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干嘛?”江濂纳闷。
薛三说:“给你拿礼物。”
“哦。”江濂总算提起些精神,支着下巴问薛三:“你是不是喜欢我哥?”顿了下,“我是说那种喜欢。”都分化了,保不齐会想这事。
薛三怔住,抿紧唇看着他。
“我哥那么好,不喜欢才稀奇吧,”江濂蛮无所谓道,“我没意见,舅舅肯定也没意见,只是想到舅舅和舅妈离婚是因为舅妈不愿受束缚。”
“你觉得哥和舅妈像吗?”
薛三蜷紧手指一言不发,心里却掀起一阵浪潮。
“我觉得爱情最没用,”江濂捏着叉子戳了戳果肉,语气透露出一股厌恶:“除了变成枷锁困在人,没有任何好处,最后大概率会闹得一地鸡毛。”
上一辈荒诞的爱恨给他留下太惨痛的代价,江濂无法正确看待爱情,也因为不懂让他在未来吃尽爱情的苦。
但当下,他看着眼前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劝道:“别把你们的关系走窄了。”
薛三沉默,甘甜的蜜瓜瞬间索然无味。
“当当,”连睿廷抱着一个礼盒回来,捧到江濂面前,“笑一个。”
接过礼物,江濂配合地牵起一个笑:“谢谢。”端详几眼盒子,说:“你分化休养还有心情给我准备礼物?”
“正因为休养有很多时间啊。”连睿廷笑眯眯道。
“哦。”收到礼物很难不开心,江濂当即拆起包装,连睿廷搭了把手,边讲解怎么玩。
薛三心不在焉,手指揉卷着包装纸,不断地回想江濂的话。
连先生说别把陪伴错误当成爱情,好像所有人都认定他们两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细想他们的相处确实没有边界,同吃同住,他知道他的一切心事,他也知道他每个行为背后的想法。
他们太近了,近到发生任何事都情有可原。
唯独爱情不可以轻易沾染。它独占,狭隘,也无私,永恒,浓烈,也短暂。
甜蜜如赵靖和阮蓁的每一段恋情,爱时难舍难分,不爱时抽刀断水。
惨淡如他父母,相看两厌,彼此怨恨,却被生活和孩子捆在一起不得解脱。
每逢吵架,母亲总要拿年轻时如何为了父亲否决家里的安排说事,骂自己眼瞎,骂父亲辜负了她。
起初父亲不作声,多听几句就开始讽刺母亲见个男人就要死要活,非要跟他,怪得了谁。
信奉爱情的,为它谱写赞歌,不信的嗤之一句,结果都那样。
薛三拿不准究竟要怎样妥善对待这份萌芽的悸动,他唯一确切的是,不想和连睿廷分开。
揣着犹豫,睡前薛三问了连睿廷一个问题:“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会不要我吗?”
很狡猾的问题,朋友和爱人并不冲突,他明明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待在连睿廷身边。
薛三想,他还是有私心的。
连睿廷在黑暗中摸到薛三的脸,不答反问:“你呢?”
薛三怔了怔,“我不会有爱人。”
“只是你还没遇到,等遇到了,说不定就干柴烈火一头栽了进去。”
“不会,我肯定。”薛三强调,“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薛三记得他刚来连睿廷身边,心中唯一的念想是,干活吃饭,不然就去死好了。
那时候决不会想到喜怒哀乐之类的情感,也想象不到有一天会被这些情感困扰。
如果没有连睿廷,他的人生主旨仅仅是活着。
薛三说得笃定,连睿廷鲜见地没有理会,坚持问:“假如。”
没法假如,气氛一下僵硬起来。
片刻,薛三无奈叹气:“我先问你的。”
连睿廷翻身平躺,望着黑沉沉的天花板。
安静一会,他倏然翻回去,捂着薛三的后颈,一字一句道:“任何任何假设,我永远不会不要你,不许再问这种话。”
他亲了亲薛三的额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陪我长大,三儿,你是无可替代的,明白吗?”
连睿廷并非不懂薛三的不安。
在此之前他们习惯了对方的一切,睡前闭眼,醒来睁眼,形影不离,也约定会一直这样下去。
少时不知爱恨,只以为陪伴便是所有。
可随着年岁增长,两人的关系来到一个奇怪的节点,原本平坦顺遂的原野,突然冒出一堆毛茸茸的嫩芽,它脆弱得一掐就断,又坚韧得迎风昂立。
连睿廷面对这些嫩芽会欣喜,也会不知所措,它会长成什么样,又会给这片原野带来什么。
是一季短暂的美丽,还是四季长留的灿烂?
连睿廷茫茫然,只能先给它披上一层薄膜,小心呵护着,且行且看。
重回学校,连睿廷分化成alpha属实让一群人失望一群人惊喜。
暗示性的巧克力和情书堆在抽屉角落,下场无一例外是分给其他同学,或者搁置在桌面等主人领回去。
连睿廷和分化前没什么两样。
遇到有人向薛三示好,他仅是愣了一下,揶揄两句就自觉避开。
少年尚未学会圆滑,喜怒皆在脸上,平日薛三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架不住长得不错,有人就吃高冷帅哥这一款。
薛三望着连睿廷慢腾腾走远的背影,视线回到约他打羽毛球的omega身上,盯着他,直到对方脸颊泛起绯红。
“我不喜欢打羽毛球。”薛三撂下一句,提步就走。
omega叫住他:“别的也可以,你喜欢什么?”
“什么都不喜欢,别来烦我。”
回到座位,连睿廷正埋头写作业,见他回来,把书本往他面前一推,“解出来了。”
薛三没看题目:“你为什么先走?”
“怕你不好意思答应。”连睿廷慢腾腾回道。
“你希望我答应?”
“这是你的自由,三儿。”
薛三低头面向题目,半响,捡起笔一言不发地写起来。
不久后的某天中午,课桌上多出一卷画。
连睿廷打开画卷的第一眼,所有色彩仿佛凝聚成一根棒槌,在他的心鼓轻轻敲了一下。
重彩海面单单一笔白色的船,月光倾吞着浪潮,浪潮巅覆着夜空,小船飘飘摇摇,谁也奈何不了。
画作一角写着一行字“三点十五,画室见”。
连睿廷卷起画,对上薛三欲说还休的眼神,顿了顿说:“我去看看。”
三点十五,体育课。
连睿廷拿着画卷如约来到画室,里面只有一个人坐在画架前打型,熟褐色的线条勾勒出一副经典静物构图。
他没出声,抱胸倚靠门框默默注视。
不到一分钟,男生扔下画笔,转头时脸上的不耐烦在触到门口的身影,立即消散得无影无踪,变脸似的换上压抑着喜悦的娇矜:“你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连睿廷点了两下画纸,弯唇:“怕打扰你。”
男生这才站起来,隔着一段距离和他说话:“赴约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你不出声我以为你迟到呢。”
“万一是我不来呢?”
男生昂起头,神气又骄傲:“你一定会来。”
连睿廷笑了下,捏着画纸不动如山,就这么静静望着他,带着一丝审视。
安静片刻,他迟迟没有表示,男生有些着急:“你为什么不过来?你都来了,难道不是同意交往的意思吗?”
连睿廷委实惊讶:“是这个意思吗?我只是礼貌赴约,来看看画作的主人。”
“我让你失望了?”男生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往前走了两步,好让他看得更清楚。
他特意穿了一身高腰裤搭配修身白衬衫,发型精心打理过,身段样貌足够出众。
“我认为我们很配,门当户对,我查了我们的匹配度,73%,很高了。”男生说,“你没理由拒绝我。”
连睿廷笑笑:“你之前可是看到我就走。”
男生是杨家老二,他们在宴会和走亲拜友中见过很多次,私下交集却几乎为零。
这样一个人突然说想和自己交往,诚然暗恋是大多数少年的必修课,仍然让人觉得奇怪。
杨许和噎住,郁闷道:“你也没有主动找我啊,而且。”他又向连睿廷走近两步,“我一直在等你分化,万一你分化成omega怎么办?”
连睿廷仍旧不为所动,杨许和指向他臂弯里的画卷,挟带一股势在必得开口:“你会被画吸引来,不就说明我们心意相通,能够互相理解吗?”
连睿廷晃了晃画卷,垂眸沉思,脚步依旧没有挪动分毫。
“行不行啊?快点说话。”杨许和已经走到他跟前,仰着头,神情有种好不容易放下姿态的委屈。
赵靖说爱情是一束烟花炸开的感觉,连睿廷认真揣摩看到画以后的心情,是那种感觉吗?
他骤然攥紧画,迎着杨许和希冀的眼神,字到嘴边辗转良久才吐露出来:“行,试试。”
第67章 彩虹19 我只是在想三儿
“三儿, 谁惹你了?”
赵靖一屁股坐在地上,篮板反弹到地面的篮球无人问津,兀自回弹, 啪啪啪, 掩盖住他的气喘吁吁。
这场篮球,薛三打得又急又凶, 每次投篮恨不得砸碎篮板, 赵靖本意只想放松一下,硬是打出NBA的节奏。
薛三没吭声,捡起篮球拍了两下, 扔进篮筐。
“话说, 睿廷去哪了?”陈思域问。
薛三弯腰捡球的动作一顿,起身望向画室的方向, 篮球霎时脱手掉到地上, 再次无人问津地回弹。
众人注意他的举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连睿廷和杨许和手牵手朝他们走来。
“我靠。”赵靖腾地站起来,冲那两人喊:“什么情况啊?”
到了跟前,连睿廷松开杨许和的手, “如你所见。”
韩墨打量杨许和两眼,说:“这么突然?”
杨许和挺起胸,“我和睿廷匹配度不低,一见钟情合情合理。”
陈思域促狭:“谁对谁一见钟情?总不能是睿廷吧?”
杨许和梗住, 瞥了眼连睿廷, 小声嘀咕:“都一样。”
连睿廷捡起薛三旁边的篮球,投了个篮,下巴向赵靖抬了抬, “你不是说爱情就是一瞬间的事吗?”
“话是这么说,”赵靖觑着他旁边木讷的人,欸了声:“好吧,确实谈不上逻辑。”
对于连睿廷突然和杨许和在一起,大家调侃几句,没太当回事,继续打起球。
杨许和不善运动,在一旁看他们玩,很快发现两个人有点反常。
一个是薛三,他知道薛三和连睿廷关系特别亲密,不过现在人已经是他的,勉强忍一忍——
不行,改天得让连睿廷和薛三保持距离,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跟对连体婴似的。
另一个是贺昭,阴着脸,好几次向他投来敌意的眼神,莫名其妙。
杨许和努力忽略他们两,专注看连睿廷。
更早,早到他也说不出具体的时间,但凡连睿廷出现,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追随对方的身影。
连睿廷弹琴,连睿廷低头和人说话,连睿廷画画,连睿廷打球,连睿廷唱歌……
“小四哥”的每一场演出,都是他睡前必看的视频。
先是父亲常提及连家的孩子,口吻欣赏。
再是母亲和姨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讨论他以后的结婚对象,说来说去,连睿廷都是不错的人选之一。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连睿廷会不会分化成alpha。
现在他分化成alpha,难道不是天意吗?
杨许和越发自得,下课铃响起,他立刻走到连睿廷身边,抬手给他擦汗。
连睿廷怔愣几秒,拿过他手里的纸,莞尔:“谢谢。”
“不要这么客气。”杨旭和嘟囔。
“好的,走啦,回教室了。”
教室内,杨许和坐在前座,一边翻连睿廷的书本,一边碎碎念:“有不会做的吗?你放学等我吗?你想考哪所大学啊?……”
连睿廷小口喝着水,间或回答一两句。
薛三说是上厕所,还没回来。
前桌先一步回来,杨许和只好腾出位置,在桌旁迟迟不走。
他已经收到罗德岛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有很多心思和时间用来谈恋爱。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杨许和才不得不离开。
前桌回头问连睿廷:“他该不会是你对象吧?”一堆鸡毛蒜皮的事。
“嗯哼。”
“我去,我还以为你和薛三一对呢。”
薛三恰巧回来,听到这句话,转头看连睿廷,对方却目不转移,打哈哈混了过去。
晚餐是三个人一起吃的。
结束后,杨许和要连睿廷陪他去买橡皮。
薛三盯他片刻,端起自己和连睿廷的餐盘提前走了。
杨许和:“……”
他撅着嘴对连睿廷说:“能不能别老让他跟着我们啊,哪有约会带电灯泡的。”
连睿廷目送薛三消失于食堂门口,随口问:“吃饭也算约会?”
“当然,只要我在就是约会!”杨许和想了想,刚开始不能太强势。
他缓和语气:“本来你们相处的时间就很多,分给我完整的时间嘛~”
“行,”连睿廷漫不经心地答,“去买橡皮?”
晚上放学,一路上连睿廷忙着回杨许和的消息,薛三支着头看窗外,车内第一次这么沉闷。
司机:“你们两闹矛盾了?一句话不说。”
连睿廷打字的手停滞,偏头看薛三,这会轮到薛三不回视。
玻璃窗倒映着薛三绷紧唇线的下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的眼睛像迷路的小狗。
连睿廷关掉手机,仰面向后靠:“没有,刷题累了。”
“要不要给你们放首音乐放松一下?”
“好。”
成长代价是什么?是两个不分彼此的伙伴,渐渐有了难以言说的心事,还是两个说好一辈子不分开的伙伴,开始踏上两条不同的路?
以前连睿廷觉得他和薛三的感情是世界上最纯粹的东西,舍不得,也害怕它变得不再纯粹。
事到如今,是继续装聋作哑任其发展,还是斩钉截铁就此打住,抑或者把边界往外挪一挪?
人生第一道难题就这样横亘在他们中间。
回不回卧室?
一碗馄饨搅成面片汤,薛三还没拿定主意。
按理应该分开的,都有对象了,他只是朋友亲人。
没有那个朋友或者亲人会一辈子睡一张床。
枕边人是恋人,是伴侣,唯独不是他。
或许人长大注定要失去一些模糊不清的东西,明晰身份界限,任何人都是这样的。
薛三一口闷掉面片汤,碗放进水槽里,站定许久,在出奇寂静的厨房,暗暗告诉自己要知足。
第二天早上,连睿廷走出卧室,隔壁房间同时打开门,迎面对上,他率先扯出笑:“早上好。”
“早上好。”薛三平静回。
他们的默契再一次发挥作用,谁都没有提分房的事。
“上午有数学测验,你昨天的题目看了吗?”
“嗯。”
“中午杨许和想去校外吃饭。”
“好。”
于是中午薛三罕见地独自在食堂吃饭。
其实可以找前桌或者赵靖陈思域,但没心情,嫌麻烦,一个人更自在。
而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高考倒计时,赵靖和陈思域申请了国外的大学,在学校待的时间不多。
韩墨林成沛贺昭忙成狗,偶尔才会约薛三打球放松一下。
至于连睿廷,杨许和初谈恋爱,沉浸在甜蜜中,格外黏人。
每天至少要见一面,信息要及时回,休息日看画展,写生,看电影,逛游乐园……什么都要体验。
他们在绘画上有很多共同话题,看个展能侃侃而谈一晚上,解析创作几乎别无二致,经常就某个流派的观点一拍即合。
有一次薛三旁听,见他们突然会心一笑,他意识到自己果然只适合当个朋友。
没理由妨碍连睿廷拥有更懂自己的伴侣。
端午节赶上高考,有五天假期。
放假当天一放学,薛三背着包,打了一辆车直接去武馆,连家都没回。
连睿廷坐在自家车上,那辆出租车已经融入车流,远处火烧一般的晚霞沉入天际,华灯点亮夜幕,一颗晚星孤零零地爬上来。
“睿廷,你和小三闹矛盾了吧?这几个星期看着生分了些。”司机启动引擎,透过后视镜看他。
“我要说没矛盾您信吗?”连睿廷郁闷道。
“哈哈哈信,”司机说,“我女儿这个年纪也是,突然就不爱说话,整天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不让别人进去,女孩子家的心事,过个一两年就好多了。”
“是吗?”
“是啊,青春期嘛,越是亲近的人越不好意思,你和小三从小的情分,没那么容易散。”
连睿廷叹了一口气,没再作声。
但愿吧。
假期第一天,杨许和来找连睿廷,正巧江濂过来小住。三人去环球影城看了大半天人头,回家打游戏。
第二天,杨许和问连睿廷去不去爬山,连睿廷以人多为由否决了。
江濂颇有深意地审视他哥,假期又不是没出去玩过,什么时候嫌过人多?
不过去哪无所谓,他就没吭声。
然后他们在家看电视打游戏。
第三天,哥俩在家看书写作业,弹《悲怆》三乐章。
第四天,杨许和兴致勃勃说想去露营写生,人应该不多了。
连睿廷没好意思再拒绝,收拾收拾准备跟他出门。
“弟弟去吗?”杨许和客气地询问,眼神充满暗示。
江濂暗暗白眼:“我回家。”
杨许和微微一笑:“那下次再一起玩。”
走前,江濂想了想问:“三哥什么时候回来?”
“三儿没说,可能明天吧。”
车上,连睿廷捏着手机打转,心里惦记薛三,这几天对方愣是一条消息都没回,也不知道在干嘛?
要不是师娘说薛三确实在武馆,他都要怀疑对方出事了。
“你叹什么气?”杨许和不高兴地说,“有这么不愿意出门吗?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出去玩呀。”
连睿廷:“你很关注我吗?”
“就一点点,”杨许和傲娇道,“偶尔。”
“好嘛~”连睿廷语气懒洋洋,“没有不乐意,”顿了下,“我只是在想三儿。”
杨许和垮了脸,推他一把,“和我在一起别想其他人,尤其是薛三。”
“为什么?”
“你说呢?”
“我不知道~”
杨许和瞪他,连睿廷噙着笑。
“我听说他是连叔叔找的孤儿,”杨许和观察他的脸色,斟酌地说,“以前你在国外没伴,现在长大了,其实……”
连睿廷敛起笑,定定看着他,声线无一丝起伏:“其实什么?”
“没什么,”杨许和赶忙挽住他的胳膊岔开话题,“我订了山上的农家乐,晚上可以在那住一晚。”
“露营不应该睡帐篷吗?”连睿廷淡淡道。
“啊?有很多虫子吧,不安全,农家乐很方便的,你想睡帐篷?”
“都行,听你的。”
连睿廷没作纠结,完全顺从杨许和的意思,对方立马又开心起来,伏在他的肩头小声说:“下个月我发情期,你可以标记我吗?我是说临时标记。”
“可以~”
杨许和抱紧连睿廷的胳膊,抿嘴羞涩一笑。
连睿廷反手摸了下他的头,瞥了眼手机屏幕,转头看向窗外,心里叹气,三儿究竟在干嘛?
“三儿,拿那个桶过来!”
薛三提起田埂边装满农家肥的塑料桶,走到师娘身边,拿过她手里的长勺:“我来吧。”
“行,泼完这桶了事,我去街上买点牛肉。”师娘把施肥的任务交给他,拎起另一个空桶,迈一步回过头:“忘记跟你说,睿廷昨天问你了,你手机关机了?”
“嗯,我等下回他。”薛三头也不抬地说。
“好,记得哈。”
施完肥,薛三清洗干净塑料桶,放好工具,从厨房拿了一根新鲜的黄瓜,跳上院子里的双杆,默默啃着黄瓜望天。
“小三又坐那修仙。”路过的师兄槽道。
另一位师兄走到薛三正面,“三儿,你老实跟师兄说,是不是为情所困了?”
薛三一贯的脾气是话不多但能看出朝气,这几天整个人透着一股大彻大悟,默默地练武,默默地做事,默默地打坐。
刚过分化期的少年,除了为情所困,真想不出有啥烦恼。
薛三低头迎上师兄的目光,“没有,”停顿片刻,“下午对练吗?”
师兄转身就走:“再见。”再练就被他练成馅饼了。
薛三扯了下嘴角,继续眺望蓝天。
这几天他刻意关机,就是为了体会没有连睿廷的生活,他们无孔不入地渗进彼此太深,有朝一日分开,不亚于剥骨抽髓。
早点习惯也好,效果似乎还不错。
“听说这里的鱼很好吃,你快尝尝。”杨许和夹起一块蒸鱼放进连睿廷碗里,期待他品尝。
“好吃,”连睿廷频频点头,“很鲜,你攻略做的很足嘛,辛苦啦~”
“当然!”杨许和等了会,见他丝毫没有给自己夹的打算,撇撇嘴,戳起一块塞进嘴里。
连睿廷闷头吃着午餐,没怎么留意他的神情。
杨许和更加不开心了,真不解风情。
他安慰自己连睿廷还小,可以慢慢来。
饭后两人在山上散了一会步,支起画架开始写生。
“我靠!”
师兄卡住薛三的手,咳了两声,艰难吐字:“你要打死我啊。”
薛三赶紧松开压在师兄脖子上的手臂,把他拉起来,“不好意思。”
“我不行了,”师兄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学员,抬手开始指人,“谁来陪小三练两把。”
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抬头望天花板。
师兄:“……”
薛三扫过在场其他人,抿了抿唇,低头擦脸上的汗。
“就你,”师兄直接选定一个小倒霉蛋,“手软脚软,就应该多练练。”
小倒霉蛋哭丧着脸走近,“师兄,我——”
“别我了,赶紧的。”师兄把他推到薛三对面,揉了揉自个屁股,快步远离战场。
为情所困的男人真可怕!!
小倒霉蛋吞咽着唾液,摆出架势,“三哥,手下留情。”
“嗯。”
“啊——”
“山上星星好多啊。”杨许和看向躺在身侧的连睿廷。
“嗯,很漂亮。”连睿廷双手枕在脑后,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变得深远,像是想起什么美好的事,“小时候我们在Tekapo搞过烧烤,吃着香喷喷的肉串,举手就能摸到璀璨的银河。”
那时他和薛三比赛数星星,数得多的那个可以多吃一串烤肉。
结果星星太密集,数得眼花,又开始比赛跑步,从东边最亮的那一颗跑到西边最亮的那一颗。
但最亮的好像不止几颗,搞糊涂了,索性不比,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烤肉。
大人们围在一起喝酒唱歌,小孩头抵着头数星星。
“听起来好有意思,”杨许和侧身面对他,“等你毕业,我们一起去吧。”
连睿廷转过头,omega秀美的面容近在咫尺,农家乐天台的灯光撒下微弱一片,足够看清对方眼里的期许。
天台下传来几声吵闹,半响重归安静,四下无人,情侣脉脉对视,氛围到位,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杨许和心跳加速,口腔里不断分泌液体,他攥紧手,眼睫翕动几下,将将闭上,对面的alpha却转回了头。
“……”搞什么啊?
“明——”连睿廷张口欲言,一个柔软的东西骤然印在他的唇角,一触即分。
“这次我主动,下次换你。”杨许和红着脸说。
连睿廷摸了摸唇角,努力回忆那一瞬间的感受,有没有怦然心动,有没有欣喜若狂。
好像都没有。
他把原因归结为太快了,来不及反应。
连睿廷再次张口,想说要不你再来一次,字眼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
“你听到没有?”杨许和不满意地追问。
“听到啦~”连睿廷坐起来,牵上他的手,“走了,回去睡觉。”
“还很早啊。”
“那看一部电影。”
房间订的两间,连睿廷提议下楼点一些烧烤,回忆到嘴馋了。
下完单,大厅另一头聚集着几个人,中间长桌摆放着一盆花。
连睿廷走过去,“昙花吗?”
“对,”一人回,“老板说今晚可能会开,要不要一起等昙花盛开?”
“好啊。”
“不——”
杨许和眉头蹙起,想拒绝,连睿廷已经坐到人群里,向他招手,语气还挺兴奋:“许和快来。”
甜蜜的电影夜泡汤。
等昙花的是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得知他们两一个高三,一个高二,热情地分享起大学经历。
说不了几句,内容就开始发散,连睿廷年纪最小,身处其中却应裕自如,广泛的见识和爱好,让他对很多话题信手拈来,又没有一丝卖弄。
杨许和那点不悦渐渐褪去,他在这一刻的连睿廷身上,找到了令他一见钟情的感觉,率真的,恣意的,自信的。
交往一个月,连睿廷总给他一种不入戏的感觉,温吞被动,和他设想的压根不一样。
没想到连睿廷在一盆即将盛开的昙花和一群陌生人面前,竟比在自己身边更放得开。
杨许和不禁有点挫败。
凌晨两点,昙花出现盛开的苗头。
谈话不约而同终止,所有人屏住呼吸,持着手机对准那一刹的美丽。
花开了。
清雅的香气扑鼻而来,连睿廷下意识转头,想说,三儿,你闻到了吗?
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连睿廷抿紧唇,眸色黯然,心道,可惜三儿没看到。
“走啦,睿廷,我快困死了。”杨许和拉起他,抱怨道。
连睿廷心神恍惚地跟上他,送他到房间,再回自己那一间,磁卡贴上门锁,他被短促的“滴”声猛然惊醒。
一股强烈的冲动袭上心头。
很多时候即时冒出的想法,阮蓁和连继衡会尽可能地满足连睿廷,给了他一个无畏的,勇敢的,冒险的灵魂。
一个明知不安全,但为了心中认定的,挥之不去的念头,偏要去做的灵魂。
凌晨三点,连睿廷在山下遇到一位送货进京的货车师傅,幸运搭上他的车。
要不是看他未成年,师傅还以为他是逃犯呢。
货车师傅很健谈,聊得连睿廷精神越发抖擞,一面注意路程,记挂目的地,一面听那些天南海北的趣闻。
凌晨五点半,天色微微蒙,连睿廷辗转抵达武馆。
大门还没开,他在门口的石阶坐下,打了个哈欠,凉风吹得他心情畅通,身体的困倦后知后觉地漫上来。
他托着腮,眼睛眨呀眨,头点了几下就睡着了。
“谁?怎么有个人?”
“连睿廷?!”
在队列后排的薛三听到名字顿时惊愕,推开师兄们挤到最前面,“睿廷……”
先是开门的动静,师兄们的惊呼,再是清晨的阳光,连睿廷迷迷糊糊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笑眯眯对众人说:“早上好。”
这天薛三没去跑操,领着连睿廷回宿舍。
薄薄的日光一路护送他们上楼,温度不高,薛三体内无端燃起一簇火苗,摇曳着愈演愈烈,随时会冲起燎原之势。
效果一点都不好,全部作废了。
薛三努力克制着,打湿毛巾给连睿廷擦脸,连睿廷闭眼任由他摆布,那么乖,好像这一个月的生分是平行世界的事。
太犯规了。
薛三深吸一口气,推着连睿廷到床上,沉声道:“你再睡一会,我去端早餐。”
连睿廷拉住他,仰头问:“为什么关机?”
“图清净。”
“你嫌我烦?”
“不是。”薛三轻叹,“我没有嫌你烦,想着你大概要约会,没我什么事,干脆关机算了。”
“小濂在家里住了三天,”连睿廷说,“昨天我和杨许和去山上写生,农家乐的鱼很好吃。”
薛三默默听他说和另一个人约会的事,火苗摇摇欲坠。
“晚上他亲了我一下。”
只剩火星了。
“老实说我没什么感觉,之后准备点份烧烤看部电影再睡觉,然后遇到一群等待昙花盛开的人。”
连睿廷垂下头,低低絮语:“他们很有趣,我们聊了很久,直到凌晨两点,昙花开了,我当时第一反应是,可惜你没有看到。”
“所以我特意赶来告诉你,三儿,昙花很漂亮。”
他们相遇后的人生轨迹完全重合,习惯什么事都要分享,没理由那一刻的美丽对方要错过。
虽然可以回来再说,可他就是等不及,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昙花很漂亮。
身前的人默不作声,连睿廷了却冲动,困倦卷土重来,眼皮耷拉着即将合上,他努力支撑着等待薛三的反应。
数到十没反应就算了,1,2,3……8,9,10。
“我睡——唔。”
薛三单膝跪上床,俯身深深吻上他的唇,握着肩一并倒向床里。
第68章 彩虹20 你永远排在第一位
连睿廷睁大双眼, 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有无数颗玻璃珠噼里啪啦地落到心田,震荡久久不息。
他的唇被另一个人含吮, 啮咬, 意识沉浸在对方如深渊般的墨色瞳孔,里面暗流涌动, 藏着沉甸甸的东西, 看得人心惊又心动。
连睿廷缓缓合上眼,抬手握住薛三的后颈,启唇轻点他的舌尖。
身上的人陡然一颤, 压着他的四肢加深亲吻, 两股气息在唇齿间纠缠不止。
横亘在中间的弦嘣地断裂,带来两个灵魂的战栗。
不需要试探, 缓冲, 那些纷繁的成长岁月早已将齿轮雕刻成对方的形状,轻轻一扣, 便严丝合缝地运转起来。
很快连睿廷的回应弱了,手上的劲也松了,软绵绵的。
薛三撑起身, 连睿廷头一歪,竟然睡了过去。
……初吻亲着亲着睡着,他大概是第一人。
薛三哭笑不得,摆正连睿廷的姿势躺好, 抹去唇上的津液, 轻轻抚摸他的脸,克制不住地吻了下唇。
他伏在床边,静静地凝视连睿廷的睡容。
阳光从地面爬到窗台, 空中飞舞的分子流动得极其缓慢,无限地拉长了时间。
直到门外响起说话声,薛三站起来,揩了下连睿廷的脸,推门离开宿舍。
十来分钟过去,连睿廷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摸到不停轰炸的手机,屏幕赫然显示“杨许和”三字。
诚然把人撇在山上不道德,但他留了言,让人去接了,稍稍,勉强弥补了一些过错吧。
一个电话挂了又起,连睿廷啧了声,按下接听,那头说:“呵呵,你终于敢接电话了?”
“不好意思,前面睡着了。”
“你还睡得着!!”
连睿廷走到窗边,头探到外面左右看了一眼,师娘的菜地打理得真好。
“你回去了么?”他不疾不徐地说。
“不然你还会去接我?有你这么当男朋友的吗?你的风度就这样?!!真是瞎眼了!”
连睿廷拿开一点手机,自觉理亏,也不反驳,默默承认杨许和的怒骂。
两分钟后,手机那头怒火平息许多:“你去哪了?”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窗台,连睿廷舔了下唇,上面似乎残留着那股炽热、酥麻的感觉。
他刚想开口,薛三端着饭碗进来,逆着光,视线隔空交汇,那点热和麻恍惚漫上来。
“连睿廷!!”
过静的宿舍,那声怒吼刚好传到薛三耳朵,他的手一下捏紧碗沿,指头充血。
“我来找三儿了。”连睿廷转向窗外,眺望晴空万里的蓝天,天气比昨天还好。
他没给杨许和说话的机会,紧接着说:“我马上回去,晚点见。”
说完便挂断通话。
静默片刻,连睿廷噙着浅浅的笑,在薛三跟前站定,接过他手里的碗,揉了揉那几根充血的手指,牵着人坐到床上。
什么也没说,闷头吃起饭。
薛三无声看着他,面无表情,无悲无喜,细看又有几道裂缝,流出些许复杂的情绪,有点无措,有点偏执,有点认命,有点嫉妒。
一碗饭见底,连睿廷擦了擦嘴巴,筷子在碗底无所事事地划了几下,他坐起来,对上薛三的眼睛:“回去吗?”
薛三沉默片刻:“你先回去吧。”
“行,我把碗送过去,你午休吧。”连睿廷干脆起身。
人就这么走了,正如来得莫名其妙。
薛三直直向后一倒,摸上唇瓣,反复地摸,像透着它摸另一个人的唇。
摸到嘴唇干涩,他侧身蜷缩,捞过枕头抱在怀里,枕面飘出淡淡的清香,他闻着这股清香安心睡了。
薛三到家是晚上八点,吴妈问他吃饭了吗?
“吃了。”
“你们怎么都这么晚回来,明天还要上课呢。”
薛三望向二楼,迟疑道:“睿廷……还没回来?”
“没呢,昨天出去就没回来过,也不知道去哪玩了,小三,你要不要问问?”
薛三垂眸:“和杨许和在一起吧。”
“他们感情还挺好,这几天都在一起。”
“嗯。”
薛三正要上楼,脚步突然停住,转向客厅沙发。
他打开电视,随便选了一部电视剧看起来。
九点,连睿廷回来,见薛三在看古穿剧,着实惊讶:“三儿,你怎么看这个?”
薛三盯着他,“随便看看。”顿了顿,“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手机没电打不到车,运气大概昨天,哦今天凌晨用完了。”连睿廷笑了下,“我先去洗澡了。”
人眨眼消失在转角,薛三沉沉吐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慢腾腾迈上台阶。
路过连睿廷房间,他搭上把手,停顿了一会,还是没打开。
屋里的连睿廷洗漱完,抓起薛三的枕头垫着下巴,架起的平板响了两声,弹出一位戴墨镜的明艳的女人:“宝贝,晚上好。”
“上午好妈妈,”连睿廷说,阮蓁那边艳阳高照,看背景是在一家咖啡店,“您和明明阿姨在一起吗?”
“对呀。”
镜头移向另一位女人,连睿廷和对方打了一声招呼,寒暄两句,镜头回到阮蓁,他说:“妈妈,我有个烦恼想和你聊聊。”
“来吧,宝贝。”阮蓁脱下墨镜,端正坐好,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势。
“我交往了一个omega。”连睿廷简单交代了与杨许和相处的一个月,包括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
“晚上我和杨许和分手,他问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答应和他在一起,”他说,“可喜欢不就是一种感觉吗?我被画触动,这种触动转移到画主人身上,我以为那就是喜欢。”
喜欢源于某个瞬间心脏的跃动,一个行为,一张侧脸,一种气质,一次深刻交谈,像银河溅起的一颗与众不同的星,让人产生想要拥有的冲动。
他抓住那颗星,却发现身边早已拥有一片同样的星海。
答应杨许和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确认,他不试试永远不知道其中的区别,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为习惯,要尝试,要体验。
“可能我和三儿太熟悉了,想法、行为都无比了解,我有时候不确定对他的喜欢究竟是哪种,今天三儿亲我,我心跳特别厉害,比杨许和亲我的时候还厉害。”
连睿廷沉思几秒,“欲望,可能用欲望更能区分喜欢的类型。”
阮蓁认真问:“你想和三三在一起吗?”
连睿廷犹豫:“理智上我不想和三三分开,可欲望总有消失的一天,到时候我们可能没法好好相处。”
阮蓁怔忪,眉心蹙起一抹难过:“抱歉囝囝,妈妈没有给你树立一个好的榜样。”
“没关系,”连睿廷说,“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恋爱产生的多巴胺本就有时效,一旦失去刺激或者代偿,分手很正常。”
他叹了口气,苦恼道:“但我和三三都是alpha,没有ao之间信息素的羁绊,维系的时间就更短了。”
“廷廷想得好多啊,”一旁的明明阿姨入镜说,“你还年轻,想那么远的事干什么,喜欢就在一起啊。”
“因为三三很重要。”连睿廷一字一句道。
因为很重要,所以没法为了追求短期的快乐轻易改变两人的关系。
“但你们止步不前,其实都不开心对吗?”明明阿姨说。
“嗯。”这段时间三三心情不好,他都知道的。
明明阿姨:“所以啊,不如往前走一步,为什么一定要纠结当恋人还是朋友呢?身份的界限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吗?我既是你的阿姨,也可以当你的朋友呀。”
连睿廷眨了眨眼,慢慢消化她这番话。
阮蓁搡了下明明阿姨,笑说:“我已经够离经叛道,你教我儿子什么呢?”
“人就是很容易困在世俗的规训里。”明明阿姨耸了耸肩。
“囝囝,”阮蓁挪正镜头,温声说:“你有和三三聊过吗?不要擅自做决定哦,也给三三一个选择的权利。”
“我知道了,妈妈。”连睿廷心想,确实没有好好和三儿说过,“那先挂了,我去找三三。”
“这么急啊,”阮蓁打趣道,“真的很在意三三呢。”
连睿廷不好意思地咳了下:“拜拜,明明阿姨再见。”
“再见~”
结束视频通话,连睿廷一刻没停地下床,跑到隔壁房间,敲门:“三儿,我进来了。”
薛三睁着眼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搁在腹部,姿势板正,头脑放空地望着天花板。
没什么睡意,也不想干什么,这段时间的常态。
他宛如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没人拉线就不知道怎么活动,闲置在柜橱角落。
从五岁离开原来的世界,薛三处在一个光明美好的环境中,即使很长一段时间,他对自己的定位是“打工人”,但不可否认这些年收获到很多实打实的关爱。
过去连睿廷总在身边,薛三基本没有顾影自怜的机会,现在却陡然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这些心思像从地下涌出来的井水,清冽,丝丝甘甜,源源不断地让人无所适从,又找不到正确存蓄的方式。
到底要什么?
困扰薛三一个月的烦恼,在上午那个吻里好像摸到答案,但拢紧手指的时候,却发现抓了空。
黑暗中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气,紧随着吧嗒,一角灯光劈开门楔了进来,“三儿。”
薛三愣住,恍然错觉,一个人钻进被子扑到他身上:“我们聊聊天。”
“嗯。”薛三往旁边挪了挪,动作和发声带着一点机械化,发条久未摩擦,零件都变得滞涩了。
连睿廷把手指插进薛三指缝里,摸黑捕捉到他的眼睛,斟酌片刻,说:“三儿,你今天为什么亲我?”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薛三不答反问,“仅仅告诉我昙花好看吗?”
“对呀。”
薛三泄气,翻身想平躺,却被连睿廷拉住:“我觉得昙花特别漂亮,这么漂亮的东西你没有看见,太可惜了。”
连睿廷向他靠近,吐息洒在薛三的脸颊,皮肤表面泛起毛绒绒的痒,薛三遏制不住抬手挠,连睿廷误以为他还要走,立马熊抱住薛三,语气透着急切:“你别生气,三三。”
“我没有生气,”薛三手穿过连睿廷的后背搂着他,额头抵着额头,声音像关在密闭的盒子里:“亲你是因为喜欢你。”
“在武馆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想你,想我们还能一辈子在一起吗?我太贪心了,不止想做你最好的朋友,哥哥,也想和你亲密无间,我想要你身边所有的位置。”
连睿廷静静听他说,被薛三紧紧抓着的部位好像变成软绵绵的橡皮,揉捏成薛三的形状。
薛三轻轻叹了声气,“可我又害怕。”
他没说害怕什么,连睿廷却完全能懂,怕自己的唯一性被替代,怕什么都要反而把两人的关系搞得四不像。
他们有着同样的害怕。
连睿廷忽然觉得漂浮一个月的心,缓缓降落了。
他摸到薛三的嘴唇,凑过去贴了几秒,郑重说:“三儿,我们重新做个约定好不好?”
薛三下意识勒紧他,心跳猛地加速,“什么?”
“无论未来我们会遇到什么人和事,你永远排在第一位,所有身份的第一位。”连睿廷把每个字咬得清晰又认真,“恋人太单薄了,哥哥不够亲密,薛三就是薛三,不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任何人,好不好?”
薛三脑子产生一瞬间的空白,身体陡然激灵了一下,翻身到他身上,灼灼的目光在浓黑中酝酿出如火舌般的温度,舔舐着连睿廷。
呼吸也重了,连睿廷抓住撑着两边的手,轻轻挠了一下,薛三顿时软了手臂,脸摔进他颈窝里,紧紧地拥抱。
连睿廷下巴枕着薛三的肩头回搂住他。
“好。”良久,颈窝里传出闷声。
“嗯!”连睿廷轻笑了声,嗓音显露出由衷的畅快,“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你闷声不响地跑到隔壁睡觉,我一个人睡得一点都不踏实。”
薛三从连睿廷身上下来,面对面,“我也是。”
连睿廷在薛三唇上啾了下,“晚安三三。”
“晚安,睿廷。”薛三默默注视他许久,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勾着他的手指闭上眼。
翌日,饭桌。
“和好了?”连继衡促狭道,吃个早饭腻来腻去。
被点名的两人齐齐望向连继衡,连睿廷为自己申冤:“我们没吵架。”
连继衡喝着粥,抬眸瞟他们一眼,“没吵架干什么分房间睡?改变想法了?”
“……”连睿廷悻悻说,“是有一点小小的不确定,不过已经没事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不会再分开。”
薛三:“嗯!”
一唱一和跟宣誓似的,连继衡笑了笑:“好吧。”停顿了会,“韩墨已经高考完,小三想好学什么吗?”
薛三愣愣地说:“没……”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您怎么不问我?”连睿廷纳闷。
连继衡:“你不和成沛一样?”
“我为什么要和他一样?”连睿廷恍然,“爸爸,你还是想让我接你的班啊?”
“不然你想做什么?学艺术?”
连睿廷想了想:“暂时还没确定。”
“还有一年,好好想想。”
“嗯嗯。”
自从说开后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仿佛脱去一层细纱,整个人赤裸地暴露在对方面前,眼神肢体之间多了份坦荡的暧昧。
原来亲近归亲近,类似于小朋友过家家,嘴里喊着爱呀老公老婆啊,其实比白纸还纯洁。
现在不一样了,信息素就像滴在两人中间的胶水,心理生理总忍不住黏在一起。
讲台上老师讲得入迷,学生听得入神,桌下两只手勾勾搭搭。
天气不是特别热,空调尚未开起来,紧握的手心很快便沁出汗,皮肤更黏了。
擦手的纸巾吸饱汗水,湿腻腻地团在桌角。
解决完心头大事,连睿廷又变回轻盈散漫的状态。
自韩墨几人离校,他不再往楼上跑,偶尔会去江濂班级逛一圈,路上有时遇到认识的人,立马拐个道。
薛三一回头,人就没了,捉迷藏似的。
找到连睿廷,对方不是认识了个新同学,就是在某棵树下看蚂蚁搬东西。
别人分化后着急扮演大人,连睿廷反而越发不着调。
杨许和返校那天,连睿廷在画室画画,薛三在一旁刷题,顺便给他当模特。
前任见面没有针锋相对,连睿廷笑着跟杨许和打招呼,问他什么时候去学校?
杨许和绷紧嘴巴瞪他,没维持片刻,没好气地回:“还早呢。”
他瞥了眼心无旁骛的薛三,语气温和许多:“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作品集有没有想法?”
连睿廷转着画笔,思忖过后说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可能纯艺,到时候再说。”
“哦。”相顾无言,想到即将离开,杨许和心里泛起遗憾和伤感,眼前这个注视了大半个少年时代的男生,终究不属于自己。
早知道还不如大胆一点,早一点和对方成为朋友,可惜矜持是爱情的小偷。
杨许和嘴角耷拉,不高兴淌得遍地都是。
连睿廷腾地站起来,给了他一个大方的拥抱,“未来顺遂。”
男生个子高挑,杨许和抵着他的肩头,淡淡的清香伴随少年热忱的体温,拥抱着他。
杨许和捶了下连睿廷的后背,哼道:“懒得祝福你。”
他推开连睿廷,视线越过他和后面的薛三对上。薛三从作业里抬起头,冷淡地看着他们。
杨许和以为会从薛三眼中看到一些得意,结果什么也没有,看自己如同陌生人。
真叫人不爽。
杨许和重重哼了一声,撂下一句“再见”转身离开画室,来时如微风,去时似洪水。
薛三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写作业。
连睿廷没具体说那天分手的情形,以连睿廷的性格,总归闹不出矛盾。
他一点没兴趣都没有,反正连睿廷的初吻是自己的。
想到这一点,薛三不自觉舔了下唇,向回到画架前的连睿廷投去视线,滞在他红润的唇瓣,喉结滚了滚。
锁好画室准备回教室,薛三突然说:“上厕所吗?”
连睿廷没多想,随口答了句“好”。
艺术楼离教学区隔了一段距离,高考结束加上临近放假,整栋楼基本没人。
谁知一进去就听到低哑的怒吼:“深一点!”随之而来的是湿哒哒的呜呜声。
两人一顿,放轻脚步,慢慢循着声源找过去,在最后一个虚掩门的隔间发现人。
连睿廷正欲往回退几步,里头又传出低俗的怒骂,他皱了皱眉,一把拉开门。
设想的霸凌竟是香艳现场——清秀的男生跪在地上,仰头张着嘴,站立的男生抓着他的头发怼向自己。
半截不可描述的东西大喇喇地撞进连睿廷眼里,“…………”
“啪”,薛三捂住连睿廷的眼睛,用力关上门,堵回男生即将脱口的脏话,他拉起连睿廷冲出去。
远离那间厕所,瞅着是往楼下的方向,连睿廷自然而然地问:“你不解手吗?”
薛三盯着他,幽幽道:“我只是想亲你……”
连睿廷左右张望一眼,拽着他躲进走廊尽头的夹缝里。他把脸凑近薛三,眉眼弯弯:“亲。”
薛三搂着他,抚摸了两把腰。他啄了啄连睿廷的唇角,轻轻地含吮唇珠,轻拢慢捻后,舌尖戳开微张的缝隙探进去。
远处吵闹声若隐若现,走廊的风行经角落,害羞地转了个圈,着急忙慌,一部分越过围栏,一部分往回跑了。
“你说他们是一对吗?”连睿廷抿了抿湿热的唇,揽着薛三边走边提起隔间那两人。
“估计是,”薛三说,“你担心是被强迫的吗?”
“嗯,可惜没看清是谁。”连睿廷回忆站立的那个男生模样,“明天去别的班找找。”
不太放心,他不可能目睹霸凌现场却坐视不理。
“好。”薛三捏连睿廷的脸,“别想了。”
连睿廷眨了眨眼:“别想什么?”
薛三不做声,斜眼觑着他,连睿廷定定回视,一脸无辜懵懂。
“没什么。”薛三甩开头,连睿廷嘴角翘起,歪头咬耳朵:“我都不记得了。”
“嗯。”薛三笑了下,趁他还没站正,飞快在连睿廷脸上啾了一口,“快走吧。”
“好哦~”
确认是不是强迫,自然不能直接去问当事人,连睿廷找到男生所在班级认识的同学,旁敲侧推问了几句。
没发现不对劲就打算作罢,估摸真是你情我愿,再多问怕暴露他们的关系,不太好。
没成想对方直接找上门。
最后一节课放学,大部分同学急匆匆收拾东西准备迎接暑假,连睿廷还在和前桌讨论期末考试数学卷一道大题。
男生突然出现在桌前,指着连睿廷,语气不善:“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连睿廷稍稍抬了下眉,悠悠道:“在这说,也没几个人了。”
“让你出来就出来,废什me——嗷嗷~”
薛三抓住男生的手腕侧翻,冷声:“有屁快放。”
男生转了转手腕,上面鲜红的指印让他忍不住瑟缩,吞咽了一口唾液,色厉内荏地吼:“别以为你长得很看,有钱有势,我就会把xxx让给你!”
连睿廷:“?”
薛三:“……”
前桌:“……?”
不知道同学是怎么曲解自己的意思,但又不好直白说出来,好在现下真能确定不是霸凌了。
连睿廷憋着笑,一本正经地颔首:“我知道了,祝你们幸福~”
一拳打进棉花,前头的蓄势全泡汤了,男生讷讷:“哦哦,谢——最好是,那那就这样。”
然后灰溜溜地跑了。
前桌:“他脑子坏掉了?”
“怒发冲冠为红颜~”连睿廷拖腔拖调地说。
“啧啧。”前桌对上薛三露出星星眼,“三儿也太酷了,教我两招呗。”
薛三冷酷道:“你力量不行。”
“谁说的,来来,我们掰手腕比比,”堂堂alpha听不得不行,前桌摘下手表,支起手臂竖在薛三桌前,三秒挪到连睿廷面前,“睿廷我们先来。”
连睿廷握上前桌的手,稍一使劲便感受到很强的作用力,两方僵持不下,维持了大概一分钟,连睿廷咬紧牙,猛然压倒了前桌。
“靠,我TM连你都掰不过了?”前桌怀疑人生。
“我看起来很弱吗?”连睿廷收拾书本,无语道。
“这么说吧,视觉上就和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一样。”
“噗。”薛三闻言笑出声,连睿廷瞪他,撇撇嘴道:“小蒋同学,别忘了我是alpha。”
“不影响,”蒋同学背上书包,问:“你们暑假去玩吗?”
“嗯嗯,赵靖陈思域出国了,和他们去度假。”
“真爽,可怜我只能在家刷题。”
“给你带手信。”
“义父!”
约定送赵靖陈思域出国,顺带度假的时间是三周后,前面空出这么长的时间,主要是两人第一次易感期快到了。
第69章 彩虹21 你想在上面吗?
“贺昭!”
贺昭闻声转头, 连睿廷赤脚站在自家院子里,捏着水管给花草浇水,露在短裤短袖外的手脚挂着水珠, 夕阳渐沉, 映着一抹橘黄,仿若白瓷表面雕刻的小黄花。
他脸上噙着一贯的烂漫神色, 关掉水龙头放下水管, 从花田里摘了几朵虞美人,小跑到铁栏边,将花送给贺昭, “放假了还训练吗?”
贺昭接过花, 鲜红的花瓣中央飘出淡淡的香气,他抬眸看向连睿廷, 嗯了声, 停顿几秒说:“易感期到了吗?”
连睿廷偏头露出贴着抑制贴的脖颈,“早上就有征兆了, 已经打了针。”
贺昭扫过他白瓷般的小腿,嘴唇嗫嚅了一下,语速变得很快:“好好休息, 我走了。”
“好,拜拜~”
目送贺昭的背影走远,连睿廷回到院子,捡起水管冲干净脚, 一蹦一跳地进屋。
易感期第一天, 连睿廷感觉平平,估摸是抑制剂打得及时,压制住了第一波热潮。
薛三还没动静, 连继衡便让他们两先分开睡,免得刺激到薛三。
连睿廷只得同意,临睡前,他忽然想到自己和薛三的匹配度是百分之百,虽然alpha之间的匹配度意义不大,但万一呢。
“三儿,”连睿廷撕掉抑制贴,把腺体暴露在薛三面前,“你咬我一下。”
薛三照实做了,留下一个小小的,像蛇咬过的创口,“什么感觉?”
连睿廷喟叹一声:“通体舒畅,好像喝了一大口冰水。”
他搂住薛三的脖子,亲昵道:“等你的易感期到了,我也给你咬。”
说曹操曹操到,第二天早上,薛三在一阵热浪中醒来,意识混沌,他踉跄地走出房门,凭着一线理智下楼拿医药箱。
“小三?”连继衡下楼时碰见他失魂的模样,揽着他坐到沙发,翻出抑制剂给薛三打了一针,“你们两倒是凑巧。”
薛三想到昨晚咬连睿廷的那一口,不管有没有影响,他都没打算跟连继衡说。
连睿廷得知薛三易感期来了,着实惊喜:“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还是分开吧。”连继衡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顶着两人等待的目光,笑了下:“算了,随你们,在家好好休息吧。”
“嗯嗯,爸爸拜拜~”连睿廷转头摸摸薛三的脸,问:“难受么?”
身体的温度还没完全降下去,衬得连睿廷的手心凉凉的,薛三按住他的手,“还好,你今天难受吗?”
“没什么感觉,”连睿廷拉起薛三回房间,“可能因为你的标记,我给你咬一个。”
“好。”
在高匹配信息素和抑制剂的作用下,两人的易感期过得还算安稳,没有那种烧灼不清醒的感觉。
但有些状况避免不了,少年的身体既敏感又青涩,稍一磨蹭,信息素就浓郁了。
意识到不对劲,连睿廷明白了连继衡的欲言又止。
他侧身看向薛三,挠了挠他紧闭的眼尾,那双睫毛颤动着抬起,墨色瞳孔像两个小漩涡,要把人吸进似的。
连睿廷往薛三肩头一靠,拖长音调撒娇:“三儿~”
“嗯。”薛三拉过他的手一起拢住。
连睿廷轻哼一声,叼住薛三的唇又吻又咬。
薛三被他弄得心痒难耐,翻身撑到连睿廷上方,“厕所那两个人做的,你想试试吗?”
连睿廷思维慢了半拍,薛三已经撩起他的睡衣,少年的身体初具轮廓,平素习以为常,此刻落在眼里却多了些绮丽的遐想。
连睿廷扯了下他身上的衣服,薛三抬手拽掉,他俯身吻住连睿廷,柔软的肌肤毫无遮挡地紧贴,烫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战栗了一下。
空气中两股信息素汇聚,交融又渗透,如一条引线点燃身体里被抑制的热浪。
空调温度很低,皮肤表面却生出了汗,混着难以言喻的水渍打湿了床单。
连睿廷把手放在薛三软蓬蓬的头发,无意识地摩挲,间或攥一下发尾,缓了会,又恐拽疼了他,指腹轻柔地抚摸头皮。
他仰面望着莹白的天花板,脑海里光怪陆离,一会掉进混乱的颜料桶,一会困在无序的线条,一会是烟花,一会是白昼。
一会攀到云层,被人拖举着徐徐坠入欲望河流,他在里面舒展四肢,惬意地漫游。
“红了。”
“什么?”连睿廷从醺醺然中回过神,看向薛三盯着的地方——tui gen。
“……”连睿廷幽幽地说,“你是不是看赵靖发的视频了?”
薛三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合拢他的腿,答非所问:“洗澡吗?”
连睿廷爬到他背上,咬薛三腺体处的软肉,“森莫四候看的?”
薛三滑到床边,勾住连睿廷的双腿背起来,赤脚走向浴室,“他发的时候,随便点开看了眼。”
赵靖发成人视频是在连睿廷与杨许和确认关系的第二天,美名其曰提前增长知识,以备不时之需。
连睿廷发了一个猫咪瞪人的表情包,直接略过那些视频。
那段时间薛三刚好睡在隔壁。
花洒兜头喷下,连睿廷拢起手心接了一抔水,捂到薛三脸上,磨蹭鼻尖:“视频好看吗?”
“不知道,随意拉了下进度条。”薛三揉开沐浴露往他身上抹,如实回答。
人生初次体会到欲望的快乐,连睿廷整个人漫着一股微醺,懒洋洋的,他把身体重量压向薛三。
连睿廷用手指从薛三胸口揩了一抹泡泡,吹出一堆小泡泡,再一个个戳破,又揩又吹,乐此不疲。
薛三捏着连睿廷的手指,斜目与他对视。那双深茶色眼眸很亮,直戳心灵的明亮,好像把全世界都倾注给了自己。
薛三拧开花洒,双手捧住连睿廷的脸亲吻,流水经过唇角,趁着交缠换气之际滚进了口腔。
“你还看到什么?”连睿廷歪头枕着薛三的肩膀问,语气黏乎乎。
薛三抓住他的手放到腰后,连睿廷顺势捏了一把软弹的臀肉,小声说:“我以为你会想上我呢。”
“都行。”某些画面一闪而过,薛三叹了声气,边擦身上的水珠边说:“但过程感觉不太顺利。”
连睿廷抬起手臂,“什么过程,链接应该过期了吧。”
薛三扔下毛巾,笑道:“再问赵靖要?”
连睿廷翻过薛三的身体,手搭在他肩上,开着小火车离开浴室,“嗯嗯。”
从小练武的缘故,薛三的身段更为精瘦,动起来肌肉线条明显又漂亮,尤其两个腰窝。
连睿廷挨个戳了一下,扑倒薛三滚进床里,“三儿,好像两朵花。”他按着其中一个凹陷说。
“虞美人吗?”薛三捡起手机给赵靖发消息,漫不经心地回。
“嗯哼。”
发完,薛三把连睿廷捞进怀里,“改天去文个。”
连睿廷弯眼笑得甜滋滋,太阳花似的,趴在薛三颈窝哼歌。
先前两人都情不自禁给对方注入了信息素,易感期筑巢的心理效应,让他们比以往更加依恋彼此,从头到脚一定要挨着。
手机弹出消息提示音,连睿廷哼的调没声,薛三低眸一看,人睡着了。
他没搭理一连串冒着八卦气息的提示音,被子一拉,抱着连睿廷美美入睡。
第一次易感期持续七天,躺在列表里的小视频只点开了两部,一部片名文艺,内容也清新,前戏到事后充满爱恋的气息。
连睿廷当电影看得津津有味,反倒没想做什么。
另一部纯属片名猎奇,激起了他的好奇心,点开之后恨不得自戳双目。
随后连睿廷将视频转发给赵靖,附言:艺术成分很高。
赵靖:……
赵靖:靠,我没看!别人发给我的。
赵靖:我是个根正苗红的三好少年!
连睿廷:猫咪后退.jpg
赵靖:你们两搞了没?
赵靖:谁在上【奸笑】
连睿廷:你猜。
赵靖:薛三。
连睿廷:猫咪问号.jpg
赵靖:6
赵靖:薛三不行。
连睿廷:赵哥,我们未成年~
赵靖:薛三不行。
连睿廷:小猫咪静静看着你.jpg
赵靖:啥时候出发?
连睿廷:16号吧。
赵靖:行,到时候给你安排一出真人版【奸笑】
连睿廷:猫咪警官掏出手铐.jpg
赵靖:想什么呢,我说的是真人版cs。
连睿廷:等着。
连睿廷:到时候爆你的头。
连睿廷:猫咪扫射.jpg
赵靖:略略略.jpg
薛三凑到手机屏幕前,成功将两个“不行”纳入眼底,“……”
尽管这几天信息素浸透对方的身体,吻遍布全身,他们依然没有做到最后。
易感期容易失控,他们的匹配度本来就高,亲亲摸摸就激动得不行,真到那一步,连睿廷不太有把握控制住自己,毕竟是第一次。
他想找个能全程保持理智的时候尝试。
薛三托着腮注视连睿廷,喉结上一枚红印子吸走了一截目光,他伸手摸了摸。
连睿廷放下手机,顺势滚进薛三怀里,“你注意到爸爸的眼神吗?”
薛三把玩连睿廷睡衣扣的动作顿住,脸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
夏天露在衣服外的部位多,有些痕迹遮不住,不仅连继衡,吴妈偷笑的表情就够他臊得慌。
以至于他除了饭点,基本窝在房里写作业。
但克制是不可能克制的。
薛三默不作声,解开了一颗扣子。
连睿廷戳了戳他的胸口,说:“汇合肯定要被赵靖调侃。”
“随便。”薛三蛮无所谓道,又不是长辈。
真到机场汇合,薛三正如他说的,顶着他们的调笑浑不在意,片都问过了。
私心上,薛三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连睿廷之间的亲密。
在这一群朋友中,他永远是最特殊,最无可替代的。
飞机在加州降落,一行人前往酒店歇息,第二天某位超级巨星的演唱会在体育馆隆重举行。
之后赵靖搞来几辆兰博和法拉利,一路狂飙到军事发烧友俱乐部。
各种制式真枪实弹体验了个遍,准度一个比一个夸张,一旁的本地陪玩都看呆了。
户外CS七人原本打算分成两队,恰巧有一伙同龄白人缺对手,陪玩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有真对手当然求之不得。
双方会面,为首白人见他们是z国人,表情染上几分轻蔑,用讥笑的口吻让他们多穿几身防弹服,最好头也包几层。
赵靖笑喷,直接呛了回去,二十分钟后找妈咪要抱抱。
赛前不欢而散,火药味十足,不认真都不行了。
贺昭当起指挥,从小耳濡目染,对付几个红脖子小屁孩绰绰有余,多两个人又怎么了,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没少打。
说二十分钟,多一秒都是输,场地除却几个人造掩体,天然树丛位置相当完美,贺昭全程冷静指挥,和对面玩起游击战。
第十八分三十八秒爆掉最后一个人,他们只被炸药炸起的草渣溅了一身,毫发无损。
白人不可置信,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他们作弊,要求工作人员调监控。
监控摆出来,没问题,白人更加破防,好像被看不起的对手碾压是一件奇耻大辱。
仗着人多,骂骂咧咧就要动手,没解下来的匕首突然亮在陈思域的手臂旁,薛三眼尖留意到,一把拉过陈思域,抓住那人的手腕侧翻,匕首当地掉到地上。
“靠,吓我一跳。”陈思域立马往薛三身后躲了躲。
这脆生一响与那人的痛叫,霎时点燃了人群,不算宽敞的监控室鸡飞狗跳,键盘砸碎了一地。
两个工作人员无辜挨了两拳,仓皇逃出去,一分钟后,七八个强森型大汉出现,成功稳住了局面。
最开始讥讽的白人鼻青脸肿,眼里泛着泪花,冲他们放狠话,别想活着离开加州。
谁也没把他的狠话放在心上,嘻嘻哈哈跳上车离开了。
在酒店休息一天,一行人飞到英国观看f1方程式赛车世锦赛。
正赛前一天的赛道日活动,连睿廷体验了一把梅赛德斯赛车,车手安东尼亲自给他讲解。
“我们来比一场吗?”连睿廷握上安东尼的手下车,语气难掩极速过后的兴奋。
安东尼惊讶:“你确定?”
“是的,”连睿廷笑着说,“您别放水,让我见识一下神的速度。”
安东尼没立刻答应,跑去询问经理人,一旁的媒体闻着味凑过来,16岁少年挑战职业车手,噱头很足,给老生常谈的品牌活动注入了新鲜血液。
现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很快聚焦在这场毫无悬念又让人期待的比赛。
“睿廷也太疯了,这要是出一点意外,怎么跟连叔交代。”韩墨望着赛道上并排的两辆车,啧道:“现在跟连叔说还来得及吗?”
“三儿,你说呢?”林成沛推了下薛三。
薛三沉默半响,无奈道:“连先生在这里估计也没什么用。”
连睿廷骨子里充斥着被宠坏的任性,国内无处发挥,看起来还算循规蹈矩,一旦他起了某种心思,不做不罢休。
绿灯亮起,两辆车通过加速带,如出膛的子弹飞出去。
安东尼是职业车手,论技巧连睿廷不可能胜过他,但少年最不缺的就是不计后果的勇气。
大屏第一次出现超车迹象,观赛群众响起一阵骚动,少年的赛车居然试图在弯道超车,轮胎两次偏移赛道,摩擦出一串火花,又以极其惊险的方式打正了。
“不行,我有点不敢看了。”陈思域捂住眼,岔开两根手指透过指缝窥伺。
赵靖:“吓死个人。”
薛三心提到嗓子眼,连睿廷连驾驶一般跑车的经验都不多,国内只有两次大晚上偷偷跟赵靖跑山道。
他也搞不懂,连睿廷究竟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敢直接和世界级赛车手比赛,还是一股势要争第一的劲头。
神思不属之际,身后看台惊起一片欢呼,薛三定睛一看,连睿廷那辆车竟然真的超过了安东尼的赛车,短短两秒,足以令人惊叹不已。
“靠,可以吹一辈子了。”赵靖忍不住站起来。
最后结果毫无疑问安东尼第一,连睿廷落后了八秒。两个人下车,大屏显示出一张来自东方的,青春张扬又漂亮的面孔,赢得了全场的喝彩。
薛三第一时间冲过去抱住连睿廷,“吓死我了。”
连睿廷轻抚他的后背,安慰:“我有分寸的。”
“你有分寸就不会企图超车了。”韩墨说。
连睿廷俏皮地眨了下眼,“我的分寸就是超车。”
“ting,”安东尼走过来,捶了下连睿廷的肩头,拉过人来了个大拥抱:“you’re soooo crazy!”
安东尼问他有没有兴趣来当职业车手,连睿廷说自己得回去上学,志不在此。
安东尼表示祝福,与他们合照一张便告辞了。
三天后比赛结束,他们登上梵世纪号游轮,八天横跨大西洋回纽约。
游轮上玩乐五花八门,有人看他们一行人年轻,大概是富家小少爷,暗戳戳诱导他们去赌场。
连睿廷还真去了,但他不是上赌桌,而是从旁观摩赌局,摸到一些窍门,拉着几人窝在房间开小赌局,做庄,一个个输得裤衩子都没了,忿忿裸奔跳海。
连睿廷在甲板给他们挨个拍照,海风吹起他的发丝翩跹,那张得意的笑脸越发明媚,胜过海面熠熠的波光。
夜晚的游轮多了几分浪漫的气息,咸腥的空气中散布着红酒的暧昧芳香,星空触手可及,浪声滚滚,卷起一蓬蓬银色绣球。
从酒会出来,连睿廷的脚步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地穿过狭窄的走廊,呼啸的海风吹散了酒气,他双眼似迷离又似清醒,趴在甲板围栏望着翻涌的海面。
薛三把他拉起来揽住腰,摩挲泛红的眼尾,说:“困不困?”
“啊——”
连睿廷正要张口,一道高亢的女声插进来,两人朝声源望去,昏暗处看不清人影,断续冒出来的难耐的叫声却昭示了一切。
空气无端热了。
两人对视,商量好似的同时吞咽了一口唾液,又同时笑了下。
甲板到房间的距离莫名变远,他们跑了许久,跑得身体都热了,有股火在胸口燃烧。
好不容易到了,薛三将连睿廷推到房门,一边摸房卡,一边亲吻他。
走廊的灯在寂静中熄灭,黑暗笼罩,两端射来一条发白的光线,沿着房门前昂起来的额头开始描摹。
眉骨折入深邃的眼窝,鼻梁高挺,唇瓣张开发出低沉的喘息,喉结跟着微微翕动,锁骨处的发丝像银丝浮动。
啪地一声,光线砸到无遮挡的地面。
没开灯的室内反射月光的薄辉,两个人借着朦胧的辉光摔进床铺。
衣服一层层掉在床下。
“有东西吗?”连睿廷爬起来翻东西,在抽屉里翻出一些小玩意。
薛三越过他的手拎起一串铃铛,端详了两眼,默默戴到连睿廷身上,“想听到你。”
连睿廷用牙齿撕开包装,弯腰,带起一串清脆的叮铃,传到薛三耳朵里,像巴甫洛夫的狗,嘴里津液涟涟,他不住地吞咽,神经末梢的感官一瞬放大了数倍,变得异常敏感。
“等下你数一数听到多少声铃响。”
第一次叮铃响起,薛三脸埋在枕头里,喉咙里泄出低低的哼声,尾音颤抖,撑在床面的手指骤然收紧。
第二次铃响来得迟些,连睿廷亲吻薛三的蝴蝶骨:“难受吗?”
薛三喘了口气,反手摸到他腰上的铃铛链条,拽了一下:“快点。”
叮铃铃,时而悠长,时而急促。
房间外漆黑的海水一下一下撞击船板,撞出一堆雪白的沫子,从水中来又回到水中。
“数清楚了吗?”连睿廷解下铃铛在薛三眼前晃了晃。
“没。”薛三嗓音略显嘶哑。
连睿廷啄了一下他的唇,跳下床倒来一杯红酒,“喝点。”
薛三一口气喝光大半杯红酒,手臂勾住连睿廷的脖子,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口对口渡入酒液,溢出来的液体染红了白色枕套。
高脚杯滚到地面的衣服里。
“爽翻了,数不清。”薛三贴着连睿廷的嘴唇说。
连睿廷轻笑,轻轻按揉薛三的腰,“你想在上面吗?”
“想。”薛三诚实道,“alpha的本能,我会想拥有你。”
“是你我不介意。”
“只有我可以吗?”
“嗯。”
薛三居高临下地注视他,染着淡粉色情潮的面容似桃花,眼尾点缀着一粒小痣,精巧又可爱。
连睿廷挪了挪身子,伸手去拿剩余的东西,薛三忽然按住他的肩膀直起身。
“三儿?”
沉下腰,薛三执起他的手亲吻,“但你在我身体里,我觉得很安心。”
“我来到你身边时一无所有,很多年后死去也带不走任何东西,偶尔我会想自己是孤魂野鬼,”
薛三声线不稳,俯身摸摸连睿廷的脸,“抱着你才有实感。”
连睿廷抱住他,自下而上仰望:“你死后可以带走我。”
第70章 彩虹22 你觉得我们在谈恋爱吗
“哗——”
一蓬海浪扑上船壁, 浪声传到三层阳台,挟带下层的寻欢作乐。
连睿廷腰间围着浴巾,少年薄韧的脊背盛满月光, 银白如霜, 点点暧昧的红痕显得格外色气。
他赤着脚,手臂搁在围栏, 指尖应和楼下的音乐敲打节拍, 神情散漫,有一种欲望发泄过后的空。
“看什么?”薛三从后面覆上连睿廷的背,亲了一下肩头。
连睿廷漫不经心道:“看有没有小美人鱼。”
他直起身来, 展开手臂:“这姿势好像, you jump,i jump。”
薛三笑笑, 环紧连睿廷的腰, 吻着耳廓:“you jump,i jump。”
连睿廷转过身和薛三接了一个吻, 垫脚坐上围栏,背对幽深的大海与他深深对视,发丝纷纷追向薛三,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i see you,i feel you……”
歌声和信息素包裹着薛三,船不再是船, 而是一座海中孤岛, 他伏在岸边,听礁石上的小美人鱼吟唱。
“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连睿廷低头在薛三额头印下一吻,跳入他怀里, 双腿夹着腰。小美人鱼原形毕露,黏着人撒娇:“好困~”
薛三撤掉碍事的浴巾,托着连睿廷的臀回屋,关上阳台门,将月光拦在了外面。
咚咚。
贺昭敲响连睿廷房间的门,只穿着一条短裤的薛三来开门,白花花的胸腹唇印咬痕不少,硬生生撞进贺昭眼里。
贺昭:“……”操!
他牙关瞬间绷紧,一句话没说,掉头就走。
“谁啊?”连睿廷探头问。
“贺昭。”薛三关门回来,拿起上衣穿好,“叫我们吃饭吧。”
这会快十点,到餐厅时,几个人正聊着什么,笑声不断,唯独贺昭和赵靖,一个椅子拉脱餐桌,支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眺望窗外,一个抱头扮蘑菇。
“咋了?”连睿廷坐下,疑惑问。
陈思域捂嘴笑个不停,指着赵靖说:“他昨天进错房间,和人春风一度,被那个人的对象捉奸在床。”
“噗——”连睿廷差点呛到,赶紧放下杯子,接过薛三递来的纸巾擦嘴。
“我是无辜的好吗?”赵靖腾地坐起来嚷嚷,“我他喵喝昏头了,又被信息素刺激,谁知道什么情况。”
越说他越生气:“照他们吵架的内容,那个人都不知道出轨多少次,昨晚明显他是故意的。”
连睿廷笑出声,虽说赵靖平时作风随意,勾搭有对象的人还真干不出来,压根没必要。
他一边慢悠悠吃早午餐,一边看赵靖搁那抓狂,别提多滑稽。
“反正你不吃亏。”林成沛说,“不过回去记得做个身体检查。”
“疯了,我的贞操啊!我要跳海了,别拦我。”
“不拦你,快去,我们在纽约港口等你。”
眼见人真跑去甲板,连睿廷吃完冷餐,起身跟过去。找了一圈,在阳伞底下发现赵靖正和一位金发女郎聊天。
“这家伙。”连睿廷无语,转身回了船舱。
他找工作人员借到一把小提琴,在离阳伞不远处的甲板边缘,架起琴。
琴音很快吸引阳伞下的人注意,女郎眼睛微微放亮,一位身穿白色t恤的少年,站在广阔的大海前,垂眸演奏《一步之遥》。
他的上身跟随音乐小幅摆动,金色阳光在他周身跳起探戈,风灌进袖口,鼓起T恤飒飒拂动,宛如一只海鸥自由地翱翔在天蓝海阔之间。
“he’s gorgeous!”
赵靖点头赞同,正要附和一句赞美,突然接收到连睿廷一记促狭的wink。
“靠。”赵靖低声槽道,舌尖顶住口腔壁憋笑,半响忍住了,他赶紧拍拍脸正色。
“he saw us,”女郎惊喜问,“do you know each other?”
“No,”赵靖正经道,“i dont know him,but i think he maybe playing for you, after all, beautiful lady deserve beautiful music。 ”
“oh。”女郎立即望向少年,只听音乐已经更换一首,“its 《La plus que lente》。”
赵靖趁机询问她是不是对音乐感兴趣,女士分心听着琴音,和他聊起来。
韩墨几人出来就看见这样一副场景,连睿廷在前头拉小提琴,赵靖在后头泡妞。
陈思域:“暴殄天物啊。”
他们或倚靠围栏或伏在栏杆,充当起小提琴家忠实的观众。
薛三掏出手机对准船头的人。
大西洋上的少年和浪漫的琴音,最后刻进一张照片,摆放在书桌一角。
这块角落时常更换照片。
连睿廷从小到大的照片数不胜数,阮蓁爱记录留念,回国后,薛三暗自接下这个任务。
薛三拿起相框看了看,目光投向对面埋头写作业的人。
他放下笔,默默地看着他。
翻过一页草稿纸,连睿廷察觉到薛三的视线,问:“怎么了?哪道题不会吗?”
“嗯,这题。”薛三随意指向书面某一题,眼都不带转一下。
连睿廷瞧了一眼,眉头微抬,抿嘴笑了笑。
“我看看。”他挤到薛三腿上,捡起笔当真讲解起来。
是一道三角函数的题,很简单,他讲得不紧不慢,听的人魂不守舍,靠近连睿廷的颈间嗅了嗅,手撩起衣服下摆伸进去。
“小三同学,”连睿廷没制止薛三放肆的动作,转过来面向他,笑眯眯说:“不好好听课,要挨罚哦。”
薛三手指揉拧着小圆球,嗓音发干:“罚什么?”
连睿廷俯身,温热的吐息喷在薛三耳朵:“罚你等下不许s。”
……
进入高三,一个拖延不得的选择摆在当前——大学学什么?
连继衡自然希望连睿廷读法学或者马哲,阮蓁则希望他继承自己衣钵学油画。
但希望归希望,未来的人生连睿廷自己说了算。
连睿廷心中其实有了主意,他问薛三:“三儿,你想做什么?”
薛三蛮无所谓道:“都行,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顿了顿,“不然给你当经理人。”
连睿廷亲他一下,摸出手机联系林成沛,“我们去大学逛一逛,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赵靖和陈思域在常春藤,贺昭在g大,只有林成沛和韩墨在燕城。
正好赶上国庆假期,他们便决定去r大找林成沛。
林成沛来校门口接他们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停打着哈欠。
连睿廷简单搔顺他鸡毛窝似的发型,问:“昨晚通宵了?”
“没,有个极品室友,烦透了。”林成沛眉头紧皱,嫌弃道。
“大半夜打游戏的那个?”
“嗯,神人一个,懒得骂了。”林成沛嘟囔,“找个时间搬出去算了。”
他搓了下脸放松表情,揽上连睿廷的肩膀:“走,去礼堂看节目,国庆活动还挺多。”
“好哦。”
“你们想好读什么大学吗?要出国得开始准备了吧?”
“这不是来看你了吗?可能我一心动,来给你当学弟了。”
“诶,那我得卖力宣传了。”
一进礼堂后台,林成沛立马被学姐叫去干活,连睿廷和薛三只得自由闲逛。
他们杵在不碍事的角落看表演者化妆,有人搬东西进来,薛三侧身避让,一转眼,连睿廷不见了。
他没着急打电话,沿着走廊出去,楼梯口旁边的窗户前,连睿廷正探头往下望。
楼下几个学生正在拍摄,拿着相机的男生随意往上瞧一眼,目光落回镜头,又猛地向上。
四目相对,连睿廷冲那人微微一笑以示友好,一簇金黄色的白蜡叶遮在上方,洒下碎碎的光影。
男生抬起镜头对准他,连睿廷没躲开,大方比了个耶。
“看什么?”薛三搭上他另一侧肩膀。
连睿廷说:“他们在拍宣传片。”他收回视线,搂上薛三的腰,“走,看表演。”
表演内容中规中矩,庆贺祖国母亲的生日,台下基本坐满了。
连睿廷和薛三坐在前排,第五个节目开始,林成沛回来了。
“好看吗?”他问。
连睿廷:“还可以。”
“哈喽。”这时一位男生坐入前一排,反头向他们打招呼,“林成沛?”他冲连睿廷抬了抬下巴,“你朋友?”
“嗯,”林成沛与连睿廷对视一眼,笑着问:“学长,有事吗?”
“刚擅自拍了你朋友,想和他说一声,”男生晃了晃手里的相机,对连睿廷说:“你介意吗?我可以删掉。”
连睿廷慢腾腾开口:“介意的话,我会躲开。”
“行,”男生笑了下,“你刚才那个角度的构图很好看,不拍可惜了。”他话锋一转,“那介意认识下,加个联系方式吗?学弟~”
林成沛啧道:“学长,你搭讪错人了,他未成年。”
男生不在意道:“先交个朋友。”
林成沛一针见血:“明年才十七。”
男生:“……”
连睿廷无辜反问:“我看起来很成熟吗?”
“不是……”男生说,“你读书这么早?”
“十六岁高三不算特别早吧。”
男生没话说,似不甘心地紧盯连睿廷,片刻低下头自顾摆弄相机。
林成沛凑到连睿廷耳边,小声说:“他是宣传部大二学长,学生会开会见过几面,不太熟。”
连睿廷不在意地点点头,视线掠过男生投向舞台,薛三抓过他的手,插入指缝握住。
男生关掉相机,余光瞥见他们两搭在中间的手。他重新打量起两人,除却双手紧握,两人的上半身皆向对方倾斜,就肢体语言来说,他们的关系一定比林成沛更为亲密。
男生忽地勾起嘴角,相机带子缠绕手掌,另一只手捏着手机敲了敲椅背,说:“你明年打算报r大吗?好兄弟一起?”
连睿廷随口道:“可能吧。”
“要不要去校园逛一逛?成沛刚来一个月,估计不太熟,我刚好有时间,给你们当导游。”
我跟你很熟吗?林成沛心里腹诽,暗暗翻了个白眼。
连睿廷悠悠道:“表演还没结束呢~”
“害,没什么好看的,这里大半都是被要求来当观众的,你们又不是,直接走没关系。”男生头往前探近,“对了,我叫佟寰逸,你叫什么?”
连睿廷顿了下,转头对林成沛说:“r大的学长可真热情,选r大的理由这不就来了。”
林成沛瞥了眼佟寰逸,噙着笑附和:“等你真来了,绝对能收到更多学长的热情。”
佟寰逸顿时来劲:“照拂学弟是应该的,但我从不随便对人热情。”
连睿廷笑道:“哦~那我可真荣幸~”
佟寰逸松开相机带子,垂下去点了点连睿廷的膝盖,“走吗?差不多快到饭点,尝尝我们学校的食堂,说不定又多一个理由。”
连睿廷左右和薛三林成沛对视,“行。”
一路基本是佟寰逸在说,他口才不错,从学校周边到各大院系的老师,侃起来滔滔不绝。
林成沛最开始还有点无语,渐渐觉得好笑。
连睿廷天生一张容易让人一见钟情的脸,性格又随和,眼下场景委实见怪不怪,旁观他人献媚,就像看一出漏洞百出的喜剧。
午餐是佟寰逸主动请客,言说学长应该的,点了最受好评的几个窗口和一人一杯奶茶。
奶茶不同样,各自选的口味,连睿廷喝了一口自己的,自然而然和薛三交换,两杯奶茶随意放在中间。
佟寰逸特别注意了一下,两人拿奶茶根本不看,混着喝,但同样是朋友,林成沛却没有这种待遇。
他心里有了数,不经意地问:“睿廷在学校有谈恋爱吗?我有个朋友高中就和对象约定考同一所大学。”
连睿廷咬着吸管啜奶茶,闻言看向薛三,算谈恋爱吗?
薛三神色淡淡,听他含糊说:“谈过~”
谈过……佟寰逸眉梢爬上笑意,身体往桌前倾靠,冠冕堂皇说什么用不着急,上大学慢慢找真爱。
照他的架势,势要说个没完没了,林成沛借口打断他,说要去找其他朋友。
佟寰逸这才作罢,临了掏出手机,硬是加上联系方式。
车上,连睿廷的手机响个不停。
林成沛凑近看屏幕,啧啧:“我回头得打探一下这家伙的人品。”
连睿廷不置可否,回了个小狗坐滑板的表情包,按掉手机没再搭理。
从韩墨学校回家已是晚上九点,洗漱完,连睿廷趴在床上,下巴垫着手背,直勾勾看薛三。
“怎么了?”薛三挠了挠他的鼻梁。
“三儿,你觉得我们在谈恋爱吗?”
“你说呢?”
连睿廷挪到薛三身边,“和杨许和交往那一个月,经常约定单独吃饭看电影出门玩,但我们不会特意去做这些,除了接吻那什么,和以前没有区别。”
“嗯。”薛三想了想说,“单独吃饭看电影出门玩,恋爱里叫约会,对我们来说是日常。”
“如果算谈恋爱,我们的日常就变成约会了,”连睿廷爬到薛三身上,端详他,啄了下唇,“和你出门吃顿大餐,还得提前说‘三儿,我们明天去约会吗?’然后你说‘好,我准备下’。”
连睿廷像漏气的皮球,啪地一下软在了薛三肩头。
薛三轻笑,“正常情况是,你突然心血来潮跟吴妈说‘等下我和三儿要去哪哪吃饭,您别做我们的份’。”
他捧起连睿廷的脑袋,“不希望独属于我的特殊变成公式。”
“嗯!”连睿廷郑重点头,脸贴上薛三的脸,叽歪:“我已经想好要做什么。”
“那我们明天开始准备。”
关于作品集,连睿廷之前零零碎碎搞了一点,这次下定决心,他把想法告诉阮蓁和连继衡。
阮蓁非常高兴,当即联系一位好朋友,列宾美院的教授,给连睿廷当指导老师。
连继衡则反复追问,想好了吗?确定吗?不再考虑?
连睿廷态度肯定,想好了,确定,不考虑其他。
绘画是阮蓁从小植根在他心里的种子,也是阮蓁遗传给他的天赋。
连继衡心里明白,嘴上仍不死心地劝说,完全可以当一项爱好,职业是另一码事。
连睿廷好笑,环住连继衡,下巴磕着他的肩头:“爸爸,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画画,也许以后我会改变主意,但先让我试试好吗?”
连继衡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然后盯上薛三,“小三——”
“连先生,”薛三赶紧表态,“我想报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学经管。”考美院太费劲了,正好两校离得近。
停顿一会,他放软声音:“可以吗?”
连继衡瞥了眼自家儿子,“你就不想主内,让睿廷主外?”
薛三摇摇头:“我不想离他太远,”他握紧手,头低了下去:”抱歉,我没法听从您的安排。”
明明什么都是连继衡给的,到头来却不听人家的话,薛三心里滋生一点点羞愧。
“三儿。”连睿廷见不得他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挡在薛三前头:“爸爸,三三是我的。”
“我说不行了吗?”连继衡捏扯他的脸,“就你任性,我以为你跟韩墨他们关系好,会近朱者赤呢。”
“如果您像贺爷爷要求贺昭一样要求我,我肯定会听您的话,”连睿廷反问,“但您会那样做吗?”
连继衡撇开眼,凉凉道:“我怕你妈回来杀了我。”
连睿廷噗嗤:“爸爸,口是心非的人一点都不可爱。”
“没大没小。”连继衡不咸不淡地撂下话,“看到你们就头疼,走了。”
很头疼的连继衡,没几天就为他们找来一位俄语老师。
生活正式步入忙碌的轨道,连睿廷坐在画架前画画,薛三就在一旁刷题,其他时间再一起学俄语。
相比连睿廷,薛三要轻松一些。他时常题写到一半,支起脑袋注视连睿廷,指尖转着水笔。
一个人认真的时候最有魅力,坚定的眼神,抿紧的嘴角,画纸上的浓墨重彩映衬他好看的侧脸。
连睿廷并非每次都能察觉到薛三的注目,一旦察觉到,必然放下画笔,走过去和他接一个吻。
再伸个懒腰,腻在薛三怀里看他写作业。
这一年,连睿廷的身高总算追上薛三,这样抱着其实不太舒服,但架不住心里满足。
看了一会,连睿廷侧过来坐在薛三腿上,单手搂着他的脖子,刷起手机。
除却朋友们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有个人过于频繁的消息,总能在连睿廷打开软件界面时占据前排。
佟寰逸执着到连睿廷很是纳罕。
一开始对方发送的内容都是跟自己相关,摄影采风之类的,后面转换了策略,发起猫片狗片。
谁能拒绝无聊的时候来一只可爱的猫猫狗狗呢。
连睿廷回消息稍稍勤快了一点。
佟寰逸摸到关窍,从单纯的猫片狗片,开始分享小动物救助活动,以此为由约他见面。
精准戳中了连睿廷的兴趣点。
佟寰逸:那我周六来接你?
连睿廷:不用,我自己过去。
佟寰逸:那你打算怎么过来?
连睿廷:地铁。
佟寰逸:我开车去接你吧,省得你挤地铁,要是不想告诉我家庭地址,你随便指定一个地方。
连睿廷:好吧~
周六当天。
连睿廷和薛三到指定地方,老远就看见佟寰逸和他那辆骚包的法拉利。
佟寰逸没想到薛三会来,脸上闪过怔愣,兴奋衰减了几分,“你们住一起?该不会是亲戚吧?”
在副驾驶和后排,连睿廷毫不犹豫选择和薛三坐在后排,语气不太正经说:“我们两一个户口本。”
“重组家庭?”佟寰逸透过后视镜看他,“很少重组家庭关系这么好。”
“不是,三儿是我最重要的人,”连睿廷攀上副驾驶靠背,“佟哥不高兴吗?我没打招呼带三儿来。”
“怎么会。”佟寰逸一转头,那张脸离得很近,他呼吸停滞了一瞬,喉结滚动,“和你见面我很高兴。”
连睿廷弯了弯眼,缓缓坐回去。
佟寰逸盯着他看了片刻,启动引擎,斜眼射向后视镜,指腹抚摸翘起的唇角。
论漂亮,他没少见过长相无可挑剔的人,像连睿廷这样的alpha,让他念念不忘,心甘情愿当起“舔狗”的还是第一个。
佟寰逸想,这张脸沾上一些东西,在镜头里一定美得惊心动魄,绝佳的艺术品。
艺术家为他的缪斯做什么都值得。
救助站由一群学生创办,为流浪猫狗做绝育,提供过冬住处和食物。
新来的一猫一狗头部腿上裹着纱布,恹恹地趴在垫子,看起来可怜兮兮。
连睿廷蹲在边上,摸了摸小猫小狗的头,起身掏出手机,让人送猫粮狗粮和宠物用品过来。
负责人一听,神情略显激动,说了一连串感谢的话,询问他有没有兴趣领养。
连睿廷婉言回拒,他和薛三明年就要出国,陪不了猫猫狗狗多久。
负责人也没多遗憾,领他们去院子里,两只小黄围上来,尾巴摇得欢快。
连睿廷挨个抚摸它们的头,也没冷落几只小猫咪。
“三儿,”他抱着小橘,举起猫爪向薛三挥手,“三三哥哥握手。”
薛三笑了笑,握了下小猫爪。
一旁的佟寰逸早已用相机记录这一幕,连睿廷和猫猫狗狗玩耍的每一幕。
连睿廷留意到镜头,“佟哥打算开摄影展?”
佟寰逸捕捉到他转头的一刹按下快门,走过去:“办一起呼吁保护流浪动物的摄影展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听起来不错,有需要找我。”连睿廷干脆应下。
“好啊。”佟寰逸眼底浮起一些灼热的光。
有了由头,佟寰逸联系连睿廷更加频繁。
有一次他发来一张受伤的手臂,好几道鲜血淋漓的爪印,说是抓野猫时被袭击了。
连睿廷有点意外佟寰逸能做到这一步,毕竟猫狗不过是他找自己的借口。
连睿廷有段时间很喜欢萌宠表情包,三句话不离一张图,发多了,佟寰逸问他是不是喜欢猫狗。
他回复喜欢之后,佟寰逸就大开猫狗话题。
如今能做到这地步,毅力怪感人的。
连睿廷点了点那张图,慢腾腾打字:看着好疼,去打针了吗?
佟寰逸:打了一针,后天去打第二针。
佟寰逸:正好周末,要不要出来玩?
连睿廷:行,陪你去打针,然后我请你吃饭,不要怪小猫咪。
佟寰逸:有大猫咪请吃饭,我肯定不怪小猫咪。
连睿廷:猫咪后退.jpg
这次见面薛三依然在,佟寰逸不爽归不爽,也没法说什么,至少得等连睿廷上大学,很多事才好袒露。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什么多一个上r大的理由,完全是玩笑。
连睿廷已经确定出国念书。
佟寰逸简直想骂人,这几个月的努力全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