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监狱里的礼物(5)
◎(二合一,五百营养液加更)她甚至不愿意叫他一声教父。◎
又是青藤福利院。
院子里到处都空荡荡的。
晦暗的光落在五颜六色的滑梯上,一路拐进寝室。
前后两排,整齐的床榻,最左侧紧挨着窗户那张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
一道阴影罩了过来,她瘦弱的胸膛上下起伏,忽然猛地睁开眼——
沉睡到一半的穆斯眉头狠狠地跳了跳。
下一秒,“走开!口袋怪兽!”
身上忽然砸了个重物,还不断地在张牙舞爪,穆斯还没来得及睁眼,脸上就已经挨了好几拳。
身娇体弱的主教大人:“……”
他白皙的肌肤几乎瞬间泛红,那双漂亮的碧蓝色大眼睛在眼皮底下剧烈颤动,却不愿意睁开。
身上的小家伙又“啊”了一声,似乎终于彻底从梦中惊醒。
空气尴尬地安静了三秒。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穆斯耐着性子,估摸着小姑娘应该已经躺了回去,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然后恰好对上一双灰蓝色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手里拿着一管熟悉的药膏,正在试图往他脸上涂。
见他醒了,先是一惊,随后很快露出一个过于灿烂的笑容。
“刚刚做噩梦啦,”她睁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睛,笑得花团锦簇,“脸上红红的……西西帮你涂药哦!”
还敢故意不说明主语,玩叙述诡计。
穆斯额间的青筋跳了跳,“我在梦里玩自由搏击?自己打自己?”
“自由搏击是什么鸡?”小姑娘咽了咽口水,藏起咕咕叫的肚子,“好吃吗?”
穆斯:“……”
他吸气又呼气,眼看着小姑娘手上的药膏越来越近,终于忍不住。
“现在,马上,去换衣服!”
向来顺滑的金发躁郁地在头上蜷起一束,“不许拿着涂身上的药膏往我脸上涂!”
在穆斯的声波攻击中,西西轻快一跳,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抱起昨天备好的衣服就往洗手间蹿。
还是昨天那套“睡衣”(穆斯实在不舍得放弃这套),黄绿色上衣当做打底。
外头再搭一件薄薄的深红色小背心,底下配一条蓝色小裙子和紫色长筒袜。
这绝美的搭配。穆斯本来满肚子火,一回头,什么气都消了。
碧蓝色的眸子里只剩下赞赏。
头顶的鼩鼱甚至专门戴上了眼镜,细细欣赏这一套。
相得益彰,完美无瑕。
就是还差一件花衬衫、一条绿裙子、一身蕾丝花带……
越想缺的越多,穆斯索性拿起平板定制起来。
西西好奇地凑过去,屏幕上是一个宛如换装游戏的小程序,里头的建模是个小姑娘,冰雪可爱,身上却不断被加上各种奇奇怪怪的装束。
穆斯见她凑过来,索性一把将她抱到怀里,碧蓝色的眼睛里跳跃着光,“这是新中式穿搭。”
西西跟着看过去,觉得很像福利院里的老式壁橱。
穆斯又点了下另一套,“这是多巴胺穿搭。”
西西“唔!”了一声,五颜六色的缤纷大蛋糕!只有院长妈妈过生日才有的!
穆斯指向自己最满意的那套,“这是超现实主义穿搭。”
西西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
“怎么还没加载出来呀?”怎么糊糊的呀。
“这就是这套穿搭的特色!”
穆大设计师相当得意地解释道:“我将其命名为‘马赛克穿搭’或‘克苏鲁穿搭’,看久了会令人头昏眼花!”
西西:“……”
西西不懂设计,西西大为震撼。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一个没注意,穆斯已经将所有衣服全都加入了右下角的小车。
【下单成功,尊贵的穆斯阁下,已在为您加急赶制之中。】
西西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眼花了。
她忽然意识到,平板里的小人似乎穿得并不好看。
于是小姑娘扯扯身上的衣服,再次求证,“……这样真的好看吗?”
“当然好看,”穆斯眼底倒映出西西“灯红酒绿”的装束,毫不犹豫地点头,“这叫赛博朋克风!”
西西的眉毛困惑地纠在了一起,穆斯忽然想起什么,信手拉开床头柜最上面一格。
里头满当当地摆着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发绳。
穆斯挑选了一条鲜黄色,勾起一缕头发,自然地开始编辫子。
西西伸手想摸,又怕弄散了头发,只能晃着腿,乖乖等穆斯动作。
左边一条,右边一条,鲜黄色的彩带被编进了两条可爱的小辫子里,小姑娘长长的眼睫毛微颤,精巧俏丽、线条流畅的鹅蛋脸完全露了出来。
别说,这样乱七八糟一搭,再配上那双水润清亮、灵气十足的眼睛,竟然硬生生将这身穿出了种秾丽灿烂的味道,像是野外杂乱却绚丽的花海,又像是民国时期富贵人家的古董花瓶。
穆斯左看看,右看看,满意极了,视线的余光不小心扫到自己身上乏味的黑袍。
他沉下视线,面上依旧带着笑,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好了,去看吧!”
西西早就按捺不住了,她宛如一个小炮弹,“噔噔噔”就冲向了浴室。
过了会,浴室里发出“哇”的一声!
好漂亮的辫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西西编辫子!
小姑娘又“噔噔噔”跑回来,惊喜溢于言表,甚至主动跑过来,趴到穆斯膝上,仰起脑袋,晃晃辫子,“可爱吗?可爱吗?西西的辫子!”
穆斯怔忪,眉眼间的阴郁不知不觉间一消而散,他伸出手,捏了捏西西的小辫子。
“可爱,”神的使者温和垂眸,没有露出笑容,却依旧显得平静而亲切,“可爱极了。”
小姑娘闻言粲然一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状,两个酒窝深深地陷了进去。
她珍惜地摸摸自己的辫子,忽然想起什么,趴在膝上摇摇他的手。
青年疑惑地低下头来,“我有长头发,你也有长头发,”灰蓝色的瞳仁如梦似幻,小姑娘推己及人,仰着头撒娇道:“你也编辫子好不好?”
“我想跟你一起扎辫子!”-
狐狸眼来送食材时,就见到一个奇怪的主教。
分明在自己的寝室内,却装扮庄严,甚至戴上了冠冕,越发圣洁且高不可攀。
然而他腿上挂着的小“花蝴蝶”毁了这一意象。
“进来。”狐狸眼亲眼主教丢下这句话后,闭了闭眼,伸手往后一捞。
像熊猫崽崽挂在竹子一般的“花蝴蝶”被捞了上来,抱进怀里。
“介绍一下,”他一边往里走,一脸平静地说道:“我的教女。”
那只“花蝴蝶”也终于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从穆斯肩膀处探出头来,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什么超喜欢的东西。
“你好西西,”她极热情极快活地招呼道:“我是狐狸!”
狐狸眼清晰地看到,这句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说反了的小姑娘脸上几乎瞬间就染上了粉色,害羞地将脑袋飞快缩了回去。
嚯!他在心里数数,红黄蓝绿紫,再加个粉。
比五彩缤纷还多一色!-
西区五号牢房内,五人组中的剩余四人,齐齐坐在宿舍聚餐。
按理说这是不合规矩的,但在监狱里,武力值就是一切。
而教廷,就是目前除军队外的最高武力。
四人边吃边讨论,然而三个人凑不齐一个脑子——剩下一个慢到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脑子——讨论了半天都没讨论出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胆小鬼疣猪紧张兮兮道:“主教怎么突然决定自己做饭了?”
作为教廷的排面,穆斯的起居室,所有设施,一应俱全。
自然也包括厨房。
但是那厨房自从建起来后就没人用过,比学生的寒假作业还新。
疣猪纳闷,“而且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主教会做饭?”
以他们主教那龟毛、洁癖的性格,能忍受得了油烟?
“你什么意思?”终极主控野牛猛地站起来,“你怀疑主教?!”
“没有没有,”好在有树懒坐镇,桌子没被掀翻,疣猪连忙安抚,“我只是好奇,好奇!”
他机敏地换了个话题,野牛这才怒气冲冲地坐了下来。
等他们即将换到第三个话题,角马甚至已经吃完开始撸铁,树懒忽然缓缓地张开了口。
“他——不——会——。”
三人:“?”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噩梦般的内线电话“叮铃铃”地响起。
野牛第一个冲过去接起电话,凑到耳朵边。
“救命!快来!”剧烈的声波震得野牛脑子嗡嗡,他不得不移开话筒。
狐狸的声音响彻在牢房内外,“我一个人搞不定!”
救命?疣猪吓得一颤,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养孩子的第二道难关,是做饭。
当然这纯属穆斯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作为一个过分好养活的孩子,虽然说享受过殷驰的手艺,但西西毕竟不是挑食的性格。
山珍海味能吃,食堂的猪蹄也能吃。
可穆斯不同意。
他早前收到风声,说殷驰霸占了一个厨房位,开始自己下厨。
据说厨艺一绝,所有厨师都抢着试吃,吃完足足三天吃不下其他食物。
对这条无用的消息,以前的他置之不理,但现在的他绝不能输!
他手下那么多人,难道还做不出一顿好吃的?
然后……
红狐狸变成灰狐狸跑出来了。
疣猪被油吓得站都站不直。
角马把糖当成盐放了半罐子。
野牛跟灶台上的火起了冲突,差点没把屋子烧了。
最后众人将视线纷纷移向树懒。
他已经跟小姑娘打成了一片,西西像个小猴子一样地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此刻刚好挂在他的肩上。
小姑娘撸着狐狸的灵魂兽,歪头看向身下的树懒,“慢伯伯,你会不会做饭呀?”
她年纪太小,还辨认不出他的灵魂兽是树懒,只能取了个新外号。
野牛不服气地嚷嚷,“他做饭?火都要灭了,他菜还没下锅!”
树懒缓缓张嘴,“我——会——”
“我来。”穆斯扫了眼这群不争气的属下,步伐如风,背影玉树临风。
野牛迅速瞪了疣猪一眼,开始大声吹捧,“没用的东西,还得看主教的!”
狐狸也不甘示弱,疣猪后来者追上,于是众人纷纷开始吹彩虹屁。
你一句我一句,拍得精妙绝伦,听得西西嘴巴越张越大。
原来穆斯的赞扬话都是从这里学来的!
他们吹得热火朝天,树懒话语缓缓流出,“——煮——面!”
然而现在已经没人在听了。
厨房里面静悄悄,树懒慢悠悠闭上嘴。
他忽然察觉到什么,抱住西西,飞速后退几步。
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西西“O”型嘴:“慢伯伯,你跑起来这么快!”
慢伯伯来不及说话,只听一道剧烈的“砰”,穆斯快步跳出厨房。
冠冕掉落,金色的长辫垂到胸侧,身后的黑烟涌了出来。
吹嘘声瞬间停止,狐狸惊恐地变成了飞机耳,“快跑,要着火了!”
晚了一步。
火焰如火如荼地在身后绽开。
丢尽了脸的穆斯闭上眼。身后的火光将他衬托得宛若神明。
“烟花?”小姑娘在树懒的肩膀上惊喜坐直,灰蓝色的眸子里跳跃起火光。
“这就是绘本里说的烟花吗?”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天真发问。
傻大个角马张了张嘴,刚想否认,却被狐狸紧急拉住。
“没错,”红色的狐狸尾巴摇了摇,他笑吟吟地蹲下身,“这是我们主教专门为了庆祝准备的烟花,怎么样,好看吧?”
小姑娘重重地点了点头,捧场地鼓掌,“好美的烟花!”
穆斯的神情稍霁。
下一秒,小姑娘脆生生道:“袍角那里有朵小烟花欸,也是惊喜吗?”
所有人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只有火焰静悄悄燃烧的“噼啪”声。
短暂的默剧结束后,主教控野牛的粗犷尖叫直冲云霄,“主教,我来救你!”
“完了完了,教袍被烧了,这是不祥的征兆!不祥!”这是胆小鬼疣猪。
“灭火器,灭火器在哪!”这是狐狸。
火光冲天,鸡飞狗跳,人群与灵魂兽齐飞。
好像动物世界呀。
一片喧闹中,西西趴在大树懒背上,像一只懒洋洋的小树懒。
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耳朵,好奇道:“你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热闹吗?”
树懒迟钝地咧开嘴角。
傻大个角马找到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哈…哈…哈…”树懒慢吞吞地笑道。
角马困惑地挠挠脸:这是什么?按一下!
“热——闹——”
消防喷淋被打开,水流痛快地喷洒而下。
除了早就走远的树懒和躲在他背后的西西,所有人瞬间被浇得熄了声。
“——好——啊!
穆斯取下金丝边眼镜。
金色的辫子湿哒哒地垂在胸前。
身上的黑袍已经被踩得不像样子。
“我们——主教——,最喜欢——”
穆斯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到刺骨,连假面微笑都维持不住了。
“出去。”
狐狸和野牛抖着腿,一人拖一只脚,将已经吓昏过去的疣猪拖了出去。
只有傻大个角马不知所谓地摸摸脑袋,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他转身扛起慢吞吞的树懒,热情挥手,“那我们先走了,主教!西西!”
西西一视同仁地打招呼,“大伯伯再见(她也不认识角马),慢伯伯再见,牛叔叔再见,狐狸叔叔再见……猪叔叔再见!”
被拖着走的疣猪颤巍巍地抬起手,挥了挥。
被抗在肩上的树懒眯起眼。
他眼中倒映出西西的模样,看着这乏味灰暗房间里唯一的一抹亮色,缓慢却流畅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他啊——最喜欢热闹了。”
门被关上,西西若有所思。
而穆斯已经恢复了常态。
他甚至慢条斯理地露出一个笑。
“我去洗澡。洗完澡再带你去找吃的。”
西西用眼角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穆斯脑袋上坐着的“小老鼠”。
“小老鼠”依旧是那副优雅从容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手上晃着小小的红酒杯。
与平常不同的是,它戴上了一副墨镜。
西西困扰地歪了歪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穆斯这样的人,连自己都瞒着自己,假面甚至戴到了灵魂兽脸上。
但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西西,穆斯现在情绪很低落。
她动作比脑子更快,在青年经过的时候,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穆斯回眸,小姑娘吃力地将身后的塑料袋拖出来。
“……西西饿了。”小姑娘拽着袍角晃了晃,奶声奶气,“没人陪着,西西吃不下。”
又是这熟悉的句式。
穆斯收了唇角的笑,静静地看向西西。
一大一小再度对峙,穆斯眼中映着弱小却绚烂的光,西西眸底照出高大却狼狈的影。
穆斯很高,在西西眼里,像树一样高。
但他的皮肤一碰就红,内心一戳就穿,敏感又要强,别扭却渴望爱。
……像西西一样。
西西的小手越攥越紧,“撕拉——”一声。
本就烧焦了些许的袖子裂了。
道道伤疤暴露在空气中,熟悉又陌生,狰狞且可怖。
……也像西西的一样。
西西手足无措,她下意识缩了缩胳膊,抓紧手中的黑布,仓皇抬头。
穆斯却出乎意料的很镇定。
他垂眸,晦暗的光被遮在眼帘下。
好半会,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深深地叹口气,蹲下身,直视西西,“我刚刚是不是很狼狈?”
西西反应过来,连忙重重地摇了摇头。
穆斯笑了,又谨慎地收回一点笑意,“其实我刚刚还挺开心的,”他指了指黑袍袍角,“那点‘烟花’燃烧起来的时候。”
热烈的、漂亮的火,掉在漆黑黯淡的教袍上。
迅速地往上攀升、跳跃。直到焚尽一切。
多么漂亮!
想到这,他碧蓝色的眼睛像一波快活的湖泊,酝酿出满满一壶期待。
“不好看。”西西冷不丁地说道。
穆斯讶然抬眸,对上西西有点执拗的表情。
“会烧成炭的,”她搓了搓手中的黑布,点点黑灰掉落在地,“比黑色还要更黑更黑的炭。”
穆斯看着地上的黑灰,摸了摸自己金灿灿的长发。
托着下巴,“那用刀呢?”
鲜血一瞬间溢出,染红或苍白或暗黄的肌肤,遮去所有瑕疵。
尤其是倒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像是一朵绽开的雪花。
多么美丽!
“也不好看。”上过杀手课程的小朋友坚定地摇摇头,“爸爸说过,用刀杀死的人,表情最难看。”
“比口袋妖怪还丑!”
穆斯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脸蛋,又问,“那跳海?”
“现在海上已经很冷啦,”小姑娘抱着双臂,具象化地打了个抖,“水里肯定更冷。会冻成蓝色的。”
“蓝色好啊,”穆斯一拍手站起来,“我最喜欢蓝色了。”
他又要迈开脚步,腰部的布料却被一只小手猛地攥住。
小姑娘垂着眸想了半天,最后抬起眼,哀求地仰头看向他。
“现在太冷了。”
她找不到别的借口,只能道:“等春天好不好?”
“等春天到了再去吧。到时候有花,”她开始语无伦次、胡言乱语,眼底开始浮起水雾,“有树,有蝴蝶……”
“肯定、肯定很好看!”
西西快要哭了。
穆斯的唇角一点一点压下来。
小姑娘的眼前也一点一点变暗。
随后,一个湿漉漉的、不太温暖、甚至不太健壮的身体虚虚抱了过来。
黑色遮住了眼睛。
却不显得冰冷。
“那你也不许再抓手臂了。”
穆斯将下巴搭在西西的脑袋上,轻轻道:“至少在春天之前。”
“……我们都不许再添新伤了。”
胸口微微传来湿意,不知是衣服上本来的水贴到肌肤,还是眼泪。
但总而言之,穆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
“……嗯。”瓮声瓮气的。
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头顶的鼩鼱摘下墨镜,墨镜底下的眼珠红通通的。
随后一人一兽,一齐露出个狡黠的笑。
成功!又一场绝妙的即兴演出!
得意洋洋的穆斯没有意识到,他手臂上的痒意已经消失了。
——本来他是准备进浴室“抓痒”的。
等怀中小姑娘的颤抖渐渐平复,“戏中人”穆斯伸长手,拎起她身后的塑料袋。
里面都是一些面包之类的食物。显然是老实人提前准备的。
“先吃。”他眉头皱起,不甚满意地拿起一个面包。
西西也跟着咬了口面包,熟悉的味道传入口中,她放大了眼睛。
待到一口吃完,才迫不及待地分享,“是‘黑漆……哥哥!”
“是黑漆漆哥哥做的面包!”小姑娘笑成了星星眼,“超好吃的!”
穆斯本来还有些讶异于面包的松软香甜,闻言突然就觉得味同嚼蜡。
他三两口解决掉,“我先去洗澡。”
西西正吃得开心呢,脸上沾了面包屑都不知道,只匆匆地点了点头。
“不要洗太久哦,会着凉的!”
眼都没抬。敷衍!
穆斯的心像是被人拧了一下,又酸又涩。
他走进浴室,站到镜子前,解那条金灿灿的辫子。
殷驰会做饭,沉戟会烘焙。
而他除了擅长穿搭(?),一无所有。
辫子被解开,湿发耷在背上。
沾了水,显得不那么璀璨。
伤疤在水里若隐若现
金发美人屈腿靠在浴缸里,眉目间染上几分冷意。
西西甚至不愿意叫他一声教父。
吹风筒轰隆隆的声音骤停,西西正坐在沙发上翻着自己的绘本。
金发及腰的美貌教父忽地赤足走了过来。
“你,”他习惯性地露出微笑,伸出手,一副凛然而不可侵犯的模样,“有什么愿望?”
西西的视线从绘本上的仙女教母上移开。
落到比图画还艳丽几分的教父身上。
眨巴眨巴眼睛,小兽般的直觉再次生效,她果断地跳过第一个“想见爸爸”的愿望,选中第二个。
“西西……想看星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0300:00:00~2024-03-04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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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监狱里的礼物(6)修
◎你好,哆啦A梦!◎
【教会预计于8月18日组织一场盛典,诚邀全体监狱人员参与。】
消息刚放出来半天,就传遍了整座监狱。
犯人们交口相传,“8月18日,中元节?组织教会?”
“你懂什么,现在各国早就大融合了,东西结合不是很正常吗?”
“这肯定是主的意思!主教不愧是神在世间的化身,灵感远超其他信徒!”
议论的中心,神在世间的化身,穆斯,正在陪自己的教女看哆啦A梦。
“哆啦A梦不是一种梦的名称,”他抱着西西窝在沙发里,耐心地解释,“是这只蓝色的叮当猫。”
投影里,没有耳朵的胖猫戴上竹蜻蜓,带着小男孩一起飞向窗外。
西西的视线跟着他们的轨迹一路移向画面右上角,手紧张地攥住身下的教袍。
鸟群飞过,撞掉小男孩脑袋上的竹蜻蜓,他在天上吱哇乱叫。
西西的心提到了喉咙,手越攥越紧,甚至下意识闭上了眼。
“快看!”直到穆斯愉悦的声音响起,电视里的音乐也重新变得欢悦,西西才迟疑地,一点一点抬起眼皮。
小男孩没有摔死,甚至没有受伤。
他屁股上被安了个竹蜻蜓,歪歪扭扭地飞在天上,风轻轻拂过他柔软的发丝,身侧的怪猫笑得东倒西歪。
“别怕,”穆斯温和道:“这是动画片。”
西西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她艰难地将视线从投影上移开,好奇地仰头看向穆斯。
“动画片里的角色不会老、不会死,有喜怒哀乐,却绝不会一蹶不振。”
穆斯轻轻拂起西西的碎发,“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西西的眼神黯淡几分,“因为动画片像童话一样,”她脑子里回响起生活老师冷漠的声音,“……都是假的?”
最后一句话微弱得像是西西脑袋顶上半透明的紫色幻想泡泡。
似乎只要轻轻一戳,就会整个碎掉。
也像是多年前,那个站在高高窗台上、摇摇欲坠的男孩。
【“跳下去。”
“你不是喜欢看那些荒唐的故事吗?”
“安上那个竹蜻蜓,跳下去。”背光的男人威严、高大,宛若神明,“证明它们是真的。”
“如果你飞起来了,我就放你自由。”
小男孩闻言站直身子,风很大,灌进他的衣服里,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气球。
他看向身旁的伙伴。】
穆斯垂眸,姿态与多年前那个小男孩重合。他看向西西。
“不,”青年微笑着说出男孩的心声,“童话和动画片都是真的。”
西西的眼睛一点点张大,眼底的雾气似乎在被满满驱散。
“可是、可是,”小姑娘结结巴巴,“他们受了伤,‘嘭’的一下,就好了。”
穆斯不答反问,“你做过梦吗?”
西西的表情呆住,攥着教袍的手不自觉松开。
【身旁的伙伴没有辜负小男孩的信任,伙伴温柔地看着他,轻轻地说:“动画片里的世界,存在于梦的彼端。”
“有人不小心梦到这些世界,于是决定记录下来。”】
“所以当然是真的,”穆斯一字一句,复述着当年那位伙伴的原话,“童话是真的,动画是真的,里面的每一个角色、每一段故事,自然也是真的。”
“他们每时每刻,都真实地发生在梦的彼岸。”
这段话像是一段奇妙的圣歌。
多年前,这首圣歌出自伙伴之口,重新点燃了小男孩的希望;
多年后,长大了的小男孩也吟唱起圣歌,让西西眼底亮起一抹怯怯却热烈的光。
于是她的视线便再也无法从投影上移开。
动画片里跳跃的光影落在沙发上的两人身上,拉着他们掉入抽屉里的时光机。
漩涡冲洗起陈年的伤口,微微发痒,但不太痛。
等到晚饭时分,五人组端着树懒煮的面和从厨房抢的小菜,一齐聚在长长的餐桌前。
“……哆啦A梦?我小时候也喜欢看!”傻大个角马兴高采烈地举起双手。
“我那时候都抢着当野比大雄!”
疣猪小声嘀咕,“……你明明最适合演胖虎。”
“非普也很适合!”角马满不在乎地快活回道:“他最爱发脾气!”
“你什么意思!”野牛的鼻子里呼出白气,他想拍桌子又不敢,看着角马健硕的肱二头肌,视线飞快地移向疣猪,“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疣猪:“……”他百口莫辩。很快变成了鼻青脸肿的小夫。
西西乖乖将嘴里的面咽下去,才好奇地开口,“为什么要抢着当大雄呀?”
狐狸卷起一筷子面,顺口道:“因为大家都想拥有哆啦A梦啊。”
“可是,”西西歪着脑袋,眨眨眼睛,“为什么不直接当哆啦A梦呢?”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打成一团的白色烟团散去,看热闹的角马停止助威。
专心吃面、对属下们丢人的表现眼不见心不烦的穆斯缓缓抬眼。
小姑娘掰着手指,“当哆啦A梦,就能拥有神奇口袋。”
“还能拥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
“最重要的是,”小姑娘眼睛一闪一闪,“可以当猫猫欸!”
虽然是一只胖胖的蓝蓝的还没有耳朵的猫猫啦!
树懒:“哈…哈…哈…!”
“……你简直是个天才!”角马一把将西西举起来,“我怎么从来没想到过?!”
小姑娘被举到半空转圈圈,像一个快活的竹蜻蜓,“咯咯咯”地笑起来。
“哆啦A梦!我宣布,西西就是我们的小哆啦A梦!”
角马一边转着,一边兴奋地大喊,“我要当大雄!西西最好的朋友!”
其余几人:……
亢奋的角马可看不懂众人无语的表情,他将西西放到肩上,开始可汗大点兵——
“我们有胖虎。”野牛对上小姑娘期待的表情,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称号。
“小夫。”疣猪正惨兮兮地用鸡蛋消肿,对上西西的视线,苦笑着咧开了嘴。
“……静香。”说到这时,角马先看向穆斯,对上主教*平静却隐含威胁的视线,飞快移开,“就是你了,狐狸!”
狐狸:“……”
红色小狐狸委屈地跳到西西怀里,‘呜咽呜咽’地撒娇。
“至于阿慢……你就当英才*吧!”
树懒:“哈…哈…哈…!”
等角马豪气地给除主教外的所有人安排完角色,一顿饭也到了尾声。
穆斯率先站起来去洗碗。
他极度不喜欢别人碰他的餐具,洗碗向来是亲力亲为。
西西有样学样,硬要自己洗碗,他们只能给她搬来板凳,让她使用旁边的小洗手台。
挤出洗洁精,顺着碗壁绕几圈,用海绵搓搓搓,再洗刷刷掉。
西西一比一复刻着穆斯的动作,就连他短暂的发愣也模仿了一遍。
穆斯啼笑皆非,那点奇怪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水流声哗啦哗啦,遮不住低低的男声:“晚饭后继续看哆啦A梦?”
西西举手欢呼,“好欸!”
“但是今晚不能再睡那么晚了,”穆斯又道:“九点必须上床!”
小姑娘脑袋点得飞快,“嗯嗯!”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她还抬手拍了拍胸膛,“保证九点上床!”
然后泡沫就沾到了衣服上、脸上。
穆斯深吸一口气,已经能很熟练地压下脾气。
下一秒,泡沫溅到了他的脸上。
顶着白色泡沫的洁癖主教:“……洗完澡才准看!”
声浪吹起西西的刘海,她心虚地对对手指,鼓了鼓腮帮子。
谁说只有牛伯伯脾气大啦?
脾气最大的明明是“小老鼠”嘛!
——然后西西就看到了哆啦A梦没有耳朵的原因。
原来是被老鼠啃掉的!
西西:“……”
鼩鼱:“……”
她的头发惊恐地炸起,瞬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下意识捂住耳朵。
“西西困了,”哆啦A梦西支支吾吾,“西西要去睡觉。”
穆斯疑惑,但时间刚好差不多了。
他关上投影,把小姑娘抱到床上,关灯的功夫,一回头,人不见了。
带着枕头一起不见的。
穆斯掀开被子,看向已经挪到床中部的小姑娘,“……不闷吗?”
他询问的同时,长长的金发垂下来,肩膀上的鼩鼱也跟着看过来。
小姑娘猛地一抖,捂着耳朵,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真奇怪。穆斯怕她闷坏了,正准备强行将小姑娘挖出来。
忽然注意到她的视线。
似乎是……穆斯侧头看向自己左肩。
——空无一物。
他突然福至心灵,想起刚见面时的“老鼠论”,再张口时已经带了几分咬牙切齿,“你不会是在怕我咬你耳朵吧?”
“没有呀,”捂着耳朵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小姑娘努力睁大眼睛,表达着自己的真诚,“什么老鼠?哪里有老鼠?”
“……我还没说到老鼠呢!”
睁眼说瞎话的小姑娘息声了。
穆斯也不再管她,他一把将被子盖了回去,气冲冲地扭过身子。
不一会,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耳边响起细声细气的奶音,像在跟谁打商量,“你不可以咬西西的耳朵哦。”
“耳朵不好吃的。”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咬的话,”
小姑娘的言语中充满了害怕,却依旧勇敢地闭上了眼睛,“咬完就不许生气了!”
声音颤巍巍、轻飘飘的。
愤怒的鼩鼱眼底的红光一顿。
随后像频闪一样,渐渐微弱下去,恢复到了原本的黑色。
穆斯忽地回过身,伸出大手,盖住小姑娘的眼睛,忽然发问:“为什么想当哆啦A梦?”
西西抓住被子,长长的睫毛眨了好几下。
穆斯掌心痒痒的,他垂眸,“说实话。”
空气静悄悄了好一会。
“……万一,”小姑娘的声音低而轻,微微抖着,“万一哆啦A梦走了呢?”
穆斯的手一颤。
黑暗中,他的神色晦涩难懂。
【风越来越大,坐在窗沿的“伙伴”偏头,赫然是野比大雄的模样。
“你说对吗,哆啦A梦?”他晃着腿,看向快要站不稳的小男孩,眼底的倒影是一只蓝色机器猫。】
穆斯从未想过成为大雄。
他一直一直,都想成为哆啦A梦。
他多疑、自负、缺乏安全感。他无法接受由别人来救赎自己,也无法接受四次元口袋被他人所有。
哪怕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朋友。
现在他发现,西西跟他一样。
但西西不该这样,她不该如此不安。
至此,穆斯终于遇到了养崽的第三重难题,也是最难的一题。
——如何培养孩子健康的心态?
碧蓝色的湖面碎成一块一块,从未心理健康过的穆斯忽地抬手,一口气将床中央“楚河汉界”全都丢到地上。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
西西刚吃惊地睁大双眼,那只温热的大手就又盖了上来。
床上的一大一小正式同框。他们从未隔得那么近,近到再没有任何隔阂。
“……睡吧。”
穆斯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做,轻声安抚,“要九点了。”
“明天的事留到明天再想。”
“今天的任务是好好睡觉。”
掌心下的眼睫毛又慢吞吞眨了一会,似乎感觉到安心,渐渐归于平静。
小姑娘的呼吸渐渐平稳了。
穆斯躺回去,看向茫茫一片的天花板,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梦的大门打开,又定格在那扇窗台。
唇红齿白的小男孩没有选择跳下去,而是转过身。
“都是假的,”他向父亲低头,“我再也不会相信了。”
这句话刚刚落地,他身后的“伙伴”大雄,就彻底消弭在了空气中。
于是很快,大家都知道教宗那位患有妄想症的儿子被治好了。
他不会再对着空气喊“大雄!”,不会再幻想出一个莫须有的伙伴,也戒掉了那些无聊幼稚的喜好。
教宗闲聊时谈起这件事,神圣平淡的面容上不免浮起几分快意。
“我击碎了他的妄想,”他说,“主的仆人,怎么能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四周均是赞颂声。
没有人知道,教宗身后状似乖巧的小男孩,正在心底一一反驳。
才不是假的。
动画片明明是真的。
大雄也是真的。
他也肯定是真的哆啦A梦。
只有那句话是假的。
那句“飞起来了,就放你自由”是假的。
小男孩微微抬眼,露出与身前的父亲如出一辙的、圣洁的笑,迎来清一色赞扬。
他笑着,心里却想:如果他真的飞起来了,在场的这些人,会不会马上惊慌失措地冲上来,将他的竹蜻蜓折断?
就像大人们一贯的做法。
就像此刻胸口的闷痛。
所以他才不会那么傻。
他把大雄藏了起来。
“你觉得呢?”梦境里,小男孩扭头看向被自己藏进梦里十几年的伙伴,“大雄?”
大雄正要重重点头,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哪里来的闷痛?
“不对,哆啦A梦,快起来!”大雄大呼小叫,“是‘哆啦美’!”】
床上皱眉的青年倏地睁开眼睛。
身上的小家伙一个踉跄,又摔倒在他的腹部。
一阵锐痛。抵到肋骨了。
穆斯双眼无神,看向身上的西西,“……你又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出木杉英才:大雄班里的优等生,五人中最聪明的。
【解释一下】:“大雄”确实是小穆斯幻想出来的朋友,小孩子分不清现实与幻想,所以他当时差点就跳下去了(差点就死了)。
之所以没跳下去,不是他不敢证明,也不是他放弃了“大雄”,更不是他真的发现“伙伴”、“动画片”、“幻想世界”都是假的(这样他会崩溃的)。
而是小穆斯觉得,即使他证明了自己能飞,他们也不会放他自由,反而会“折断他的竹蜻蜓”、“伤害他的朋友”,所以他没跳,而是悄悄将“大雄”藏进了自己的梦里。
后面还会有“大雄”相关剧情,到时候会一次性说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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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监狱里的礼物(7)
◎“没关系,放弃并不可耻。”◎
“……哆啦A梦和我一起,让梦想发光!”
熟悉的主题曲旋律在牢房里响起,西西整只窝在沙发里,全神贯注地盯着投影。
这样不行。沙发的另一侧,穆斯单脚点地,托腮支在把手上,脚旁是一层高高的书。
——刚刚从殷驰房间里运过来的育儿书籍。
他翻开一本,摊在膝盖上,时不时抬头看眼西西。
一大早醒来就惦记着开投影——穆斯想到这,腹部还有些隐隐作痛——吃完早饭看,吃完午饭又接着看,有时候一集还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
西西熟练地拿起遥控器,拖着进度条,又往前拉了一段。
完全是个网瘾小孩的样子啊!
穆斯坐不住了,他又飞快地翻了几页,“严厉的管教”“罚赏并重”“必要时采用物理说服”……这都是什么庸书!
又拿起一本,“要多关注孩子的精神世界”,穆斯稍稍坐直,继续往下看,“比如鼓励孩子每天写日记,然后让孩子将日记内容分享给家长*……”
“……撕拉!”穆斯面无表情地将纸团成团,稳稳地丢进了垃圾桶。
再翻几本,有建议使用冰桶挑战、徒步跨市等培养孩子意志力的,有推荐让孩子裸奔跑操场、在校园捡垃圾等锻炼孩子的精神强度的,有提倡苦难教育、没有苦难也要创造苦难的……
总而言之,用来当厕纸嫌糙,用来当柴火嫌晦气。
穆斯直接将书堆一脚踢倒,此时恰好一集结束,“哗啦啦”的声音引来了西西的注意。
她好奇地看过来,穆斯灵光一闪,“会折纸飞机吗?”
小姑娘的视线瞬间移不开了-
“总感觉雾气越来越重了。”晚饭时分,犯人们像蚂蚁一样从工作区涌出来。
多数人皱着眉,雾气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衣服里,渗进一抹湿冷。
这种潮湿反而让人变得更加烦躁。
有个犯人俯身按住湿疼的膝盖,后头的人一个没注意,撞了上去。
对眼一看,是熟人,本不应该生气,但不知为何心里浮起一抹躁意。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站在路中间,故意想碰瓷?”“你没长眼睛啊,我都站在这了,你还往上撞?”“踩踏事故就是你这种人引起的!”……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监狱各处,大大小小的纠纷像是散不尽的雾,为天地又添了几分霾。
两个犯人越说越气,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的犯人被疼痛扰得心里更烦,拳头越攥越紧。
“……孬种!”对面也开始口不择言,这个词彻底激怒了犯人,他红着眼喘着粗气扬起拳头——
忽然不知从哪飞来一架纸飞机。
纸飞机拖着雾气,在半空中画出一条白色的线,刚好遮挡在两人中间。
犯人愣了一秒,握紧的拳头就没有第一时间打过去。
然后四面八方响起同样的感叹,“哪来的纸飞机?”
“好多啊,有些形态还不一样。”
“谁这么有闲情逸致?”
“想我女儿了……好想出去。”
那个拳头就再也打不过去了。
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的犯人看向对面的犯人,想起他也有个孩子;
对面的犯人看向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的犯人,想起他连孩子都没有,膝盖还有问题。
于是握紧的拳头变成了伸出去的手,“不好意思,挡到你了。”
“没事没事,是我没看清路。”
两只手握紧,一架纸飞机晃晃悠悠地落在两人中间。
上百架纸飞机落在监狱里的各个角落。
有一架落在了一双军靴上。
军靴的主人停住脚步,捡起一架胖胖的、看上去不太好看的纸飞机,好奇地打开。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对抗内卷的唯一方式,就是卷回去!”
“教育孩子凡事多反思反思自己,有没有努力?有没有拼命?为什么考不赢别的孩子?”
监狱长:“……”
他迈开步伐,张开手,灰烬般的白色纸屑顺着风落到土地里,润物细无声-
穆斯总算找到了点带孩子的乐趣。
次日阳光正好,他一把拉开窗帘,西西在床上跳了起来,“太阳姨姨今天好亮!”
确实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连雾气都淡了不少。
看来今天有好事发生。
穆斯难得地将窗户推开,感受到室外清爽的空气,他活动了下手脚,余光瞥到被炸得黑漆漆的厨房。
“……要不我们自己来修缮厨房怎么样?”
正偷偷摸摸抓遥控器的西西马上回头,“西西也要,西西也要!”
穆斯假装为难。
西西急了,她从床上一个猛冲,就要跳进穆斯怀里。
——然而穆斯不像是殷驰,他没稳住。
一大一小双双倒在地板上,璀璨的金发扑了一地。
西西已经穿上了那套定制的“蛋糕”套餐,长长的蕾丝裙垂到穆斯腰间。
小蛋糕盒已经能熟练地用撒娇逃避问题,她将脑袋埋在穆斯胸口,小小声道:“西西也想帮忙……”
好一个可怜的……戏精!
身娇体弱的教父撑起不堪重复的腰,“先起来!”
小蛋糕盒瞬间麻利地爬了起来,长长的裙摆丝毫不限制她的任何动作。
“去换套衣服,”穆斯挑挑选选找了套最丑的黑T牛仔裤,“我去找人要工具。”
西西欢呼一声,马上去换掉,纯黑色的上衣衬得小姑娘越发唇红齿白,她内眼角尖且内伸,眼睛一眨,就露出那双水润清亮的瞳孔,活像是一名冰雪可爱的小特工。
小特工跟着穆斯戴上手套——太大啦!
小特工学着穆斯拿起粉刷——刷到脸上啦!
小特工帮穆斯拿工具箱——有蝴蝶飞进来啦!
穆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防水层重新上好,等了半天没等到西西,一回头,心脏骤停。
有只蝴蝶晃晃悠悠地从窗外飞了进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西西在抓蝴蝶。
青灰色的窗帘上,有一个小手掌;卡其调的地毯上,有半个小手掌;半透明的窗户上,有一个半小手掌!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哒哒哒”跑到跟前,满怀欣喜地伸手,露出小半只蝴蝶,“抓到啦!”
穆斯:“……工具箱呢?”
她的眼珠心虚地上下左右转了一圈,脑袋旁忽然亮起一个小灯泡!
于是那张越发精致白皙的鹅蛋脸仰起,漂亮的眼睛倒映出窗外的艳阳,她献宝似的将好不容易抓来的蝴蝶递到面前,“送给你!”
这谁能顶得住……穆斯能顶得住!
他不为所动,示意,“你看看房间里。”
西西这才将心力分到别处,她四处扫了圈,手一颤,一个没握住,蝴蝶趁机飞了出来。
小姑娘“哎呀”一声,下一瞬,那只蝴蝶轻巧地落在了她的鼻尖。
“快来,”她顶着斗鸡眼,底下的手焦急地摆动,努力用气音提醒,“先抓住它!”
穆斯本来不想动的。
但是脚自己迈开了步伐。
手自己伸了出去。
眼睛自己盯准了蝴蝶。
一握——
自由的蝴蝶飞走了。
穆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西西“呀”了一声,视线随着蝴蝶飞了一会,才艰难地收回。
“西西会把这里收拾干净的,”小姑娘看了看自己闯的祸,窗户上的手印擦掉就好,地毯和窗帘都需要用洗衣机……
她小心看向穆斯,“你可以教西西那个滚衣服的机器怎么用吗?”
然而穆斯完全没听到她的话。
西西耐心地又问了两遍,穆斯才含糊地回了一句,“这个不急。”
鼩鼱气红了眼睛。穆斯的视线倔强地跟着蝴蝶一起转动,“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只蝴蝶抓到!”斩钉截铁。
西西:“?”
西西脑袋顶上橙色的气泡里盛满了问号。
半个小时前是这样,半个小时后,疑惑不但没有减少,反倒还呈指数倍的增加了。
蝴蝶戏耍了一番愚蠢的人类后,顺着窗户得意洋洋地飞了出去。
穆斯哪里吃得了这个亏,他第一反应就是踩着窗台,翻窗直接追上去。
“等等!”西西不得不出声阻止了,“别跳!”
话语未落,“撕拉”一声,窗帘被扯落,穆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牢房里。
徒留西西一个人茫然地一片狼藉里。
现在是真一片狼藉了。
餐桌上用来装饰的花盆七倒八歪;
厨房里的油漆桶倒下,油漆流进卧室,浸湿了地毯
就连床单上都沾上了一个修长的手印!
西西眨了眨眼睛。
他们一开始计划做什么来着?
有人按响了门铃,西西从显示屏往外看,门外是狐狸等人。
她吃力地搬来板凳,站上去,踮起脚开门,门还未完全开,角马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西西,我听有教众说看到有个黑影从主教的房间里蹿了出去……卧槽!”
五人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仿佛刚刚遭遇过洗劫的房子。
“来强盗了?不可能,我才是强盗!”野牛飞快地自我反驳。
“难道是政府那群人?”狐狸脑子里已经开始冒出各种阴谋论。
疣猪吓得缩着身子躲在几人后面,焦急道:“主教呢?主教不会被掳走了吧?”
众人一惊,目光齐刷刷看向西西。
西西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样措辞,恰在此时,一道浑身黑气比衣服还重的黑影刚好顺着窗户翻了进来。
角马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哪来的胆大包天之徒,吃俺老孙一棒!”
“等等!”西西大惊失色。
晚了。
角马已经将穆斯拎了起来。
穆斯温和地笑着。
他看着石化的角马。
面上罩着具象化的黑气。
“还要拎多久?”
五人组中胆子最大的傻大个腿一软,手一松,穆斯直接被摔到地上。
他努力克制住喉间的闷哼,视线移向其余几人,微笑,“你们还要看多久?”
这句话宛若一阵警铃,三秒后,除了树懒以外的其余几人瞬间消失在了牢房内。
树懒:“哈…哈…”
他第三声“哈”还没出来,角马壮着胆子又跑了回来,扛起他飞快消失在了门口。
门被关上了。
穆斯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边,周身的怨气宛若实质。
西西迟疑地往前两步,鼩鼱又戴上了那副墨镜,整个人蜷缩在穆斯头顶。
西西没说话,她悄悄走过去,犹豫了片刻,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小老鼠”。
鼩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墨镜掉了一半。
或许是受到灵魂兽的影响,穆斯忽地抬手,将猝不及防的小姑娘抱进了怀里。
他的头搭在西西的脑袋上,声音也变得闷声闷气。
“我没抓到。”
西西眨了眨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静谧的空气给了穆斯诉说的勇气。
“还摔了一跤。”他又道。
西西又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放弃了。”
西西双点了点头。
“因为真的很痛,又很脏。我怕被人看到。”
西西叒点了点头。
“连这点小事都坚持不了,”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冷嘲,“我是不是很没用?”
西西叕点了点……不对!
西西跳起来,重重地摇了摇头!
她仰起脑袋,不赞同地看着灰扑扑的穆斯,奶声奶气,“这跟有没有用有什么关系?”
‘这道菜不喜欢吃,还有另一道菜。’
头顶上的泡泡里浮现出殷驰坦然的姿态,西西顿了顿,举一反三。
“这只蝴蝶抓不到,还有下一只蝴蝶。”
“下一只蝴蝶抓不到,还有千千万万只蝴蝶。”
“千千万万只蝴蝶都抓不到……”小姑娘的脑袋打结一瞬,忽然抱着衣服就往厕所冲。
穆斯疑惑地抬起头,那点情绪完全被打断,等西西换好衣服走出来,他已经收拾好沮丧,又恢复成了成熟靠谱的大人模样。
然后小姑娘就扑了过来。
钻进他的怀里。
扑棱着,张开手臂。
“狐狸叔叔说西西这一身很像一只花蝴蝶,”小姑娘模仿着蝴蝶的动作,眼睛璀璨得超过了任何一只蝴蝶,“你看,你这不是抓到了吗?”
又一只蝴蝶应景地飞了进来。
落在穆斯的发顶。
但穆斯没再抬手去抓。
他张开手,重重地将怀里这只蝴蝶抱紧。
蝴蝶受惊,又飞走了。
有几滴滚烫的水落到手背上。
像是消毒的酒精。伤口处泛起尖锐酥麻的疼。
花蝴蝶也张开翅膀,努力地抱住穆斯,“没关系的哦。”
她说,“放弃并不可耻。”
“因为努力不是总有回报。”
她想起曾经努力讨好领养家庭的自己,眼睛弯弯,将那些晦涩难过的回忆化作轻飘飘的一句话:“而世界上也不是总有奇迹。”
【作者有话说】
上章修了一下文,补充了几百字,昨天凌晨看的宝可以从70%的位置(吃完饭洗完碗睡前)往后再看一遍。
第24章 监狱里的礼物(8)
◎穆斯明明是跟西西一样的小孩子!◎
眼眶红红的穆斯想假装自己没哭。
他抱着西西,直到情绪完全平复下去,才缓缓松开手。
一片狼藉映入眼帘,轻度洁癖的穆斯瞳孔微颤。
摔倒的花瓶、脏兮兮的地毯、地板上一坨一坨的油漆……
西西已经站了起来,“好耶,现在开始大扫除吧!”
穆斯:“……我想放弃了。”
“不可以,”西西扯住穆斯的衣领,用力将他扯起来,“自己弄脏弄乱的,就要自己收拾干净。”
“西西会帮你的!”
穆斯被拖着踉跄两步,他表情满是不愿,眼底却悄悄浮起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收拾房间真的很累很累,拖地更是麻烦死了,整理桌子也不是个简单的活。
长桌上铺着的珍珠白桌布已经被油漆手印和脚印染得不像样子,穆斯扯起一边——
“等等!”西西飞快地爬到桌子上,抓起一个被落下的小熊摆件,“扯吧!”
桌布翻起一阵波浪,西西顺着最后的浪潮顺利落地,她将小熊摆件小心地放到旁边,穆斯已经搬来了新的桌布。
靛蓝色的,没有原本那张桌布典雅,却更显温馨。
西西趴在桌上,一点点将摆件花盆等放回原来的位置,穆斯已经拿起了水桶,朝着玻璃窗一泼——
“哗啦啦!”水滴顺着窗户落下来,又被一点点擦干,穆斯看着依旧模糊的窗户皱眉。
“要用报纸!”西西从桌子上一个三级跳。
可是监狱里哪来的报纸呢?
穆斯的视线扫过整间牢房,最后定格在那残余的书上,“纸可以吗?”
西西眼睛一亮,点点头,又马上摇头。
“纸容易破。”
穆斯已经走到了书堆前,拿起一本,摸了摸内页。
“刚好,”他笑着撕下一张,“可能是写这些书的人脸皮比较厚,所以纸质也比较厚。”
一大一小一人撕了几张纸,将废物利用做到了极致,穆斯擦着玻璃,忍不住哼起了歌。
语调悠扬且平和,是西西从未听过的歌。
她仰头,“这是什么歌呀?”
“这是圣歌。”穆斯动作放慢,“我只会唱这种歌。”
“好厉害!”西西惊叹一声,踌躇片刻,忍不住轻轻询问,“可以教西西吗?”
穆斯停下动作,低头看向小姑娘。
他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西西不会唱歌,”她的手指纠成了一团,很不好意思道:“一首都不会。”
“……当然可以。”奇怪的情绪被自然消解,穆斯眉眼一松,“哪一首都可以。”
小姑娘瞬间抬起头,眼睛惊喜地放大,贪心地狮子大开口,“那西西要学每一首!”
“只要我会的。”穆斯垂眸,温和平静的目光落在西西身上,“只要你愿意。”
于是悠和而空灵的歌声在牢房内响起。
一道稚嫩童声磕磕绊绊地紧随其后。
一句又一句,一段又一段,一首又一首。
牢房外,狐狸停下了敲门的手。
“看来不需要我们了。”
“真好听。”角马摸摸头,露出傻乎乎的笑。
“真好。”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主教的时候了,”胆小鬼疣猪怅然,“那时候他在祭坛旁,就是唱的这首歌。”
圣洁的阳光落在少年尚青涩的面孔上,宛若年轻的神明降世。
就连树懒的语速也加快了两秒,“好…听。”
几人说笑着,悄悄地离开了。
只有超级主教控野牛低着头,保持着难得地安静。
“怎么了野牛?”狐狸注意到他的异样,笑呵呵地将手搭过去,“不会哭了吧?”
野牛下意识地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开。
随后在几人奇怪的眼神中,闷声丢下一句,“有事,先走了。”
他离开的步伐很急。
狐狸看了看自己被打下来的手,挑眉,“真哭了?”
“算了算了,还是别惹他了,想想晚饭逼谁做吧。”疣猪缩了缩脖子,飞快地转移话题。
几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角马率先嚷嚷,“不找主厨了,他做菜一点都不好吃,关系户!”怪不得食堂的菜这么难吃!
“我听说八号厨师的菜还不错,一直在藏拙……”
他们边聊边走,唯有树懒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他注视着野牛离开的方向。半晌,缓缓地叹了口气。
恰好被角马捕捉到:“……你也觉得主厨的菜不好吃吧!那今晚就试试八号厨师!”
五人组摩拳擦掌地去找厨师之际,西西和穆斯的大扫除事业也进行了一半。
两人腰酸背痛地靠在床脚。
“……要不还是放弃吧?”穆斯道。
西西跟着用力点了点头,“放弃不可耻!”
两人达成共识,静静地靠在一起,看了会余晖。
太阳东升西落,此刻恰好从西区最尽头落下,圆圆的,像一张火红色的大饼。
“要不还是……”
“我突然觉得……”
两人侧头同时说话,随后对上了视线。
“你也这么想?”
“继续大扫除?”
又是异口同声。
两人同时笑开,西西一本正经地道:“太阳姨姨每天都要上二十四小时班,依旧热情四射地散发着光芒。”
“这么点困难,”穆斯接话,“还远没到放弃的时候。”
于是等五人组带着晚饭找来,门外的垃圾已经堆成了山。
走进牢房,西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快看!”
狐狸等人看过去,牢房内空了不少,说实话,远没有到焕然一新的程度。
毕竟西西虽然经常劳动,却年纪还太小。
穆斯更是长这么大,只洗过自己的碗。
但是……对上主教矜持的视线和西西期待的表情,狐狸将那些话都咽了下去。
他蹲下身,摸了摸西西的脑袋。
“哪里来的小孩,这么棒呀?”
西西眼里亮起满当当的快活,笑得牙不见眼,“是西西和穆斯!”
穆斯原本微扬的唇角一顿。
他没想到西西会紧跟着说出他的名字。
很快,玉白的脸庞露出绯色,穆斯恼羞成怒地走过来,一把捞起西西,“要喊教父!”
“穆斯穆斯穆斯!”西西顺着他的动作爬到他的肩膀上,“穆斯!”
刚整理好的金发又乱了,穆斯脑袋上顶着金毛,伸手去抓身上的小孩。
“要喊教父!没大没小!”
“才不是没大没小呢,”西西动作矫捷地躲着他的抓捕,得意洋洋地大喊,“西西可是有超能力!”
她顺着爬到穆斯头顶,摸了摸小鼩鼱,那么那么小,连西西的半个手掌都没有。
小鼩鼱甚至还不会说话,只会吱吱吱,身上穿得成熟,但分明还是一只幼崽鼠嘛!
“穆斯就是小孩子,”聪明的西西一眼就看破了本质,“跟西西一样大的小孩子!”
穆斯快气死了。
他一定要让西西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靠谱的成年男性!让她心服口服叫他一声教父!
为此,他甚至不惜又进了一次厨房。
五人组排排站,躲在门后,西西坐在最顶上。
疣猪瑟瑟发抖,“不会又炸吧?”
野牛呸呸呸,“少乌鸦嘴!”
角马乐天派,“这次主教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肯定能行!”
狐狸:“……看着教程做菜就叫万全的准备?”
角马理所当然“只是煎个蛋而已,能出什么差错呢?”
这话说得在理,在场几人都不太会做饭,但是谁没给方便面窝过蛋呢?
于是他们又安心地安顿下来,只有树懒眉头一皱。
厨房内,穆斯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如临大敌,在开始前,又认真地看了遍煎蛋教程。
第五遍了。
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已经烂熟于心,穆斯深吸口气,走向灶台……
“我锅呢?!”
“我知道我知道!”西西顺着五人滑滑梯从上面跳了下来,三两下蹦到冰箱前,“当当当当!”
穆斯青筋绷起,“……为什么要把锅收纳到冰箱里?”
同样也不会做饭的小姑娘歪着头,“狐狸叔叔说,他之所以炒不好菜,就是因为锅太烫了。”
西西很开心地摸摸锅壁,“现在是冰冰的啦!”
众人:“……”
控诉的目光通通投向最顶上的狐狸,狐狸支支吾吾,“……总要找个理由嘛。”
否则不是太丢脸了?
合理。
于是几人的目光又聚向穆斯。
在紧张又严肃的氛围中,穆斯将锅放回灶台,开始回忆刚刚看过的教程。
在所有人的屏息以盼中,万众期待的穆斯回过头,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什么是小火?”
“噼里啪啦!”五个人全部摔在了地上。
劫后余生的西西拍拍小胸膛,幸好她跑得快!
由唯一会做饭的树懒慢吞吞地上前,演示了一下“小火”、“中火”、“大火”后,穆斯再次站上战场。
这一战,他钮祜禄穆斯一定要凯旋归来!
穆斯信心满满地站到灶台前,扭头,“如果我证明了我能做饭……”
西西飞快接话:“那西西再也不说你是小孩子了!”
毕竟没有哪个三岁半的小孩子会做饭的嘛!
穆斯满*意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火,倒油……油稍微倒多了点,没关系,多打一个蛋……蛋壳掉进去了,没关系,反正洗干净了的,补充钙质……火怎么好像要灭了,再扭一下……怎么关掉了,拧反了,回来回来……“嘭!”
鸡蛋热辣滚烫地在锅里烧了起来。
角马一马当先冲上去,成功用锅盖灭了火。
穆斯一脸黑灰,浑身丧气地站在原地。
小天使西西走了过来。
穆斯眼底亮起微光。
小天使西西扯了扯他的衣角。
穆斯顺从地低头。
小天使西西扬起了脑袋,露出了个大大的笑。
穆斯心里瞬间好受了许多,他正要将西西抱起来,就听到一道清脆的,“穆斯!”
穆斯:“……”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又朝厨房走去。
那背影单薄且倔强,蹒跚着,像是准备去买橘子。
连五人组都被镇住了。一时无人出声阻止。
然后在随后的几天内,几人无数次看到了这样的背影。
无一例外,紧随其后的,是“嘭!”的一声。
又是一天,又是一声熟悉的“嘭!”
角马随手拿起厨房外摆了整整一排的灭火器,冲了进去。
西西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头都没回。
狐狸打了个哈欠,“主教好有天赋。”
几人投以震惊的眼神:这马屁你也拍得出口,不要脸啦?
狐狸于是又慢悠悠地跟了一句:“炸厨房的天赋。”
然而几人投来的眼神依旧没有消失。
只是从“不要脸啦”转换成了“不要命啦”!
狐狸敏锐地意识到不对,他僵硬地扭过头,露出苦笑,“……主教。”
主教依旧是那么的温柔、亲切、祥和。
他微微勾起唇角,风度翩翩,“十字架和《圣经》,选一个?”
红狐狸瞬间变成了灰白狐狸。
西西好奇地看了眼怀里变色的狐狸,窸窸窣窣凑到树懒身边。
“慢伯伯,你可不可以帮西西一个忙?”
树懒慢但肯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西西小心地翻出一架纸飞机。
她眨眨眼,很为难地道:“西西这几天每天都有往你上次告诉我的那个方向丢纸飞机。”
“但是西西的力气太小啦,爸爸好像一直都没有收到。”她垂下眼帘,眼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失落。
“慢伯伯,”小姑娘十只青葱的手指搭在树懒的胳膊上,显得格外细白。
她祈求道:“你力气大,可以帮我飞一下吗?”
树懒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包…在…我…身…上…!”
他站起身,用力往外一丢。
西西只觉得眼前一花,纸飞机就以看不清的速度消失啦!
“哇!”她欢呼着跳起来,“慢伯伯好厉害!”
她期待地望向窗外,今天的风很大,新装好的窗帘被风卷起。
“这样的话,”西西偷偷瞄了眼穆斯,小小声道:“爸爸肯定就能收到了。”
树懒点头,背在身后的手,小心地握着那架纸飞机。
“好…风…凭…借…力,”树懒安抚西西,“肯…定…能…送…到!”
“送到什么?”角马忽地凑过来。
西西忙摇了摇头,角马浑不在意,他招呼道:“快来!这一道菜没着火!”
西西惊讶地放大眼睛,动画片也不看了,忙追了上去。
然后几个脑袋凑到煮锅前,瞪着一锅五颜六色的汤。
“还是汤好做,”终于证明了自己的穆斯大手一挥,“喝吧!”
几人艰难地互相对视:“……”
就连原本冲在最前面的西西也后退半步。
穿衣服穿花点无所谓,就当是彩衣娱亲了。
但一锅五颜六色的汤……是真的可能喝死人的啊!
【作者有话说】
穆斯一个人可以包揽两个某瓣小组。
一个土味穿搭践行者小组,还有一个炸厨房组()。
怎么这么快营养液就到1k啦(震惊)!
今天加更来不及啦,明晚双更,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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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监狱里的礼物(9)
◎(二合一,1k营养液加更)圣会终于拉开了帷幕。◎
禁闭室位于恶龙岛“鼻子”的位置,是风最大的地方。
呼啸的海风带着潮意重重撞上门窗,一号禁闭室内,殷驰百无聊赖地斗着蝈蝈。
这只蝈蝈极凶,一放出来就四处横行霸道,分明是只蝈蝈,却让人有种看螃蟹的既视感。
殷驰用稻草逗它,第一次它大怒,跳到殷驰高挺的鼻梁上耀武扬威,被抓着翅膀揪了下来;第二次它小怒,跃到窗台上飞扬跋扈,又被殷驰轻轻松松抓了下来;第三次它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张牙舞爪三秒,在巨型野兽的注视下,乖乖趴回了稻草上。
如此,一只蝈蝈算是养好了。
殷驰靠回墙壁上,蝈蝈就在禁闭室里四处探索,发现了缝隙也不往外跑,很快又躲回稻草堆里避风。
青年没动,他手背在脑袋后面,看向窗户的方向。
一号禁闭室的窗户已经重新修缮好,换上了最新的防弹玻璃。
虽然对殷驰来说也不过是一拳和两拳的区别。
浅淡的月光落进禁闭室里,被雾气稀释得近乎没有,但殷驰依旧很认真地注视着这洼落地银霜。
这是他第无数次进禁闭室。
但是他第一次发现,关禁闭原来这么难熬。
沉戟说,有主教在,会保护好西西的。
但是有能力保护,不代表可以保护好;保护好,也不代表能照顾好;照顾好了,也不代表……也不代表什么呢?
殷驰茫然地看着窗外,禁闭室四周是没有树的,视线只能虚无定点地落在朦胧的雾气里。
外头传来响动,随后是小个子秋茂套近乎的感谢声,“这几天多谢哥的照顾了。”
“出去好好做人,”警卫从鼻子里高傲地哼出一声,“自己几斤几两要弄清楚。别随便跟着人乱来。”
“是是是!”秋茂后怕地连连点头,手下悄悄地塞了包烟过去。
警卫感受了下手中烟的重量,露出抹笑,“行了,走吧,别再进来了。”
禁闭区的铁栅栏升起,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纯然的黑暗和不定时的餐食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度。
所以当小个子走出禁闭区的那一刻,险些喜极而泣。
他终于从这个狗地方出来了!
救人先救己,穷则独善其身,从今以后,只谈钱,不讲良心,坚决不救人!
又在心底将座右铭反复念叨了几遍,秋茂这才意气风发地迈开步伐,没走两步,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狐狸眼一勾,对上秋茂那张僵硬的笑脸。
“走吧,”狐狸热切地招呼,“教友。”
一号禁闭室内,殷驰单脚屈起,垂眸,已经五天了啊。
小孩子记忆力像飘忽不定的气泡,记的快,忘的也快。
西西会不会已经把他忘了?
毕竟他实在是一个太不称职的监护人。
穆斯有钱有权,比他会说话,还比他年纪大,无论怎么看,都更像个父亲。
殷驰有些委屈地往墙角缩了缩,然而他的身躯过于高大,实在无法缩成一团。
只能自暴自弃地抬手,遮住眼睛。
身侧的猎豹发出呜咽的声音,大猫咪难过地将脑袋盖在了爪子底下。
越想越悲观,风声越来越大,连稀薄的月光都消失了,将殷驰一个人抛在黑暗的牢房里。
他又想哭了。
果然有期待就会有失望,有失望就会难过,难过就会……
“…殷…驰!”甚至开始幻听了。
……去他爹的失望!
殷驰越想越憋屈,他猛地站起来,看向窗外,正准备直接翻窗“越狱”!
蝈蝈受惊跳到墙上,稻草四飞。
殷驰对上了一双平和的眼睛。
树懒见殷驰终于看了过来,松了口气,手下一用力,纸飞机就飞了进去。
殷驰下意识抬手抓住,皱眉疑惑地看向树懒。
他认出他是穆斯的手下。
树懒慢吞吞地笑了,张嘴开始解释,“这…是…”
以速度著称的殷驰眉头皱得更紧,他仗着自己百毒不侵,直接拆开了纸飞机。
飞机里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一看就是小孩子稚嫩的笔触。
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爸爸,西西好想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殷驰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原来月光不是跑了,而是被人挡住了;
原来声音不是幻听,而是真的有人在呼唤;
原来西西没有忘了他。
原来西西没有忘了他。
他眼眶微红,唇角勾起,小心地将纸飞机叠回去,轻轻放到原本装蝈蝈的盒子里。
树懒的话语这才说到尽头,“…送…的。”
这回殷驰再无不耐,他耐心地等树懒一句句说完,又问:“西西学会写字了?”
言语间满是欣慰。
“动…画…片,”
树懒回忆起那个全神贯注坐在沙发前的小身影,缓缓地、缓缓地拉起嘴角,“每天…都看。”
小小的身影坚持坐在投影前。
反复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模仿。
最后终于像画符一样,凑成了一封信。
一封纸飞机送来的信-
/:.
刚出狱的小个子秋茂,被半拖半拉逼到了教堂。
主教居高临下地看向他,随后微微一笑,“欢迎加入教廷。”
其余信徒们纷纷投来欣羡的眼神,只有秋茂叫苦不迭。
他也不敢反抗,只能僵硬地接受了洗礼,随后缩进人群中,恨不得主教完全看不到他。
穆斯也不在意。
他之所以特意让狐狸走这一趟,只是因为秋茂多多少少算是西西的救命恩人。
如果没有他的庇护,作为一个不小心加入这件事的小人物,秋茂很快就会“不小心”横死在监狱里。
既然已经给他盖上了教廷的章,穆斯也不再去关注他,而是看向狐狸等人。
这次提前礼拜,除去日常祷告外,主要还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圣会。
“您放心!”角马拍拍胸膛,“已经排练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开始。”
随后几位组织圣会的核心成员一一上前汇报,将整个流程顺了一遍。
待讨论得差不多,穆斯手一挥,信徒们陆陆续续往外走。
唯有狐狸留了下来。
等到教堂里只剩他们两人,狐狸才凑到穆斯面前,声音压低,表情为难,“上次的几场风波都被政府方顺利化解,我们现在的民众影响力和支持率都在下降。”
“那边的意思是,这次圣会就是个好机会,刚好趁此开个直播,壮大一下声势……”
穆斯的脸半隐在阴影之下。
半晌,他唇角微勾,“让他们自己去跟监狱方协商。”
“只要他们能协商成功。”穆斯手一挥,眼底晦暗不明,“还有什么事吗?”
狐狸马上摇头,提起的心安稳地放回了肚子里,目送主教离开。
说起来主教的性格还真是变了许多,往常要是听到他说这些,非得给他狠狠一脚不可。
没挨踢的狐狸喜滋滋地摸摸屁股,正准备离开,却发现穆斯又倒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