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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 “你们这些连个相好都没……

“哦?”萧长晋一挑眉, 扒开他的手,明知故问道:“看来三弟想要这本书?”

萧长泽恍惚间感觉萧长晋此刻的表情跟印象里的二哥萧长容竟有些重叠。

所以果然还是亲兄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白切黑,算是辞掉太子之位没了束缚彻底露出真面目了吗?

“在想什么?”

“在想二哥好像不是最黑心的那个……”萧长泽脱口而出。

萧长晋失笑道:“行了, 坐好。”

“你不来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只是这几日府上琐事繁杂暂且耽搁了,”他把书递给萧长泽,半途忽然又在萧长泽手边收回去了。

萧长泽:“?”

萧长晋:“父皇何时出发的?”

“带的什么将?”

“什么兵?”

“军备几何?”

“粮草呢?”

“是否已经交战?”

……

萧长泽把自己知道的一一答了, 末了道:“父皇原本是连我也没打算告知的,我只是沾了雪溪的光。他不告诉你也是想着皇嫂刚刚生产完,你好不容易从这摊浑水里暂时择出身来过几天清闲日子, 不想你再度卷进去。”

萧长晋终于是将手里的书推到了萧长泽跟前:“我可没说我要重新卷进去。”

萧长泽点点头。

又听萧长晋道:“这几日朝堂上跳的最欢的和背地里私下想与我串谋的我都调查清楚了, 但有些人背景复杂,慕家经营数代,势力实在盘根错节, 我的人不方便直接出手, 你回去找你家族长……”

他顿了下,改口道:“找你家太傅,给我借点人手来。”

月妃娘娘不事权谋,小六手中无人可以理解,父皇和二弟应该都会给他留人手, 但用这些人难免可能暴露父皇和二弟的行迹,大军秘密开拔, 最起码还得再留七日时间。找族长借,仙族和人族内政互不干涉, 最为合适。

萧长泽瞪着他。

这么个不卷进去法?

萧长晋见他这个反应,诧异道:“没有人手?不能吧。”

他略略沉思,“也是, 族长自来清规自持,最重族规,嘶——”他不由得感到棘手,“这可如何是好?”

萧长晋不由打量起萧长泽,又兀自摇了摇头。

萧长泽:“……”

萧长泽磨牙:“可以。”

萧长晋笑眯眯地:“对了,前两天,邱南那边递来一封陈情的血书,来自当地一个甚有名望的大家世族,里面签了数百人的名,洋洋洒洒俱是痛斥族中一少年仗着朝中有人,大逆不道,火烧宗祠,说的是字字锥心泣血,要请我为其做主主持公道。”

萧长泽:“为何不递至中书?难道这少年朝中背景足以拦下这封血书?”

萧长晋“唔”了一声,“中书想必不敢拦,内阁要是看见……怕是这血书送来与没送来也没区别了。”

“竟有此事?”萧长泽大为震惊,“如今朝中有谁竟能如此一手遮天?!定要告诉长瑜彻查此时。”

萧长晋将那血书给他看了。

萧长泽瞧那白布上面鲜红血迹刺目惊心,打开一看又缓缓合上。

“一定是有原因的。”萧长泽煞有介事地说,“火烧祠堂可不是小事,一定是这个家族有问题,依我看,说不定是内部积弊已久,把人逼到这个程度的,这些人应当反思。”

萧长晋低低地笑,“那孩子我在你婚宴上见过,听闻长瑜与他亲近,这封血书便由你代为转交长瑜吧。”

“且未氏在邱南也算是名门望族,国师家事,论理该由他们自行解决,但他们既然绕过国师参到我们这里来,此事就轻易不能按下,但也不能草草处理,其中分寸,相信长瑜能给柳家一个满意的处理。”

萧长泽捏了捏手里的血书:“他们递到你这,也是想绕过长瑜吧。”

“哦?是吗?”萧长晋露出不解的神色。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萧长晋摊手表示无能为力,“毕竟我已经卸下东宫之位,有心无力。”

萧长泽:“。”

这东宫之位卸得怎么好像换了个芯子。

·

萧长泽拎着食盒,照例去接还在忙碌的雪溪。

顺道将皇兄给他的血书交给了长瑜。

萧长瑜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我说他怎么突然人没了,原来偷摸地去干大事了,那他现在人呢?不会是被柳家扣下等待发落吧?”

萧长泽:“据说是跑了。”

萧长瑜摸了摸脑门:“不对啊,他烧祠堂做什么?他小时候不是被国师养的挺好的,难道是记恨他家族那些人……也不至于啊,那光烧个祠堂有什么用?”

他还不知道,宿雪溪便将那日叔侄俩的争执说给萧长瑜。

萧长瑜面色渐渐认真起来,与柳陈笙相处二十年,他自然最清楚这位叔叔在柳陈笙心中的分量,绕过一桌子未整理完的奏折,“我去一趟国师府。”

……然后被萧长泽拽住,“别跑啊,你奏折批完了吗?”

对上萧长泽“你是不是想偷懒”的质疑眼神,萧长瑜用力扯回自己的袖子,抬手间,手腕上隐在衣袖间的红绳一闪而过,他怒道:“我是那种人吗?!”

萧长泽眯着眼睛明显的不信任:“剩下的不重要?”

萧长瑜:“当然!”

萧长泽当下变脸,转头拉起雪溪:“那正好,雪溪也得回府休息了。”

反应过来的萧长瑜一脸无语,萧长泽才不管那些:“你们这些连个相好都没有人懂什么。”

萧长瑜:“……”

拉着雪溪正要踏出门,萧长泽又忽然想到什么,转回头去端详了萧长瑜的神色片刻,见萧长瑜站在原地,因为他方才的话似乎有些走神。

萧长泽:“嗯。”

萧长瑜循声看过来:“?”

萧长泽幽幽道:“我说错了。”

萧长瑜:“?”

宿雪溪:“?”

方才风风火火拉着雪溪要走的人,现在又不急着走了,反倒从怀里掏出来个贴身藏着的香囊,当着雪溪和萧长瑜的面小心翼翼地打开。

“哎呀也没什么,你上回说手腕太素净了,要去神庙求点东西来戴,我去求了,庙祝说这个好,上面这个叫情人结,送爱人最合适,寓意两情久长还保平安。”

雪溪是随口这么提过,心下一暖,由着萧长泽给他系上,端详那红绳又觉得颇为眼熟。

他蓦地回过头去,这几天和萧长瑜呆的时间长,所以看见过几次萧长瑜手上也有那么一条红绳,那红绳跟他连打结顺序都一模一样,很难不让人多想。

萧长瑜知道萧长泽眼尖,没想过能巧合成这样,顶着两人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他脚趾抓地,手腕藏在衣袖里背在身后,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

萧长泽:“哦,听庙祝说华熙出生之后大哥去求过一个,想来是送给皇嫂了,他还说二哥——”

萧长瑜快被蒸熟了,恼道:“你还走不走了啊!”

萧长泽无辜道:“我只是说二哥陪大哥去求了个红绳,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雪溪也算是听出来了,笑了笑,推了推一肚子坏心眼的萧长泽:“行了,别闹他了,走吧。”

出了门,萧长泽同雪溪道:“你说以后……这辈分怎么算啊?”

“咚”地一声,两人回过头去,长阶之上宫人把太子殿下扶起来。

“哎呦殿下您没事吧?”

“无事。”说着无事的太子殿下神色幽怨地看着萧长泽。

宿雪溪:“……”

“哎呀,六弟真是太不小心了。”萧长泽摸了摸鼻尖,拉着雪溪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雪溪实在是忙,回府上跟萧长泽用晚膳,才吃了一半,管家来报,说仙族几位长老求见少君。

萧长泽眉头一皱:“长老?”

管家:“正是,四位长老都来了。”

萧长泽:“怎么不轰出去?”

“啊?”

管家被他问懵了,少君不是仙族前任族长吗,就这么轰出去?

就在这个空当,门房又匆匆赶来,说仙族现任族长也来了。

管家踟蹰着问雪溪的态度,要不要去回绝了。

雪溪:“让他们进来吧,我大概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事。”

萧长泽:“放进来就放进来,跟他们说,你家少君还没用晚膳,让他们等着。”

雪溪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好了,别说气话。你先用膳,我稍后便来,管家带路。”

萧长泽焦躁地挠了两下桌子。

上辈子雪溪很少提,这辈子自从知道雪溪以前在仙族过得是什么日子,他就对这些老头横竖看不顺眼。

不撞到他跟前还好,都上门来了他是真忍不住。

长老来访要说的事情和宿雪溪料想的差不多。

鬼族因着神祭时代族长带头叛乱的事情,这段时间一直在对内部进行排查清洗,调查除了已经暴露出来的,还有多少人在暗地里被投靠西海又或者被威胁利用。

这种族内事务,师海寻就是想偷懒也找不着外族帮忙,以往还能甩手给鬼族长老们,这次却是不能代劳,代族长之前也是长老们推举的,参与推举的长老一个也不能漏查。不得不亲力亲为的师海寻忙的焦头烂额,宿雪溪神祭之后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至于仙族这边,神祭时并没有出什么太大的状况,只是时机正好,牧云这段时间便也趁机在对仙族进行内部排查,看他的调查处理,内部问题不大。

但是其他问题就不好说了。

想到牧云自接手仙族以来和各长老之间的矛盾,宿雪溪不由得叹了口气。

长老们还在吵,牧云不甘示弱,把玄一长老气得脸红脖子粗,“族长!族里上下现在被牧云弄得乌烟瘴气!他竟然还好意思说这只是正常行事!”

牧云冷哼:“呵,族长明鉴,如今西海外敌,仙族内部若不整治,万一给了奸人可乘之机,将来如何向族人交代,倒是玄一长老,一直从中阻挠,莫非就是那个里通外敌之人?”

玄一长老气得两手哆嗦:“休要血口喷人!”

玄十长老拦住他,“莫急躁莫急躁,有话好好说,族长还在这呢。”

萧长泽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端着一盆温水,胳膊上搭着一块干净的毛巾,甫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毫无打扰别人叙话的认知,自顾自将水盆放在雪溪跟前的矮桌上,跪坐在旁,捞起雪溪的手浸在温水里,细致又耐心地替他洗手,“方才晚膳没吃多少,给你净个手,我让小厨房做了点心,一会端过来,你吃一点,这帮老头还不知道要吵到什么时候,别饿坏了。”

老头们:“……”

第82章 第 82 章 萧长泽风平浪静地道:“……

老头生气。

老头想斥责。

老头不知道说什么。

玄一长老连和牧云吵架都不吵了, 直勾勾盯着萧长泽,恨不得用眼神把人盯个对穿。

身侧的玄十长老拉了拉他,生怕他多言, 低声提醒道:“族长已经成婚了。”

玄一长老语气沉沉:“我知道。”

沉水长老压低声音:“那他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就进来, 置我们和族长于何地?”

玄十长老:“不就被叫了句老头吗。”

年纪最小的沉水长老低声骂道:“你们才是老头!”

萧长泽正用毛巾给雪溪擦手,牧云闲适地向后倚靠,阴阳怪气嘲道:“自己阴暗的人才见不得人家恩爱, 三皇子说得不对?好像族长就该天天围着你们那堆破事转。族长都已经是人族太傅了,为这么点小事就跑来叨扰,好像没断奶一样, 说你们是老头实在是太客气了。”

“你不也来了?”

“你们不来我用过来?”

牧云实在太能拱火, 眼瞅着另外三位长老又被气得按捺不住,沉舟长老适时道:“行了,像什么样子。族长本就忙碌, 晚膳时分登门确实是我们不妥, 被三皇子说几句也是应该的。”

沉水长老:“?你站哪头?”

沉舟长老两头不帮:“我站族长。”

萧长泽给雪溪洗完手,雪溪低声道:“长老们不会呆太久,我一会再吃吧。”萧长泽不情不愿应下,端着水盆又招摇地从长老们跟前走过,脚下一滑, 手里的水盆跟着向上一扬,里面的水眼瞅着就要撒到离得最近的长老身上, 至于是谁,萧长泽分不清, 反正是最吵的两个。

两位长老连连后退,萧长泽手上一转,水盆转了一圈又稳稳当当将水兜了回来, “哎呀,真是不小心,”萧长泽后怕地道,“差点就泼在长老们身上了,没吓着你们吧?”

玄十长老摆摆手说没有。

萧长泽笑眯眯地:“没有就好。”

沉水长老憋着气正愁没地方发:“谁说没有,三殿下也太不小心了。”

“哦?是吗?”萧长泽语调微扬,还是用一种看人不成器的惋惜语气道:“那你也太不经吓了。”说罢扬长而去。

沉水长老回过味来:“哎??你这什么?他这什么意思!”

雪溪无奈:“长老们见笑了,三殿下少年心性,长老们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族长发话,沉舟长老只得一屁股坐下,愤愤地想,三皇子分明比他们族长还大一岁,没礼貌,不稳重,不及他们族长十分之一,不,万分之一!

雪溪:“长老们所说之事我大致了解了,按理说,我如今嫁与三皇子,又身领人族太傅之位,不宜再干涉仙族内务。”

玄一长老正欲说什么反驳,雪溪又道:“但我也明白长老们对我的信任,便也逾越一次,有冒犯之处——”

沉舟长老打断他:“族长,族长何必如此。”

雪溪顿了顿:“雪溪以为,牧云族长所为顾全大局,并无不妥。”

“长老们是认为他防患于未然的举动不妥,还是认为他在借此机会排除异己巩固自身地位?”

玄十长老:“身为仙族族长,自当以仙族利益为主,若都像他这般存着私心,岂不乱套?”

雪溪语重心长:“一族之长,本就该手握族中大权,牧云自继任起,就处处受各位长老的掣肘,难道就应当吗?”

“有些话不该摆在明面上说,但却不得不说。”长老们总还心心念念着他,用挑剔的眼光去看待牧云,遇到事情就请他出面裁决,但这是不对的。

“长老们须得知道,雪溪保留了族长的名,已经不是仙族真正的族长了,牧云才是。”

几位长老无一人率先出声,反倒是牧云听了这话,安下心来,起身在所有人面前冲雪溪行了大礼,感谢他的大义与维护。

“族中还有要事,几位长老还要叙旧,牧云就先告辞了。”

雪溪:“族长自便。”

牧云出了门,由府上下人引着往府外走,途径园子里的凉亭,萧长泽坐在凉亭里敲了敲石桌,笑着道:“牧云族长,坐会?”

牧云:“三殿下相邀,荣幸之至。”

牧云走后,四位族长各自安静了一会,除了沉舟长老看起来接受度还算良好,其他三人脸色都不是太好。

沉水长老掌心贴在衣襟下摆上搓了一会,“我们也不是要仗着身份为难牧云。”

雪溪语气温润包容:“我明白,几位族长自幼抚养,雪溪焉能不明白长老们的良苦用心,你们是想给我留下一条退路。只是雪溪如今……回不去了,各人自有造化,还请长老们凡事向前看。”

玄十长老最先起身,“照顾好自己。”

玄一长老沉默良久,深深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跟着走了。

沉水长老话到嘴边酝酿许久才别别扭扭道:“那小子刚才不是装的吧?”

雪溪浅浅笑道:“不是,三殿下是个表里如一的坦率性子。”

园内凉亭,牧云捏着手里的糕点,面对萧长泽的提问,忽然插了句题外话,“这个不是给主上的吗?”怎么给他吃了?

萧长泽:“哦,这个都凉透了,给雪溪的在小厨房温着呢。”

牧云:“……”好,挺好的。

牧云:“我其实知道的不多。我不是在仙族驻地长大的,被主上收养后一直在霜林晚,殿下也知道,霜林晚是江湖组织,本部不在帝都,后来为了进仙族执事处我才来到帝都。”

萧长泽在削水果,头也不抬:“捡你知道的说。”

“我来的时候,仙族内就已经是后来殿下知道的样子了。我暗中打听过,只知道前任族长死时,主上才六岁,长老们对他的教导很严格,每日的要求近乎苛刻,但主上一直都做得很完美。”

“只是……”他顿了下,可能因为是半途来的,牧云对一些事情看得更加清楚。他时常看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同族长的相处模式还是一如既往,一面毫不吝啬所有溢美之词,一面又对他要求苛刻到令人发指。

主上做与族中事务无关的事情时,他们一个个都好像仙族遭遇灭顶之灾了一般如临大敌,哪怕交朋友,交什么样的朋友都要干涉。

不管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只要出乎他们意料,总要推到其他人身上,认定主上被人带坏了,好像主上的身份只是族长,而不是一个有自己想法有自己喜好的人。

“长老们在他身上寄予了太多的期望,这份期望一直持续到现在,以至于没有人意识到,主上早就不是那个需要他们教导的孩子了。”牧云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他很少和人说这些,可能因为对面是主上信任的人,也可能是因为他发现这个人真的带给主上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没有一个人觉得有问题吗?”萧长泽觉得心口钝钝的。

牧云:“有,主上也曾经同长老们争执过此事,但是……”

萧长泽削苹果的动作顿了下,听牧云咬牙道:“长老们认定是鬼族族长把他教坏了,他们没有闹到鬼族那边去,而是在师族长来寻主上的时候埋伏了鬼族族长,险些伤了他,主上生了很大的气,但却让长老们更加坚定地认为此事与师族长有关系了。”

萧长泽愤而把匕首插进了石桌桌面,石桌上顿时裂开了数道细缝。

虽然是很吓人,但牧云莫名有些安心。

牧云:“主上把朋友看得很重,他做事果决,但其实是个很心软的人。他也很少和人说自己真实想法,我知道这些大概也是因为我是少有的能共情他处境还跟他说得上话的人,不过那件事之后他跟我也很少提及这些事情了。”

“直到后来,主上和国师相识,结成联盟。”

牧云的眼神落在萧长泽身上,“然后定下了与人族皇室联姻。”

萧长泽追问:“什么时候定下的?一开始定的就是我吗?”

牧云点头:“因为殿下和主上年纪最为相当,不过……中间国师听闻了一些关于您的传闻,极力劝说呃——”

牧云说着说着忽然咬了下舌头,这个说出来似乎不太合适。

萧长泽摆摆手,拔出了插在石桌上的匕首,“本殿下在外名声不好,我知道。你尽管说,反正现在成婚的是我,又不是别人。”

牧云一想也是,便放开了说:“国师听闻您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还吓跑了好几个定亲对象,便劝说主上换个人,年龄稍微差一点其实也没有关系,四皇子上进五皇子单纯六皇子乖巧都是不错的——”

第二次插进石桌里的匕首快准狠,顺着之前的裂缝,三分之一的石桌桌面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牧云:“!!!”

“啊。”萧长泽颇为可惜,盯着地上的碎石,道:“府上采买又贪了不少。”

牧云:“……”

牧云默默改口:“都被主子回绝了。”

萧长泽风平浪静地道:“嗯。”

后来主上也没有再打听也没有让他们主动去打听关于三殿下的事情,只说顺其自然。至于有没有偶尔从闲言碎语中听说过关于三殿下的事迹,牧云就不得而知了。

只剩三分之二的石桌遥遥欲坠,牧云默默咽下了后面的补充之言。

“让族长受惊了。”萧长泽道。

“有一事想要拜托你,”萧长泽交给他一个木盒,“里面并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思来想去,交予你最为稳妥。”

牧云打开木盒,里面密密麻麻摞放了数百封封好的信。

明明没多少重量,牧云却觉得手中沉甸甸的。

还有些烫手。

第83章 第 83 章 沉舟恭请族长重掌仙族!……

玄一、玄十、沉水三位长老怀着沉重的心情, 依次从雪溪处离开,回去的路分明和来时的路一样,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丧眉搭眼不符合长老们一贯在外塑造的形象, 只是自从雪溪族长下嫁人族之后, 他们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没有人能代替雪溪在他们心中的位置。

沉水长老叹了口气,玄十长老忽然道:“总觉得族长还在身边。”

沉水长老搭话:“谁说不是呢,我有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族长小时候, 那么小一只,就算刻意板着脸也不严肃,冰雪可爱的。”

玄一长老想到他千防万防的鬼族族长, 没想到到头来让一个不成器的三皇子趁虚而入了, 他格外沉默,半晌又自顾自摇摇头,像是想把什么念头从脑海中甩出去。

“哎, 不过我看三皇子……虽然看着冒犯, 但对族长确实……”沉水长老胳膊肘戳了戳身边的人,却戳了个空,他扭头一看,周围空荡荡的,

“沉舟呢?”

他这么一问, 走在前面的玄一和玄十长老也停下脚步。

三人面面相觑,沉水一拍大腿, “坏了,他好像没出来!”

沉水长老脸色变换, 若是换做平时,他们或许可以理解为沉舟长老想跟族长多叙话一会。可就在几天前,沉舟长老还因为传言说雪溪族长谋人族之位, 意图一统五族的传言罕见地发了怒,此时留下,很难不让人多想。

再看其他两位长老的脸色,显然三人想到了一处去,最终沉水长老率先折返,“我回去看看,你们自便。”

玄一长老和玄十长老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正厅。

沉舟长老没走,雪溪也不急,沉舟长老没开口,他也没催促。

良久,沉舟长老才开口:“我听绛夏那孩子说了。”

雪溪微顿,他料到沉舟长老单独留下是有话要同他说,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件事。

雪溪不动声色:“哦?绛夏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沉舟长老:“族长真的不知?您也没有什么要和我们说的吗?”

雪溪故作不知:“我没有什么要说的,绛夏说的事情与我有关吗?”

“族长。”沉舟长老见他一副打定主意不肯承认的样子,心痛地唤他,道:“您还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门外的沉舟长老脚步一顿。

尾随而来的玄一和玄十显然也听到了这质问,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凝神细听。

雪溪别过头去:“我没有什么瞒——”

沉舟长老:“人皇当时用什么理由说服族长下嫁?”

雪溪:“联姻乃情势所迫。”

沉舟长老:“九月神祭期间,鬼族、妖族、魔族三族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为何仙族相安无事?”

雪溪:“仙族福泽深厚,有牧云执掌大局,又有诸位长老坐镇,平安无事也是正常。”

沉舟长老对他的回避十分心痛,用力拍了拍椅子扶手,“那如何解释四芒将陨的星象如今尽数回归正轨?”

“驻扎迷雾之森的魔族躲过了魔雨,平息了暴动的地脉入口,妖族为多年蒙冤的族长血脉亲弟平反,妖祸尽灭,鬼族族人受玄天塔下鬼怨影响鬼气失控逸散也已解决,星象对应的分明是四芒,单单仙族平安无事?”根本不是仙族无事,而是仙族的祸患早已被人悄无声息地提前解决。

“是吗?”

沉舟长老:“因为族长你用下嫁人族的方式平了仙族和人族的气运!而后这段时间又四处奔走,联合各位族长把损失降到了最低。您怎么能……你怎么这么傻啊!”

“吱呀——”

门被推了一下,幽幽敞开,露出沉水长老不可置信的眼神和略有些发白的脸色,而他身后,阴影里还站着两位同样颤抖着消化真相的长老。

沉水长老:“难怪你当时听传言说雪溪族长入朝野心勃勃想一统五族那么生气,我还当你是太想念族长了,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雪溪:“……”

这场景多么的似曾相识,像极了柳闻南秘密被柳陈笙撞破时,真是风水轮流转。

倘若真的论起来,其实雪溪最初确实是存了牺牲的意志,毕竟与三皇子成婚是件不可控的事情,所以私心只占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是后来萧长泽对他的意义就慢慢不一样了。

只不过这些就算说出来长老们也不会信,反而会觉得那是他为了不让他们心疼而扯出来的幌子。“宿雪溪”这位族长在长老和族人心目当中完美得带着神性,不似活人。

“唉……”雪溪长长叹气,“我已说过,凡事向前看,长老又何必非要说出来呢。”

沉舟长老撩起下摆,径直跪下,“如今隐患皆除,沉舟恭请族长重掌仙族!”

沉水长老眼睛“唰”地一下亮起来,玄十和玄一长老却更冷静一些,沉舟所请也是他们所想,可是如今……只怕是难。

雪溪:“……”

沉水冲过去跟沉舟并排跪下:“族长,既然联姻并非人皇糊涂所为,那么此时解除婚约也是无可厚非——”

“谁说的!!!”熟悉的愤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萧长泽瞪着这四个老头,“天都黑成这样了,长老们是想留在三皇子府过夜吗!!!慢走不送!!!”

两位长老仍旧向雪溪投去殷殷期盼的眼神。

萧长泽冷着脸地走到雪溪跟前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奉劝几位不要吃饱了没事干,有这闲心多去关注民生,多为族人谋福祉,处好和新族长的关系,拆人姻缘如杀人父母,诸位请回!好走不送!”

雪溪起身,无奈地笑了笑,拍拍萧长泽,安抚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

“长老们起来吧,雪溪明白你们心意,但我已是人族太傅。”

沉舟和沉水两位长老失落不已。

“夜色深了,我送诸位长老吧。”

“族长。”门外一直未曾说话的玄一长老终是开口,进来厅内,跪下身来,深深一礼,“玄一代仙族族人,谢族长大义保全之恩。”

余下三位长老也跟他一起,深深行礼。

萧长泽鼻尖一酸。

雪溪一怔,深深弯腰回了一礼。

·

又是一旬过去,边境终于传来消息,中洲突袭西海,西海应对不及,节节败退。

战场上一封又一封的捷报传来,朝中密不透风瞒了近一月的秘事终于大白,原来是陛下秘密集结兵力,御驾亲征,攻打西海。

太子和太傅先前顶住朝臣压力,秘而不宣,在真相大白后声名迅速传开,来自朝堂的压力骤然减轻不少,换成了对前线战局的担忧。

安排好粮草供应,雪溪拨了拨灯芯。

一切顺利,但未知的焦躁还是让人不安心,萧长瑜的头发已经被他自己抓得有些凌乱了。

雪溪:“柳家的事如何了?我本想去国师府寻柳闻南,却得知国师数日前已经离京前往本家,柳陈笙现在在你那?”

萧长瑜点了点头,“柳陈笙跟我说了,柳家家主活不过三十的命数涉及到他们祖上的一桩隐秘,这隐秘只有历代家主知道,他没调查出来,但可以确定的是,只要名字入了祠堂的家主,就必定受到牵制。”

雪溪:“那上辈子的柳陈笙……?”

萧长瑜:“他没有事,活过了三十。也是这次回到本家他才知道,他小叔,国师将他带在膝下抚养前,他的名字被他生父做主从祠堂里除了,后来所有人都以为国师又重新将名字记入了祠堂,但事实是没有,里面添的名字并非柳陈笙的名字。”

如果换了其他家族,这或许是家主对家中弟子不满,所以连祠堂都不愿让他入,但放在家主活不过三十的柳家,谁都知道柳陈笙是柳闻南内定的下一任家主,柳闻南的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雪溪略有些疑惑:“作假……没有影响吗?”

“有,”柳陈笙和萧长泽在殿外遇上,一人手上提了一盏风灯,柳陈笙将风灯放下,规矩坐了过来,“如果没有影响,代代传下来这个漏洞早就被家主们发现利用了。”

“会损修为,也会……折寿。”

所以上辈子的柳闻南二十几岁,身体就开始虚弱,也根本没能活到三十岁,以他的天分和实力,何至于此。

萧长瑜道:“火烧祠堂虽然无礼,柳家状告也是应当,但自神明新历起,朝廷就颁布律令,明令禁止旧历时的一些陋习积弊。”

“柳家这种情况,属于在律令边界模糊不清的范畴,好在仅凭‘折寿’这一点证据也足矣,此事我已分别交代地方官员和刑部,邱南那边由刑部的人前往调查,抵达先有地方接应,那边会负责配合,另有禁卫两支分队一同出发,家族数代积弊非一日之功,禁卫负责护卫国师安全,以免本家内部发生暴动伤人。”

雪溪点头,萧长瑜考虑得很周到。

“我以为陈笙火烧祠堂是一时冲动,现在看来你是心中早有盘算?”

“太傅见笑了,釜底抽薪,豁出去赌上一把,”只要这辈子小叔能平平安安活下去,他就值了,柳陈笙腼腆一笑,“我无权无势,全赖小叔和长瑜兜底。”

“哎哟,知道就好哎——”萧长瑜揶揄的话尾音忽然变调,“大胆!竟敢袭击当朝太子!”

柳陈笙:“夸你两句还飘上了。”

萧长瑜吹了吹被掐的胳膊,翻了个白眼,“又跟给你得意上了,不是没了叔叔呜呜哭的时候了。”

柳陈笙:“我哪有……”

萧长瑜:“嗯嗯嗯,没有,没有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药圃里一边浇水一边掉眼泪,也没有在占星台上愣神一整天,也没有——”

柳陈笙认输:“祖宗,别说了,我错了。”

萧长瑜下巴微抬:“知道就好。”

雪溪接过萧长泽温好的茶,听着两个孩子的打趣之言,失笑对视。

第84章 第 84 章 “神祭之后,就莫名其妙……

柳闻南是在一个月后回来的。

回来不到一个时辰, 他就上东宫把小胖子揪着耳朵拎回家了。

一月不见,柳闻南风尘仆仆,带着满脸的疲惫, 眼下是淡淡的乌青, 这趟邱南本家之行想必没少耗费心力,不过也没影响他仿佛冒火星子的周身气场。

萧长瑜去听刑部的奏报,雪溪不太放心, 一路跟着去了国师府。

以往被揪耳朵不管疼不疼铁定吱哇乱叫的人一反常态的安静,反倒让柳闻南这个揪人的忐忑起来,改为攥着手腕扯回家。

国师府下人寥寥, 回府之后, 门一关,不等进屋,在院子里柳闻南就忍不住道:“我以为你去调查的, 你是真敢啊!连跟我商量都不商量, 火烧祠堂这么大的事,一声不响地就干出来。”

“你以为本家十位元老是摆着好看的?若不是我提前在本家安插了人手,放火那日你你就魂归西天了!族中谁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随随便便一个咒,没有你随身带着白梨星佩, 你连帝都都回不来!”

“要不是……要不是……”柳闻南心头火气一股一股的,连日来的忙碌让他无暇去想, 如今尘埃落定,后怕的情绪却无时无刻不卷着他。

“要不是我这国师名头还有点用, 以势压人,又误导他们以为朝中大皇子与太子分庭抗礼,逼急了才铤而走险上报朝廷, 你现在又是个什么下场?”

柳陈笙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没理,闷不吭声就跪在一旁了,一副任君处置的认错态度。

小胖子什么时候认错认得这么干脆过,柳闻南压了压心头火气,“知道错了?”

柳陈笙:“我本来也想徐徐图之的,但我暗中调查走漏了风声,元老们已经有人生疑,如果不果断一点,以后恐怕没有机会接近祠堂,而且……”而且小叔没有把他名字写进祠堂的秘密恐怕也包不住……

柳闻南:“所以……?”

柳陈笙兀自低着头。

柳闻南简单粗暴地翻译他的话:“你的意思,再来一次,你还这么不计后果?”

柳陈笙没回答,基本算是默认,柳闻南道:“你就没想过这件九死一生的事你可能会有危险?我平时教你谨慎为人教你明哲保身都说给牛听了!”

“说话啊。”看这闷不吭声的样子就来气,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

柳陈笙迟疑着道:“那我说了,你不准生气。”

“说。”

柳陈笙嘟囔:“我就没想活着回来。”

拳头被柳闻南捏得咯吱咯吱响,雪溪见势不妙,上前拦住,一句“别冲动”还没说完,柳闻南怒从心起破口骂道:“我他娘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娘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去死?”

柳陈笙有心反驳,但是那些宁愿我死也要你活的肉麻话就不适合他和他小叔,柳闻南似乎是气狠了,拳头在空中抡了几个圈,在雪溪的阻拦下,各个圈都自柳陈笙脸前一尺处划过。

柳陈笙眨了眨眼,忽然从跪姿改为盘腿坐在地上。

柳闻南:“嘿,你还坐下了?”

柳陈笙:“你自己说的不生气的。”

“我什么时候——”柳闻南话音一滞,缓缓低头,柳陈笙已经动作迅速地抱住了他的一条腿不放,笨拙又别扭:“别生气了。”

“原来我早就已经被我爹从族谱里除名了,你以前还骗我说差一点点,我才知道他们是真的不要我了。”

“如果连你也生我的气,我就真的不知道去哪了。”

柳闻南:“臭小子给我起来,我又没说要赶你走,别混淆概念,这一样吗!”

柳陈笙仰头,猩红的眸子里带着水汽,“我做错了吗?”

柳闻南忽然卡壳,好像神经错乱一般,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窜起来的火气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起来,回屋反省去。懒得说你。”

雪溪细细瞧着,柳闻南眉宇间还带着点不易觉察的焦躁,若非相识多年,互相了解,恐怕也很难发现,“此事未完?”

柳闻南脸色变换,雪溪又道:“你方才故意说那么多,是为了遮掩什么?还有什么是不想让陈笙知道的?”

柳闻南抹了把脸,烦死了,“你属蛔虫的吗?”

雪溪很轻地“啊”了一声,“说不定呢,我猜猜看。”

“柳陈笙得知密辛赶回本家是你意料之外,你在本家有人手但不可能提前预知他的行动,白梨星佩如果真的能保他平安不受咒术,你应当不会交由我来转交,柳家人没下咒更可能是不清楚陈笙的生辰八字。”他话音一顿,“你还缺我个新婚礼物呢。”

柳闻南:“……”怎么越听越有三皇子那不着调的风格了。

雪溪:“他们上报朝廷这件事本身也很不合理。如果这是族内事务,陈笙作为你培养的下一任家主,他们只需要给你施压,你就必须得让他拿出态度来,而他们在没有见到你之前,就直接选择绕开你,说明……”

“他们十分肯定你绝对会护着陈笙。”

柳闻南说柳陈笙不一样。

柳陈笙又说他父亲已经把他从族谱里除名,宗祠里根本没有他的名字。

“他不是名字被除了。”雪溪道,“族谱里一开始就……”

柳闻南神色一凛,警惕地捂住了雪溪的嘴,好叫他后半句话无从出口。

陈笙不是柳家人,而是他捡来的孩子,他不希望陈笙知道此事,隔墙有耳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是真受不了。

“也没什么,当年小胖子他爹想将他逐出家门放他自生自灭,我没允,这事柳家上下都知道,这次他们是料定了我不可能按他们的想法处置他。”

雪溪附和地点了点头,既是血脉缘故,“那他火烧宗祠对你怕是不管用。”

柳闻南:“那也未必。”

雪溪:“有什么代价?”

柳闻南思索片刻:“大概……分崩离析?人都没了肯定也做不成中洲第一的占星世家,不过柳家族内沉疴积弊,也是该好好清理了。”

雪溪:“我问的是你。”

“自然是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谁不想活着。”柳闻南笑了声,半晌,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我现在有些明白你为了破局,选择下嫁人族的心情了。有些事情是责任,有些是私心。”

雪溪诧异瞧他,知道他下了决心,“那可是你本家,下得去手?”

柳闻南摊手,神色戏谑,“谁知道呢。”

·

萧长泽最近去占星台去得少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趣爱好,从五皇子那里淘来了一堆质量上乘的绳子,学起了编绣球。

萧长晋从雪溪这里借了人,暗中帮着处理了不少阻力,加之雪溪对朝野上下的掌控力提高,便也不用点灯熬油地在内阁陪萧长瑜一起。

西海那边的战局也是一切顺利,偶有吃亏的时候,萧颂很快又指挥将士们反扑回去,未有败绩。

雪溪这阵子还是有些不安,萧长泽以为是因为他的缘故,后来发现也不完全是。

入夜,雪溪收到了一封传信。

萧长泽:“谁的信?”

雪溪:“阿寻的。”

“自从神祭之后,我就再没有阿寻的消息了。”

鬼族内部的整顿也早已结束,神祭结束后,这还是师海寻第一次给他传信。

萧长泽:“信上怎么说?”

雪溪:“阿寻让我去他住处……带着你。”

萧长泽:“?”虽然他很乐意跟雪溪一起去,但是……师族长的性格,上辈子他可从来没有去过师族长的住处。

实在是反常。

“去了再说。”萧长泽拍板道,“总不可能是他发现我大补,准备把我炖汤喝吧。”

雪溪:“……”什么跟什么。

说走就走,萧长泽把手里的绣球收了个尾,搁在桌上,打算直奔鬼族驻地。

雪溪纠正他:“阿寻平时不住鬼族驻地。”

萧长泽:“为什么?”族长为什么不住本族驻地?不过换成是师族长的话,似乎也是合理的。

雪溪:“他嫌人多,跟我来。”

师海寻的住处真是完美符合萧长泽对他的印象,在山里,而且是群山连绵的山里,如果不是雪溪领着他走的山里隐蔽的小路,他怕是翻山越岭走上个三天三夜也别想抵达。

林间幽静,树枝交错掩映,晚风带着树叶的沙沙声,在山谷里显得空幽而渺远。

小院外是高高的山石垒起来的围墙,院门完美隐蔽。

萧长泽评价道:“不错的住处。”

话音刚落,隐蔽的门从面前打开,师海寻站在门里,宽大的袖袍,黑色的外衣,脸色隐在夜色的阴影下,寡言沉默,和以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雪溪眉心却狠狠一跳。

这不是他熟悉的阿寻。

雪溪:“你……”

“进来吧。”门内的“师海寻”说。

小院里四角点着鬼火,在雪溪和萧长泽走进来的时候,火苗跳动几下,就变成了柔和的亮色。

雪溪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师海寻”,这是阿寻,但他从阿寻身上感知到了很多陌生的气息,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发沉,多了许多不太好的联想。

突然的,一个扣着帽兜的脑袋从屋里探出头来,打断了雪溪的猜想,“是雪溪来了吗?”

雪溪猛地转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阿寻。

怎么会有两个阿寻?!

“唔。”四四方方的木桌上,四人各占一边对坐,师海寻摘了帽兜,两人拥有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周身气息天差地别。

非要形容的话,这个陌生的师海寻身上,带着更多暴乱不可控的气息,晦暗阴沉,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更像是……上辈子玄天塔倒,鬼怨肆虐带来的气息。

鬼族虽带个“鬼”字,但正常的鬼族族人与这些怨气是不沾边的,师海寻的气息总是干净的,温吞的。

师海寻瞧了一眼旁边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还有点吓人的另一个自己,好吧也算不上很吓人还挺威风的,可惜他们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

他道:“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子。”

“神祭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我。”

第85章 第 85 章 不愧是你

这事实在是太过玄幻。

为何会出现两个师海寻?

“阿寻, 你……”

雪溪这声阿寻叫得分不清两人,“师海寻”也意识到了,主动道:“叫我临星吧。”

临星是师海寻的小名, 小时候因为这个小名总被喊星星, 少年时师海寻嫌不够霸气,年岁越长越不许人提。

不过到了如今的年岁,也并不在意这些了。

三人齐刷刷看着临星, 他因为重提名字走了下神,周边安静得不得了,他才跟着回神, 一桌子人全看看他。

他不解地转头问师海寻, “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这么复杂的事情为什么我还要再说一遍?”

师海寻:“……”

师海寻震惊:“我说?为什么我说?这不是你的事吗?”

临星道:“不说也行,反正对我有没有影响,是你把他们叫过来的。”

可恶。

师海寻:“我们不是一个人吗!雪溪不也是你的朋友吗!”

临星极为无赖地趴在了桌子上, 兴致缺缺:“哦, 不就是不好意思说吗。”这样的他看起来又跟师海寻的形象重叠了。

师海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临星道:“那你说呀。”

师海寻正要反驳,激将法对他才不管用,临星跟着捂住头,“啊,头疼。唉, 一定是在下面呆的太久了。”

师海寻:“……”

师海寻顿了会,虽然以他对自己的了解, 临星八成是装的,但还是妥协, 将事情一一道来。

“神祭结束,人皇解决了玄天塔下的隐患,鬼怨消散。我从玄天塔出来, 忙着和长老处置代族长的问题,过去三天,回到这里发现了他。”

刚被师海寻发现时的临星还很虚弱,宛若游魂,身体若有似无的,时而温热地能摸到,时而触不到能直接穿过去。

师海寻本以为他过几日就会消失,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临星的状态反而越发地稳定下来。

临星敲了敲桌子,“说重点。”

师海寻点头:“我就想着让他替我去做鬼族族长。”

雪溪:“……”不愧是你。

萧长泽:“喔……”还能这样,听起来像是从妖族族长身上得到的灵感呢。

临星:“……这些没用的不用说!”

师海寻撂挑子,“那你自己说。”

临星瞥他一眼,余光瞧了瞧雪溪的脸色,硬着头皮道:“时空回溯了。”

“但我没有。”

短短几个字,覆盖的信息量惊人。

雪溪猛地抓住了临星的衣袖,他们两个位置挨着,伸手就能抓到,他用力太大,甚至捏到了临星胳膊上的肉,痛得临星隐蔽地呲了下牙,又不敢说什么。

师海寻对前世,至今也就只梦见了雪溪和萧长泽大婚时候的情形,而临星不一样。

临星就是上辈子的师海寻。

师海寻瞧见他俩的动作,撇嘴小声道:“那是我的朋友。”

萧长泽坐在他旁边,听见了这句嘟囔,也小声回道:“那是我的。”

师海寻:“……”可恶可恶可恶。

最初的激动过后,雪溪情绪调整的很快,“怎么回事?”他问。

“上辈子玄天塔倒之后,万鬼肆虐,我本是想用修为驱散鬼怨,但奈何力不从心,只能将大半鬼怨重新镇压回塔下。所以还残存了一部分意识跟着封在了玄天塔下。”

“鬼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滋生,但时空倒流后,鬼怨并没有减少。”

雪溪略作思忖:“玄天塔下的封印有神明之力的护持,不受时空的影响也是可能的,但阿寻既然重生了,说明塔下并不完全脱离时空的影响。”

临星:“确实如此,只有万物之主的神明之力才不受时间与空间的影响。”

他又接着道:“人皇解决玄天塔下鬼怨的时候,借用了神明之力,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没有像鬼怨一样消散。不过当时我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只是下意识跟着熟悉的气息走,所以一路跟着这辈子的我。”

师海寻不理解:“但我回鬼族了,你为什么没有再鬼族出现,而是在小屋里?”

临星有点不好意思:“……嗯,其实一开始是跟着差点去了鬼族的,但是……那里人太多了,我就飘去了你气息最浓郁的地方。”

师海寻:“……”也是合理的。

雪溪&萧长泽:“……”不愧是你。

雪溪又转头看向萧长泽,萧长泽进了通天塔,时空回溯理应对他同样不生出影响,“照这样来说,其实也应该有两个你。”

萧长泽脸都木了。

有两个他,是绝对不行的,他可不像师族长那样接受良好,指不定会跟另一个自己打起来。

“只有一个我。”萧长泽解释道:“按理来说确实该有两个我,但你也知道,我的记忆是在通天塔内恢复的。”

“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恢复记忆,而是上辈子的我和这辈子的我融合了,所以才拥有完整的记忆。”

也算是万物之主给他的机会吧,至于是好是坏,萧长泽不做评价。

雪溪点点头。

师海寻颇为诧异地来回瞧了瞧雪溪和萧长泽,他把雪溪和萧长泽叫过来主要就是担心萧长泽的情况。

发现他们对这件事并没有太过于惊讶的反应,明白过来他们对此已经有所了解,便不再多言,继续关注起了临星的存在。

“他还会消失吗?”师海寻指着临星问道。

雪溪其实也拿不准。

临星的存在就像是一个漏洞。

从出现的原因来看是合理的,但是一个空间里出现两个师海寻又是不合情理的。

正在迟疑间,萧长泽突然说:“不会。”

另外三人都看向他。

萧长泽道:“师族长方才说了,临星刚出现的时候是没有实体的,有时能碰到有时碰不到说明他的状态并不稳定,并未完全被世间的规则所承认,但现在却有了。”

师海寻眼底冒出不甚明显的雀跃:“那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已经被承认了?你怎么确定的?”

萧长泽犹豫片刻,从怀里拿出一本古书,“是大哥给我的。”

泛黄的书封面上并没有名字,里面的记载也多是随心手写,甚至还有涂鸦,看得出来是主人日常的随笔,但里面记的东西却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敷衍,每一句都深入浅出,需要细细琢磨。

甚至在书末页,还记载了一些神明旧历时的文字和特殊密文。

神明旧历时的文字和特殊的密文……?

雪溪脑海中一闪而过什么,又重新翻回到书末页。

“这书是大皇子在哪里找到的?”

萧长泽:“这我不知道,皇兄没给我说。”

萧长泽:“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雪溪摇了摇头,“只是感觉像是柳陈笙跟我说的,他和长瑜上辈子在皇陵里找到的那本。”

萧长泽半开玩笑道:“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相助也说不定呢。”

雪溪面前,书摊开在记录占星台初代设计稿的一页上。

看他垂眸不语,萧长泽心中突突跳,忐忑不安。

师海寻和临星瞧着这安静得有些古怪的氛围,识时务的没有立刻说话。

然而雪溪也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又将书合上还给了萧长泽。

萧长泽试探着道:“既然确定临星族长没什么问题了,那我们……回家?”

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的临星开口道:“雪溪。”

雪溪转头看他。

临星手指在桌下大腿上紧张地攥成拳,“我……”

“对不起。”

雪溪怔住。

有些话开口之后,再继续说什么似乎也不是那么地困难了。

临星说:“对不起,我没做到。”

薛玄和谢灵如死后,他对雪溪说过,他不会死,尽管那话说得并不像是承诺,但是不论如何,他没做到。

在玄天塔下的那些年里,他受鬼怨的影响很大,原本的记忆都模糊了很多,但是死前最后一刻雪溪撕心裂肺的喊声却总是好像时刻回荡在他耳边,让他没有办法忽视。

哪怕已经重来一次,回到了上辈子,可是再见雪溪,他也没有办法将这件事无视,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雪溪轻轻笑了,他没有用“临星”这个名字去称呼师海寻,他道:“阿寻。”

“没有对不起。”

“你做到了。”

不管过程如何,师海寻现在坐在这里,就是做到了。

临星顺着他的话一想,觉得有道理,如果放到上辈子,他确实没有办法从玄天塔下再活过来,跟死的透透的没有什么区别。

可时空回溯了,托人皇的福,他又活过来了。

确实没有死。

那就不算。

临星:“嗯。”

雪溪和萧长泽要走,师海寻和临星一起送他们。

没有让两人送太远。

夜里山林格外寂静,雪溪和萧长泽走出去一段路程,还能听见师海寻和临星音色一模一样的对话。

“你以后都不会消失了。”

“嗯。”

“太好了。”

“嗯?”

“你去当族长吧!”

“……这辈子你才是族长。”

“你也是,上辈子你当族长的时间比我长,肯定更有经验。”

“你当得时间短更应该多当一当。”

“哎呀你去嘛……”

“哎哟,我头疼,哎呀哎呀,一定是在塔下呆的太久了,我要回去睡觉……”

萧长泽牵着雪溪的手慢慢走着,听着这些,不由得笑起来。

雪溪:“时空回溯的事不方便公开。看阿寻的意思,是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临星的存在了。”

萧长泽:“其实他可以像谢族长一样,给临星捏造一个双生子的身份,毕竟长得一样很有说服力。”

雪溪看着他欲言又止。

萧长泽:“我说得不对吗?”

雪溪:“鬼族有两幅形态,本体没有血肉,要想拥有人族一样的躯体,可以让血肉自然生长,也可以自行捏造,但生长出来的血肉不会随着年龄的变化而改变。阿寻的容貌是自然生长的,但别人的未必。”

萧长泽从前不关注这些,还是第一回听说,他理解了一下这番说法,“也就是说,如果鬼族有人刻意想长成师族长这样,也是完全可以的?”

萧长泽豁然开朗:“照这样说,临星也可以换容貌啊。”

雪溪点了点头,但是问题又回到了他最初的那句话,“但我看阿寻的意思,他是不希望临星换容貌的。”

萧长泽:“……”哦对,他想让临星去替他当族长。

“害,操心这些干嘛。反正他们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的,对吧?”

雪溪点了点头。

萧长泽笑眯眯地揣着雪溪的手,搓了搓,把有些凉的手背捂得热热的,“那就随他们高兴去,我们回家。”

雪溪:“嗯,回家。”

第86章 第 86 章 这厮就是这么照顾他弟弟……

萧长泽最近还迷上了厨艺, 不过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厨艺,包饺子煮饺子也就罢了, 他还捏白瓷包子。

先前嫌瓷窑又远条件又捡漏, 钱多任性的三皇子殿下终于还是把瓷窑整进了府里,原本打算在后院腾出三间屋子的空来,在雪溪的反对下, 把皇子府旁边的院落高价买了下来用来烧瓷。

可惜这东西不是轻易能上手的,学了数日还是没有进展,萧长泽只好请瓷窑师傅替帮他烧制。其实他还想再尝试几天, 他堂堂三皇子殿下不怕脏不怕苦不怕累, 只要下定决心要做,每天烟尘满脸也耐得住枯燥……

每天晚上把人按在池子里洗澡的雪溪对这个评价持保留态度。

最开始雪溪看他身上沾着灰,汤池沐浴的时候替他擦了脸, 后来发现这人一天比一天脏且每天都要赖着他帮忙, 且沐浴到最后经常偏离主题。雪溪怀疑他是故意的,后面不肯依他,没几天萧长泽就忍痛放弃,让雪溪更加怀疑了。

白白胖胖的包子烧出来还挺像回事的,满满三大盘白瓷包子一个赛一个地精致饱满。

雪溪:“烧了这么多?”

雪溪:“挺好看的, 捏的真好。”

萧长泽用棉布一个一个擦着表面,谦虚道:“一般一般, 也就这十八个能看吧。”

何止是能看,但……这不是烧瓷人烧出来的吗, 你这一脸“我厉害吧”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雪溪:“。”

萧长泽:“我想把他们摆在书架上。”

雪溪回望了一眼书架的样子,书架上本来是用来放书的,这白瓷包子一共一十八个, 都摆上去岂不是很容易摔碎?

“会碎吧。”雪溪道。

萧长泽认真思考了一会,才决定好道:“其实,本来就是烧来给你摔的。”

雪溪:“?”

“我在包子里面包了东西。”萧长泽把包子放在他耳边,轻轻敲了敲,“你听,空心的。”

雪溪:“放的什么?”

萧长泽:“我在里面放了不同的干花。等以后我们吵架了,你特别生气,我哄不好的时候,你就摔一个,拿到里面的花,就不许生气了。”怕雪溪不感兴趣,他还特地补充了一句,“每个里面都不一样哦。”

雪溪:“你要跟我吵架?”

这是重点吗!萧长泽简直要仰倒过去,“什!你不要胡乱抓重点!现在是我在送你花!”

雪溪:“哦。”

过了一会。

雪溪:“我生气了。”

萧长泽:“???”

雪溪向他伸手。

现在就要。

萧长泽:“……”

萧长泽拍他掌心:“你这是作弊!要遵守规则!”

雪溪:“哦。”

萧长泽好像生怕他作弊,碎碎念道:“我要藏在不起眼的位置,等你去找。”

雪溪木着脸:“我都生气了,你还要我自己去找,那我不会更生气吗?而且,我生气了直接家暴不好吗?”

虽然知道他确实打不过雪溪,不对,虽然知道雪溪不会真的打他,但萧长泽还是震惊道:“你是怎么把家暴说的这么自然的?是不是最近魔族族长又给你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雪溪又把手伸过去了,“要。”

萧长泽盯着那只葱白修长的手,在给与不给的纠结中……握了上去,摸了两下,又摸了两下。

雪溪:“……”

萧长泽的脑回路有时候真的很难跟上。

“咳,好吧,”萧长泽说,他对上雪溪的眼睛,又有些心虚地错开,“那我们一起敲一个,你看到里面是什么样子,以后就更有动力……嗯……是吧。”

你说是就是吧。

萧长泽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玉制的捣药杵,放进雪溪手心里,然后把其中一个包子摆在他面前,道:“敲这个。”

雪溪指着最旁边的那个包子,“那个。”

萧长泽顿了顿,扳着他的手指重新指到面前的包子上,“那个不行。”

雪溪:“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