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淑妃
萧长瑜最后还是被萧长晋拦了下来。
萧长晋反应快, 当即让自己的心腹控制住了场面,除了虞夫人的死,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传出去。
虞夫人死在宴会之上, 虞家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告到人皇那里。
萧长晋安顿好了孩子,安抚了太子妃。
再回到萧长瑜跟前的时候,还未及说话, 萧长瑜已经站起身,面上平静,“我去找父皇认错。”
虞夫人固然有罪, 但动用私刑仍是他的不对。
萧长晋将他按回座椅上。
“你就在这。来人——”
萧长晋对赶来的侍卫道:“守好这里, 别让六殿下出去。”
萧长瑜错愕地看他,不敢相信道:“为什么?!”
“人是我杀的,为什么不让我去?”
为什么?因为虞家势大, 太子派系内部盘根错节, 关系复杂,此事不仅是小皇孙被谋害,不仅仅是死了一个人那么简单,还会变成太子党内部的博弈,涉及到西海, 还涉及到……
萧长晋带着深意看了萧长容一眼。
如果虞夫人说的是真的,即使半真半假……都涉及到了皇族密辛, 甚至有可能是父皇过往的逆鳞。
长瑜还这么小,如何应对得来。
萧长容嘴唇蠕动, 他知道萧长晋听见了虞夫人的话,他还是想说点什么,至少解释一下不是他听见的那样。
萧长晋看穿他的意图, 抬手制止他,停顿一会,才有几分冷淡地道:“我还要去宫里,有什么话,待回来再说吧。”
他往门外走去,萧长容却还是出声喊道:“兄长——”
萧长晋停下脚步,脚上好像习武时绑了沙袋一样沉重。
萧长容在他背后,沙哑开口道:“母亲不是那样的人,她和父亲发乎情止乎礼,是父皇成全才放他们出宫去的。”
萧长晋低低笑了一声,他回过头来,敦厚宽和的太子殿下始终是那样平和,好像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你是在她过世后才跟着父皇回来的?你进宫那年多大?十三?十四?”
萧长容张了张嘴,这一回没能发出声音,他明白兄长的意思,兄长只比他大五岁,他进宫时多大,母亲就陪伴了他多少年。
萧长晋在他的沉默中点点头。
从来从来那个人就没有人回来看过他。
哪怕是只言片语的信。
所以那年白帆高悬,少不更事的孩子跪在灵堂里宛如天塌一样的脆弱与难过,这些年拼命想要成为已故母亲的骄傲,代替母亲站在父亲眼中,又算什么。
算一厢情愿算自以为是。
他走出去,总是挺直的肩背似乎垮了些,却依旧维持着良好的仪态。
萧长瑜仓惶地抬头望向二哥,萧长容感受到他的视线,低下头来摸了摸他的头,眼眸垂着。
萧长瑜只是没有细细了解与参与现今的朝局,但不是没有判断力:“我是不是做错了。”
是不是给太子哥哥和二哥添麻烦了。
萧长容:“没有,做错事的不是你,我们都没错。”
他蹲下身来,叮嘱道:“听太子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听话。”
萧长瑜茫然地看着他离开,原地发怔了一会,喃喃道:“哥哥们是把我当傻子吗?”
他拢了拢衣袖,行至门口,侍卫们拦住他的去向。
萧长瑜未开口,侍卫却莫名有些怵,他们都是太子的心腹,太子严禁他们议论今日之事,但面对六殿下,心里还是忍不住回想当时情形,而且不知为何,这样站在这里的六殿下身上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萧长瑜隔着太子的人手吩咐自己被拦得远远的手下:“去一趟淑妃娘娘那,就说虞家祸端,请她帮帮太子。”
听到六殿下不是要出去,近处的侍卫们松了一口气。
萧长瑜一脚跨出门,目不斜视,两边侍卫松下的一口气又提起来,欲拦却在试图拦截的一瞬间意识模糊软倒在门口。
虞家进宫面圣,当着人皇陛下的面发难,太子直言虞夫人谋害小皇孙,有人证在,他一时激愤刀斩凶手,虞家说他口说无凭,但底气。
双方争执之中,二皇子赶到,他并不知道太子已经将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这一刻他和太子维护萧长瑜的心是一样的。
萧长晋反应很快,避免其他人生疑,赶在萧长容话音刚落时便斥责道:“孤的过错孤自会承担责任,你来替孤认什么错。”
萧长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却与萧长晋争了起来,摇头道:“兄长不必维护于我。”
他俩争论一番,倒是把人皇气笑了,“怎么不说是你们两个一起做的,两个人够用吗?要不要三个?怎么不得凑个三人成行?”
原意是反讽,结果侍卫总管通报,六皇子得了允许进来殿里,一跪下就又是一番一模一样的认错说辞。
萧颂服气了。
这帮孩子闯祸之前就不能先通个气吗?!
他将其他人屏退,内殿里只留下三个令人恨铁不成钢的皇子。
所有人都在猜里面发生了什么,人皇会如何说教训斥他们,亦或者暴怒惩罚。
但其实比想象中的场景温和许多,人皇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撬蚌壳一样的心情,从孩子们懂事之后就很少会有了。
“虞夫人谋害小皇孙是真的?”
“真的。”这点倒是没人撒谎。
但是问到人是谁杀的就变成了不一样的说辞。
萧颂拿上硬邦邦的戒尺,从龙榻上起身,一手掂着戒尺。
“谁干的?说实话。”
“儿臣。”
“儿臣。”
“我。”
三个异口同声,气的萧颂把戒尺举了起来。
戒尺在手心留下红红一道印记。
“手,伸出来。”
“……”
萧长晋和萧长容各挨了一下,轮到萧长瑜,他把手缩了缩,被萧颂瞪了一眼,又底气不是很足地瞪了回去,软软的。
萧颂:“?”
萧长瑜:“我没撒谎,不要挨打。”
萧颂手里的戒尺都凶了起来。
连弹弓打中个鸟都能吓哭,你有那个胆子杀人?
可他回过头去,萧长晋正紧紧拧着眉,萧长容欲言又止,三个孩子的表现清楚告诉他,萧长瑜确实没撒谎。
“为什么?“
萧长瑜抿着唇。
是因为虞家想要对小皇孙不利吗?
不是。
因为太子哥哥。
因为曾经没能留下来的每一个人,都是萧长瑜心头纵横的伤疤,陈年日久,腐烂风化。
萧长瑜不说,萧长晋代他说了,“是为了我。”
他说:“父皇,母后当年真的没有死吗?”
“二弟,也是母后的孩子吗?”
“母后她……”
萧颂怔了下。
回忆里扑面而来的旧事如潮水涌来。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萧长晋回得很坦然,似乎笃定了父皇会反驳,“因为虞夫人说母后和暗卫私通。”
“荒谬!”萧颂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他好像被气得忘了方才在讨论什么,怒道,“谁说的!她人在哪!”
和现在一比,方才的生气似乎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萧长瑜言简意赅地提醒怒意上头的父皇:“死了,我砍的。”
萧颂:“……”
萧颂陷入了沉默,他又转回到龙榻上坐下,好半晌,缓缓开口,向萧长晋道出了当年的事。
“别怨你母后,慕家势大,她也是迫于无奈,但她从来都很爱你。”
萧长晋听完全程,淡淡应了声,撩起衣袍跪下。
“儿臣想辞去太子之位,请父皇成全。”
父皇没有当场给他回应,淑妃来了。
淑妃和先皇后都出自慕家,但淑妃却一向低调,在后宫这么多年,很少会主动做些什么。
她拿着一个木盒,打开后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萧颂桌面上。
每一样,全是虞家通敌西海的证据,铁证如山。
萧颂良久不言。
西海藏的如此深,他作为人皇都毫无察觉,淑妃却能拿出如此多的铁证。
淑妃道:“请陛下彻查虞家。”
萧颂:“准备多久了?”
淑妃笑笑,转头瞧了一眼太子:“不多,也就七八年吧。”
从她的小侄子想要迎娶他的心上人,虞家不受宠的小姑娘开始。
“陛下也知道,臣妾当年是为何进宫。”
她只是没有存在感,但不代表不存在。
有她在,谁也休想动姐姐的孩子一根头发。
第62章 第 62 章 没疯,也不是胡言乱语……
就是可惜了, 淑妃想,时间还是不够,邱氏那边的线她还没查完, 她在宫里, 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
淑妃进宫也有二十多年了,萧颂这一天好像要把从前的事情都回忆个遍。淑妃在宫中行事总是很低调,和太子的关系没有那么熟络亲近, 但只要涉及太子的事情,背后多多少少都会有淑妃的影子。
太子能解决的事情她远远看着由他历练,太子可能解决不了的事情她提前兜底。
老四老五这两个亲生的孩子, 都不见她如此上心。
当年先皇后慕云绯死后, 慕家意图再送一位嫡女入宫,情势所迫,萧颂不得不答应, 但人选却是他自己定下的, 并非慕家选好的嫡女,而是慕家旁支一位并不受重视的女子,也就是如今的淑妃慕挽。
淑妃的入宫原因很简单,“报恩。”她当年跪在萧颂面前这样说。
她既不忠于慕家,也不贪恋权势, 她只是受过嫡姐慕云绯的一点恩惠,想替她照看留在人世的孩子。
萧颂曾于信中向离宫的慕云绯提过慕挽的事, 慕云绯确实帮过慕挽一点,但其实不觉得自己对慕挽有多大的恩情。她不赞同慕挽入宫, 但慕挽本性良善是真的,她既然下了决心,慕家又势必要有一人入宫, 这个人是慕挽的话,会更好。
淑妃进宫这么多年,当年一句“报恩”的真假萧颂还是了解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指着萧长瑜对淑妃道:“杀人的是老六。”不是太子。
淑妃:“臣妾知道。”她来之前,六皇子派来的人已经把事情给她说过了,但此事虞家针对的是太子,并非虞夫人邱氏之死那么简单。
有些后患,还是尽早除了的好。
“臣妾就是来替六殿下喊冤的,虞家通敌叛国诛九族亦不为过,六殿下砍得好。”
萧颂心说,当他不知道她是为谁出气呢?
不过淑妃其实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又道:“虞家乃太子妃母族,太子是储君,未来的一国之君,若今日不彻查虞家邱家,来日必留祸患,请陛下明察。”
萧颂:“你操心这么多,旁人还未必领情,他方才可是亲口说要辞去太子之位。”
淑妃一愣,看向萧长晋。
萧长晋是铁了心,冲淑妃一礼,又缓缓叩首,言辞恳切,没有半分含糊迟疑,“请父皇成全。”
淑妃当即否道:“不可,此时废太子另立,世人难免不会以为是受了通敌的虞家牵连,人言可畏,你日后如何自处。”
萧颂为淑妃的话震惊:“依你所言,过段时间风平浪静难道就可以了?!”重点难道不是这个太子之位?是他说当就当说不当就不当的吗?
淑妃安抚:“陛下息怒。臣妾只是觉得,太子殿下一向行事稳重,提出请辞太子之位必定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萧颂冷嗤一声,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朕自有决断。”
“证据朕会派人移交大理寺彻查,主审……”萧颂顿了下,对淑妃道,“老四主审。”
淑妃求之不得,欣喜道:“多谢陛下。”
“老六擅用私刑,禁足自省半年,其他人都回去休息。”
萧颂把他们打发走,萧长瑜留在最末,等所有人离开后复又跪下:“父皇!儿臣还有一事,要单独跟父皇说。”
萧颂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什么虞家通敌,刀斩命妇,太子请辞,都在他接受范围内,但……
“你……你……?”萧颂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感受,就像他从未想过皇位会传给老大之外的其他人一样,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他想他平安清闲一生的幺子有一天会站出来说他真的坐到了他的这个位置。
“儿臣没疯,也不是胡言乱语,父皇若不信,可以任意考校儿臣。”
这种最难令人相信的说辞,有时候说出来反而会平添两分可信度,萧颂信了三分,与他一来一往考校,在萧长瑜对答如流中又信了几分,以他对萧长瑜的了解,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水平能够达到的。
萧颂略一沉思:“所以前段时间多出来的那颗天命星是你……?”
萧长瑜:“是吧。”
萧颂语气迫切了些:“说详细些,天命星是怎么落在你身上的?”天命星一代只会有一颗,原天命星陨落,要等新任人皇的登基后在后辈之中才会诞生新的天命星,萧长瑜是怎么做到的?
萧长瑜说得艰涩:“当时……只剩下我和三哥,中洲很乱,我和三哥谁继位都不能服众,雪溪族长临终前只有我在,所以把传承托付于我,三哥说他或许可以入通天塔一试。”
他本想让传承留给三哥,让三哥继位,但是萧长泽那时抱着雪溪族长的尸体,已存死志,闻言也只是摸了摸萧长瑜的头,说了句,“听话。”然后站在通天塔下冲他遥遥挥手,说,“长瑜,以后中洲就交给你了。”
萧颂脑子“嗡”地一声。
只剩两个孩子。
确实还有个办法,皇室还可以入玄天塔血祭生求,求来一颗盛世平安的天命星。
“他……他进通天塔了?”
神祭只去通天塔前两层,血祭要去十六层,鎏金台上大小三百二十一只玉碗,须得全部以血填满,玉碗连通塔内塔外,本质上是旧历时人们用来祈求万物之主显灵的一种大阵,新历之后稍加调整,是守护神明给中洲留下的庇护。
一个人的血全放干了也不可能填满三百二十一只玉碗。
唯有放血却又不放干,源源不断将血放出,凭借意志在濒死线上挣扎着活下去,循环往复直至填满玉碗。
有记载以来,还从未有人成功过。
萧长瑜:“他成功了,我亲眼看到的。”
白玉雕砌的通天塔塔身上总是留不下岁月的痕迹,光洁崭新,那天破天荒地,在石壁上淌下了暗红的颜色,塔顶笼罩着五彩祥云,带着漂亮的微光,是万物之主认可的证明。
那天之后,中洲就有了新的天命星。
萧颂冷静过后,继续问道:“你现在同朕说这许多,是为了什么?”
萧长瑜:“儿臣自诩有几分真才实学,想要同兄长争一争这储君之位,斗胆求父皇给这个机会。”
萧颂气笑了,储君之位还有这么大张旗鼓摆在明面上争的?真不是变相在逼他同意太子所请?
“朕要是不给呢?”
萧长瑜:“那儿臣就背地里偷偷给兄长使绊子。”
萧颂信他就怪了,不咸不淡道,“重生之说荒诞无稽,朕还没说是否相信,你过来批个折子给朕瞧瞧。”
就这样,本该在重华宫禁足的萧长瑜,连着两月都在御书房给父皇批奏折,仿着父皇的笔迹。
“怎么?朕这个问题很难,终于把你问住了?”
萧颂见他久不开口,又问一遍,萧长瑜中断了回忆,松开了不自觉抿着的唇,回答道:“父皇问儿臣,淑妃娘娘为何帮我,这个问题问得对,但又不完全对。”
“淑妃娘娘并非是为了帮我,她更在意的是兄长,替儿臣求情只是顺带。”
萧颂略一扬眉,又听萧长瑜接着道:“至于儿臣为什么说这个问题对,是因为淑妃娘娘确实是我叫来的。”
而他和淑妃的目的一致,所以淑妃帮太子其实就是在帮他。
后半句萧长瑜没有说出来,他点到为止,萧颂听出来了也没有追问,只点了点头,评价了句,“能找对帮手也是一种能力。”
萧颂没再问了,萧长瑜就低下头去,重新执笔闷头批起奏折来,仿着父皇的笔迹。
……
东宫这段时间始终闭门谢客,却也并非没有客人。
淑妃娘娘怀里抱着小皇孙,逗得小皇孙咯咯直笑。
太子妃虞燕柳忧心忡忡地望着亭中人,太子和二皇子坐在那里,二殿下已经在东宫住了月余,虞燕柳虽然被邱氏谋害小皇孙的事情吓到,有些后怕,但好在孩子无事,眼下她更担心萧长晋。
见到宿雪溪,淑妃和太子妃皆福了福身,宿雪溪回礼,对淑妃道:“娘娘也在。”
“是啊,来看看小皇孙。”淑妃说着来看小皇孙,视线却落在太子妃身上。
两个孩子都不容易,她能帮一点是一点。
“雪溪族长是来找太子的吧,快去吧,亭中凉爽,太阳毒辣,我和燕柳也要回屋去了。”
亭中正在交谈的萧长晋和萧长容都并未注意到有人靠近。
“我说过了,我并不怨恨你什么,你也不必觉得愧疚。”
“兄长为人霁月光风,不会心生怨恨,我信,但是你心绪难平,心中有话,我在这里等着,你何时问,我便何时答。”
萧长晋:“我怎么不知我有话问你?”
萧长容答得就有些许无赖了:“我说了我在等啊。”
萧长容总是有一种明明很认真却总让人曲解的特质在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武将都这样,萧长晋一口气被他吊的上不去下不来:“你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萧长容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我以为兄长其实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你有这个时间在我这,不如去宫里看看小六,他……”萧长晋瞥他一眼,余光看见缓步往亭中而来的宿雪溪,起身相迎。
第63章 第 63 章 取下来,丑
宿雪溪同太子寒暄几句。
大概是萧长容来东宫住着的这个月果真形影不离地跟着萧长晋, 当下见萧长容没有要离开的打算,萧长晋直接道:“二弟……暂且回避吧。”
放在平时,这种明显有事需要回避的场合, 萧长容第一时间就会找借口离开。
他显然很想说什么, 最后又憋了回去。
萧长晋对着他离开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前后的反差让一旁看着的宿雪溪忍不住笑了下。
太子殿下在外人面前很少会有这种松懈的时候。
萧长晋回过头来,在宿雪溪的笑意中有些不太自在, 好在尴尬只是一瞬,“族长见笑了。”
宿雪溪:“哪里,两月不见, 殿下如今看上去反而自在了许多。”
萧长晋露出一点意外的神情, 随后失笑摇头,“还是族长慧眼。”
他引宿雪溪入座,“想必族长已经都知道了,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担心我, 我跟所有人都解释过了,没有人相信。”
“长容自殿上对峙之后,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同是有着上辈子记忆的二殿下,知道兄长最后的结局是自刎而死,如何能不担心。
萧长晋大概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亭边人工湖上吹来几缕风, 带着一点清凉,吹散了不少夏日带来的燥热。
宿雪溪道:“殿下也没有真的赶二殿下走。”
解释没用, 萧长晋没有强逼谁去相信,而是默许萧长容留下, 用行动告诉他。
“不是吗?”宿雪溪道。
萧长晋颇有几分感怀:“长容的身份确实令我吃惊,得知真相的时候确实也怨过。”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换了谁都不会觉得好受。
“但是最令我惊讶的是母后。”
其实他和族长并不能算是知交,这样交心的谈话很难想象发生在他们之间, 但萧长晋也说不出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就这样自然地同说出了口。
大概也是因为族长的目光和神色真的很温柔,其中并不掺杂什么同情怜悯与小心翼翼。
“我印象里母后不是这样的。”
她总是很喜欢看书,一些经史子集,寝宫里点着浅淡的熏香,桌上摆着进贡的葡萄上沾着水珠,萧长晋给她行礼的时候,她会笑盈盈地抱他在身边边坐下,喂一粒葡萄然后把书倾过来两人一起看,遇到艰涩难懂的词句便逐字逐句地解释给萧长晋听。
她掌管后宫,后宫里的规矩总是很严明,偶尔遇到宫人犯错情有可原时,总是按宫规处置,私下里又会派人接济,在宫宴上祭典上……始终端庄得体,所以她其实很受爱戴,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
萧长晋幼时的记忆里,好像从未见过她失态,只有在绣花的时候她偶尔会失神,指尖捏着绣针,久久地也不下针。
“我从前总想,如果我也能像母后那样就好了,我应该像母后一样。”
如果要说母后去世之后他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大概就是被评判太子德不配位。
但那天他忽然发现,其实他弄错了,很多事情并非对错可以衡量,规矩也不是评判一切的标杆。
只做众人眼中完美的太子,和在可控程度之内,像母后一样卸下身上的枷锁,相比之下,后者似乎也不失为一种合适的选择。
萧长晋:“如果母后知道,会支持我的。”
宿雪溪:“看来殿下是确定要辞去东宫之位了。”
萧长晋:“族长也是来劝我的吗?”
宿雪溪否了,“实不相瞒,”他说,“我是替六殿下来的。”
萧长晋正了正神色,萧长瑜这两个月一直在禁足中,本该在重华宫,他却听闻长瑜一直被父皇暗中带在身边,听宿雪溪这般说,估摸着他九成是从宫里过来,便问道:“长瑜可还好?”
“劳殿下记挂了,一切都好。”
“陛下替我寻了个差事,给六殿下做个半路师傅。”
“今日我来,一来是想问问殿下的想法,既然殿下心意已决,便替六殿下向他的兄长讨个人情。”
“六殿下初涉朝堂,殿下觉得如今的朝堂局势,他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萧长晋十分意外:“我以为会是长泽。”
提到萧长泽,宿雪溪弯了下眼睛,“不会,长泽志不在此。”
萧长晋不由得怔了下,神思被带偏了一瞬,在想老三真的很有福气。
“小六聪慧,很有韧性,想要获得支持,缺的只是时间。”刚好,他要辞太子之位,也该同亲信们交代一番。
他虽辞太子之位,但朝中势力仍在,大部分亲信他是有把握说服的,小六有他的支持,能更顺一些。
宿雪溪觉得很难得:“‘聪慧’这个词,不常听到大家用在六殿下身上。”
“我若说长泽……”萧长晋顿了下,一个同样不常用在萧长泽身上的词在他嘴边转了两圈又咽回去,萧长泽如何,雪溪族长比他清楚。
“月妃娘娘还是过分谨慎了。”萧长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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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长泽忙了一天,回到府里才得知午后宫里送来了圣旨。
他拿着圣旨一字一字地读过去,好像不认字了。
“父皇这是何意?我听管家说父皇还召见你了?”
雪溪面前桌子上摆着白瓷花瓶,含苞欲放的各色花枝零散摆在桌面上,他好像跟萧长泽学了个不太好的习惯,但确实心情不错。
一一剪好花枝,剪掉冗余的枝叶,再插进盛好清水的花瓶里。
“嗯,陛下知道了长瑜的事情,让我给长瑜担个师傅的名。”
萧长泽跟着他缓下来,坐到一旁,拨了拨桌上的花枝,挑了一枝水蓝色的花,三两下就薅秃了叶子:“为何?长瑜还需要学什么?”
雪溪垂眸挑花:“是在为长瑜铺路。”
萧长泽把花别在雪溪耳侧,在雪溪闲闲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拿花的手,手里的花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忙得很,最后干脆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
雪溪:“……”
“取下来,丑。”
萧长泽干巴巴道:“哦。”
“真的丑吗?”配雪溪其实挺好看的,雪溪配什么颜色都好看。
雪溪不答,冲他摊开手,萧长泽把花放在他掌心,没过脑子地问道:“铺什么路?”
雪溪把那一株蓝花插在了正中央,抽走了原本大红色的凤凰花,换了周围星星点点的小花衬托着,相得益彰。
他把今日之事同萧长泽说了,“我从东宫走后给陛下回了话,看陛下的意思,应当是默许了。”
第64章 第 64 章 谁知道是不是新婚之后都……
那日之后, 又过几日,东宫不再闭门谢客,太子拜访了他的几位心腹朝臣。
休沐多日未曾路面的二皇子殿下去军营练兵去了。
四殿下主审的谋害小皇孙一案告一段落, 从虞夫人邱氏和她的嬷嬷, 到虞家邱家,还牵连出两个朝臣宗族,通敌西海罪证确凿, 秉呈人皇后,被一一处置。
西海野心昭昭,朝野震惊。
一众朝臣在朝会上对此事各抒己见, 想法大同小异, 基本都是要对西海加强警惕,早做应对。
散朝后,得人皇授意, 丞相牵头, 联络各部重臣,秘密草拟了一份对西海之事的应对之策。
递交之后人皇细细读过一遍,不甚满意,与丞相逐字逐条议修改方向。
丞相回去之后带着人连夜修改,结果人皇还是不怎么满意。
丞相又把内阁几位元老请来一道参谋, 中途有一位元老隐晦透露一句,陛下似乎已经授意各方开始暗中行动了。
方案尚未完工, 明白此事紧要的丞相捏了把汗,赶工后再次递交, 人皇只粗粗读过一遍就放在了一旁,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诸位爱卿辛苦了。”
丞相福至心灵, 委婉试探询问递了个台阶。
人皇陛下难得犹豫一番,最后还是将案头上的一份奏疏给了丞相。
工整规矩的簪花小楷,笔锋中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锋利之感,同样是应对之策,这份奏疏条分缕析,内容细致到内政外交、市井九流、朝堂后宫、前线后援等等,无一不是周到犀利,直切要害。
丞相和各部重臣捧着那份奏疏互相传阅,连连惊奇称赞,询问陛下是出自一人之手?是何人所写?
人皇陛下笑而不语。
次日,朝臣们发现,他们递上去的奏折上朱批笔迹换了,很是掀起了一阵朝堂风浪,但又没有持续太久,看过奏疏的朝廷重臣们心照不宣,隐隐有所预感。
只不过,翻遍六位皇子从前的字迹,也没找到一个相似的,六皇子的字倒是有些像,可惜缺了点风骨。
三皇子府的日子依旧平静如常,一次意外,雪溪最近又多了一项新的爱好。
制香。
其实最开始不是想要制香,而是萧长泽从五弟那里淘来了一些稀罕的小物件。
五皇子萧长祁就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萧长瑜还没有被禁足的时候送了他一条狼狗,很大只的,有点凶,但是对主人很听话,听说这种大型犬都通人性,萧长祁挺喜欢的,起名金岁,这几个月去哪都喜欢带着。
萧长祁送萧长泽那些小物件时,他的桌面还有一个黑黑硬硬的物什摆着,方块状,带着点浅淡的香味,应当是什么香料。
萧长泽以为这个也是送他的,拿起来闻了闻,夸说挺好闻的。
萧长祁解释说是从一位远行客商那里得来的,据说是块香料,但是拿回来当天金岁凑上去舔了下,当场就发了狂,五六个侍卫上去险些没摁住,萧长祁还没来得及细研究,如果三哥喜欢可以拿回去,但是最好还是让香坊有经验的师傅来鉴别一下其中成分。
夜里萧长泽拿回去给雪溪看了,雪溪不懂香料,有些好奇研究一会没有闻出什么特别的就暂时放下了。
入夜时下了雨,暴雨来又急又快,雨花打进了开着的窗里,落在桌上,沾湿了那香块,萧长泽没在意,只关了门窗,又用帕子给那香块吸了吸水,连桌子上的雨水一并擦了去。
而后本打算就着雨声念一段闲书哄雪溪入睡的萧长泽,不知怎么的就放纵了自己,直把雪溪折腾到天明,被扯坏的衣服随意扔在地上,不像样子。
前世萧长泽也不是没有过这种胡来的时候,初成婚的时候互相还不是特别了解还会矜持克制一点,虽然折腾到后半夜的话论程度怎么也算不上多克制。成婚两个月那会把雪溪的脾气摸准了七八分,发现雪溪从不在这种事情上拒绝他,直接领着人去郊外山顶的温泉别院避暑,在门上落了锁不许人打扰,整三日才取钥匙放雪溪手心。
雪溪盯着自己雪白的腕上缠着的红绸带子眼前还有些模糊,随便动一下脚踝上绑着的铃铛就叮当响几声,他握着钥匙还有些疑惑,半晌才勾了下萧长泽脖子,带着几分倦意把额头抵着他颈窝靠了下。
那钥匙大约是没拿住,顺着萧长泽衣领滑进了衣服里带来一阵凉意,好生让萧长泽忐忑了一番。
而后才听见雪溪低声笑了下,道:“三殿下真是。”
好似撒娇又没有娇气的意味,好似埋怨又不见生气,意味不明的寥寥几个字,只让萧长泽听出了摸不到底线的纵容。
他自诩不是个细心的人,却也没漏掉,雪溪真没问他要过钥匙,连锁都没在意过。
雨声一夜未停,萧长泽听了一夜的暧昧的雨声,觉得自己这一晚上大概比五弟的狼狗还要疯,好像回到了温泉别院那几日,如果不是府上下人来问今日还上朝去吗,这雨大概要接着下。
雪溪阖着眼睛,唇色是被反复蹂躏过的水红色,身上压着个人,侧脸还陷在柔软的被子里。
萧长泽视线缓慢移动,脑子有点木。
脖子、肩膀、手腕、后背、腰侧、大腿、小腿、脚踝……
雪溪肤色真的浅。
然后萧长泽发现自己好像仍旧意犹未尽地想要更多。
他捂了下脸。
我是疯了吗?他想。
闻到手上一丝熟悉的香气,比他拿着香块闻的时候要浓烈许多,捻了下指尖,身体给了不受控制的反应。
雪溪眼睫微动,睁开眼睛,手掌贴在萧长泽腰间,神情看上去有些疑惑,声音有些哑,“你今日告假了?”
萧长泽五指插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俯下身亲了亲他的眼睛,“没有,今天不去了,也不做别的,你睡一会。”
经过一夜,香料的作用弱了很多。
萧长泽哄他再睡一会,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撩起床幔下床,径直走到桌前,一把抓起桌上香块,怒气冲冲扔出了窗外,关窗的时候力气没收住,发出“哐当”一声响。
雪溪听见声音,最后还是起身,撩开床幔往声音的方向看了眼。
萧长泽光组织语言组织了半晌,可惜没想出合适的话,选择坐到雪溪边上,让雪溪靠着自己躺着。
雪溪浅浅笑了声,“我还以为……”
萧长泽:“嗯?”
雪溪只说了半句,枕着他的腿又睡了。
萧长泽好奇后半句,又怕打扰雪溪休息只能暂时按下。
雪溪把香块捡回来,找了香坊师傅研究,在香坊师傅的解释下对香料萌生了一些兴趣,要了些制香调香的书回来看。
萧长泽捣乱获得雪溪的关注,如愿追问到了雪溪早上未尽的后半句。
他诚恳地说:“我以为你十辈子没碰过我了。”
萧长泽:“……”萧长泽咬了咬牙,总觉得雪溪想的应该是他重生之后憋得太久了。
雪溪点了点他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点的刚好是萧长泽咬牙的位置,他道:“谁知道是不是新婚之后都要来这么一遭。”
萧长泽一愣,心跟着像被温水泡化了一样。
是他们重来一次依旧不想更改的过去。
他拨了拨雪溪侧脸散落着柔软的额发,别在他耳后,半开玩笑道:“那不还得再来两天。”
雪溪眼睫下意识颤了下,而后闲闲抬眼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判断他说的究竟是认真的还是玩笑。但认真或者玩笑他又都无所谓,他靠了过来,他总是很喜欢贴着萧长泽颈窝的位置,无论是对向坐着的时候还是同向坐着的时候。
萧长泽又喜欢让他坐在自己腿间,雪溪个子并不矮,但这样的姿势足够萧长泽从后面环抱着雪溪的腰时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还方便各种小动作。
可以摸到雪溪的腰,也可以方便地一根根捏到雪溪的手指,还可以嗅到他发间的清香。
他再次学会放任自己的贪心,想把人融进骨血里才满足,怎么亲昵都不够。
雪溪拇指指尖抵着萧长泽的手心,握着他的手闭上了眼睛,他享受萧长泽各样的亲密,会让他有种从前从来不会有的踏实感,被接住,被死死抓在手心里的感觉。
生死不弃于人间。
萧长泽爱他。
他知道。
第65章 第 65 章 他打你了???
临近九月, 柳闻南带柳陈笙到三皇子府上来拜访,府上管家引路到水榭来,宿雪溪正在调香。
因为有了经验, 怕再制出什么奇怪的不得了的味道, 雪溪选在了四面可以开着门窗透风的水榭里,桌上分类摆着各种晾干的香材,研钵旁边是瓶瓶罐罐, 是他对着香料配方装着磨好的香粉。
“你现在也有心思养花了。”柳闻南从府门口到内院,一路过来种着各种花花草草,枝头争奇斗艳千姿百态。
柳陈笙在外面看花看得两眼放光, 主要是因为瞧见其间好几株花都是稀有少见的草药, 心头痒痒的。
“快坐,长泽养的。”宿雪溪笑道,“我还在学。”
柳闻南连着几个月要么在占星要么在面见人皇, 也没闲着, 有日子没见宿雪溪,乍一听不带姓的“长泽”两个字从宿雪溪嘴里说出来,眼白在眼睛里飞了一趟,克制地收敛了一下在宿雪溪跟前蛐蛐萧长泽的心。
三皇子殿下这段时间在外的名声口碑有所好转,但是对柳闻南来说, 宿雪溪成婚,始终还是让他意难平。
不过柳闻南也不至于把自己憋得太难受, 他坐下来,道:“你还跟他谦虚上了, 养个花有什么难,不就埋土里浇浇水。”
此话一出,宿雪溪还没说什么, 先换来酷爱种草药的小侄子的白眼,柳闻南眼尖,跟着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什么眼神。”
柳陈笙:“早就说了种花是有讲究的!你养了多少了就不能总结点经验吗。”
柳陈笙自小占星术天赋十分出众,家人对他寄予厚望,结果半途迷上了医术,闹着要学医,和家里闹得很僵,他爹软的硬的都上了,怎么都说不通,最后气的要把人逐出家门,差一点点,就要逐出家谱了。
柳闻南当时是家主,是在他堂兄准备把柳陈笙从族谱里除名时得知的此事。
他闻讯赶来,当中调和,决定把孩子带在身边养。柳陈笙脾气倔得很,被老爹打了好几顿也不松口,柳闻南那时比他大不了几岁,自己也没养过孩子,把人带回去,思来想去反复斟酌,最后给柳陈笙在家里开了一方药圃,但要他养好伤才给他。
学学看吧,万一呢。
柳陈笙本来就对这些感兴趣,学起来很快,但柳闻南就不了。为了用行动表示对柳陈笙的支持,他也跟着埋了个种子,结果半年过去,柳陈笙的药圃里药草都开花了,柳闻南的还没发芽。
后来他又问柳陈笙要了株苗,已经有大半年,柳陈笙那时就没有了最初那个抵触的劲,安安心心在一边学医一边学占星,听到小叔的要求本来想说他不用这样了,最后还是挑了株长得最好也最好照顾的药草,最漂亮的花盆载好给柳陈笙摆在屋里。
结果柳闻南堪比植物杀手,养来养去养的叶子卷曲,根茎黑黑的烂在地里。
柳陈笙眸光青幽幽的,柳闻南有点心虚,摸不着头脑地说:“我浇水了啊。”
柳陈笙十分心痛,并决定从那之后再也不分给他养任何一株,柳闻南非要养,柳陈笙就从野地里挖野草给他养。
柳陈笙认为受到了蔑视,很有骨气地放弃了这项技术,但仍旧固执的认为浇浇水就行。
柳闻南:“帮谁说话呢。”
柳陈笙“哼”了他一声,给小叔留了点面子。
“这是什么?你最近在研究什么好东西?”柳闻南坐了下来,没再讨论什么种花,随手拿起一个瓶子,打开来,一点瓜果的淡淡清香,不太明显。
宿雪溪:“小四合香,要点来闻一下吗?”
他说着,伸手接过了柳闻南手里的香。
柳闻南无意中注意到他手腕上一整圈尚未全然消退的红痕,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他的手,“这是什么?你受伤了?!怎么弄的?”
宿雪溪有些尴尬地抽了抽手,奈何柳闻南不肯松手,只好把衣袖往前扯了扯,遮住印记,道:“不是……”
柳闻南掀起袖子来,入眼就是斑驳的痕迹,没有过任何情事经验的且未氏族长来回检查了两遍,大怒道:“是不是萧长泽干的,他居然敢虐待你?!”
宿雪溪:“……”
和好友谈论这个话题显然超出了宿雪溪游刃有余的范畴之内,他不太自然地解释道:“不是,他没有,你误会了。”
柳闻南哪里会听,他看到宿雪溪脖子上被衣领盖住的印子,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火气正上头没有细想,扒拉了下宿雪溪的衣领,露出斑斑点点的红痕,“他不会还掐你脖子——”
萧长泽有没有掐宿雪溪脖子,柳闻南不知道,但他现在好像真的被掐脖子了,他也不是真傻,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脸色蹭一下涨红,像个烫熟的番茄。
给宿雪溪把衣领往上拽了拽,柳闻南看天看地看左看右,“那个……哈哈……你点个香吧。”
宿雪溪低头点香。
柳闻南坐回原位,低头抠了抠手指,脑子里循环着四个大字——“我是蠢吗”。
柳陈笙两手托着腮在安静的氛围里忽然笑出了声,又在两个大人怀疑的眼神齐齐看过来的时候,一脸单纯地问:“小叔,你害怕三皇子啊。”
柳闻南瞪了他一眼。
柳陈笙:“那你为什么不帮雪溪哥哥?”
柳闻南:“叫叔叔,差辈了。”
柳陈笙撇了撇嘴。
宿雪溪还算熟练地点了香,清甜的香味飘了出来。
柳闻南吨吨灌了五杯茶,等脸上的热度退下去了,才开口说了来意,“今年神祭,人皇要我随行,我接下来要准备很多东西,顾不上,让小胖子在你这住上一段时间,等——”
他顿了下,看了眼柳陈笙,“不用特别照顾,给口吃的别饿死了就行。”
柳陈笙:“……”
柳陈笙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屁话,我不是你最爱的小侄子了吗”的眼神谴责着他。
柳闻南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
宿雪溪自然是没问题,他道:“西院那边空着,我让管家领他过去。”
柳陈笙跟着管家走了,柳闻南起身,“不耽误你太多时间,我得回去了。”
宿雪溪跟着起身送他,柳闻南边走边道:“他虽然能说,但是其实有点闷,也不怎么爱出门,如果可以的话,偶尔跟他说说话,放他出去玩玩,有点路痴最好让人跟着。”
“他的行李没带多少,但我要离开不止一天两天,一会让人把他那些药杵,罗盘什么的送过来。”
“前阵子堂兄传信说奶奶病了,我这边脱不开身,放他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这几天看他自己一个人把几封家书翻来覆去的看,偷偷抹眼泪,好在早上有信说奶奶已经见好,我估摸着他肯定得回个信,你府上要是方便,让门房帮着寄一下吧。”
“以往都是我帮着寄,他自己写肯定倔得不肯写给他爹,但不留他爹的名恐怕送不到家里,他也就是嘴硬,要是真这样,你帮着套个封,落个柳家的名,省的收不着回信又得难受。”
“之前六皇子在我们那住了段时间,俩人玩得挺好的,上个月小笙听说他被禁足在宫里了,跟我念叨了很多次,人皇任你为六皇子师傅了,你要是能见着六皇子,带两句话回来给他,见不着……见不着就随便编点哄骗他两句吧,省的他天天惦记。”
柳闻南絮絮说了很多话,两人停在了门口,他好像还有很多没有交代完。说多了也嫌自己啰嗦,但又忍不住,“臭小子也不知道在哪学坏了,知道的比我还多。”
宿雪溪以拳抵唇掩了下笑意,柳闻南注意到他在笑,“你还笑!那臭小子明显是听出来了故意挤兑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