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当是老父亲被打出阴影的昏话,此刻才惊觉那是他无奈之下的告诫。
“依中常侍之见,该当如何?” 拓跋晃的声音低了下去,玉簪的流苏垂在眼前,遮住了他眼底的不甘。
宗爱与长孙观交换了一个眼神,老太尉长孙观缓缓开口:“《史记》有云‘王者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
“如今南蛮据淮河天险,榷场日进斗金,实难力敌。微臣建议,不若遣使臣携重礼赴建康,许以重利,摸清飞虎军底细,以互市通商为由,助我大魏休养生息,励精图治,再图南征。”
“议和?” 陆真的怒吼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我们是鲜卑雄鹰,岂能向南蛮低头?当年道武帝灭后燕,何曾与慕容氏议和?”
“陆将军稍安勿躁,如今二十五万大军皆败,天时不予我大魏,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长孙观捡起地上的狼头符节,摩挲着上面的裂痕,“昔勾践卧薪尝胆,终灭夫差;秦穆公三败于晋,后霸西戎。今日之退,是为明日之进。”
他转向拓跋晃,躬身道,“太子殿下,可遣故太常卿李顺之子李敷为使,此人熟知南朝礼仪,且与伪宋吏部尚书江湛有旧,定能不辱使命。”
拓跋晃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殿外渐暗的天色,仿佛看见太武帝当年西征赫连夏时的雄姿,又仿佛看到州来谷场上那些烧焦的鲜卑骑士尸体。
良久,他从案上抓起一枚玉珏,那是太武帝赐的 “镇国” 信物,珏身刻着 “隐忍” 二字。
“就依太尉之意。” 他将玉珏掷给宗爱,“让李敷备厚礼 —— 河西的良马百匹,幽州的狐裘千件,还有。。。 还有瓜步之战劫掠的书籍,也让他带去建康,就说。。。 就说我大魏愿与南朝‘弭兵休战’。”
宗爱接住玉珏时,指腹触到珏身的冰凉。
他忽然想起昨夜收到的密报:辛弃疾在榷场新添了 “兵器铺”,打造的斩马刀上刻着 “破胡” 二字。这议和,或许不只是休战,更像是一场无声无息的较量。
三日后,李顺的使团离开平城时,天空飘起了细雨。
载着礼物的车队在泥泞中前行,最前面的车队驮着两个回信兵卒献上的半片飞虎军的战旗 —— 那是他俩从州来战场上捡到的,此刻在雨中像一只折翼的小鸟。
长孙观站在城楼上望着使团远去,忽然对身旁的陆真道:“记住今日的雨。《周易》有云‘雷雨作,解,君子以赦过宥罪’。这场雨,既是洗刷耻辱,也是在提醒我们 —— 欲破南蛮,先修内政。”
陆真望着雨中模糊的驼铃,重重点头。甲胄上的箭孔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终于明白,有时候收起刀鞘,比挥舞长矛更需要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