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雪溪 想你了
萧长瑜吩咐下去加强戒备, 有异样随时来报。他同宿雪溪解释道:“这几日夜里都会起雾,不过今日的的雾确实有些重了。”
宿雪溪踏入雾中细查一番,未发现异常, 但涉及到玄天塔, 理应小心再小心。
权衡一番,他取琉璃指骨交给柳陈笙,同他耳语。
柳陈笙仔细收好琉璃指骨, 翻身上马,郑重道:“放心吧。”
萧长瑜的话忽然插了进来:“他行吗?”
柳陈笙:“……?”什么?
萧长瑜一歪头,虽然不知道雪溪哥哥交代的什么事情, 但……
萧长瑜道:“我记得他现在好像不太会骑马?”
柳陈笙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一拽缰绳,给他们留了个背影。
一炷香后,突然有侍卫骑着马自远处奔来, 夜里没有月光, 只有塔下近处的灯柱每隔几米亮着光亮。
侍卫翻下了马,下马时脱力直接摔在地上,灯柱的光照出盔甲上大片血迹,脸上也是,行容非常狼狈。
“殿下!不好了, 帝京城中混入了西海的细作,正在城中四处作乱!丞相派属下来禀, 请二殿下带兵速回城中主持大局!”
萧长瑜听罢从头到脚又将此人打量一番,微微拧眉。
萧长容道:“城中禁卫何在?”
侍卫取出飞羽令, 是禁军求援的信物,他捂着腹部伤口,指缝中还在涓涓冒血:“禁卫们正在追踪, 但对方提前有组织有计划,撤离速度非常快,我们根本抓不住。”
萧长瑜随意应了声,对萧长容道:“你留下,派副将带一队人过去看看情况。”
侍卫抬头,不可置信道:“殿下!丞相大人说的是——”
萧长瑜抬手,止住他的话,不容商量道:“就这样。”
不用侍卫质疑,副将先提出异议:“殿下三思啊,丞相大人既然这样说,说明京中局势定不容乐观,还是让二殿下多带一点人手过去。”
萧长容拉住萧长瑜,低声说了几句,不知说了什么,萧长瑜垂下的眼睫微抬,落在侍卫身上。
最终他点了头,“那你去。”
“至于你——”萧长瑜转而交代那侍卫的安置,“受伤不轻,安排两个人,小心看护。”
副将:“是。”
殿下最终还是允了二殿下回城,副将放下心来,暗自摇了摇头,六殿下这几日处理军政朝务都是游刃有余,张弛有度,令人敬佩。可京中出事也非同小可,殿下却没有意识到重要性,处置的如此随意,说到底还是太过年轻,缺乏阅历。
萧长容点了兵,带了三队人走,他带人一走,玄天塔周围守卫就明显薄弱了很多。
而他走后不久,玄天塔周围的雾陡然深重了起来,这令所有人都心神一凛,萧长瑜靠近查探,那雾气却逐渐变成了与深夜一样浓稠的黑色,其中夹杂的力量逐渐显露——
“是鬼气!”
不知道是哪个侍卫最先喊了出来。
萧长瑜蹲下身去摸了摸地上铺就而成的青石板,这鬼气不是地下出来的。
正检查中,已经变成黑色的雾气当中若隐若现的幻影骤然凝实,一只手猛然抓住了萧长瑜。
“殿下!”
“殿下小心!”
萧长瑜眯起眼睛,本就高度警惕的人当即反制,而后从雾气中人影逐渐清晰,鬼族代族长神色迷茫地环顾四周,“我怎么在这?”
萧长瑜对他不算面生,便稍微松了手上钳制,“你怎会在此?”
代族长回忆道:“我原本在族长,忽然生了一股奇怪的雾气,我意识不清,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出现在这里了。”
他思索片刻道,“许是与这几日频发的鬼气失控有关,想不到我也中招了。”
他略略退开,“冒犯殿下了,我这就离去。”
眼看无甚情况,副将指挥侍卫们继续有序巡查。
代族长说着要离去,脚步向后退去,扶栏边,宿雪溪拦下了仙族留守的族人,索要了一把长弓。
长弓拉满如弦月。
浓郁到冰蓝色的仙力凝成实体的箭蓄势待发。
柳陈笙骑着马,马蹄声哒哒哒由远及近,绕在手上的绳子穿着一截琉璃指骨,此刻已经是血一般的赤红色。
柳陈笙翻下马,满头是汗,大步跑向宿雪溪的方向,“雪溪族长!”
宿雪溪背对着他,并未回头,一箭直射而出,朝向塔下萧长瑜的方向,冰蓝色的光在夜空中划过,势如破竹。
情势陡转,代族长的实体竟复又开始逐渐化作鬼气,快要融入黑雾之中,萧长瑜眯起眼睛,顿觉不对,负手拔出腰间长剑,自空中横劈而出,带着灵力划出的星火色的光。
代族长同时抵抗,长刀生生接住了萧长瑜的剑,萧长瑜实力略输一筹,刀刃擦过他右脸,落了一道血痕。
不过代族长还未及完全露出的得意神色在被箭射中时,全然被被惊惧与难以置信覆盖。
身形消散,周遭黑色雾气变得浅淡,逐渐散去。
正欲趁乱遁逃的从帝京来的报信侍卫被负责照看他的两名侍卫拦下。
“你去哪?”
“你的伤,不要乱动。”
萧长瑜转身视线越过众多守卫,脸上神色如霜如冰,长剑远远掷出,直接自后背钉穿欲逃跑的侍卫。
又是黑雾消散。
副将震惊错愕,眼睛瞪得快要掉出眼眶。
这人竟然是伪装,那他居心何在?!
所以……副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喝一声道:“全体戒备!”
周遭外围的动静在夜里显得格外明显,一阵嘈杂与混乱过去后,萧长容带着他带走的三队人重新出现在视野中,藏于外围试图作乱的真正细作悉数被剿灭。
副将的心起起落落,长舒一口气,自觉难为情地偷偷瞧了六殿下一眼。
“殿下您……早就看出来了?”
那侍卫浑身上下尽是疑点,萧长瑜懒于解释,只给他一个:“嗯。”
副将深感羞愧,言语间也不自觉地更加恭敬,“殿下……鬼族代族长……我们如何向鬼族交代?”
“不用交代,鬼族代族长过清祭台,祭台水被人动过,琉璃指骨作为鬼族族长信物,有鉴明真伪的效果,过水变红,说清清池中水本就该是红色,该是鬼族给出交代才是。”柳陈笙提着手里化作赤红色的琉璃指骨,清祭台就在玄天塔东不远,他得了雪溪族长的指引,亲自验证眼见为实。
副将遥遥看到宿雪溪的身影,心道难怪,连连点头称赞,而后退下带人收拾残局善后去了。
柳陈笙手里捏着一瓶伤药,腰间悬着家主的白梨星佩,虽然个头不高,却硬生生被他走出了点且未氏家主的气势。
然后他拔了伤药瓶子的塞子,好不容易攒起来那一点点家主气势,复又在他的碎碎念中破灭,“你是中了什么亲政必受伤的咒吗?”
柳陈笙熟稔的态度让萧长瑜不由多想。
身高不够的柳陈笙言简意赅:“低头,上药。”
萧长瑜一把握住柳陈笙手腕,“是不是你?”
柳陈笙:“不是。”
萧长瑜激动不已,兴奋来的突然,该组织的语言没有跟上,“柳陈笙柳陈笙柳陈笙,我好想你啊。”
柳陈笙:“嗯,祖宗,你想我的方式就是拿白水坑年幼无知的我和你对饮,仗着我没有记忆一脸无辜揭我短还让我以为是因为我醉酒大舌头。上药,你能少受点伤吗,我可不想这辈子还天天随身带药。”
萧长瑜在长阶上坐下来,柳陈笙蹲在他旁边给他上药。
萧长容远远看着,将手中伤药放在灯柱上,转身去寻副将了。
柳陈笙余光瞧见,“你二哥。”
萧长瑜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柳陈笙指腹按在他伤口上,换来萧长瑜一声“嘶——”,柳陈笙道:“桃花,能折,折吧。”
萧长瑜:“这是感情不是占星!”
柳陈笙收了药瓶,无奈摊手,表示太复杂,不懂。
西海的祸患消弭,玄天塔复又恢复平静,清晨时分,塔门发出“隆隆”声响,终于重新开启。
人皇和魔族族长一同扶着谢明栖,最先出来。
其后是牧云,师海寻用手心挡了下清晨并不算多么明亮的晨光。
大皇子萧长晋回头等了下萧长泽。几位皇子跟在末尾。
萧长泽扶着塔门边,颜色有些浅淡的唇露出一点笑意,冲着对面的宿雪溪。
“雪溪。”他张了张嘴,无声念出惦念数日的名字。
雪溪神色忽变,大步上前来。
萧长泽脚下一软,跌进一个雪色的怀抱中。
嗅到了独属于雪溪身上清香。
萧长泽弯唇,轻轻附上几不可闻的一声。
“想你了。”
第72章 第 72 章 萧长泽,我饿了
玄天塔塔门重开, 人皇回归,各族各有自己要忙的事。
从塔里出来的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虚弱,妖族族长谢明栖看着比他还严重些, 萧长泽这样倒也不算太异常, 人皇关心几句叮嘱他和其他人好好修养。
宿雪溪一眼扫过众人,在谢明栖和薛玄两人身上停留片刻,大约看出些谢灵如和谢明栖的影子。
没有再参与, 他只带着萧长泽回府了。
萧长泽枕在雪溪的腿上,只觉得马车里这情形似曾相识,“琼林宫宴那天晚上, 我说要送你回去, 好像也是这样。”
宿雪溪靠在车厢一边,“嗯”了一声,停了一会才道, “那天是夜里, 现在是早上。”
萧长泽眼前有些晕,闭眼缓了一会,才笑道:“还有呢?衣服不一样?”
宿雪溪:“你送我回去,结果自己在马车里躺着。”
萧长泽:“……”
萧长泽刚刚闭着眼睛没看到雪溪的表情,竟有些分辨不出雪溪的情绪, 是说笑还是不高兴了。
他选择直接问:“你再说一次,我刚刚没看见你表情。”
宿雪溪:“……”
宿雪溪道:“你有伤在身, 应该休息,我有这么小气?”
萧长泽:“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宿雪溪:“闭眼。”
萧长泽不依不饶:“说嘛。”
宿雪溪:“睡觉。”
萧长泽:“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宿雪溪终于认真看他:“你从玄天塔平安出来, 为什么觉得我不高兴?”
萧长泽移开视线:“感觉吧,我也不知道。”
萧长泽问不下去,宿雪溪也不接他的话, 萧长泽又受不了马车里安静的氛围,就着他枕着雪溪腿的位置又往雪溪身边挨近了,额头贴着他的腰,胳膊搂住那一节劲瘦的腰肢。
良久,他道:“我在塔里看到了。”
宿雪溪问:“什么?”
萧长泽:“外面的情形。”
萧颂只是看上去孤注一掷,事实是人皇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甚至担心京中大乱,于是借五弟的名头做遮掩,找到了数面水镜,安置在各处隐蔽的位置,能够看到千里之外的画面和声音。
五弟最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藏品,这些事情他做起来,最多也就是被人说几句玩物丧志不着调之类的话,不会有人去多想。
所以谁都没有想到,人皇即使是在塔内也能掌握塔外的各种动向,一旦塔外出现了压不住的异动和乱子,人皇就会终止这次尝试。
事实证明,大家都做的很好。
“但有件事,我想不通。”萧长泽道。
宿雪溪又问:“什么?”
萧长泽:“为什么不站到前面来,你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站到前面去,为什么不呢?”
“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的雪溪有心计,有能力,从前他是仙族族长,他们成婚后,雪溪被迫卸下了族长实权,可是他在仙族内,在四族之中,仍有相当的话语权。
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
父皇就是看好了这个机会,故意把老六推到众人面前,临危受命,会让所有人颠覆对年纪尚轻的六皇子的印象,只要度过这段时间,他日后的储君之路就不会有太多坎坷。
而对于被人皇指名为六皇子师傅的雪溪距离太子太傅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父皇很明显是有这个想法的——但雪溪没有上前。
萧长泽知道他的新婚贺礼都是什么,可是所有信物都不在宿雪溪手里出现。
妖族和魔物的信物在谢灵如手里。
鬼族能验明代族长正身的信物被他交到了柳陈笙手里,且未氏的家主信物给出去又还到了家主属意的少主身上。
从始至终,这场波折之中,他明明一直都在,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萧长泽不明白:“你一点都不想吗?”
一点都不想要权势吗?
宿雪溪:“萧长泽。”
萧长泽正色道:“嗯,我在。”
宿雪溪:“我饿了。”
萧长泽:“……”
雪溪格外认真:“昨天夜里一夜没睡,我现在又饿又困。”
“你要是实在不想睡,就起来,让我睡一会。”
萧长泽还没开始想这句话的真实性,人已经从雪溪腿上爬起来,就算是假的,也没有关系,但又被宿雪溪按回去,“别折腾。”
“快点睡。”
萧长泽:“哦。”
萧长泽:“那……”
雪溪:“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萧长泽闭上眼睛:“好吧。”他大概知道了。
宿雪溪的胳膊支在马车窗上。
他的族长身份不是争来的,但也切切实实体会到了权力的滋味,权势会让人留恋,他不是圣人,他也能感受到。
只可惜那些东西并不足以牵绊住他。
但有些东西的份量,早在这么多年的族长生涯中,让欲望的天平压向了另一端。
他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和他期待的生活不太一样……但比他曾经想要的还要更好。
他从前没有机会选择,如今有了。
第73章 第 73 章 我有没有哪一刻,曾经让……
萧长泽昏昏睡了一日。
黄昏时分醒来, 房间里没有人,有下人守在外面。
萧长泽招来管家问雪溪的去向,管家回话说他去了妖族。
萧长泽见管家心神不定的, 便多追问了几句, 管家道:“殿下昏睡的时间,仙族族长来过,后来仙族几位长老也来了, 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几个人吵得很凶, 被咱家主子一块赶走了。”
萧长泽皱了下眉, 管家接着道:“对了,国师来把西苑住着的那位小少爷接走了。”
管家:“殿下睡了一日,要不要吃点东西?”
萧长泽摆摆手, 他在玄天塔里跟着父皇吃辟谷丹, 味道不怎么样,但到现在还撑得慌。
“等雪溪回来。”
萧长泽回屋里,坐在雪溪常坐的书桌前,随手翻了一本闲书。
在桌面上蹭了一点不甚明显的灰尘,他把手放在桌面上, 手掌大面积抹过桌面,掌心就攒了不少的灰, 桌上两杯冷茶已经放的有些浑浊。
雪溪的桌子一向是不让底下人碰的,都是自己收拾。
萧长泽心头微涩, 放下刚拿起的闲书,用干净的帕子沾了水,一点点把桌面重新收拾了一遍。
“哒。”
装着浓黑色药汁的药碗放在桌前。
萧长泽抬头, 雪溪把那药碗往前推了推。
隔着半张桌子,萧长泽都闻到了浓浓的苦味。
“给……我的?”
雪溪:“嗯。”
萧长泽一咬牙,端起碗来,正要捏着鼻子一口干掉,雪溪道:“找灵如要的方子,毕竟这个他有经验。”
萧长泽药汁呛到,满口苦味霎时弥漫开,直冲鼻腔。
所以这是稳固神魂的药。
萧长泽仿谢灵如,把自己的神魂也彻底分了两半,但是和谢灵如不同的是,谢灵如分出来一小部分放在小兔子身上,小兔子不由他控制,只受到他的意识影响,而萧长泽,主意识仍在通天塔里,现在身体里的是他分出来的一部分,有意识,能说能动能思考。
“说好了不出卖我的呢。”萧长泽苦到面目扭曲,吨吨灌水冲散了一点。
雪溪:“他听你的,他就不叫谢灵如了。就算他听你的,我也可以去问牧云。”
萧长泽:“……”
萧长泽默不作声,安静把一碗药喝光了。
谁让他找的帮手都跟雪溪更亲,可分裂神魂涉及妖族秘法,还需要仙力辅助,他身处塔中又只能求助谢灵如和牧云。
“谢灵如答应我只要你不问,他就不说。”
雪溪闲闲瞥他一眼,萧长泽把话接下去:“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是我在马车上的时候?”
“还是我回府的时候?”
“还是我从塔里出来的时候?”
雪溪语调没什么起伏:“你能从塔里出来,我就很意外。”
萧长泽闭上嘴,他的身体情况只有雪溪清楚,进玄天塔神祭本该无事,但硬撑七日,神魂意识是很容易在这种不稳固的状态下被迫回到通天塔中,为了留下,他只想到了一个办法。
就像谢灵如分裂魂神魂送薛玄的小兔子。
萧长泽探身过去拍了拍雪溪的头,安慰小孩子一样,虽然雪溪看上去并不需要他安慰,但萧长泽越来越能读懂他的心思了。
“我答应你的事,怎么可能食言。”
雪溪眼睫微动,偏头别开眼,淡淡道:“嗯。”
萧长泽起身去扯他,“别不高兴了,走,我可是知道,今日月亮长街上会有灯会庆祝神祭结束。”
虽然迟了六日,但是总归,每年神祭都会有的灯会今年也不会少。
月亮长街,人来人往,神祭顺利结束,各族的问题也都得到了顺利解决,一片喜庆欢腾,萧长泽牵着雪溪穿行其中。
人很多,很热闹。
雪溪喜欢热闹。
但是走到一半,雪溪便拉着萧长泽从拥挤的月亮长街拐了出去。
萧长泽手里提着月亮形状的提灯,照着巷子里的路,一路跟着雪溪走到了河岸。
他十指相扣,扣住雪溪的手,“我们还有一个话题没有说完。”
“我很想知道。”
“我好像想明白了一点,但又好像不是特别明白。”
月夜流光,月亮长街人声喧杂,此处却格外安静,只有树叶风动和水流浮动的声音,静谧安宁。
换做十几岁闹得宫里鸡飞狗跳,自我评价猫嫌狗不待见的萧长泽,如果有人告诉他有一天他会这样安静的牵着他的心上人在夜色里散步,温声细语地说着话,他想象不出来。
但人生好像就是这样,你永远无法具体而细节地想象出未来的模样。
像皇长兄,像六弟。
像他。
“你十几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雪溪:“在做族长每日必做的功课,处理族中事务,调和长老间的矛盾……”
“在……”
他顿了很久,“在想我未来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
萧长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脏漏跳一拍。
“那你想象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
雪溪歪了下头,借着月色和灯笼的光看了萧长泽一眼,又转回去,“要听真话吗?”
萧长泽:“先听假话,假话好听。”
雪溪:“……”
雪溪无语的表情太过明显,萧长泽“噗”一声笑出来,“真话真话。”
雪溪:“假话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细致周到……”
萧长泽“嘶——”的一声,交握的手指捏了捏他的手心,反悔地催促道:“真话,快点。”
雪溪眉眼带着点浅淡的笑意,“是三殿下。”
萧长泽:“嗯?谁?”总不会是他吧。
雪溪用很寻常的语气道:“人族三皇子殿下啊。”
萧长泽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从前从不往这个方向去想,但这一刻,从雪溪如此平常的语气中,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很认真,很认真,很专注地看着雪溪,“父皇究竟是以什么理由说服你嫁给我的?”
雪溪:“其实占星台那次,人皇并没有直接同我解释什么,他找到柳闻南来转达。”
“你知道的。”
“我和柳闻南很早就认识。”
“早到……大概在七年前吧。”
“所以严格来说,并不是人皇说服了我,而是我达成了目的。”
“算是……一种处心积虑?”
萧长泽忽然想起,数月前,雪溪也曾问他“焉知不是我处心积虑嫁给你呢?”
同样的话,雪溪说了第二遍,但每一遍,都是真话。
当时的萧长泽是怎么回应的呢?
他恍惚间记起,他说的应该是做梦都会笑醒,但此刻他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错过的日子落了满篇的遗憾。
一定很辛苦。
他的雪溪,那时候一定很辛苦。
“我有没有哪一刻,曾经让你后悔?”他问。
宿雪溪偏头看他,剔透的眼睛里带着细碎的星光。
“我要保的族人已保,要全的星象之局已解。西海外敌,人皇自会出兵。虽然波折很多,但十几岁所思所想最终还是一步一步地践行。”
“人在没有其他的执念时,更不容易后悔。”
萧长泽猛地握住他的手。
他问的是过去,雪溪答的是未来。
玄天塔里,谢明栖骂谢灵如,骂他不计后果生同薛玄换魂太疯,这一刻的萧长泽觉得,彻底卸下一切责任与担子的雪溪可能不会比谢灵如好到哪里去。
萧长泽紧紧扣着他的手,不怕,不怕。
他怎么可能扔下雪溪。
要快一些了。
第74章 第 74 章 你喜欢他啊
雪溪手被他攥得生疼, 埋怨萧长泽道:“干什么呢。”他视线又回到面前的方向,看上去就好像刚刚的话没有任何特别的含义。
萧长泽看着他的侧脸,扣住他的手指, 也跟着往前看, 一副不讲理的姿态:“没干什么,就牵一下,不行吗?”
雪溪无语的表情有些明显, 萧长泽将他的话堵了回去,“明媒正娶——”
他要说什么雪溪已经能倒着背了。
萧长泽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懂了,没有说下去, 而是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就算是你先选中我的,那也是我先主动追求你的,你当时又不了解我。”
雪溪:“……”好幼稚。
他配合道:“这个很重要吗?”
萧长泽点头:“当然。”
雪溪:“赐婚的时候你也不了解我。”
萧长泽在这件事上胜负欲莫名地强, “那你错了。”
雪溪:“难道你当时就了解我了?”
萧长泽:“虽然我当时没有那么了解你, 但是——”
他深深地看了雪溪一眼,但是他初识便认定了雪溪心软,后来一次一次得寸进尺,也是吃定了雪溪的心软。
“反正是我主动。”
雪溪:“……”随便你。
萧长泽拉着他走了一段,在路口又带着雪溪拐回了长街。
因为神祭的缘故, 帝京城中前些日子气氛着实肃穆了几分,玄天塔重开, 人皇携众人平安归来,这一夜的灯会比往年更多些欢聚的氛围。
长街灯火通明, 点心糖糕的香气飘在鼻间,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珠光宝气的首饰金玉比比皆是。
“你之前不是挺喜欢吃糖人吗?男子汉又不是用不吃糖人来证明的,该吃吃。”柳闻南将糖人强制塞进柳陈笙手心里, 心里直范嘀咕,我也就小半个月没见他,臭小子怎么突然跟我生分成这样。
神祭前他把人放在三皇子府,加上神祭,足有半个月没见着小侄子,心里愧疚得很,一心惦记着补偿。
哪怕柳陈笙说不要,还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一股脑塞给他。
柳闻南也是真忙,跟着人皇从玄天塔里出来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善后的工作,午后抽出时间来把柳陈笙从三皇子府领回家,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赶上,只答应了柳陈笙晚上带他一起去看灯会,又匆匆去了占星台。
但柳陈笙也不是小心眼的孩子,难道是这次在外面太担心了?
小孩子的心思果然很难捉摸,回头还是要好好安抚下。
“闻南。”宿雪溪打了个招呼。
柳闻南转过头,一手还紧紧拉着柳陈笙的手,生怕他一个看不到,孩子被人流给冲散了。
柳陈笙被他拉着,一手拿着小猴子形状的小兔子,表情十分地一言难尽。
“你们也来了啊。”柳闻南上下打量萧长泽,一抬下巴,道,“恢复得挺快啊。”
“别人我都不服,就服你家三皇子殿下。”他大拇指一竖,话里有话。
宿雪溪偏了下头,萧长泽拉着雪溪就走,“别听他瞎说。”
雪溪:“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萧长泽:“天地良心,我都坦白过了。”
雪溪闲闲瞥他:“你那是坦白过了?”
萧长泽底气不足,气势倒是充了个七成,“被迫坦白也是坦白,我只是没来得及说,你就已经心有灵犀地知道了。”
宿雪溪不跟他计较嘴上的输赢,不过也没有非要当着萧长泽的面追问柳闻南。
他当年就见过谢灵如分裂神魂,谢灵如分的不多,比起他来萧长泽想要保持意识,分的只会多不会少。
他能想象到。
宿雪溪被拽着换了个方向,跟柳闻南道了声别,三句话没说上的柳闻南耸耸肩膀,冲着两人成双结对的背影“啧啧”两声。
从前一直觉得萧长泽这人不当意,如今再看,倒也确实不算辜负。
柳陈笙抓着手里的糖人,怪嫌弃道:“有什么好啧啧的,你连个夫人都没有。”
柳闻南瞪他:“小孩子家懂什么。”
“我不是,我——”
柳闻南打断安抚,薅了两把炸毛的侄子的脑袋:“好好好,不是不是,已经长大了。”
柳陈笙要解释的话被生生打断,这种情形下继续解释他重生了就显得苍白无力,且十分没面子,于是只能暂且忍下,一脸愤愤,嘎嘣咬下小猴子糖人的脑瓜。
“柳陈笙?”
送走宿雪溪和萧长泽,叔侄俩转头又碰上了萧长瑜。
柳陈笙手臂快出残影,将糖人藏到了身后,然而还是没躲过萧长瑜的眼睛,他过来前就看到了。
萧长瑜颇感意外,“你……你不是……”
柳陈笙不怎么喜甜,尤其讨厌糖人。
有一年柳陈笙带他出宫散心,他想要糖人,买了两个,分给柳陈笙一个,柳陈笙拿了一路,直到回宫后放得都快化了,也没动一口。
他说他讨厌这个味道,一口都吃不下。
如果是年少时喜欢吃,后来不喜欢了,也没什么。
可柳陈笙重生了啊。
柳闻南:“怎么了?”
柳陈笙忙打断:“没什么。”他当着两人的面,把背到身后的糖人又拿出来,喀嘣喀嘣三两下咬烂吞了。
柳闻南惊了,“知道你爱吃,也不用这么个吃法,又没人跟你抢,我再给你买。”
原本还有些懵的萧长瑜慢慢眨了下眼睛,低头笑了开。
挺好的。
前世的柳陈笙都成功活过了三十岁,这辈子,定然也不会再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位叔叔倒在占星台上而束手无策了。
柳闻南说不上来,只觉得哪里怪怪的。他这个人在某些方面是有些迟钝的,但是作为一个出色的占星师,有时突然而来的直觉又准得惊人。
柳陈笙已经把话题转移开了,“二殿下呢?”
萧长瑜负手,慢腾腾踱步,“我自己出来的,不打扰了,我还要去前面。”
柳陈笙和他相互扶持多年,最了解他的小动作,萧长瑜人前决不允许自己露怯,每次底气不足暂时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都会用肢体动作来暂时缓解,给自己留出时间来迅速思考以回应,或者干脆将话题避开。
柳陈笙:“哦呦。”
萧长瑜已经不搭理他,自己走远了。
柳闻南胳膊架到柳陈笙肩膀,重量顿时压在他身上,“哟什么。”
他眯起眼睛,脑袋挨得很近,准的出奇的直觉发挥了作用,“老实说,臭小子,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柳陈笙给他一个你自己意会的表情。
柳闻南又看了一眼萧长瑜的背影,“你喜欢他啊。”
柳陈笙顿了下,露出牙疼的表情,随机脸色越来越扭曲,最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想什么,我才十四!”
柳闻南:“装什么,你又不是真十四,你就说,你上辈子后来娶妻了没。”
柳陈笙怒道:“我之前做梦梦到,不是就跟你说了我没时间没精力!!你不是也没娶?!你个老年人懂什么。”
如果不是某人不顾身体殚精竭虑耗尽心血倒在占星台上,他至于为了这么个破遗愿搭上自己一辈子吗!现在怎么好意思在这污蔑他!
柳闻南:“我没娶那不是因为——”
柳陈笙冷哼一声:“因为喜欢雪溪族长。”
换柳闻南愤怒了:“胡说八道,我和雪溪是朋友,再说我怎么就成老年人了。”
柳陈笙看他跟自己一样炸毛心里才舒服了,垫着脚,以下犯上地摸了摸小叔的脑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好好,不是不是,年轻着呢。”
柳闻南被翅膀硬了的熊孩子气得原地转了两圈,直接扭头往买糖人的小摊上去。
柳陈笙站在原地等他,余光瞥见萧长容的身影从人流中穿过。
“看什么呢?”回来的柳闻南手里拿着两串糖人。
柳陈笙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刚要伸手去接糖人,柳闻南把两串叠在一起,塞自己嘴里嘎嘣咬了下去。
柳陈笙:“……”您今年贵庚啊。
然后柳闻南捂了下牙。
柳陈笙无奈又好笑,露出同情老年人的表情,“你悠着点。”
柳闻南踹了大逆不道的侄子一脚。
第75章 第 75 章 打晕拖回去
雪溪顾虑着萧长泽刚从玄天塔出来的身体, 逛了没多久就想要回去了,萧长泽却反常得好像几百年没出过门了,拉着雪溪这个摊位要看看, 那个表演也要看看。
没过多久, 三皇子殿下手上就多了大大小小的纸包。
雪溪手里空空,几次想从萧长泽手里接过几个来,都被萧长泽一眼瞪回去。
是真的瞪。
他家三皇子殿下身上有些执念总是莫名其妙的, 发簪挂饰能当场往雪溪身上挂的当场就挂,其他买好的东西一概不让碰,一定要自己手里拎着心里才踏实。
平时也就算了, 现在的身体情况竟然还要逞这个强。
雪溪说不动他, 只好指了指身后远处跟随的侍从,示意萧长泽把东西交给手下人去拿。
倔强的萧长泽持续拒绝所有提议:“不。”
雪溪:“……”
雪溪说不通他,不再跟萧长泽争执, 平静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像是默认了, 毕竟平常在很多事上雪溪顺着他居多,但是这个反应又让萧长泽感觉很不对味。
他一时拿不准,原地揣摩了两秒钟追了上去,伸手欲拦,没想到就在这时雪溪的脚步放慢, 忽然转过头来,应该是要说什么, 萧长泽反应不及,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跟着就撞在了雪溪的腰间。
雪溪被撞得身子微晃, 他低下头,看了看腰间,又看了看萧长泽, 随后默默收回了视线,再度向前走去。
萧长泽:“!”
雪溪是故意的,以他的听力足以躲开,萧长泽都懂,但是雪溪再次转身的一瞬间,他感觉空气都凝滞了。
扭头他就把后面远远跟着的侍从召唤了过来,一股脑把东西全塞给侍从拿着了。
一身轻的三皇子殿下重新追上来,一把握住雪溪的胳膊,顺着胳膊往下牵住雪溪的手,绷着脸,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雪溪:“那边有卖锦鲤的。”
萧长泽:“鱼有什么好看的。”
雪溪:“灯笼。”
萧长泽:“不是已经买了一个吗。”
雪溪:“杂耍——”
“回府。”萧长泽打断他,拉着人闷头往前走,出了月亮长街,周边的街上没有那么繁华,少了些嘈杂,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
雪溪被他拉着,道:“你凶我?”
萧长泽立刻澄清道:“我没有!”
雪溪:“哦,现在有了。”
萧长泽:“……”
萧长泽磨了磨牙,上手捏了捏雪溪的脸,雪溪笑得眉眼弯弯,他心头微动,心里痒痒的,手上不自觉地改为了摸。
“咳咳咳。”一阵尴尬的干咳声。
五皇子殿下萧长祁一只手牵着他威风凛凛的狼狗,另一只手疯狂拉拽旁边的四哥萧长安。
萧长安发出声音后,萧长祁阻止无果果断收手,一人一狗飞快和萧长安拉开了距离,用行动表示“不关我的事”。
被打断的萧长泽颇为不悦地看向从路口拐出来的两位皇弟,倒也没生气,只是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理了理衣袖。
“四弟五弟也在。”
萧长安歉意地拱了拱手,身后巷子里跟着长长一队侍卫走了出来,其间押着几个官员。
领队原本还奇怪两位皇子怎么突然在路口停下了,出来一看原来是遇上了三皇子,冲萧长泽和宿雪溪行了礼。
萧长安解释道:“奉父皇之命抓捕这次神祭期间有异动者。”
几位皇子之中,萧长安和萧长祁两人的实力相对弱一些,在塔里是被大家重点保护的对象,受到的影响也最小。
相对的,从塔里出来之后,萧颂把其他几人都放回去休息,老四老五则被遣去跟其他朝臣一起干活。
萧长安对领队打了个手势,让押着人先行一步,关切道:“三哥的身体好些了吗?怎么不在府多休息几天?”
神祭时老四老五都在玄天塔里,知道萧长泽的身体状况,也知道他不想雪溪族长知道,萧长安是个口风严的,没有直说什么,但仍旧是担心三哥的身体。
“在玄天塔憋太久了,出来走走。”萧长泽看了看他,又看了眼牵着狼狗在一旁站着的老五,和哥哥们的年纪只差几岁,立在那里却像个被长辈领出门的小辈。
萧长安还打算说几句劝他好好休息的话,萧长泽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别火上浇油了,我的事情半天都没瞒住,一出玄天塔就露馅了。没看见我就出来这一会,雪溪族长的脸色多难看,你再说几句,他要直接把我打晕拖回去了。”
宿雪溪:“……”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说得像真的似得。四皇子以前也是很相信三哥的,但是自从上次三哥找各种借口连着告假接近两个月,还把刑部的各种事务都推给他之后,他就对三哥说的话持怀疑态度。
五皇子殿下却是个实在的,忽悠什么都信,听完当即缩了缩,往族长那里觑了好几眼,生怕自己被牵连也被打晕,同手同脚地跟着四哥走了。
雪溪半抬眸子:“你平时就这么跟你弟弟们形容我的?”
萧长泽从玄天塔里出来,身体状况堪忧却还跟他在外面逛,这么说本质上是在维护他,不想萧长安他们误会什么。
三皇子殿下只是看上去不正经,实则心细如发——
但就是没个正形。
送走四弟五弟萧长泽不正经的劲还没收回来:“怎么会。”
宿雪溪:“那你平时是怎么说?”
萧长泽:“我的人,为什么要说给他们知道?”
还没完了。
宿雪溪脸上带了点藏不住的笑意,微微向另一侧偏了偏脸,“回去了。”
萧长泽偏要掰过他的脸来看他带着笑意的神情,抬高手腕,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挡,飞快凑过去亲了下脸。
牵着雪溪回府,头发丝都要美得飞起来了。
·
萧颂进玄天塔之前就和柳闻南提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塔中问题频出,他们硬是用了整整六天,好在虽然过程不易,结果是好的。
这就是最好的。
至于塔外,他在玄天塔内也没有失去对中洲的掌控,更不用说外面还有一个同样有着执政二十余年经验的六皇子盯着。
甫一出塔,萧颂就和萧长瑜一起把这六天之内的异常一一对过,雷厉风行地吩咐下去,可疑人等全部处理,该审的审,该抓的抓。一改他平日宽厚的风格,对通敌西海和趁机浑水摸鱼者毫不姑息。
至灯会结束,热热闹闹喧嚣的人群散去,隐于繁华之下的暗流涌动已经悄无声息的结束。
自灯会之后,宿雪溪就不在相信萧长泽对自己身体的判断,把他摁在家里,不准出门了。
萧长瑜来探望过三哥几回,似乎是有话想说,但看萧长泽顿顿被逼着喝药,草药味隔着三米远都能让他舌尖发苦,最后什么也没说,长瑜不说雪溪也不问。
萧长泽也没提,他大概知道长瑜是为什么而来,父皇从不做无意义的事,这几日借着肃清西海余党的风波,朝堂的风向也在悄然变化,原太子党这段时间皆低调安静了许多,几个能左右朝局的重臣默契地闭门谢客,丞相家小公子原定在这几日的婚期都推迟了。
父皇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六皇子为太子之事板上钉钉,不容置喙。
而他给雪溪的太子太傅之位,更不是一纸空文,长瑜来就是因为父皇想雪溪早些入朝。
至于为什么长瑜没提,父皇也没催,因为他还病着。
权势啊……萧长泽叹了口气,想起雪溪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知道对雪溪是好是坏。
他又安生养了七八日。
这日萧颂轻装简从低调来了府上,没让府上人通报。
萧长泽原本躺在雪溪腿上数花瓣,猜单双决定今天晚上吃什么,其实他更喜欢让雪溪躺在自己腿上,但他现在是伤患,伤患就该有伤患的特殊待遇。
当然,闲不住的伤患就算是伤患也闲不住,数着数着花瓣又手痒起来。
正值午后,雪溪手里的书合在一侧,头靠着软枕,陷入浅眠,如果忽略他惨遭毒手的头发,就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可惜发带被扯在一旁,发尾编了数个小小的麻花,插着刚刚被薅秃了只剩花蕊的花。
余光瞥见门口有人,萧长泽瞧了一眼,猛地坐起身来,一声“父皇?”刚想要脱口而出,又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压低声音,生怕吵醒雪溪,眼神里隐晦带了一丝埋怨:“父皇,您怎么来了?”
萧颂:“……”
本以为老三这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府上不能出门待久了会憋得发霉,结果来了一看,他还过得怡然自得,萧颂实在怀疑,成婚是不是算给他找着了个新鲜的乐子。
萧颂瞪了两眼作妖的老三,最后道:“我在前厅等你们。”
萧长泽摸了摸鼻子,把雪溪叫醒,给他把头发重新梳好,解释了下。
雪溪应了声,回头见他一副闯祸了的心虚表情,宽慰道:“没事的。”
前厅里侍从给上了茶,萧颂拿起茶杯又放下,面上比刚进来的时候多了不少深思沉重之色。
亏他在玄天塔里还觉得老三情深义重!这贱兮兮的淘气做派,怎么看怎么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对这两人的联姻,萧颂又有些摇摆,联姻之事无论如何弥补,他始终觉得过于亏欠。
如今玄天塔危机已解,仙族祸患也已平安度过,宿族长……想没想过和离?
老三有多淘,人皇陛下领略了二十余年,他这个天天作妖又拆家的性子,真有人受得了?
萧颂揉了揉眉心,有些事经不住想,越想越觉得这个担忧很有必要。
第76章 第 76 章 儿臣不会同意和离的……
不多时, 两人一同来了前厅,一进门,萧颂的眼神就最先落在宿雪溪头发上。
仙族族长在外从不失仪, 从发冠到衣着, 挑不出半分错漏。而方才被萧长泽弄得不像话的头发已经重新梳好,看不出一点幼稚的痕迹。
大概是视线停留太久,引发了萧长泽的不满, 本都已经坐下了,他清咳两声,又重新站起来在萧颂眼前晃了一圈, 说了几句请安的吉祥话, 问道:“父皇怎么来了?”
萧颂收回视线瞪了萧长泽一眼,心道头发是你编的,朕就是真说你两句又怎么了。
朕都没说什么, 你还先不满起来了。
萧颂问起他的身体:“朕听长瑜说, 你病得爬不起来了,今日一看,倒是生龙活虎得很啊。”
萧长泽不接他这一口大锅:“父皇莫不是忽悠儿臣的,长瑜可不是个爱告状的。”
萧颂:“那不说长瑜,朕说你精神好说得不对?”
萧长泽心说您哪是说我精神好啊:“还不是父皇驾临, 府上蓬荜生辉,托您的福连带着我这气色都好了很多。”
萧颂笑骂:“油嘴滑舌。”
“说实话, 到底怎么样了?”
萧长泽往宿雪溪身旁结结实实一坐,“我可不知道, 我又不懂医术,雪溪觉得我好了我就是好了,雪溪说我不好, 我就养着。”
一旁的宿雪溪闻言顿了下,跟着瞥了他一眼,而后淡淡开口道:“管家说你把今天中午的药倒在回廊的百合花盆里了。我厨房又熬了一锅,一会去喝了。”
萧长泽:“……?”
萧长泽:“喝一碗就行,为什么熬一锅?”
雪溪:“剩下的留给你倒着玩。”
萧长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好像重新认识了雪溪。
上座的萧颂听了个乐呵,却也从这些来往熟稔的话里感觉出,他二人的感情并没有他担心的那么糟,稍稍安心一些。
宿雪溪似有所感,眸光微闪,道:“长泽伤在神魂,还需慢慢静养,可以活动,只是不宜消耗过大。”
萧颂:“多大人了,逃避喝药这种事也能干出来,现在去喝,喝完了再回来。”
萧长泽:“……”
萧长泽不吃他这套,也不跟父皇委婉,直接就问:“父皇支开我想跟雪溪说什么?”
这小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萧颂没好气道:“朕有什么还要交代给你?让你去你就去,雪溪族长这么大一个人,我还能给你弄没了不成?”
“那谁知道呢?”萧长泽不情不愿起身。
萧颂抬手,隔空作势要打他,萧长泽窜出了前厅。
萧长泽溜达到厨房,仆从上前询问他有何事,萧长泽道:“雪溪吩咐你们煮了一锅药?”
仆从们面面相觑,小心回答道:“没、没有啊。”
萧长泽摆摆手,“没事,忙你们的。”
仆从:“但、但是有、有一锅黄连。”
萧长泽磨了磨牙:“倒了!”
待萧长泽不见踪影,萧颂对宿雪溪说起了朝堂之事,言谈之间再次提起了雪溪入朝的事情。让仙族前任族长入人族朝堂本该是一件极有阻力的事情,先前萧颂下旨宿雪溪任太子太傅,便有老臣上书阻止。
但雪溪和萧长泽成婚后还有另一重身份,让朝中几位顽固的老臣也不得不退让。
加之近日彻查西海余党,各家各府都生怕跟西海余党扯上关系,一不留神被牵连进去,很多事情能不出头就不出头,宿雪溪此时介入朝局,是最为合适的。
“朕能看出来,你志不在此。”萧长泽在玄天塔里能发现的问题,萧颂自然也能发现,“但……”
“您多心了。”宿雪溪道:“陛下若是需要,臣自当竭尽全力。”
从前他是仙族族长,在其位谋其职。
现在他虽不是族长,但如果中洲需要,恰好他又有能力为生民百姓做些什么,那他就会去做。
萧颂有些诧异但又很快理解,连说三个“好”字。
如此,他也算是没看错人。
萧颂定了定神,扔下一个重磅消息:“各部已经在暗中整合兵力了,朕要御驾亲征。”
饶是雪溪平日里多稳重,仍是被惊了一下。
“陛下?”
萧颂:“先是谋害小皇孙暴露了他们隐藏多年的人,朕进玄天塔的六天时间,他们又以为有机可乘,露出马脚,被拔出萝卜带出泥,很多眼线都被除掉,帝京的消息又对外封锁,此时正是打西海一个措手不及的好机会。”
宿雪溪的心提起来,人皇是对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陛下万事小心,平安归来。”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