骨挖出来送给我。”
李横七恨极:“你想得美!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眼看人要被带走,君不渡抬头:“江姑娘,真的就这么让他走了?”
江云萝叹气摇头,无力般依靠在身后的矮树上,时至午时,斑驳的碎光正好洒落在青绿的枝叶上,恰好一阵风动,将一枚最不起眼的叶子吹送到她的手心。
瞬间,那叶脉中延伸的脉络清晰无比地呈现在眼前。
而后不断放大,不断延伸,仿佛整个洪荒宇宙中的万物都包容其中。
这短暂的一瞬,是刹那,也是永恒。
当江云萝抽离视线,再次合拢眼皮,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兀自轻叹:“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看来我注定要成为天道宫的弟子了。”①
这句话,君不渡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下一刻,风声顿起,满树的枝叶疯狂摇动,如同被某种力量涤荡一般,陡然脱胎换骨,长成了俊秀无匹粗壮挺拔的参天大树。
华美的树冠如同遮天巨伞,散发出炽烈金芒,一直到头顶的石壁被撑开,还在不断往上。
而此时,千佛洞外的众人也看到了这棵树。
云中子一双醉眼忍不住睁大:“这是……菩提道祖当年悟道的那棵树?等等,那树不是快秃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微生*仪同样神情愕然,表情凝重地盯着那个方向。
忽然,孟照渊一喜:“你们看!这命烛又有变化了!”
只见原本摇摇欲坠的命烛已经停止了摇晃,尤其是其中的第三支命烛,正同那擎天的巨树一样,发出炽烈又灼人的光芒。
这次,微生仪平静的眼底难得显露了波澜:“没想到,竟会是你。”
与此同时,数日不曾传出动静的凌虚洞内,忽然传来道祖浑厚如钟的笑声:“哈哈哈哈!本道祖的第三个徒弟终于找到了!本道祖可以提前出关啦!”
话说完,洞口“砰”的一声直接炸开。
洞外看守的小童见状,直接惊了,心想:道祖莫不是闭关闭傻了?
谁知,赤脚的菩提道祖却直接从洞内走出,先是哈哈大笑,接着手指结印,一道金光冲天飞去。
不多时,千佛洞外的众人都看到了那束金光。
而不出意外地,那束光打入了江云萝的额头。
她墨发张扬,衣衫浮动,额心处的那抹“伏魔法印”犹如佛子身上摄邪镇妖的佛印,在昏暗的洞穴看得一清二楚,熠熠生辉!
脑海中的白赤遭受如此冲击,立马从昏睡中清醒:“江云萝,这是怎么回事?!”
君不渡李横七皆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君不渡:“……”本来还想拉拢她,结果这倒好,直接成了菩提道祖的徒弟了。
李横七想的则是:可恶,她居然真的参透了!
不过,眼下这情形,也顾不上这些了,最重要的还是要收拾这狡猾的邪道!
可那伪装成五形门的凶灵早已意识到情势不对,竟然打算逃之夭夭!
“可恶,别让他跑了!”
江云萝扭头,无需动念,额间的伏魔印立刻发动攻势,一瞬间,那道窜逃的人影顷刻间化成一道血水。
而这时,在千佛洞外感知到妖邪之气的众人也纷纷找了进来。
看到地上的那瘫血水,众人面色皆是一变。
君不渡踉踉跄跄上前:“师尊,弟子无能……没能抓住那妖邪,也没能夺得魁首。”
孟照渊却道:“是为师考虑不周,以为那妖邪蛰伏不敢出现,万万没想到竟然险些酿成大祸!”
君不渡颔首:“师尊,这次也是多亏了江姑娘救了我们,她为魁首,当之无愧。”
几句话说完,脸上的血色都没有了。
孟掌门赶紧招呼人:“赶紧,把你们师兄抬回去!”
说实话,江云萝没想到他会这么为自己说话,她从那棵繁茂的菩提树下走过来,额间的印记还没有消散,就对上微生仪淡淡凝视的眼眸,开口懵懂问道:“师兄,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微生仪玉冠临风,紧抿的薄唇微微张开:“自是没有,师妹。”
一句师妹叫完,江云萝只觉得耳根子一热,其他所有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想再听他叫一次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恭喜云妹夺魁啦!
/灵山魁首/天道宫关门弟子/达成~
下一章甜甜的要来啦~
28
第28章
◎情侣剑。◎
之后,几人被迷迷糊糊地带回了灵山,因为身上受伤,没有再回道场,而是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当然,灵山大比最后的结果还是公布了,最终的魁首毋庸置疑——天道宫江云萝。
不过,不明所以的其他弟子却大为震惊。
“什么?竟然让一个名不见经传外门弟子夺得了魁首?”
“就是,听说还是个泥腿子!没入门之前就是个在山上采药的山野女子,踩了狗屎运被那位无生道君捡了回去!没想到短短几天竟然改天换命!”
“呵,不光是魁首呢!我听说,她马上就要成为菩提道祖的关门弟子了!”
“什么?关门弟子?!”
此消息一出,众人或唏嘘或嫉妒,更有背后无端揣测,怀疑她是使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不过这一切声音江云萝都没有听到,因为此时的她正被三大仙门的掌门拦在自己院子里,被当成珍稀动物一样按在凳子上围观。
孟照渊惊讶地盯着她额间的印记:“竟然真的是菩提道祖的伏魔印?看来,他是认定你这个徒弟了?”
江云萝坐在那里,僵硬地挤出笑容。
哈哈,这印刺得她眼发慌心发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照妖镜。
戚行则提着尖尖的嗓音道:“哦,那棵树真是你变出来的?听说过了十年了,都无人能解开菩提叶中的玄妙,你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参悟出来的?”
江云萝保持僵硬:“大概……是靠运气?”
话刚说完,云中子就仗着心宽体胖的身体挤过来,笑呵呵开口:“我看这位江小友确实是位可塑之才,可惜啊,被菩提老儿抢先一步,要不然还能做老夫门下的第一千名弟子,哈哈哈哈!”
江云萝笑不出来了,她僵着脸,看向了不远处淡然饮茶的那抹人影,终于忍不住投过去求救的眼神:“师兄……”
一句师兄,微生仪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说道:“诸位,若无它事,还是请回吧。”
云中子不怎么乐意:“哎呀,我见着江小友很是欢喜,还想多跟她聊两句……”
微生仪:“仙首怕不是忘记了什么紧要的事,竟然还有如此闲心待在这里。”
云中子糊涂道:“什么要紧事,老夫怎么不知道?”
一旁的戚行:“你这老家伙,怕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忘了你们蓬莱那个喜欢敲木鱼的小徒弟了吗?”
此言一出,云中子恍然大悟:“坏了,老夫的乖徒儿竟还忘了!”
说完,赶紧脚踏一缕云气消失在原地。
至于戚行,看完了热闹也百无聊赖地摇着扇子走了,只是临走之前不忘阴阳怪气,说什么:“这灵山大比,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又是被你们天道宫抢了风头……哼,下次我们洛玉仙宗干脆只露个脸得了……”
声音淡出院落,人影也乘风消失。
孟照渊对方才的一切假装没听见,干笑两声之后,问起了正事:“实不相瞒,在下还有要事想问,先前在洞中发生的事情,可否请江姑娘详细告知?尤其是那作恶之人,可有暴露他的身份?”
江云萝眼神一晃,想起了什么:“别的倒没有,只是听他话里话外,对四大仙门似怀有恨意,而且他的招式也隐约有些熟悉,我怀疑他极有可能原是仙门大派的弟子,因犯下恶事被师门驱逐……哦,对了,我还看到他的脸上刺着一个‘凶’字……”
“凶”字?
说到这里,孟照渊微生仪具是眼神一凝,显然是同时想到了什么。
孟照渊脸色青白,震惊不小:“难不成是七年前那个孽障?可是怎么会?当年他不是被你一剑斩杀了吗?”
微生仪缄默中开口:“是被我斩杀了,只是,或许他已然变成了凶灵。”
可世间凶灵能在大白天披着人皮出来行恶,也是闻所未闻。
孟照渊眼底升起忌惮,微生仪却道:“也许这其中确实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秘,又或许是我们猜错了。不过,不管怎样,他现在被伏魔印所伤,不死也要脱层皮,既然是在千佛山附近,孟掌门只要布下天罗地网,还怕找不到他的踪迹吗?”
他声音寡淡又安抚人心,一双无情目端肃冷然,好似并不把这等妖邪放在眼中。
孟照渊闻言也是心头一松:“微生小友所言甚是,我这就派人前去。”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房间里的人都走空了。
人一走,缩在角落里的江云萝松了一口气,接着赶紧上前,担忧问道:“师兄,真的没事吗?虽然我没有看真切,但在千佛洞里袭击我们的人似乎和那刀灵的主人是同一个人……”
同样的杀伐,冷酷,而又十足危险。
连“凶”字都刺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微生仪先是“嗯”了一声,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才开口道:“不必担心,而且这也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事。”
江云萝下意识追问:“那我现在该想什么事?”
微生仪意有所指:“你不知道吗?你现在不仅是灵山大比的魁首,更解开了菩提叶中的玄妙,师尊他老人家想必也感应到了,或许此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什么什么?江云萝一头雾水。
什么在来的路上?那个头发花白喜欢骑鹤的不正经道祖吗?
江云萝心里一咯噔,谁知没过多久,就赫然听到院子上方传来一道清唳的鹤鸣。
屋里,养伤不到一个时辰的李横七立马翻身而起,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身后的朔方拉都拉不住。
“师弟,你慢些,小心身上的伤……”
“我知道,我没事!”
恰好,江云萝也闻声出来,冷不丁跟李横七对上了眼,对方立马昂着下巴将头扭过去。
江云萝:“……”
唉,所以,扛着整个天道宫气运的人,居然是这么个幼稚且小心眼的人吗?
看来,天道宫的命运堪忧啊。
也许,她该重新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拜师。
江云萝在脑中如是想道,同样从李横七房间里走出来的朔方却由衷高兴:“师妹,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声贺,恭喜你夺得魁首,还成为道祖的关门弟子!以后,我们就能时常在一起切磋了!”
朔方是个纯粹的人,从不心浮气躁,也绝不跟人脸红生气。
想想跟这样的人一起当同门,李横七也不是不能忍。
最重要的是……
身边雪白的衣袍浮动,带来一阵幽幽的冷香。
微生仪衣袍簌簌笔直而立,如霜的眉眼望向半空的白鹤,眼神融化些许:“居然来得这么快,看来,师尊是迫不及待想要收你这个徒弟了。”
江云萝看过去,只见白鹤,不见其他人影。
她先是松了口气,接着脑子一抽问了句:“那师兄呢?师兄是不是也迫不及待想收我当师妹呢?”
说是调侃的话,可语气实在过于亲昵了。
微生仪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僵滞,乌秀睫毛遮盖眼底辨不清情绪。
江云萝心底咯噔一下:糟了,问了这么个尴尬的问题,微生仪这种冷心冷情的人怎么可能会回答?
她被自己突然的脑抽蠢到了,不过好在气氛并没有变得尴尬,因为在这之前,李横七立刻跟护食的狗一样冲她呲牙。
“江云萝你够了!你还没行拜师礼呢,现在还是外门弟子的身份!不要得寸进尺!”
江云萝表情无辜,很是直白道:“可是我解开了菩提叶中的玄妙,我还是这次大比的魁首。”
言外之意——这个亲传弟子她当之无愧。
李横七憋红了脸,万万没想到她连装都不装了:“你……”
谁知因几人闲聊太久,被忽略在一旁的鹤仙子发出不满的叫声。
“咯啊——咯啊——”
翅膀扇动,冷不丁拍在了李横七脑门上,害得江云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可恶,怎么连你也向着她!”李横七暴怒。
那鹤抻长了脖子,却姿态高傲地不屑搭理他,反而抬着高高的鹤脚走向了江云萝,将嘴里叼着的一个花冠戴在了她的头顶。
江云萝诧异:“这是……”
“咯啊——”鹤仙子叫了一声,紧接着,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自空中响起。
“恭贺我徒云萝夺得大比魁首,为师甚是欣慰!菩提一叶,人人都能有所参悟,差的只是你我师徒的那份机缘,如今时机已到,为师已然出关,只待徒儿早日归来,再行拜师之礼!灵山虽美,却无法许你通天大道,天道宫宫规虽严,却是能庇护你的擎天巨树,盼望爱徒莫要流连,速速归矣!”
言辞切切,竟有着难以言说的敦敦之意。
江云萝心头一热,喉中便不受控制地喊出一句:“师尊……”
她心中的情绪被牵动,之前猜测的种种刁难与偏袒也在这一席话中摔了个粉碎。
江云萝嘴角含笑,摸上了那鹤的脑袋,眼中闪烁坚定和喜悦之色:“转告师尊,弟子知晓,待登上剑阁求得神剑,定及时回去拜见他老人家。”
鹤仙子仿若听懂人语,仰着脖子叫了一声,而后便展翅掀起一股劲风,乘风而去。
眼见尘埃落定,李横七也把嘴闭上了。
朔方眉眼开怀:“恭喜师妹,看来,道祖是真的迫不及待想收你为徒了。”
江云萝腼腆一笑:“师尊说,这都是机缘。”
李横七嘀咕:“什么机缘,不过是你运气好罢了。”说完,又别别扭扭走向她,“不过,你虽是因为侥幸赢了大比,但先前在洞中……咳,还是谢谢你救了我。”
江云萝以为自己听错了。
朔方更是纳罕:“没想到横七师弟还有跟人道谢的一天,看来,你们也很有师兄妹的缘分嘛。”
李横七脸一红:“什么师兄妹的缘分?他是大师兄带回来的,又不是我带回来的!我跟她可是还差一截呢!”
“哈哈,师弟又在口是心非,之前你不是还一直念叨,想要一个师妹来着?这下好了,得偿所愿,往后你可以好好担任起师兄的角色了!”
朔方拍着他的肩膀,却把人逗得恼羞成怒:“朔方师兄!”
“好了。”微生仪泠泠开口,阻止了他们的吵闹,“你遭阵法侵蚀经脉,需好生静养,赶紧回屋,待会儿帮你重塑经脉。”
接着转头看向江云萝:“你也回去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带你登剑阁求剑。”
江云萝立刻心脏扑通: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本命剑了吗?
回到房间,她依然两眼发亮,翻来覆去来回踱步。
脑海中的白赤:“虽然你赢得了魁首我很为你高兴,我也知道你很激动,可登剑阁求剑可也不是容易的事……搞不好,还会引发一场血战!”
夸张的语气,江云萝不明所以:“这怎么会呢?”
白赤:“那可是剑阁里的剑,生前的主人可都是得道飞升的大能,哪个没有脾气?要不然怎么叫‘求剑’呢?”
江云萝呆滞:“……”所以,求剑是表面意义上的求是吗?
抱着这个疑问,江云萝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起来之后,和其他人一起在院子里吃了点东西,没多久就被带到了他们第一天登上灵山所站的台阶上。
——传说中无数大能飞升后神剑遗留的地方,灵山剑阁,仙门弟子心向往之之地。
因为是三年才开一次,此时剑阁外也围了不少弟子,但大多是灵山的人。
而且众人离着八丈远,只能看清重重石阶之上紧闭的阁门,还有悬于剑阁之上数不清的剑网大阵。
似乎是察觉剑阁将开,剑阁里终日沉寂的神剑都发出铮铮的响声,似金石相击,热闹非凡。
江云萝听着里面这动静,顿时生出几分忐忑。
而这时,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江姑娘,可是紧张?”
一回头,对上君不渡那张苍白中透着笑意的脸。
江云萝下意识看向他的腹部:“君少侠不去养伤,跑到这里做什么?”
君不渡坦然道:“你今日登阁求剑,我怎么能不来亲眼看看呢?这可是修真界的大事。”
江云萝呵呵两声干笑:“我以为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江姑娘何出此言?我分明是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说完拱手作揖,忽而自袖中变出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艳丽花枝。
他将这花枝插于她鬓边,而后言笑晏晏:“君某虽无缘同你做师兄妹,但好歹同生共死过,今日你得胜,便以花相赠,望姑娘莫要嫌弃。”
他突然一本正经,江云萝倒有些不适应了,不知该如何开口回话。
倒是一直紧盯着这边的李横七皱眉道:“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你不过是看她今时不同往日,想要趁机结交拉拢罢了!一朵破花就想收买人,想得美!”
说完,竟直接把花从她的脑袋上拽下来,扔在地上踩了个粉碎。
面露呆滞的江云萝:“……”
被戳穿心思的君不渡:“……”
好在,俩人并不没有打起来,因为不多时灵山掌门同样也是剑阁看守者的孟照渊便在众人面前现身。
他一袭灰金交织的仙衣道袍,含笑走过来,颇有几分雍容气度,开口便是极亲切的一句:“江小友,灵山大比三年一次,迄今已有百余年,这百年间,曾有三十多个天赋异禀悟性绝佳的仙门同道前来求剑,这既然是求剑,你可知最紧要的是什么?”
江云萝:“是诚心?”
孟照渊笑容更深:“光靠诚心是没用的,你要知道,这剑阁里所有的剑都是有脾气的,喜欢你的剑自然会主动靠近你,若是不喜欢……”
江云萝:“若是不喜欢,会怎样?”
君不渡代为回答:“若是不喜欢,就会对你拔剑相向。”
江云萝怀疑自己听错了,扭头看向朔方和李横七,当然还有微生仪。
微生仪:“我没进过剑阁,无须问我。”
李横七则是傲娇道:“没错,当年师兄已有本命剑,也就没稀罕剑阁里那些臭脾气的剑。”
“臭脾气?有多臭?”
“那你可想象不到,听说每隔几次,都会上演一场狗血大战!譬如你登上剑阁心存怯意,或是心思不正,剑阁里的神剑立刻嗅到你的弱点,或群起攻之,或当众戏耍削光你的衣服让你颜面尽失!”
江云萝瞬间无语:“……”世上居然还这等不要脸的剑?
“当然了,极少数的情况下会发生剑抢人的情况,比如朔方师兄,他本来就与灵器相通,当初登上剑阁的时候压根没受过刁难,反而还被好几把剑围着,最后他选了一把脾气最温和的。”
朔方淡然一笑:“也就是隐尘。”
说完,他又出言安抚:“师妹,每把剑的脾气都不一样,虽有捉弄人的剑,但大都是君子剑,你无需担忧,只要别碰上那一把……”
“那一把是哪一把?”
“就是那把歪歪扭扭剑。”
歪歪扭扭剑?江云萝还没来得及问清,孟照渊就干脆打断了他们:“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江小友,我们走吧。”
说完,江云萝被带着走上了台阶,微生仪几人在剑阁门前停脚,便不再上前。
只听半空中的剑网发出“嗡”的一声,接着猝然光芒消失,笼罩在头顶的威压陡然散去,沉封三年的大门就此缓缓打开。
一时之间,只见剑光大作,刺眼锐利的剑芒如同夜里山路上闪烁的强光,瞬间刺瞎了江云萝的眼睛。
呵,这剑气,果然是不同凡响。
微生仪在身后轻声说道:“不必紧张,随心选择一把就好。”
江云萝握紧了手心,吸气道:“知道了,师兄。”
说完,一脚踏进剑阁。
身后的李横七朔方都屏住呼吸,都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依师妹的脾气,应该不会惹得它们不快,或许,会有脾气温和的剑会喜欢她。”
李横七:“我看不一定,说不定她还想挑一把厉害的剑呢,不过挑哪个不要紧,只要别是那一把……”
几人紧紧盯着里面,只听里面的铮铮剑鸣先是沸腾了一下,接着又猝然安静。
“这是怎么回事?”
不用众人提醒,江云萝也发觉不对,下一刻,列于重重剑阁之上的数把神剑咣的一声脱离了剑鞘,电光火石一般冲她窜了过来!
而就在她瞳孔紧缩想要后退的时候,另一道如火的剑光宛若雷霆之势狠狠撞击而来。
只见那剑身似星河,剑气如流火,气势磅礴,惊鸿掠影。
实在是够耀眼,够嚣张。
“呲啦”一声连撞了数把剑后,还耀武扬威地在半空转了个圈儿,扭着剑身发出铮铮的声音,好似在幸灾乐祸。
李横七等人目瞪口呆:“倒霉倒霉真倒霉!她怎么偏偏被这把剑给缠上了?”
说完赶紧仰头大喊:“江云萝!赶紧进去选一把别的剑!”
江云萝也知道这把剑不好招惹,本想进去挑一把别的,谁知刚欲往前走,那柄幸灾乐祸到把自己扭成麻花的剑便唰的一声拦住了她的去路。
先是“嗡”了一声表达不满,又翘起缠绕花纹的剑柄在她手背上蹭了蹭以示讨好。
身后众人目瞪口呆,不知道这把剑今日抽了什么风,不找麻烦反而装起了乖巧。
江云萝却是明白了,低头问道:“你想跟我走?”
那剑点点头。
江云萝却微笑勾唇:“我要的这里最厉害的剑,你若是,我便将你带走。”
此话一出,身后的李横七立马喊道:“江云萝,你别被这把剑给骗了!它可是臭名昭著上百年了还没被选走的歪歪扭扭剑!耍人最多的就是它!”
谁知这话说一出,那剑猛地“嗡”了一声,像是要冲出去将他暴打一顿。
江云萝立刻制止,抚摸着它的剑柄道:“歪歪扭扭剑?名字倒是很衬你,我也很喜欢,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实力了。”
“嗡!嗡嗡!”眼前的剑铮铮叫着,似是在回应,而后周身的剑气猛地大涨,剑身原本星河之色也被烧得滚烫发热,蔚若云霞。
战意燃烧,当即二话不说,直接杀了回去。
一时间,剑阁之内一片混乱,铿锵之音和愤怒的剑鸣充斥着整座剑阁,剑光闪烁间,更发出接连不断重物砸落的轰隆巨响。
江云萝:“哇,真精彩。”
脑海中的白赤:“这里可是灵山剑阁,你这样万一给人拆了怎么办?”
江云萝:“放心吧,拆不了,我在这灵山大比中受了多少罪,给我看点热闹怎么了?”
白赤:“……好吧,你乐意,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蘑菇的同情心显然也少得可怜,事不关己地又窝了回去。
孟照渊却不一样了,他从一开始的惊愣到脸色逐渐僵硬,最后变成了惊吓,连忙喊道:“江小友,若是选中了就赶紧出来吧,莫要把我的剑阁给拆了!”
江云萝假装没听见。
孟照渊转头冲着微生仪道:“快劝劝江小友,让她赶紧带着剑出来!”
灵山剑阁,那可是灵山最重要的地方,若是真的就此捣毁,那可就真的出大事了。
微生仪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适时出声:“江云萝。”
简单脱口的三个字,江云萝立刻激灵了一下,接着立刻冲着里面撒欢儿对打以少欺多的神剑道:“歪歪扭扭,赶紧出来!”
话音落,嗖的一声,剑身璀璨燃烧战意的长剑便立刻在她跟前扭了起来。
“嗡嗡嗡!嗡嗡!”
江云萝:“……”从来没见过这么开朗的剑。
别的剑是端端君子,它像泼皮无赖。
所以说,她是被这无赖的剑给缠上了是吧?
白赤挥舞着自己的菌丝:“这不是你选的吗?而且,这把剑的灵气很纯粹,也很好吸。”
江云萝无言以对。
最终,她拿着这把剑走出了剑阁。
李横七跟朔方的表情很复杂,尤其是李横七:“我说江云萝,你怎么拿了这把剑?”
“嗡,嗡嗡!”他刚一说完,江云萝手里的剑就开始发出不满的声音。
江云萝笑笑:“我没觉得不好啊,它很聪明,又漂亮,当然,也很厉害。”
“嗡嗡嗡!”似乎听懂她在夸它,这剑立马又高兴地扭了起来。
孟照渊此时上前:“恭喜江小友,求得神剑。”
江云萝回了一礼,接着问:“不知这剑可有什么来历,对了,它就叫歪歪扭扭剑吗?”
孟照渊咳了一声:“实不相瞒,这剑我们也不知道来历,剑阁神剑众多,大多都有来历记载,除了这把剑,不止剑柄上没有名字,还性情极为古怪,既然江小友选定这把剑为本命剑,不如替它改个名字?”
江云萝觉得确实该改个名字,只是……
“叫它什么好呢?你们觉得呢?”
环顾四周,李横七朔方都不吭声,显然也是起名废。
最终,还是微生仪走上前,仔细触摸端详道:“剑身如星,剑气如火,不如就叫做‘焚星’。”
“焚星?”江云萝陡然眼睛一亮。
谁知李横七却不乐意了:“不行,我不同意!凭什么师兄的剑叫‘湛月’,她的叫‘焚星’?这么一听,好像这两把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此言一出,众人愣是尴尬两秒。
君不渡:“……”这人怕是不是个傻子。
唯有江云萝心脏噗通。
对啊,焚星……湛月,那不就是情侣剑吗?
【作者有话说】
和师兄的CP感来啦!这一章也是甜甜哒~
有存稿椰椰就努力日六,没存稿再说哈哈,大家多多评论灌溉呀~
29
第29章
◎他的指甲干净,像是某种鳞片◎
江云萝眸光闪烁,余光暗戳戳看向微生仪的脸。
谁知对方眼神冰冷坚如磐石,并无丝毫杂念和动摇,反而还泠泠拨唇:“休要胡言,除非你也想给你的剑换个名字。”
李横七遂抱着剑不出声了。
而微生仪捏着剑身,强行压下那隐隐颤动的剑气,接着垂眸并指,在靠近剑柄的剑身之上刻下了“焚星”二字。
接着交到江云萝手中:“你试着叫叫它,将它收入自己的神识。”
江云萝点头,心念一定:“焚星,收!”
手中长剑华光一绽,立刻听话地钻进她的识海之中。
江云萝一喜:“成功了!我成功了师兄!”
微生仪点头:“不错,它既认你为主,从今往后就是你的本命剑,回去之后,你就可以学习剑法了。”
江云萝毫不掩饰地喜悦:“太好了,焚星,出来!”
嗖的一声,闪烁星辰之色的神剑立刻闪现,江云萝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惯会假装乖巧的眼眸此时也忍不住震颤和激动。
这可是她的第一把剑!
穿书穿到修真界,怎么能连剑都没摸过呢?
她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李横七暗戳戳道:“至于这么高兴吗?不就是一把歪歪扭扭剑吗?”
朔方笑道:“师弟,此剑虽然脾气古怪,但到底是剑阁里的神剑,而且我觉得,此剑与师妹格外相投,唯一可惜的是此剑无鞘,终究是有所缺憾。”
身后的几人也纷纷点头,要知道剑乃百兵之主,是攻伐利器,但剑的真意在藏不在杀,所以,世人铸剑鞘藏之,也是为了镇杀伐。
没有剑鞘的剑,脾气还如此乖戾,一旦出世,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或许一不小心就会犯下杀业。
江云萝显然也想到了之前那把没有刀鞘的乌刀,略有些担忧地看过来。
微生仪却淡然扬袖,眉宇之间寡淡的矜傲:“放心,不过是一把剑鞘而已,天道宫给得起。”
说完,并指一点,江云萝手里的焚星剑瞬间在脚底放大。
猝不及防被抬上剑的江云萝:“师兄,这、这是做什么?”
微生仪面不改色:“你既得神剑,第一件事就要学会御剑飞行,也无须等回天道宫了,现下,我便来教你。”
说罢,衣袖一扬,同样御剑而起。
一时之间,地面陡然拔高数十丈,再睁眼,已是在灵山上空了!
而被突然举到半空的江云萝犹如站在浮萍叶上,瞬间腿都软了。
老天,她是想要学剑,可没想学这玩意儿啊!
天生恐高患者表示学不来,可惜,微生仪显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边御剑腾空,一边指点她平衡之术,御剑口诀。
奈何江云萝脸色惨白,只听了一耳朵腿就不断打哆嗦。
耳边的风刮在脸梢儿,呼啸之声阵阵,更加重了她的恐惧。
“呼……不行了,我撑不住了……”
微生仪泠泠说道:“平心静气,心念合一。”
李横七朔方更是在一旁喊:“师妹,注意脚底,腿不要打颤!”
什么?腿不要打颤?江云萝下意识往脚底看,想看看自己到底颤成什么样儿了。
谁知往下一瞅,赫然胆寒。
只见万丈高空之上,寒风阵阵,脚底虚无,看下去的一瞬间只觉眼前头晕目眩,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登上剑阁取得神剑的大比魁首,菩提道祖的关门弟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剑上摔了下去!
脑海中的蘑菇一瞬间爆发出尖叫:“啊啊啊啊啊!江云萝!你别死啊!”
“江师妹——”
几人面露惊急,好在,关键时刻,微生仪瞬移闪身,一把将她接住,望着怀里脸色惨白浑身冒冷汗的人,他眉头微蹙:“你的惧高之症怎的如此厉害?”
江云萝觉得丢脸,头埋得像鹌鹑,说话的声音都要小得听不到了:“抱歉师兄,我也不想这样……”
一句话说完,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谁能想到,一刻钟之前,她还意气风发登剑阁求剑,才不过一会儿,竟然就变成了一只软脚虾。
魑魅魍魉,神鬼妖魔都没把她吓倒,区区一个御剑飞行便吓破了她的胆,伪装的表情都没有了,全是牙关咬紧止不住打颤的害怕。
微生仪眸光定了片刻,接着叹了一口气:“罢了,是我不该急于一时,等以后再慢慢来吧。”
说完,将她拎到了自己脚下的湛月剑上,怕她眼晕,还特意让她站到了身前,结了一层隔绝风声的结界罩子。
周围的声音一隔绝,江云萝这才喘动气。
第一句便是:“对不起啊师兄,又麻烦你了。”
微生仪端正不动:“少说话,别再看下面。”
“哦,好。”
因为挨得极近,江云萝看不到别的,只能盯着眼前那截下巴和嘴唇看。
作为绿江系男主,微生仪典型的禁欲又冷淡,下颌锋利肤如寒玉,唇色偏淡时刻紧抿,修颈之下露出性感的喉结,身上的无情道服猎猎翻飞,给人不可亲近之感。
可是,想想灵山一行,他不仅亲自教自己术法结界,还助自己结金丹,多次救了她的性命。
就算自己不小心冒犯了他,他也没有对自己生气,反而还承认了自己这个师妹,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没有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呢?
脑海中的蘑菇冒出来:“呵!他修的可是无情道!就算对你另眼相待,也不可能产生男女之情*,所以啊,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的当他的泥腿子,说不定以后翻身还能抢他来当炉鼎!”
江云萝:“……”
它到底哪来的信心,觉得她能把堂堂的无生道君,武力值Max,禁欲冷情道心坚韧这种Buff叠满的男主抢来当炉鼎呢?
怕是修炼个八百年都够不到他一根头发丝。
除非……他心甘情愿让自己抢。
不过,这辈子怕是别想了。
道心不坚定,有色心没色胆的江云萝默默地将自己的念头按下,觉得自己还是走泥腿子的路线比较好。
没错,这里是修真界,情情爱爱什么的哪有实力重要,她还是早点认清现实,要是实在忍不住心猿意马,也可以借着师妹的身份来表示亲近,趁机拉个手什么的应该也不难吧?
如此想完,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但很快,江云萝就迅速把这一茬儿抛到了脑后。
因为不多时,眼前的云雾拨开,一座巍峨的宫门逐渐显现在眼前。
正是离开多日的天道宫。
只见宫门高耸巍然,气派无极,溶溶的水光门散发无尽的神韵,身后青山连绵,殿宇辉煌,头顶鸾鸟盘旋低鸣,耳畔的和风缓缓吹动纤云。
连呼吸都透着格外的舒适。
而和他们离开时的清冷不一样,此时的宫门外早已有专门的弟子等待。
几人收剑落地,便听人道:“恭迎道君和几位师兄,还有江师姐!”
乍一落地的江云萝还有些眩晕,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怎么成了师姐了?”
李横七:“你现在可是师尊的关门弟子,伏魔印还在你头上顶着呢,他们自然得尊你一声师姐。”
江云萝点头,突然之间长辈分,这感觉还真是奇妙。
朔方也笑笑:“不必感到意外,按照道祖的性子,他已经提前出关,怕是把这个消息弄得整个宗门都知道了。”
江云萝:“……”好吧,她怎么忘了堂堂的菩提道祖是个爱骑鹤且不正经的老头呢?
微生仪自几人身后开步上前,凛然的面容不带一丝表情:“师尊他老人家何在?”
守门弟子回道:“道祖已在太虚殿等候多时,命我们再此等候通传。”
听罢,微生仪利落甩袖:“知道了,我们这就去。”
之后,几人便从宫门口一路走向了太虚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越靠近太虚殿,江云萝额头上伏魔印便愈来愈亮,好似行走的发光体。
天道宫一众弟子纷纷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一边盯着她一边窃窃私语。
“这次在灵山得了大比的人就是她?可她不是外门弟子吗?”
“呵,可这魁首偏偏就是她!而且,你们没看到她额间的伏魔印吗?那是道祖亲手打下的标记,以后她就是道祖的亲传弟子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
人群中压低的质疑声,震惊声落在江云萝的耳朵里,不过她并没有什么反应。
反而是脑海中的白赤拼命叫嚣:“江云萝!抬起头来,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这次大比的魁首!哼,狗眼看人低,这下都傻眼了吧?”
江云萝:“赢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白赤:“我当然激动,你忘了他们之前是怎么对你的了吗?而且我现在在你的脑子里?他们骂你就是骂我!”
说完,扬眉吐气地撑着自己的小胳膊腿儿。
江云萝笑笑,干脆不管它。
没一会儿,几人来到了太虚殿门口,正好对上两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提前回来的慎行和慎思。
两人站在那里,拱手道:“恭迎道君,两位师弟,还有江师妹。”
说完,个子稍矮一些的慎思特意看过来:“恭喜你江师妹,没想到你真的解开了菩提叶中的玄妙,还赢得了大比。”
对着这冷冰冰的小师姐,江云萝谦逊一笑:“只是运气好罢了,而且这也多亏了你们,将那两片叶子送给了我。”
慎思的脸微微一红,又迅速恢复成古板的模样。
慎行则更稳重一些:“好了,道祖已经在等着了,江师妹,请吧。”
话音落地,身后的殿门已应声敞开。
菩提道祖不着调的声音瞬间响彻大殿:“徒儿!我的好徒儿!”
还没踏进殿门,江云萝就看到一道白色的人影以很是诙谐的姿势冲她奔了过来。
只见胡须皆白,长袍逶地,看上去圆滚滚,和蓬莱仙首云中子差不多体型的一老头。只是菩提道祖看起来眼睛更大一些,也更有精神。
此时他瞪大一双鹤眼,左三圈右三圈地把江云萝瞅了个遍,一边瞅一边激动道:“是我的好徒儿,骨骼俊秀,资质不凡,道骨天成!哈哈哈哈,真真与我是命定的师徒缘分哪!”
菩提道祖喜笑颜开,而身后,殿内的其他人也纷纷走了过来。
戒律长老铁面无私,声音也很是浑厚:“嗯,不错。”
一旁的无庸道君险些捧腹:“就‘不错’这两个字?我说,你好歹夸夸人家徒弟吧?哎呀呀,等了十年心心念念的小徒弟,终究是让你等到了,还是这么个天赋拔群美貌灵动的女弟子,换了我怕是笑都要笑醒了……”
戒律长老严肃道:“你正经些。”
无庸道君晃着肩膀:“我哪不正经了?”
戒律长老干脆不搭理他。
菩提道祖:“我早说了,我命中注定会有三个徒弟,到今日终于是凑齐了!”
“哎呀,这也多亏了你的大徒弟,听说这人还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呢。”
“是是是,我徒微生仪当居首功!来,徒儿过来。”
微生仪一颔首:“弟子不敢居功,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菩提道祖:“哈哈哈哈,徒儿不必谦虚,今日咱们师徒四人齐聚,正好一起完成拜师礼。”
说完,看向江云萝:“云萝爱徒,先敬此茶与为师,再给你两位师兄敬茶,这礼数便算周全了。”
看着凭空出现的茶盏和笑容满面的老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进什么传销组织。
不过,兴许这老头说得没错,自己确实与他有师徒的缘分也不一定呢。
想罢,江云萝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她接过茶盏,跪地恭敬奉茶:“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一头磕完,将茶盏稳稳地端过去,而堂堂的菩提道祖也顾不得那茶盏还冒着热气,很是高兴地接了过来:“好徒儿!”
言罢一口饮尽。
看着险些把嘴唇烫出燎泡的菩提道祖,江云萝:“……”
好吧,这师父古怪是古怪了些,她多担待就是了。
之后,江云萝又站起来,重新倒一盏茶递到清冷出尘,挺拔而立的人影面前,温声道:“师兄,请喝茶。”
“嗯。”
如骨瓷般修长的手指凑过来,贴着盏沿带起袖中的冷香。
他的指甲干净,泛着明亮色泽,映着光影闪动时,似乎像是某种鳞片,很是漂亮。
不过江云萝并没有敢放肆地多看,敬完之后乖巧地站在那里。
微生仪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而后微微掀唇:“有劳师妹。”
江云萝的嘴角压不住了:“不劳烦不劳烦,我才是麻烦师兄许多。”
这样正式的场合,说话都有些别扭。
这时,一旁最没存在感的李横七很是不耐烦地咳了声,示意她别磨磨蹭蹭的,还有人等着呢。
江云萝也不好晾着他,赶紧将最后一盏茶捧到他手上,含笑道:“小师兄,请用茶。”
“都叫你别叫我小师兄了!”李横七磨牙,少年气的脸隐隐泛红,但说完这话,还是很快就把茶给灌进了肚子里。
菩提道祖当即抚掌大笑:“好了,礼成!从今日开始,你江云萝就是我菩提老儿的第三个徒弟,以后天道宫就是你的家,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找为师还有你的师兄弟们,记住了吗?”
江云萝温顺道:“我记住了师尊。”
“哈哈,好,乖徒儿!”
说完,而后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好徒儿,听说你在灵山上得了魁首,这么说,你是已经选了自己的本命剑了?快拿来给为师一观!”
江云萝随即心念一动:“焚星。”
话音落,一柄闪烁华光剑气如火的神剑横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身后的慎行慎思等人面露惊叹:“果真是神剑。”
无庸道君眯起眼眸:“内含星辰之力,又有流火之威,竟然是不逊于湛月的神剑,等等,湛月,焚星……这名字是谁起的?”
提起这个李横七就忍不住噘嘴:“这把剑本来没有名字,我们都叫它歪歪扭扭剑,是师兄给改的名字。”
“哦,是吗?”无庸道君的尾音勾了又勾,略带调侃地看向了微生仪。
微生仪乌秀睫毛眨动:“不过是随心而起,焚星就很适合。”
“哦,随心啊~”
听见自家师父又开始不正经,朔方赶紧上前:“好了师尊,不要调侃微生师兄了,他不好开玩笑的。”
无庸道君佯装恼怒:“怎么,连我自己的徒弟都要向着别人了吗?我说小朔方,谁才是你师尊?”
“您自然是我的亲师尊,对了师尊,你不是说想喝灵山的忘尘酿吗,我此行给你带了许多,还有一些别的玩意儿。”
朔方温和的脸庞流露哄人的语气,还是哄三岁小孩儿。
果然,嗜酒成瘾的无庸道君立马眼睛亮了:“忘尘酿?你不早说!走走走,不在这儿逗闷子了,咱们师徒俩也去快活快活!”说完,揽着自己的徒弟踏出门去。
这人一走,大殿里立马少了几分嘈杂。
戒律长老也道:“既然完成了拜师礼,那我就不在此耽搁了,我们也走吧。”
慎行慎思冲他们垂首,没一会儿功夫,殿内就只剩下了师徒四人。
江云萝本想趁机问问学剑法之事,谁知道话刚到嗓子眼,她的师尊就笑呵呵摸着大白鹤的脖子道:“为师等了将近十年,总算完成了这桩大事,既然心愿了了,也该回去继续闭关了,微生爱徒,照顾好你的小师妹。”
江云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他要回去做什么?
微生仪却好似见怪不怪:“师尊放心,我定然会看顾好师妹。”
“好,有你在,为师就放心了,哈哈哈哈!”
一声长笑后,连鹤带人一起消失没影了。
拜师好似拜了个寂寞的江云萝:“不是……师尊就这么走了吗?”
李横七上前咳了声:“你习惯就好,之前我拜师的时候也同你一样,几乎没怎么见师尊的人影儿,师尊平日不理俗物,不是在这个洞闭关就是在那个洞闭关,反正宗门事务都交给长老和师兄了,你也不用太过失望,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江云萝表示自己没失望,就是觉得自己拜了个假师。
她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既然师尊不在,那修炼呢?你的剑术是谁教的?”
李横七理所当然道:“当然也是师兄了!哼,师兄的剑术整个天道宫都无人能比,你能成为我们的师妹,该感到庆幸。”
江云萝干笑两声:“是很庆幸,所以说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李横七:“当然是跟着师兄一起,回参商殿了。”
这话说完,微生仪淡淡转身:“走吧。”
一袭仙衣道袍,身体端肃笔挺,整个天道宫都找不出这样的好姿仪,看着这样的一道背影,谁还在乎师父是谁呢?
没一会儿,正式成为师兄妹的三人一起回到了参商殿。
微生仪第一时间就给她拿了新的弟子服和玉牌:“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外门弟子了,拿此令牌可随意出入道场和藏书阁,以及其他未设禁的地方。当然,成了内门弟子要遵守的规矩会更多,尤其是身为道祖的亲传弟子,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其他人看在眼中,因而行事不可鲁莽,勿要因言犯戒,因行犯戒。”
说完,将一本内门弟子手册拿给了她:“这是宗门弟子需要遵守的戒律,你且仔细翻看,若因犯戒被戒律长老盯上,我也帮不了你。”
江云萝接过来,扫眼一看,眼花缭乱。
什么修炼不可懈怠,配剑不可离身,不可私自离开宗门,不可聚众打斗,不可使歪门邪道,不可淫.邪……
更可恶的是,竟然还有一条过午不食!入夜不得饮!
不是,这还有没有天理,连吃饭喝水这点屁事都要管?
之后种种细规翻下来,能叫人喘不过气。
江云萝脸上失去了笑容:“敢问师兄,这册子是谁写的?”
微生仪:“当然是戒律长老所写,怎么,觉得规矩繁琐?”
殿外阳光落在他半边肩膀,身上散发的霜寒气好似散去了一些。
江云萝瘪嘴:“没有,我就是觉得很难有人能做到,反正我肯定做不到。”
微生仪眸光轻和:“觉得戒律严苛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也不必拘于小节,把最紧要的那几条记住就可以了。”
江云萝打眼一瞅,深吸一口气:“好吧,我会努力记住。”
“嗯。”微生仪说完,看着她明显失落的表情,又莫名开口补充了句,“天道宫的规矩就是如此,虽然严苛一些,但……今晚破例。”
“什么?”江云萝没打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正式入门拜师啦!
甜甜的宗门感情戏份要来了~
预告:下一章高甜!《高冷师兄初吻被夺醉酒师妹浑然不知》,敬请期待!
(PS:话说没有灌溉的吗,好冷好冷)
30
第30章
◎醉酒亲吻。◎
因为没过一会儿,朔方就带着和煦的笑容过来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修士服,宽松的袍子罩在瘦削的身形,很是干净素淡。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仙门的穷修士。
看到她,立马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两个坛子酒。
“师妹,你大比夺魁,又成为了道祖的亲传弟子,按理,宗门之内是要给你庆贺一番的,不过道祖闭关,又有诸多规矩,只能偷偷来贺你了。”
江云萝微笑:“多谢朔方师兄,只是宗门戒律,过夜不得饮,酒还是收回去吧。”
朔方笑道:“本以为师妹性子跳脱,没想到竟然这般乖巧,你看看这是哪里?”
江云萝回道:“大师兄的参商殿啊,所以呢?”
“所以,你觉得会有人这么不长眼,胆敢窥伺此处吗?”
江云萝一愣,是啊,此处可是微生仪的住处,就算是戒律长老也不敢轻易闯进来。
也就是说,他们无论在这里干什么,都不会有除了他们以外的人知晓。
难怪,他说“今晚破例”,原来是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想到此处,江云萝立马来了精神,一旁的李横七直接将酒坛子接了过来:“走吧,咱们到里面喝!”
不光他们,连微生仪也走了过来。
只见他换了一身宽松道袍,头顶的青玉冠拔去,两条织金发带匀称地收拢在脑后,仙气飘飘,如松如鹤。
他原是拿了鱼缸,看到他们,脚步随意地将它放在一旁,投喂了一些吃食,而后才走了过来。
一开始,李横七抱着酒坛子的手还有些僵硬,倒是微生仪神色温和:“不必在意我,我说了,今晚破例,你们可以随意一些。”
此话说完,李横七立马松了口气,他将酒盏拿出来,朔方亲自倒酒。
“恭喜师妹,正式成为我们的同门,以后我们就是最亲近的师兄妹,以后若想切磋或者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
“多谢朔方师兄,我知道了。”江云萝笑着把酒饮尽,那甘烈的滋味,烧得她喉咙瞬间起火,差点呛出来。
“这酒可真烈……”
李横七:“这还烈?我看你是没喝过酒吧?”
江云萝憨憨一笑:“你怎么知道?”
李横七不乐意了:“什么你啊你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师兄!以后见着我记着态度恭敬一些,少想着以下犯上!”
江云萝瘪嘴了,余光撇向旁边:“我就算以下犯上,也不会选你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师兄请喝酒。”
李横七恼怒,觉得她的态度实在敷衍,还有,方才她那是什么眼神?
还是朔方拉住了他:“好了,微生师兄还在这里呢,不要闹事。”
话说完,微生仪却看向门外:“有人来了。”
他一挥手,将殿门打开,果不其然看到了慎行和慎思两人。
俩人一进来,就闻到了空气中的酒味以及桌前很是显眼的酒坛子。
一时间,空气略有些尴尬,江云萝也略紧张道:“完了,我们会不会被抓包了?”
李横七:“有师兄在,你怕什么?”
这么说着,微生仪果然八风不动,神情没有丁点的变化,而是轻声问:“是戒律长老让你们来的?”
慎行点头:“师尊命我们给江师妹送入门礼。”
微生仪:“拿进来吧。”
两人走进来,假装没看见桌上的酒坛子,而是把一只木箱搬了进来。
江云萝眼睛一亮:“还有入门礼?该不会是什么稀奇的宝贝?”
李横七表情一言难尽:“这个嘛,你还是自己看吧。”
江云萝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只见里面厚厚的一摞,不是什么心法秘籍,也不是她感兴趣的言情话本子,而是……
《宗门戒律大全》、《天道宫弟子言行录》,还有什么《仙门弟子仪范手册》!
一眼看下来,只觉得喝下去的酒瞬间冷透了。
哈哈,所以说,要不要这么恐怖?
慎行慎思送完,一丝不苟地板着脸:“礼物已送到,我等先行告辞。”
说完,带着那阵冷风走了,殿内的几人松了一口气。
朔方感叹:“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戒律长老的癖好还没变,喜欢给新来的弟子送戒律书。”
江云萝:“师尊喜欢送叶子,戒律长老喜欢送戒律书……所以说,就没有正常一些的礼物吗?”
“当然有。”朔方指着桌上的酒坛子,“这些酒就是师尊命我送来的,当然我也有礼物,我想打造一把绝顶的剑鞘来配师妹的焚星剑,只是时间仓促,还没能完成,怕是要过些时日才能送来了。”
江云萝眉眼弯弯:“没事的朔方师兄,你的礼物我肯定会很喜欢!”
说完,又看向了将头撇到一边的李横七:“不知道横七师兄可有给我准备礼物?”
李横七不知怎么的,表情略有些不自然:“礼物当然是有的,只不过……被我放在屋里了,忘了拿过来。”
“是吗?”江云萝不怎么信的样子,眼神在他身上逡巡,最后落在它鼓囊囊的袖子上,微笑说道,“师兄,你地上落了东西。”
李横七脑子慢了半拍:“什么东西?”
说着俯身,结果袖子一抖,赫然露出了灰扑扑的一截木头角。
江云萝手疾眼快一把抓过来,眼眸渐渐睁大:“好漂亮的木雕,船上小人儿竟然这般栩栩如生……咦,这上面的小人儿是你吗?”
反应过来的李横七当即面红耳赤:“你、谁让你拿我的东西的!这不是给你的!”
一旁的朔方毫不留情拆穿:“师弟何必口是心非,这不是之前你花费了两个多月才雕完的吗?你还说将来要送给自己的小师妹。”
“我何曾说过这般话!”
说完,看江云萝爱不释手,又干脆坐正,摆出一副傲娇模样:“不过闲来手痒随便雕的,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江云萝笑着收下了,还特意用哄人的语气:“那就多谢横七师兄了。”
收了礼物的江云萝很是开心,作为新入门的弟子,她也很是乖巧地挨个敬了一圈儿。
只是敬到微生仪面前的时候,那方冷薄的唇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李横七面色驼红:“干什么呢!不是说了师兄从不饮酒的吗?给我吧,我喝……”
他嘟嘟囔囔,显然是快要喝醉了。
江云萝的脸蛋绯红,眼眸更是布满薄薄的水色:“师兄,这杯酒是敬你的。”
微生仪始终从容端坐,淡漠眉眼清明肃然:“我确实从不饮酒。”
“那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江云萝的语气也带了点随意的亲昵意味。
“谁说没喝过就不能喝了呢?我的好师兄,我知道你规束自身,待己严苛,可我们不也犯戒了吗?而且是你说,今晚要破例的,怎么能只有你自己不喝呢……”
一通说完,旁边李横七来抓她:“都说了师兄从不喝酒的,你干嘛过来讨嫌?赶紧拿过来!”
谁知下一刻,微生仪却动了,制止他道:“罢了,一杯应也无妨。”
说完,在几人惊愣的目光中,接过了酒盏,饮入喉中。
李横七愣得说不出话,朔方同样震惊。
印象里的微生师兄可是规行矩步,待己极严的,说不饮酒便从没见他沾过一滴酒,可谁想到今夜竟破戒了!
江云萝眼神懵懂,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隐隐害怕:“怎么办,没想到他真的喝了,他要是喝醉了不会失手打人吧?”
脑海中的白赤晕晕乎乎:“你说什么?好香……好香的酒啊……”
这边,微生仪将酒盏放下,面色似乎有了一丝变化,他看了眼夜色,起身说道:“我先回去,你们尽兴。”
谁知刚一起身,衣袍的一角被人拉住,扭头,是一张笑意融融的憨笑脸:“师兄,我的入门礼呢?你还没有给我。”
李横七:“……”也是服了,这女人竟然还想着这个。
立起身的微生仪顿了顿,被人触碰衣角时本应蹙起的眉头被另一种微妙的眩晕感代替。
许是滑入喉中的酒过于烈了,让他一时竟忘了抽开。
而是就着这个姿势转身,手心摊开,一件轻柔的宛若九天纤云般的薄薄纱衣整齐叠在他手心。
“此衣名为无色衣,先前损毁,我花了些许力气重新修补好,以此来作为你入门的贺礼。”
江云萝不敢置信,使劲眨巴眼:“这不是第一关大比的时候我选的那件衣服吗?可……不是被我弄丢了吗?”
“你丢了我就不能找回来吗?”
江云萝恍然明白过来:“所以,这件无色衣原本就是师兄的法衣?”
她反复询问,微生仪却神情微淡:“许久之前的了,你若嫌弃,不要也罢。”
“不,我要!我要……”她像是虎口夺食似的,一把从他手里抢了过来。
因为身子摇晃,不小心歪在地上,膝盖压了他的袍角,发顶也差点抵在他的腿上。
微生仪眼眸骤然缩了起来,散发紧绷的气息。
幸好,这时旁边的朔方赶紧过来拉她:“师妹,你喝醉了,赶紧坐好。”
江云萝笑着咧嘴:“我找这件法衣找了好久,还以为是丢了呢,没想到……”
胡话没说完,微生仪却好似觉得她笑得过于刺眼,胸腔里的热意也逐渐上涌,再不多停留,快步进了屏风后面的内殿。
李横七:“瞧你那点出息!我当年入门的时候师兄可是送了我一大堆法器,你不过是得了件法衣,就激动成这样?至于吗?”
江云萝嗅着那薄如纤云般的衣衫,隐隐嗅到了微生仪身上独有的冷香,不禁脸蛋更红,脱口而出道:“你不懂,这可是师兄穿过的衣裳,这上面也有很好闻的味道。”
她宛若熏熏的醉汉,口中也是惊世骇俗的狂浪之言。
“我喜欢……”说完,径直将法衣抖开,披在了自己身上。
李横七酒都差点醒了:“你说什么?我不准你亵渎师兄,你赶紧、赶紧把那衣服给我扒下来!”
朔方将他拦住:“师弟,师妹不过说醉话罢了,你何必同她计较?”
说完,又看向江云萝这里:“师妹,时辰不早了,我扶横七回去休息,你也早些睡吧。”
江云萝脚尖点地,闭着眼睛囫囵回道:“我知道了朔方师兄,你……你们先走,我在这里吹吹风,醒醒酒……”
说完,趴在桌子上摇那只小木船。
她酒量不好,没想到这具身体的酒量更差,才喝了没几杯,就有些头晕了。
不过,她确实很开心。
想想一开始刚穿到陌生的世界,就被人凶神恶煞拿剑指着,后来二话不说被赶到破败荒凉的小木屋,还被迫去赶车喂鸟。
如今摇身一变,不但赢得大比成为菩提道祖的关门弟子,还有了这么一群陪喝酒的可爱师兄……
哈哈,人生啊,果真是滑稽又可笑。
不过显然,命运并没有抛弃她,反而给了她意想不到的机会。
“呵,不就是修真界吗,不就是穿书吗?从今往后,我便是书中人……谁敢再捉弄我,我就一剑捅穿了它!”
豪言撂下,噗通一声,醉晕过去。
窗外,夜色里升起凉意,满天斗柄隐藏在云层中,偶尔闪动微弱的光芒。
外面没了声息,而屏风后的内殿里,微生仪却有些僵直地站在那里。
谁也不知道,这宛如禁地不许人踏足的地方几乎空旷得冷清,入目只有一张屏风,和一方隐秘的散发寒气的冰池。
池面上散落着冰蓝色的莲瓣,和外面莲缸里的莲花花瓣一模一样。就连地面也是沁凉的寒玉打造,只不过寒玉砖被打磨地光滑锃亮,能倒映出清晰的人影。
微生仪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眼孔逐渐从漆黑变成某种妖物才有的银白,就连睫毛也变成奇异的霜色。
本以为区区一杯酒,不落肚腹便能用灵力化解,谁知他封存于体内的那一半血脉竟如此凶悍。
他开口隐忍:“不该破戒的……”
言罢合眸,片刻之后眼神终于恢复清明。
只是想到外面的人,他还是决定出去看一看。
谁知走到外面,桌上酒坛滚落,少女把玩的木雕歪在上头,可却不见了人影。
微生仪立刻问:“他们呢,都走了?”
鱼缸里的小黑鱼当即吐了个泡泡:“你问谁?”
微生仪侧目:“这里除了你一个活物还有谁?”
小黑鱼哼哼唧唧了一声:“朔方和李横七一起走了。”
“她呢?”
“那个喝醉了说胡话的女人?她也出去了。”小黑鱼说完,又补充了句,“好像还是闭着眼睛飘出去的。”
微生仪拧眉:“你说什么?”
小黑鱼没解释,恰好,不远处的窗扉忽然传来啪的撞击声,听着好像被一只会飞的大鸟给撞了。
不过这里是天道宫,立于万丈峰顶之上,几乎不可能有鸟能飞上来,还傻不拉几正好撞上这参商殿的正窗上。
除非是这山里土生土长的呆蠢精怪,不小心冲撞了此处。
微生仪冷冷侧目,手中灵气一动,毫不犹豫将窗棂击掀。
可漂浮在外面的,不是什么傻鸟,也不是什么精怪,而是穿着无色衣躺在风里呼呼大睡的江云萝!
微生仪赫然神情一怔,平静的眸色头一次闪过类似惊讶的情绪:“怎么是她……”
一旁的小黑鱼嗨哟一声:“就是她就是她!方才她就是这样闭着眼睛飘出去的,我说微生仪,你难道没告诉她这衣服睡觉的时候不能乱穿吗?”
微生仪不说话了。
所谓的无色衣,是他往极北之地,取云海之间最绚烂的一团云气,截世间最轻柔的一缕和风,并以至纯之灵力化作经纬两线交织而成的。
穿上此衣,确实可以身轻如燕,让人恍若行走在云海之端……
可就是不能入睡之时穿上身。
因为若是穿上,就会像现在的江云萝一样,身体都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幸亏是没有飘远,若是出了天道宫,入了哪片妖林鬼窟……
想到这儿,微生仪脸色渐渐阴沉,后悔没有将此事及时告知。
不过,谁让她喝这么多酒,脑袋撞窗上都没醒的吗?
微生仪想罢,大步上前。
而此时的江云萝却咂摸着嘴,清秀的脸庞透着蜜色的红晕,好似沉浸在什么奇妙的美梦里,嘴角蜿蜒出舒心的笑。
因为是躺在风里,身上的无色衣舒展,发梢也打着卷儿在额头散开,上面还有因撞击产生的鲜红印子。
“江云萝。”微生仪尚不算生气,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脸上,也像那缕风,轻得不着痕迹。
“唔。”睡梦中的江云萝听到有人叫她,竟然真的有了回应。
她先是扭动着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接着那双宛如蝶翼的眼睫颤巍巍地眨动,好似春天柳梢儿上的嫩芽,即将要苏醒。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即将醒来的人,微生仪多了一丝不该有的紧张。
不过这就像是沾在衣角的灰尘,不经意便被掸去了。
因此,当对上那双灿然晶亮又带点迷茫的眼睛时,微生仪依旧是端持冷肃,面无表情。
“江云萝,还能认清我是谁吗?”
“师兄?”
江云萝笑了,顶着脑门上红印子懵懵地笑。
胸前的衣襟因为姿势牵扯而敞开了些,绸缎般的软丝凌乱垂散,脖颈舒张,唇畔嫣然,好似那醉卧芳丛的风流客,不知今夕何夕,今朝何年。
但好歹还认得他这个师兄。
“师兄为何会在此处?”她疑惑了些,也下意识坐得端正,可她忘了自己的身体还飘着,便是想端正也不能端正。
微生仪好脾气地解释:“无色衣应心念而动,我忘了告诉你,入睡的时候不要穿,否则就会不知道飘到哪里去。”
眼睛困顿的江云萝傻傻辩解:“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嘟囔着飘过来,像一团有意识的云,又软又没有骨头的那种。
微生仪冷眼瞥过来,不说话。
江云萝就自言自语:“自然是到梦里想去的地方啊,唉,师兄……我的头好晕,你怎么是歪着的呢?”
她伸着爪子,企图摸他的脸,被微生仪面无表情地避开。
“因为你醉了,还有,赶紧下来。”
说完,微生仪指端一动,立刻施法将她拉了进来。
与此同时,窗棂砰的一声关紧,江云萝好似被人拽着的风筝,一下子被扯了过来,脚尖落地,失去支撑,险些没站稳摔趴下去。
还好一只有力的大掌及时将她稳稳撑住。
微生仪将她扶稳之后,就迅速撤回了手,*但到底没有苛责她,而是以师兄的口吻泠泠道:“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回去……”
“什么?”
微生仪侧目,下意识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谁知一低头,衣襟被人扯住,温热的呼吸猝不及防凑近,在唇畔落下一道濡.湿的宛若雏鸟索食一样带有亲昵意味的吻。
一瞬间,微生仪仿若雷劈,整个身体都僵在了那里,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罪魁祸首江云萝却还在点火:“师兄,你真的是个大好人……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能成为你的师妹,我真的很开心……”
“可惜师兄平日太冷了,我都不敢跟你说真心话,只敢在梦里告诉你,但是这样的师兄也很好,我也很喜欢……”
微生仪没有说话,事实上,他的眼睛在刚才的一瞬间就已经不受控制地褪色成妖异的银白。
心中的震惊,慌乱……还有被冒犯的恼怒比之前更加汹涌地翻腾,企图吞噬他的理智,动摇他的道心。
而这动摇的源头,仅仅是方才那蜻蜓点水的吻,还有怀里人身上散发的酒气!
嗅到那刺激的味道,微生仪浑身的肌肉紧绷,光洁如玉的脸庞也闪烁着不属于人族的银色细鳞。
他一个惊颤,避如蛇蝎一样连退数步,却还是忍得青筋暴起,血脉逆行。
“师兄,师兄?”耳边传来细弱的呼喊,微生仪都好似没听见。
直到下一刻,她的手重新碰上来:“师兄,你的脸……”
微生仪赫然将她的手腕捏住,力道之大,宛若能捏断骨头。
江云萝“啊呀”一声痛呼,还没抬头呢就被一股力量旋即裹挟着飞出了窗外,像扔沙包一样被远远地扔出了参商殿。
最后,化成一道黑色的小点,彻底没影儿了。
而这边的微生仪神色依旧难看。
因为方才的心绪不平,隐伏在手腕上的镇妖手印倏然一亮。
与此同时,参商殿上空忽然布满压抑的云层,云层中闪烁着电光,没多久,“咔嚓”一声重重劈下,竟是直接落在了他的身上。
“徒儿切记,你既决定封印妖族血脉,就要时刻守戒,不可饮酒,不可生嗔痴之念,镇妖手印亦绝不可取下。妖性暴虐,最忌心绪大乱,你若不能时时固守道心,唯有引天雷之力镇之。”
引天雷之力……天知道,他已经有多久没有以此来压制妖性了。
嗔念,嗔念……
因为刚刚那蜻蜓点水犹如玩笑一般的吻,就害得他差点方寸大乱,定力全无。
“是我太纵容她了吗?”
微生仪叹气,换了旁人连他的身都近不得,更遑论如此放肆和冒犯。
只是想到她醉酒酣梦的样子,又觉得这只是个意外,浑不该如此动怒。
嗔心既起,体内的妖性又如何压抑得住?
他屏气凝神,任由半空落下的惊雷贯穿他的身躯,骸骨。
越是痛苦,微生仪的面色越是恐怖的阴沉,平静……
身后,在鱼缸里瑟瑟发抖的小黑鱼看到这一幕,当即吓得哆嗦:“这个男人,简直是可怕到变态!”
“不对,他连真正的人都不是,哼,明明有着我们妖族这样强大的血脉,却偏偏甘愿隐忍压抑,当个什么劳什子道君!清心寡欲得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天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它一边暗暗嘀咕,一边吐着泡泡使劲转圈,生怕那天雷不长眼,一不小心落到它身上。
好在,须臾过后,雷云很快收去。
微生仪面上恢复如常,眼神平静身姿坚.挺地站在那里,唯有紧抿的嘴唇隐隐苍白。
抓到机会的小黑鱼赶紧假装关心:“微生仪,你没事吧?方才那雷打下来真是吓死我了!”
微生仪没有说话,连个眼神都没给它。
直到小黑鱼挑唆:“我说你,干嘛拿天雷劈自己啊!还有那个女人,你难道不担心她看到了你的样子吗?怎么还把她放走了?”
微生仪宛若苍白雕塑,气息微沉:“此事是我疏漏在先,怪不得她,以后,禁她饮酒就是了。”
小黑鱼:“……”
哼,当初它闯祸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好你个微生仪!竟然偏起了心眼儿!堂堂的无生道君,难道不该一视同仁的嘛?
可惜,没有人理会它的咆哮。
微生仪一走,空空如也的参商殿只有它一条鱼。
差点把它给郁闷哭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宝子们的灌溉和评论!
齁甜齁甜的一章献给大家~
师兄被亲了——师兄生气——师兄独自冷静,
哈哈哈哈,这怎么不是喜欢呢[猫头]
下一章预告:
云妹独自醒来:我是谁,我在哪?糟糕,好像忘记了什么。
云.酒后失德.忐忑不安.萝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