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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彩虹13 热爱分享的廷

“哥, 吃饭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江濂和宁思远来找连睿廷薛三去食堂吃饭。

“怎么样,你们测验了吗?”路上, 宁思远好奇地问。江濂难得卡点进教室, 他问了下才知道是因为连睿廷熬夜写作业,早上差点没起来。

“没有!”连睿廷郁闷道, 视线扫过周围如潮水般急匆匆的人群, 郁闷转瞬又被冲散了,他边新奇地张望边说:“压根没有开学测验,是那个同学自己完不成作业, 哄骗我帮他做。”

“噗哈哈哈, 我就说怪怪的,”宁思远歪头看了眼薛三, “三哥没有教训他一顿吗?”

薛三愣了下:“没有, 他拿完书就跑了。”

“打人就没必要了,”连睿廷收回视线, 看向弟弟和宁思远,“我感觉同学们都好忙,要学的东西好多啊。”

“你们马上就要升中学了嘛, ”宁思远双手背到脑后,走了一会又放下来,“谁不是几个课外班在身上。”

连睿廷有点震惊,他学钢琴小提琴都是因为自己喜欢, 哪怕他愿意去尝试各种新东西, 爱好主要还是偏向艺术那方面。可同学们既喜欢奥数又喜欢网球还喜欢音乐,实在太广泛了吧。

江濂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不一定是喜欢,是需要。”

连睿廷若有所思:“这样吗?”

说着就到食堂, 前面一片黑压压,各年级的学生有条不紊地排队,每列基本都有生活老师维持秩序。

他跟在弟弟后面,薛三在他后面,有样学样打饭再端着餐盘到饭桌。他们四个选择的菜不重样,互相交换着吃,开学第一餐的体验相当不错。

饭后江濂和宁思远带他们在校园里到处逛了逛,回教室休息前,连睿廷买了一袋零食,准备分给班上同学。

午休有专门睡觉的小床,教室里不算安静,有人咕咕叽叽搞些小动作,连睿廷第一次在这种环境里睡觉,哪怕昨晚睡得很迟,一时也没有睡意。

薛三侧着身,伸长手轻轻拍他的肩膀,做口型:“睡不着吗?”

连睿廷点点头,抓住他的手盖在脸上。第一次握薛三的手,像抓住一块从沙子里抽出来的布,现在皮肤嫩了,温温的,像小毛毯。

掌心下气流呼来吸去,有点痒,薛三下意识抽了下手,指缝里冒出一只深茶色的眼珠,软软地看着他。

薛三把手盖回去,拇指摸了摸眼尾,瞳孔里溢出笑意,在他的手掌下安心地合拢眼睛,片刻他维持这个姿势,同样安心地闭上眼。

下午上课前,连睿廷将零食分给班上所有同学,成功收到体育课一起打球的邀请。

前座是个短马尾戴眼镜的女生,嘴里含着糖,爽朗地承诺:“你们有不懂的地方随便问。”

连睿廷弯了弯眼:“谢谢你。”

薛三神色淡淡,拆了块巧克力一分为二,一块送到他嘴边,连睿廷看也没看就吃进嘴里。

这一天课程是云里雾里的,和同学聊天是精彩绝伦的。

放学铃一响,连睿廷意犹未尽,慢腾腾背上书包,和薛三牵手走出教室。走廊人很多,叽叽喳喳,好一会才下楼。

江濂在树下等他们,一眼便瞄中人,连睿廷那张脸在一众蓝白校服里格外出众。他朝他们走去,喊了一句“哥”。

连睿廷正和一位同学挥手告别,见他过来,嘴角绽开笑:“小濂,咦,思远先走了吗?”

“嗯,我让他先走了。”江濂走在连睿廷左侧,“我妈应该在外面的停车场。”

连睿廷挽上他的胳膊:“嗯嗯,我听说也有同学是自己回家,骑自行车,改天我们也试试。”

江濂:“要骑很久,周末还差不多。”

“那就周末!”

同学口中讲述的很多没体验的事,连睿廷都想试试,小到骑自行车回家,大到离校研学,是他过去未曾见识的世界一面,他对未来的生活满怀憧憬,兴致盎然。

距离校门不远处停靠着一辆家庭版suv,门一打开,不仅连继仪,连继衡在,许久未见的阮蓁张开双臂,笑容满面:“宝贝,惊不惊喜?”

“妈妈!”连睿廷越过连继衡,直直扑到她怀里,贴脸揽住她的脖子,“特别惊喜!妈咪,我好想你~”

“妈咪也想你,”阮蓁亲亲连睿廷的脸,“囝囝第一天上学,妈妈怎么能缺席呢,特意回来陪我家宝贝。”

薛三坐到两个大人中间,看着阮蓁,脸上浮起明显的激动:“干妈。”

阮蓁笑吟吟地把他揽进臂弯,同样亲了一口脸蛋,“三三想不想干妈?”

薛三重重点头:“嗯!”

“乖宝,”阮蓁揉揉他的头,目光移向前座望着他们的男孩,“这是小濂吧,我是睿廷和三三的妈妈。”

江濂愣了下,连忙叫人:“舅妈。”

连继仪瞥了眼自家哥哥,捏捏儿子的手臂,抿嘴偷笑:“小濂,叫阮阿姨。”话音一落,不出意外接收到连继衡一记怒视。

阮蓁不在意道:“没事,跟着睿廷叫也行。”

连继衡清了清嗓子,抬手抚上薛三的背,问:“你们两个第一天上学还习惯吗?”

薛三仰头看他:“嗯,习惯。”

比起薛三的简洁,连睿廷就有话要说,回家一路滔滔不绝,从上课的知识和每个老师的样子,到和同学交换的所有趣闻,一一和父母分享,三个大人皆竖耳认真倾听,没有一点不耐烦。

晚上,三个小学生要开始写作业。虽然阮蓁一直有教连睿廷和薛三知识,运用到国内的教育上仍显得捉襟见肘,全靠连继仪从旁辅导。

见他们学得吃力,阮蓁不免心疼,“不一定非要考前十,尽力就好了。”

连睿廷反过来宽慰她:“我可以做好的,妈妈,你别担心。”

阮蓁轻叹,没有多言灭儿子的志气,摸摸他的脸鼓励:“加油,妈妈相信你。”

连睿廷想做成一件事,就会投入百分百的心思,练琴是,画画是,一遍遍反复练习不厌烦,学习自然也不例外。

阮蓁陪伴他们三个月,眼看着他们对学习得心应手,适应良好。一家四口的日子告一段落,她要去过自己的生活。

连睿廷并没有多伤心,在富足爱里长大的人,对分离甚至挫折总能迅速调整过来。

送完阮蓁第二天,他号召薛三和江濂、宁思远,实现了骑自行车回家的壮举——目的是家,途中东转西转,跑到同学推荐的某某店大吃一顿,再慢悠悠踏上归程。

足足骑到天完全黑透,要不是提前打过招呼,连继仪差点要报警找人。

宁思远累得腿软,嘴上说再也不这么搞了,下次连睿廷心血来潮,他又乐滋滋加入。

也是这次骑行,连睿廷对燕城产生了一些好奇,周末就他和薛三,踩上脚踏板往老胡同里去。

阳光暖融融,他们穿梭在充满历史感的院落,驻足听老人们唱了一出戏曲。

连睿廷觉得有趣,凑上前跟唱了几句,正要问薛三怎么样,离最近的老爷爷见他有兴趣,拉着他相当热情地要传授一些技巧。

骑行就这么暂停了,他坐在老人中间,当真像模像样地学起来。

薛三默默陪在一旁,听那熟悉的嗓音咿咿呀呀,唱“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如夜莺一般婉转,挑眉转眼,生动得不像话。

他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照,打开录音。

学了个把小时,临近正午,老人三两结伴回家,说着下次再来。

连睿廷挥手告别,重新骑上车,“三儿,我们吃什么?”

“前面好像有饭店。”薛三望着前方说,连睿廷突然骑过来,手臂伸到他另一侧肩膀,用戏腔在他耳边唱:“我与你此生不分离~”

随后立即拉开距离,笑嘻嘻问:“好听吗?”

斑驳的树影洒在他明媚的笑脸,薛三握紧车把手,先是说个“好”,看一眼前路,“好听。”

连睿廷抬手掌,不消说,薛三默契地击上去,清脆的一声约定。他骤然加快踩踏板的速度,“快快,吃完饭好去你的武室。”

暑假他们和连继衡提了一句想继续学武术,连继衡说先让他们享受完假期。等学一开,适应完上学的日子,不仅薛三的武术课,连睿廷的小提琴课画画课一起来了。

他们一下子进入到不完全为爱好,也为需要而学习的忙碌生活。

连继衡对儿子寄予深切厚望,连睿廷学的东西比薛三多,以至于几个月过去,他还没去过薛三的武术班,听说贺昭也在里面。

韩墨那几个人初一,不同校,他们两也忙着学习,有段时间没一起玩了。

一进练功房,连睿廷眼尖找到正在压腿的贺昭,“贺昭!”

贺昭闻声抬头,抻直的腿筋突然抖了下,他赶紧曲起腿坐好,看着连睿廷走进,那漾着笑容的脸着实惹眼。

连睿廷蹲下和他平视:“你怎么不压腿了?我打扰你了吗?”

贺昭抿了抿唇:“歇会。”余光里薛三换好练功服朝他们走过来,他不自觉握了握拳。

“那就好,”连睿廷把手上的水瓶递过去,“喏,多买了一瓶。”

贺昭顿了顿,快速接过水瓶,“谢谢。”

“睿廷,”薛三弯腰捏了下连睿廷的手臂,“我去练基本功了,”他指了指左边的墙壁,“那里有凳子。”

“好。”连睿廷蹭地站起来,双手按上薛三的肩膀,推着他走,“我带了素描本,刚好当我的速写模特。”

贺昭目睹他们走开,低头扭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接着之前的练习。

练功房有十来个人,时间还早,武术老师没来,就一个助教在,大家都在练基本功。

连睿廷没坐凳子,盘腿坐在墙角,视线扫过满场的人,定格在面前压腿的薛三身上,问:“三三,你和贺昭怎么不说话?”

他知道薛三不爱跟别人接触,但都当这么久的同门师弟,刚才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也不理我,”薛三想了想,“我感觉他好像有点讨厌我。”虽然他压根不在意。

“有吗?”连睿廷望向不远处独自压腿的贺昭,“他有点高冷,还是韩墨他们脾气好。”他转了转铅笔,“明年我们就可以和他们一个学校了。”

“嗯。”

“下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三三你紧张吗?”

“不紧张,反正肯定是倒数。”

“我不想倒数,但是林芝雨他们好厉害啊,要不然请成沛来帮我们补补课?”

“他有时间吗?”

“考试前补两天,应该有吧。”

“那可以。”

“三三,你要换动作了吗?我已经画好一张速写了。”

“还差点,你要不画下别人?”

“我就想画你~”

“那我换个。”

整个下午,连睿廷画了五六张纸的速写。

下课后,连睿廷想着回家同路,便叫住贺昭:“贺昭,你怎么回去?”

贺昭擦着汗,随口回:“家里有人接。”

“好吧,我们骑自行车,先走啦。”

贺昭手一顿,“要不载你们回去”的话刚到嘴边,那两人已经转过身。他把话咽回肚子里,打了一下午拳还能骑回去,变态吧……

等他坐上自家车,路口等红绿灯时,刚好看到自行车道同样等灯的两人,薛三坐在后座,连睿廷右手骑车,左手把控另一辆车。

服气。

贺昭无语地挪开眼,手里传来吱呀声,他低下头,一个捏扁的水瓶赫然在五指间,刚才怎么忘记扔了……

水瓶扔到一旁,再抬头绿灯亮了,汽车启动,侧面骑自行车的人也不紧不慢地动了,不出一秒就被汽车甩到后面。

贺昭回头眺望,那人踩一圈的速度够他踩两轮,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但直到人影消失不见,他也没喊停车接上他们一起回去,哪怕住一块地方。

到家后他估摸着时间,借口去韩墨家拿书,跑到小区入口等人。

贺昭望着大门外,裹紧外套,心想,我只是担心他们出事,确认一下,不然该后悔没载他们。

左等右等半个小时快过去,还没见人影。

不会出事了吧?

贺昭心里不安,正犹豫要不要去连家问问,门外总算出现两辆并驾齐驱的自行车。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服了,都快三个小时!!

“欸,贺昭,你怎么在这?”连睿廷瞅着灯下的人有点眼熟,刹住车定睛一看,竟然是贺昭。

贺昭神情麻木:“去韩墨家拿书,路过。”

“哦,”连睿廷回头跟薛三拿了一个袋子递给他,“吃烤红薯吗?还有烤玉米,烤板栗。”

贺昭:“………………”

第62章 彩虹14 夏

“咋啦?”韩墨看着贺昭进屋, 本来他打算去洗澡,突然听到阿姨喊贺昭来了,这都快十点了。

贺昭一脸复杂, 仿佛刚吃进苍蝇又紧接着被灌了一口糖浆, 他眼神左右乱瞟,递过去一个袋子, “还没洗澡吧, 吃吧。”

“什么东西?”韩墨狐疑地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两根烤玉米, 一个烤红薯, 十来个烤板栗,尚有热度, 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他投向贺昭的目光染上怪异:“你大晚上过来给我送这些?拿我当借口吧。”

贺昭:“……”摸了摸鼻子, 语气转瞬变得一言难尽,“不是我的, 是连睿廷的!”

他把自己因好意担心连睿廷骑自行车回来出事,而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小时的事说了一遍,忿忿:“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明知道薛三骑不了车, 打个电话让家里接不就好了,还非要高难度骑自行车,不老实赶紧回来,路上悠哉游哉, 逛吃逛喝, 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喏。”韩墨掰了一半红薯给他。

贺昭无语,接过红薯怼进嘴里。

韩墨:“那你干嘛不直接带他们回来?”

贺昭一顿,小声嘀咕:“忘了。”

“这都能忘?”韩墨好笑道, 三下五除二解决掉红薯,又剥起板栗,“我倒觉得睿廷挺够意思,还请你吃东西。”

贺昭无言以对,拿走其中一个玉米,在他书桌上随便拿起一本书,“我走了。”

韩墨白眼:“就知道我是借口。”

那头悠哉游哉回到家的两人,对上连继衡不悦中隐藏担忧的怒目。

没等他爸开口教训人,连睿廷立马捧着温热的红薯,咧着笑凑到连继衡跟前,“爸爸,吃红薯吗?听妈妈说,她和您刚在一起的时候是在小乡村,冬天您会给她烤红薯,回来路上看到有人卖,就忍不住想尝尝您们那时候的味道。”

“……”连继衡脸色稍霁,嘴上还硬着,“想吃可以叫司机带你去买,两个人瞎玩得这么晚回来,像什么话。”

“嗯嗯,”连睿廷剥了红薯皮,冒着微微烟气的橘黄薯肉送到连继衡嘴边,“是您那时候的味道吗?”

他睁着一双和阮蓁如出一辙的凤眼,澈亮又写满期待,连继衡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咬了一口红薯,“一般,我那会吃的都是乡亲种的,品质可比这不知道从哪批发来的好得多。”

“我吃着还行。”连睿廷拿回来自己吃,转念想起什么,抬头冲屋里喊:“吴妈。”

“来了来了,”闻声而来的吴妈笑说,“可算回来了,我给你们两做点吃的。”

“不用啦,我和三三在外面吃过了,”连睿廷指向桌上的袋子,“我特意多买了些零食,你吃吗?”

“什么呀?”吴妈打开袋子,“这些啊,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做。”

“嗯,下次想吃让吴妈烤,”连继衡看了看连睿廷手上的红薯,“等你大学毕业,我安排你去那个县城历练,到时候你就能吃到我们那时候的味道。”

连睿廷纳闷:“我现在也可以去啊,历练什么?”

“走选调也行,爸爸相信你能做到,”连继衡摸上他的头,语气温和,“乡村条件会比较辛苦,也是一种锻炼,就待个几年。”

连睿廷眨了眨眼:“您是要我做和您一样的事吗?”

连继衡颔首:“对。”

“爸爸你说得太早了,我还没想好以后想做什么。”连睿廷撕掉红薯最后一点皮,塞给连继衡,他拉起身旁安静的薛三,蹭蹭上楼,“等我长大了再告诉您我想做什么,我们先休息啦,晚安爸爸,晚安吴妈。”

连继衡差点噎住,瞪向转眼跑没影的人,“这孩子。”

吴妈笑吟吟道:“睿廷还小呢。”

“我怕他挑来挑去,最后一事无成。”

“不会的,睿廷有主意着呢。”

很有主意的连睿廷,在期末考试前一个星期,找上林成沛帮他们补课,苦学一周,最后结果出来,全班33名同学,他排二十六,薛三排二十九。

大家都安慰他们才学一个学期,没考倒数第一就不错了。薛□□应平平,不太在乎,连睿廷可郁闷了,他明明已经很努力。

但没郁闷多久,拉了几天琴就去找韩墨他们玩。

不久后便是新年,以前新年连睿廷和薛三都是去新西兰和外公舅舅一家人过,过年仪式不太传统,就是一个时间特别的聚会。

这是记忆里第一次在爷爷奶奶家过年,连继衡说两岁以前他们是一起过的,但太小了,连睿廷一点印象都没有。

国内的新年热闹又传统,光是七七八八的亲戚长辈就认得迷糊,还有各种礼节规矩需要遵守,连睿廷是既新奇又懵懂。

他心性开阔,在礼数繁琐的大家庭亦能适应良好,像条自由快乐的小鱼,沉闷的河水被搅起片片水花。

这个时候的燕城笼罩在隆重的氛围里,连睿廷和薛三经常满城跑,玩得不亦乐乎。连继衡不愿约束他们,请了个保镖跟着,整个寒假,两人几乎跑遍整个燕城。

假期一过,下学期面临升学考,连睿廷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能再考倒数,一定要考去韩墨的中学。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小升初两人成功挤进前二十。

连睿廷对这个成绩谈不上满意但也能接受,同学们实力太强,好几个接近满分,他们毕竟只接受了一年的教育。

乡下颐养天年的连爷爷连奶奶得知孙子放假,早早打来电话让他们回家,心疼他们没日没夜刻苦好几个月,怎样都得好好犒劳一番。

过了一个星期的舒服日子,邻居小朋友问他们去不去摘莲蓬,连睿廷自是不会拒绝,兴冲冲跟上他们。

夏日炽热,小河塘接天莲叶无穷碧,一伙六七个男孩站在岸边拔起裤腿,衣服一甩,光着膀子扎进淤泥里。

连睿廷看得有点呆,塘深到他们大腿,乌漆嘛黑的腿完全提不起来,只能扒开圈圈圆圆的荷叶,半泅着往前。

“你们两个快下来啊!”

薛三觉得不太安全,劝道:“算了吧,睿廷,摘边上的就行。”

那几个人的身影没入莲丛里,连睿廷扫了一眼岸边的荷花,纠结几秒,“他们都进去了,我们也去吧。”

薛三向来不会拒绝他,两人便手拉手一起下池塘。

淤泥的腥味直扑鼻尖,他们抓着刺啦啦的莲茎跋涉向前,很快见到几个伙伴,人手几只硕大的莲蓬。

这时有人嚷嚷:“有泥鳅!”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抓起泥鳅,荷叶被撞得七倒八歪。

“泥鳅长什么样?”连睿廷心生好奇,只见他们低头在污水里摸来摸去,不一会有人举起一条活蹦乱跳的泥鳅,“好像小蛇。”

他走过去想看清楚,旁边男孩也向那人靠拢,水里的淤泥凹陷,他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下去,污水四溅。

和他牵手没放开的薛三深受牵连,同样跌坐进污泥里,两人顿时跟在黑泥里打滚似的。

沾染黑泥的脸像煤球,他们面面相觑,片刻连睿廷忍不住笑出来,“我们好脏啊三三。”

薛三摸了下他的脸,跟着笑了笑。

“你们没事吧。”几个男生赶紧过来拉他们。

“没事。”在男生的帮助下,两人成功站起来,连睿廷连忙问:“泥鳅呢,我没有见过。”

“跑了,”那个男生抽了下莲茎,遗憾道:“刚被你们打岔,没抓稳被它溜走了。”

连睿廷更加遗憾:“不好意思哦。”

“肯定还有,我们再找找。”

于是摘莲蓬变为抓泥鳅,一直捞了好半天,泥鳅没捞着,捞出一条水蛇,吓得那人大叫,看也没看朝天一甩,蛇不知道去哪了。

他们不敢再待下去,擎着荷叶莲蓬纷纷上岸。

各自都是一副妈见打的脏不溜秋模样,脸上没几块干净的地方。

但谁都没在意,荷叶往头上一盖,战利品莲蓬高高扬起,踩着夕阳,六七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黑鸭们,泥水滴答滴答,叽叽喳喳地朝自家去。

一进院,连奶奶先看见他们,差点没认出来:“哎哟宝宝,你们掉池塘了?”

“我们到摘莲蓬,奶奶,你看。”连睿廷咧出雪白的牙齿,成就感满满地摇晃五个比他脸还大的莲蓬。

“宝宝真厉害,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你们快去洗个澡,奶奶帮你们剥莲子。”

洗完澡出来,一碗个个圆胖的莲子放在桌上,旁边还留有几支没剥的莲蓬,给他们玩。

两人捧着碗,拿着剩下的莲蓬,坐到树荫下,慢悠悠地剥,一颗颗甘甜的莲子送到对方嘴里。

夏日黄昏的风热度不减,吹干了他们湿漉漉的头发,吹来了长庚星。

在乡下度过的暑假,连睿廷每天坚持不懈做的一件事就是晨跑,原因无他,他要长高!

又一年过去,连睿廷的身高依旧比薛三矮三四厘米,眼看再过五年就要到分化期,再不持平或者长高一点,他就得比薛三矮一辈子了。

连睿廷仔细琢磨了许久,觉得可能是因为薛三运动比他多,就像贺昭也比韩墨高,所以他也要加强运动。

每天天一亮,闹钟一响,连睿廷麻溜地爬起来,环绕村落开始跑步。

薛三自然陪同,在大院他每周两次跟随警卫员训练,跑个三四公里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一开始连睿廷只跑一公里,慢慢加到两公里,三公里,四公里,临近开学的时候他已经能半个小时跑完五公里。

清晨的阳光还不热,金灿灿地洒在路边的菜田里,歇息的时候难免闻到农家肥的味道。

田埂间忙碌的邻居爷爷奶奶,见他们席地坐下,摘了两颗饱满的西红柿,言说吃了才有力气回去。

道完谢,连睿廷往衣服擦了擦皮就啃上西红柿。啃完还是不想动,身体软绵绵地倒向薛三,拖着嗓子:“三儿~”

薛三对他的撒娇简直毫无抵抗力,rua了一把他的头发,拎起双手把人背上后背。

连睿廷枕着薛三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问:“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高?”

“分化后还会长吧,”薛三道,“就算矮也没关系,我可以一直背你。”

连睿廷抱紧他的脖子,两条腿轻轻晃了晃,“等我长高了,也可以背你~”

“那你还是别长高了。”

“你不想我背你吗?”

“有点奇怪,好像洋娃娃变成了金刚芭比。”

“我已经很久没玩洋娃娃了。”

“我说的是你。”

“我才不是!”

薛三忍俊不禁,把连睿廷往上提了提,迎着逐渐升起的太阳,不紧不慢地走回家。

第63章 彩虹15 这个时间点遇见你们就是最好……

整个初中, 连睿廷过得充实又忙碌。

首先是课业,正常在国内读书升学的学生,初中内容并不算难, 偏他只读了个六年级。

其次连继衡不会因疼爱而放低对他的要求, 课外学习安排得井井有条,一有机会便会把他带在身边, 接触一些特殊场合里的人事。

时间一长, 耳濡目染,连睿廷彻底摸清了他爹所处环境的游戏规则。

日子过得忙中取乐,最近却遇到一件烦恼的事。

一段友情似乎总要经历一些冷战争吵, 和韩墨他们自相识便顺理成章, 自然而然发展的交情,因为一个人出现了一点隔阂。

细说起来也不算事, 连睿廷所在班级与韩墨刚好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他们下楼打球或者去食堂, 基本会顺带喊上他和薛三。

大课间活动,连睿廷同样会上楼去找他们。偶尔, 与他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会一道打个球,相处颇为融洽。

直到上学期转来一个学生,柯荣, 性格十分热情,没几天便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尤其对连睿廷格外殷勤。

连睿廷脾气好,别人主动他向来不会冷待。可柯荣不太有眼力见, 每次韩墨来喊他都相当主动地凑上来。

用不着次数多, 连睿廷一早察觉韩墨几人对柯荣的态度冷淡,碍于教养,面上还过得去。

他私下问过一嘴, 韩墨隐晦表示柯荣是xxx科长和前妻的儿子,现任的父亲是他上司,刚去世不到两个月。

这种辛秘算不得新鲜,回来几年,连睿廷的认知频道从美好纯洁的自然艺术,切换成权欲纠葛的都市新闻。

他那位温婉随和的姑姑,一年前深陷伦理丑闻而跳楼自杀。

那是连睿廷第一次亲身经历亲人死亡,阮蓁为此特意回国陪伴他几个月。

伤心之余,他肩负起哥哥的责任,悉心陪伴江濂,每天晚上唱歌念书哄江濂入睡,时刻照顾他的情绪。

江濂对江家心怀怨恨,他的堂哥江柘同样忌恨他,没少冷嘲热讽,两人遇上总免不了吵架,甚至动手。

连睿廷心疼弟弟敬重姑姑,自然看不过江柘。

但当被亲生父亲拉偏架的江柘,流露出受伤委屈的神色,他又没法真的憎恶江柘。

作为联姻产物,渴求不到的父爱落在自己的堂弟头上,而关心自己胜过母亲的二婶和父亲搅合,江柘不可怜吗?

犯错的是两个男人,后果全让女人和小孩承担了。

故对待柯荣,连睿廷为他保留了一份少年人的宽容,只讲义气,不论是非。

韩墨则笑笑不评价。

这份宽容消失的转折点,出现在上周学校公布的冬季运动会,各班级启动报名。

运动会项目,诸如跳绳跳远,早早就会有人积极报上名,但如三千米,非得班长“威逼利诱”,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名字填上名册。

赵靖就是被迫的那个,若班长是其他人,打死他都不愿意,偏偏是林成沛。

得知薛三只有一个四百米接力,他立即动了歪心思,替跑。

林成沛很是嫌弃:“你当着我的面作弊,脸都不要了。”

赵靖理直气壮:“我这是给班级争荣誉。”

此时薛三仍没忘记自己的出生,在这群少爷面前自觉低一头,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赵靖欢天喜地跑到薛三身边,一边哥两好似的勾住肩膀,拍拍胸口,一边说:“我不是那种没心肝的人,你什么时候训练,百分百陪全程,递个水什么的包在我身上。”

薛三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韩墨倒有话说,冲贺昭挤眼:“那我们班的三千米你上咯。”

贺昭心气高,自当着爷爷的面被薛三压制,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扳回来。

他不像韩墨赵靖和连睿廷大方亲近,一块玩游戏,对上薛三总暗戳戳较劲。

那两人看不出来,从小一起长大的韩墨可清楚他的小心思。好朋友某种时候也是损友,免不了煽风点火促狭一番。

贺昭内心无语,嘴上却同意了。

最旁边的柯荣盯着薛三,眼底冒出一点轻蔑和不爽。

他听他爸说过,薛三是连副部专门给儿子找的玩伴,用古代的规矩来说不就是书童嘛,有什么神气的。

转学前,他爸千叮咛万嘱咐要和这些二代、三代搞好关系。

柯荣想到这,握了握拳头,在他们说笑的间隙插话:“我原来是田径队的,三千米没什么难度,贺昭你不想跑,我可以顶替你。”

贺昭不冷不热地睨他一眼:“不用。”

“不用不好意思,我刚好没参加项目,”柯荣视线扫过薛三,昂起头说:“我肯定能帮你们班得第一。”

贺昭抿了抿唇,闲闲地拨弄校服拉链,透露出懒得说话的意思。

赵靖推了下林成沛,状似遗憾道:“看来我们班没名次了。”

柯荣脸色僵了一瞬,讪讪道:“也说不准。”

他想到什么,嘴角扬起戏谑的弧度:“不过我以前有个同学,为了赚点小费,经常帮我们跑腿,一开始老迟到,后来锻炼出来了,脚步是真的快,我可能真跑不过薛三。”

薛三面无表情,赵靖与林成沛韩墨交换一个眼神,鼓起脸颊憋笑。

气氛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原本低头和陈思域看手机,没怎么在意话题的连睿廷听到这话,向柯荣投去疑惑的视线:“和三儿有什么关系?”

意识到不对,柯荣忙不迭解释:“没,没什么,就偶尔看到薛三帮你带东西,想到以前的同学哈哈。”

连睿廷一言不发地注视他,柯荣心里发毛,余光瞥过其他人,俱是看戏的姿态。

他不由地吞了吞口水,尬笑一声,迅速转移话题:“快上课了,你们喝水吗?我去趟食堂。”

赵靖问:“需要小费吗?”

柯荣尴尬道:“当然不需要,顺带嘛。”

连睿廷重新低下头,口吻平淡:“谢谢,不用了。”

“那那我去了。”

人一走,陈思域立马拱了拱连睿廷,“你适当对人冷淡一点吧。”

连睿廷关掉手机插进他兜里,想了想说:“我只是觉得依仗家世看待他人不公平。”

跟随母亲旅行的那些年,他见过不同阶层形形色色的人,财富不意味着高尚,贫穷不等于低贱,甚至家庭一团糟,也能开出纯洁的花,万事万物不能一概而论。

定义一个人之前,他总愿意先施予宽容。

“但家世更容易筛选,”林成沛比了个眼睛的高度,“视角一致,决定三观相合。”

连睿廷沉思片刻,视线一一滑过在场五人,语速拖得不紧不慢:“所以,你们轻易接纳我和三儿,是因为我爸爸吗?”

几人互相对视,齐齐沉默。韩墨扯了个笑:“说不是,好像有点假。”

连睿廷了然地颔首,不再说话。

刚好上课铃响起,众人默默往回走。

迈了几个台阶,韩墨转头望向连睿廷的班级,混着不明的意味啧了声。

林成沛拍他的肩膀,用肯定的语气问:“你说他会不会失望?”

“也许。”

连睿廷整个下午显得心不在焉,惦记着韩墨说的话。

刚回来的时候,他大概会失望难过,现在长大了,见识拓宽,细细想来也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不妨碍连睿廷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托着脸,一声接一声叹气。

浴室一出来,薛三听见连睿廷的叹气声,再一看,好一朵忧郁小蘑菇。

他思忖要怎么宽慰,自己擦完脸后,挖了一块润肤乳在掌心晕开,对着连睿廷的脸蛋一顿搓抹。

“唔。”连睿廷抓住薛三的手腕,仰头端详了一会,问:“三三,你会不开心吗?”

“不会。”薛三爬上床坐在他对面,理了理他额前的发丝,“如果我没有和连先生走,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更别说交朋友。”

他的手顺势滑到脸侧,认真说:“家庭太重要了。”

连睿廷顿了顿,搂过薛三的脖子脸贴脸:“没有如果,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嗯。”薛三抱着他,“别不开心。”

连睿廷扑倒薛三趴在他身上,双腿在空中一前一后摇晃,“即使你没有跟爸爸走,我要是去那遇见你,还是会和你交朋友,我不在乎你的身份背景。”

“你不会去那,也不应该去。”

“爸爸和妈妈不就是在乡下相爱的吗?”连睿廷捧住薛三的脸,“说不定我会借住在你家,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薛三侧身抱住他,脸埋在他的发丝里,“不要想了,睿廷。”不要做这种假设。

原来以为有一天连睿廷不再需要自己,他可以坦然离开,亲耳听到他口中的假设,他才发现自己舍不得。

看见过光明,谁还愿意回到黑暗中,由奢入俭绝对是天底下最难的事。

连睿廷摸摸薛三的头,笑说:“别怕,不会那一天。”他枕着薛三肩膀,呆了呆,轻叹:“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嗯,晚安。”

那句话之后,韩墨心里多少有点纠结,对他而言无足轻重的事,他觉得连睿廷会在意。

几个月前贺昭爷爷七十大寿,宴会从简。

贺爷爷从艰苦年代走过来,思想作风又红又专,年纪大了更是严肃又古板,年轻一代的小辈都挺怕他。

宴会后半段无非是关系近的老一辈闲侃,固定节目。他们正是听得懂话的年纪,又是孙辈,怎么都跑不掉,再不情愿也得陪着,窝在房里像什么样。

一边神游,一边应和是祖传技能,但怎么越说越起劲,扯到那个年代的事?哦,有个捧哏。

连睿廷长得漂亮,一对深茶色双凤眼干净又机灵,表露出浓浓的兴趣,一口一个“然后呢”“好厉害”,再适时送上一句分量颇丰的见解,情绪价值拉满,把大将军哄成快活小老头。

连贺昭都说,从来没见过他爷爷开心成那样。

这种活其实不好干,积极了不真诚,时间长了招人烦。

就在他们听得昏昏欲睡,连睿廷丝滑地接话:“场面一定很壮观,爷爷,有没有相关纪录片?我想看一看。”

再丝滑地转向他们:“你们可以陪我一起看吗?”

于是他们得救了。

一回屋,韩墨瘫在软沙发上,见连睿廷埋头刷手机,凑过去,屏幕赫然显示着一条战役词条,“你真对这些感兴趣啊?”

“我觉得蛮有意思的,”连睿廷抽空看他们,“你们是不是听腻了?”

韩墨一顿,反应过来:“你故意的。”离他很近的人弯了弯眼:“球赛还有半个小时。”

讨喜无疑是一项天赋,其本质是赤诚坦率,而这种人眼里往往融不进沙子。

为验证自己的纠结,第二天,韩墨刻意下楼路过连睿廷班级门口,瞄了一眼,没见人。

进楼道前,连睿廷和薛三从走廊另一侧走来,两人偏头说着话,很投入,好像没有看见他。

当然也可能看见了,但没理,毕竟默不作声疏远是最体面的绝交做法。

韩墨拿不准,径直回去了。

下午活动,韩墨来找连睿廷打球,连睿廷说和班上同学约好了。

韩墨撂下一个“行”,不拖泥带水地转身走了。

两伙人隔着一块场地,结束后纷纷去食堂买水,结账排队,前后隔着两三个人,硬是一句话没说。

“有点小题大做了吧。”贺昭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嘟囔。

韩墨笑了笑,拧回瓶盖,拍了下他的后背,边走边说:“假设你的对象因为钱接近你,你会膈应吗?”

贺昭默然。

“越看重一份感情,越希望它纯粹,人性不就是这样。”

之后几天,韩墨没再去找连睿廷,食堂遇见,相视一笑就各自走开。

相熟的同学看出来他们的不对劲:“你们吵架了?”

我倒是挺想吵一架,韩墨心想,谁还没点脾气,靠!

“都怪柯荣那小子。”因冷战而被迫训练三千米的赵靖,气喘吁吁躺在塑胶跑道休息,气不打一处来,“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贺昭在一旁喝水,咕噜两下一瓶水见底。他把瓶子拦腰拧紧,拧无可拧,随手扔在腿边,不咸不淡地说:“那你去揍他一顿。”

赵靖歪头看他:“你咋不去?”

“我为什么要去?”

“那我为什么要去?”

“那你说屁。”

“好好,你不在意。”

“哦,原来你是在意他,而不是薛三不能帮你跑三千米?”

“就不能都有啊?”

“呵呵。”

“你比我还没心没肺,好歹一起玩了三年。”

贺昭捡起拧成麻花的水瓶,敲赵靖搭在地面的手,“装什么。”

“滚你。”赵靖心情本就不爽,当即抬腿踢过去,扭打一团。

“怎么打起来了,需要劝架吗?”

一道明快的嗓音从头顶落下,缠斗的两个人停住,处在上方的贺昭扭过头,将那张笑吟吟的漂亮脸蛋纳入眼底。

“起来啊,看傻了?”赵靖推了一把贺昭,无语地嚷嚷。

贺昭这才利索站起来,低头拍身上的灰。

赵靖艰难坐起来,仰头望向突然出现的两人,一贯的嘴利竟然词穷了。

连睿廷左右张望:“他们三不训练吗?”

“成沛帮老师做事,”赵靖刚想说陈思域和韩墨搞卫生,余光瞥见两人靠近,抬起下巴朝前示意:“来了。”

韩墨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闷声不响地走进到四人跟前。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莫名的尴尬,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谁都没先开口。

终是赵靖忍不住:“靠,搞毛线啊,傻逼一样。”

贺昭手揣进兜里,撇开了脸,韩墨摸了摸鼻梁,视线乱飘。

陈思域欸了一声,抬臂搭上连睿廷的肩膀,说:“你真有这么介意吗?有点矫情了啊。”

连睿廷狐疑地看着他:“我当时确实有一点不开心,第二天就没事了。”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们?”赵靖埋怨。

“我没有不理你们。”

韩墨看向连睿廷,幽幽道:“我去你班级门口,你直接无视我,找你打球你说要和同学玩,食堂排队也当没看见。”

连睿廷面露惊讶,眼神询问薛三,薛三摇摇头:“我没看见。”

连睿廷无奈摊手:“我真没看见你,打球是同学先约了我们和隔壁班比赛,至于食堂,”

他的语气染上些许委屈,“我们眼神一对上,你就撇开,我还奇怪呢。”

韩墨:“…………”

“所以,”赵靖目光在两人身上移来移去,“是误会?”

韩墨在与连睿廷的对视中率先别过脸,啧了声,内心既无语又想笑,什么事啊。

连睿廷同样觉得无语又好笑,捶下韩墨的肩膀:“你为什么不问我?”

韩墨唇周肌肉轻微蠕动,神色不自然。连睿廷笑了下,勾住他的脖子:“既然我们各自有理由,那比赛决断,如果我输了,我请大家吃饭,你输了,请我和三三。”

韩墨爽快应下:“行。”

比的是四百米长跑,赵靖一说跑,两人同时往前冲。前一百米跑得都挺卖力,韩墨略胜一筹,慢慢地,连睿廷超过他,迅速甩开了一截。

韩墨与赵靖陈思域养尊处优的少爷习性不同,他实打实吃过武术训练的苦,要说他跑不过自己,连睿廷绝对不信。

他们似乎都想让对方赢。

连睿廷放慢速度,游哉地小跑,很快与韩墨并肩。头一偏,视线交汇,不到五秒一齐笑了起来。

韩墨手肘顶了一下连睿廷,“你再不快点,百米冲刺可没机会赢。”

连睿廷:“那你为什么提醒我?”

韩墨没回答,连睿廷也没追问,误会造成的原因嘛,很好猜,谁还不是家里捧在手心的宝宝。

少年敏感又骄傲,对和错都不会轻易低头。

突然连睿廷毫无征兆地停下来,韩墨跑出几米,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他。

连睿廷忽地噙起一道明媚的笑,冲到韩墨面前一把抱住他,语气轻快:“以前在国外,妈妈经常各地跑,我总交不到长久的伙伴,再大一些,邻近的小孩都去上学,只有三三陪我,”

“你们是我回来认识的第一批朋友,意义特殊。之前我和三三讨论他没有跟爸爸走会怎么样,那时我也想过,假如我从小留在爸爸身边,我们同样会是跌撞长大的伙伴。”

韩墨静静看着他,不合时宜地想,原来那天晚上,爷爷们看到的是这样一副神情,难怪能讨得浸淫政场多年的老一辈欢心。

“可是无论哪个假设都不好,我不想错过三三,所以现在这个时间点遇见你们就是最好的安排。”

他眼里忽然浮起狡黠,韩墨没来得及思量,就见连睿廷一步步往后退:“好了,说完心里话,该回到我们的比赛,我想吃瑶园的一品大虾!”

尾音转眼拉开一大段距离,“靠!”韩墨回过神,立即追上去。

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拂过他们飞扬的发丝,渐渐沉寂在红色塑胶跑道外。

最后十米,韩墨从后面扑到连睿廷,勾着肩膀一同跨过了终点线。

“这算谁赢啊?”赵靖嚷道。

韩墨和连睿廷勾肩搭背喘着气,相视一眼,笑说:“他赢,我请客,等会就去瑶园,赶紧催一下成沛。”

陈思域抱胸审视两人:“你们中间搁那唧唧歪歪什么?还抱一块。”

韩墨指着连睿廷,悠悠道:“某人说,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我们。”

贺昭从旁处收回目光,滞在连睿廷呼吸未匀的脸上,赵靖嘶声:“真的假的,肉麻死了~”

连睿廷笑眯眯点头:“嗯!”

他承认得干脆,韩墨反倒不好意思了,捂唇轻咳一声,挥手招呼:“走了走了,吃饭,饿了。”

几个少年踩着愈深的夜色,一路嬉闹跑出校园。

***

运动会最后一个项目是三千米长跑,周五上午结束,下午开始放假。不同年级比赛时间段不同,就这个项目他们能凑一块。

薛三贺昭已经在起跑线蓄势待发,剩下五人在跑道边缘加油助威,商量着晚上庆祝的活动。

十点的日光有些晒,金灿灿地笼罩一群蓝白校服,一声哨响,七名运动员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陈思域手掌抬至眉头眺望,“他们谁能第一啊?我看那个十班的好厉害。”

赵靖没骨似的倚靠连睿廷,打了个哈欠,蛮无所谓:“管他呢,跑完全程就不错了。”

话音一落,林成沛一记刀眼甩了过来,他赶紧改口:“薛三必赢!”

这时一位男同学走到他们面前,从校服里掏出一杯奶茶递给连睿廷,脸颊泛着微红,声线微不可闻地哆嗦:“喝奶茶吗?也可以暖手。”

赵靖翻了个白眼,一副懒得拆穿的表情:“同学,你瞅瞅这大太阳,暖什么手啊。”

“林志什么意思,班长搁这呢,你奶茶怎么送到小学弟手里了。”旁边一人起哄,顿时四周的目光聚集过来。

男生耳根子红透,手轻微颤抖,心里萌生了退意。他早就注意到连睿廷,在对方每次上楼找韩墨的时候。

步入分化期,他明显察觉到身体的变化,也察觉到自己看待身边同学,多了一份不一样的角度,尤其眼前这位小了近三岁的学弟。

学生终究是学生,随便一言就会戳破青涩,羞耻,敏感,脆弱的气球,泄掉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

就在他欲退缩时,连睿廷坦然接过奶茶,“谢谢,刚好渴了。”

他从兜里摸出一颗巧克力球,放进男生尚未收回去的手心,莞尔:“作为交换,请你吃巧克力。”

先前打趣的人左右响起几句哇哦,紧接一阵说不情是羡慕还是什么的窃笑。

男生攥紧巧克力球,心跳猛地加速。盛满阳光的深茶色瞳孔如同琥珀一般剔透美丽,多看一眼就会完全沦陷。

他像是躲避洪水猛兽,急匆匆推开簇拥的人群跑了。

连睿廷没理会周围有意无意的视线,插入吸管喝起来。

赵靖捏捏他的脸,啧道:“睿廷要是分化成Omega,不得是颠倒众生的大美人。”

通常情况,Omega的骨骼偏纤细,面容会更加精致秀美,而alpha强壮硬朗,离美则稍差点意思。

“不,我想分化成alpha。”连睿廷认真说。

“浪费美貌啊。”

陈思域斜眼挤兑赵靖:“咋啦,你有想法?你打得过薛三吗?”

赵靖揽住连睿廷笑嘻嘻:“睿廷愿意不就行。”

连睿廷捏住吸管塞进他嘴里,“如果你分化成Omega的话。”

赵靖含住吸管啜了一口,一本正经说:“两个alpha也可以,还更带感,噢,”他回头看向拍自己脑袋的人,“打我干啥?”

韩墨一言难尽:“别带坏小朋友。”

陈思域噗呲:“你最近很躁动啊。”

“去你的。”

连睿廷眉头一挑,打量起赵靖,对哦,明年他们就要分化了。

他把目光投向赛场上的薛三,心想,三年后才轮到我和三三分化,好久。

薛三只剩最后一圈,本来他跑得心无旁骛,按照平时的节奏,第五圈就甩开大半的人。

偏有个人始终在他前后僵持,说较劲吧,贺昭看起来也挺心无旁骛,不是吧,但凡他超越一点,对方很快就赶上来。

赵靖不在意名次,薛三自然不会刻意追求第一,让贺昭得奖正好。

剩下几百米,他依旧保持匀速,没有冲刺的迹象。

直到最后一百米,终点线出现一个人影。

薛三愣了下,在他前面的贺昭同样怔了怔,咬紧牙关,提起一口气冲线。

十米,五米,三米,一米,跨过线的一刻,耳际刮起一阵风,眨眼间,不远处的那人张开手臂稳稳接住薛三。

第64章 彩虹16 三儿是我连家的人

“还有力气吗?”连睿廷架着薛三, 用纸巾给他擦额头的汗。

看着连睿廷关心的神情,薛三违心地说:“没。”他卸力往连睿廷身上倾靠,头枕着他的肩膀。

连睿廷抚着薛三后背, 手掌给他扇风, 剥了颗巧克力送进他嘴里。

“咋样?”赶过来的赵靖递上水瓶,“你和贺昭好像并列。”

“贺昭腿先过线, 两秒。”韩墨掺着粗喘气的贺昭, 汇报从老师那听到的结果。

薛三咀嚼巧克力,低垂着眼,脸上一片空白, 贺昭擎着水瓶瞥他一眼, 视线带过扇风的连睿廷,仰头灌了一口水, 动作有些急, 水溢出嘴角洒到了胸口。

“可以可以,都牛逼, 终于结束了,能回家了吧?”

“成沛还有点活,我们慢慢走回去, 等等他。”

“行。

下午各自在家休息。临近傍晚,连睿廷和薛三出发去约定的KTV。

到的时候,不少同学已经玩起来,唱歌的唱歌, 飞行棋的飞行棋, 茶几上饮料洋酒零食摆得琳琅满目。

连睿廷大致浏览一眼,人数比意料的多,好几个不认识的, 得亏包厢定的大。

“睿廷,快来,孙扬韬搞了一盘巨变态的棋。”

“没胆玩就叫哈。”

他被拉到人群中间,铺在圆桌面的巨大棋盘格子里写着惩罚规则,喝酒跳舞自爆糗事都是常规的,随机拉人表白,喝交杯酒,口对口传东西,脱衣服等隐隐偏向低俗。

孙扬韬平日爱玩且敢玩,刚分化没多久,男女对象就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典型享乐的公子哥。

连睿廷上了初中才开始接触像他这样的人。谁谁过生日办party,韩墨问他去不去玩。至于玩什么,一堆烧金又上不得台面的游戏。

他当时看什么都新奇,犹如打开一扇新世界大门,同时讶异诸如贺昭家风严肃,竟然会和那些人来往,韩墨玩笑说因为叛逆。

后来见多了发现其实没什么,玩归玩,底线不会碰,倒像是寻求刺激的氛围组。

连睿廷乐于尝试新鲜的东西,掂量了下他们塞过来的骰子,手心咕噜往桌面一扔,5,起步安全。

少一点,碰上的就是喝交杯酒了。

“差一点!”

“你听起来很遗憾啊。”

“韬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想吃天鹅肉,那还是癞蛤蟆吗?”

“去你的。”

……

玩棋的十来个坐一圈,边上凑热闹的围半圈,背景乐一首切一首,开盲盒似的,一会难听一会好听,间隙穿插着几句打游戏的怒吼。

薛三坐在连睿廷身边,惦记他没吃晚餐,光吃零食喝饮料不行,起身去茶几夹了一些意面和果切,趁其他人接受惩罚,把叉子递给他。

连睿廷扫了一眼执行抱人深蹲的家伙,卷起一撮意面,小声问薛三:“你吃了吗?”

薛三托着餐盘,回:“我等会吃。”

连睿廷嚼着嘴里的面条,重新卷起一撮喂给薛三,“我们一起吃。”

薛三笑了下:“嗯。”

两人吃得差不多,那边的惩罚结束,众人的注意回到桌上。韩墨瞧见薛三手里的餐盘,啧道:“看得我也饿了。”

刚好薛三回去放餐盘,赵靖抬了下手:“三儿,帮我拿块披萨。”

陆续又有几人点餐,薛三来回走了三趟,一一摆在他们手边,那些人光顾着游戏,没分出丝毫在意。

薛三坐回连睿廷身边,端起橙汁喝了一口,放下时有人喊道:“薛三,再点个海鲜拼盘,不够吃啊。”

薛三顿了顿,起身去了,连睿廷视线追着他的背影融入迷离的旋转射灯,收回来转向说话的人,柯荣。

自从那次柯荣引发误会,连睿廷对他不似以往的平和,对方再凑上来会委婉拒绝。

柯荣没缺心眼到完全看不出他的态度,不再自讨没趣,这次聚会同学居多,他是跟着其他人来的。

连睿廷拿起薛三喝过的橙汁,眉宇间的兴致肉眼可见地冷却。

很快薛三回来,连睿廷笑吟吟拉过他的手,“三儿,你玩吗?”

薛三瞥一眼桌面:“你玩吧。”

“睿廷,到你了。”一人催促。

连睿廷没放开薛三的手,薅过骰子随手一掷,3,跳到空白格子。

“我去,睿廷今天晚上运气爆表啊,不是空白格就是唱歌回答问题。”

“我倒是挺想体验一下惩罚~”

“等着,等我跳到双人选你。”

连睿廷笑了笑,支着下巴看他们耍宝。

游戏过了两人,眼尖的发现服务员进来送餐:“海鲜来了”。

柯荣升长脖子望向茶几:“怎么不端过来?薛三,端这来啊。”

薛三想动身,手被连睿廷拽住,“睿廷?”

连睿廷唇线绷直,眼里的笑意彻底消失,透着隐约的不悦。他盯着柯荣,对方似无所闻,又催促一句,他这才松开手。

海鲜上桌,薛三单独盛了一碗准备剥给连睿廷,有人喊:“酒没了,来瓶酒。”

他欲摘下手套,连睿廷握住他的手腕,拉长音调:“闻着很有食欲~”

“薛——”时刻注意左右人的柯荣,没见酒送来,正要帮忙催使,不巧对上连睿廷冷淡的目光,到嘴边的“三”字囫囵吞了下去。

连睿廷长得漂亮,性格随和大方,班里班外招人亲近。同学闹矛盾,无故牵扯到他都没冷过脸,韩墨他们也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

好脾气的人一旦不再温和,气场就格外明显,先是柯荣左右的人发觉异样,再是韩墨赵靖几人,接着整桌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音乐切入下一首,前奏悠长,包厢气氛攀升至沉闷的极点。

“我怎么不知道我家三儿今晚还兼职了服务员?”连睿廷慢腾腾地开口。

柯荣斜去眼神向要酒的那人求救,谁知对方假装没看见,低头剥起瓜子。

他暗骂一句,吞咽了一下口水,哈道:“叫顺口了,前面不都是他帮忙送东西嘛。”

连睿廷点点头,微笑:“帮个忙就成理所当然了?说谢谢了吗?”

“……”柯荣嘀咕:“他不也没事吗?”

连睿廷不依不饶:“你身后的人也没事,怎么不请他帮忙?”

满桌以韩墨几人与他最为亲近,自然清楚薛三的分量,一个人对待另一个人,很大程度取决于相熟的人对他的态度。

他们不出声,其他关系一般的更不会多事。

孙扬韬自觉年长,眼看柯荣下不来台快哭了,打起圆场:“多大的事,柯荣你跟睿廷道个歉,人薛三睿廷的,你一个劲的支使什么,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柯荣心里一松,赶紧踩上台阶:“对——”

“什么叫打狗还得看主人?”连睿廷打断他的话,冷厉的话锋指向孙扬韬。

薛三的手被他紧紧握住,目光全然被他吸引,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洋娃娃在为自己出头。

孙扬韬摆摆手:“欸就那个意思,我语文烂,讲不来好词。”

对方神情敷衍又无所谓,完全不觉得自己说错,连睿廷又怎么会不懂“那个意思”呢。

他扫过在场其他人,忽然觉得荒谬,原来三儿在他们眼里是这样的存在。

也怪他爸没有帮薛三改姓,顶着“薛”说他是连家少爷谁信,沾亲带故叫得上名号的一个阮,一个江,就是没有薛。

连睿廷不知道当初连继衡出于什么原因,收养了却不改姓。即使一直以来薛三照顾他更多,他从来没看低过薛三,是伙伴,是家人,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存在。

咚——

连睿廷拉着薛三站起来,凳子翻倒在地,动静击碎了沉默。

他冷冷地俯视在场的各位,掷地有声:“三儿落在我家户口上,是我连家一员,可不是什么‘那个意思’的人。”

他看向柯荣:“用不着道歉,你欠我家三儿一句‘谢谢’。”

柯荣仓皇补上:“谢谢,不好意思了。”

薛三没理他,满心满眼只有连睿廷。

连睿廷拿过赵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我扫兴了,你们继续。”

“睿廷!”杯子从眼前落下,赵靖回过神,歪头冲离开的人喊一句。

圆桌重归安静,半响,孙扬韬骂道:“操,都什么啊,薛三tm是连家养子?”

“就算不是,有眼睛也看得出他们两关系好,”韩墨似笑非笑,“做人不要太以己度人。”

柯荣脸色一僵。

“行了行了,还玩不玩?”

“时间早得很,肯定玩啊。”

时间还早,提前离场的两人在ktv门口等司机。

连睿廷嘴角耷拉,心情还没缓过来,望着硕大的霓虹招牌兀自郁闷。

薛三摇摇他的手,担心压过了心里隐秘的欢喜,宽慰道:“睿廷,别生气,我没有介意。”

“他们不尊重你,你为什么不生气?”连睿廷瞪他。

“还好,我没觉得不尊重,”薛三口吻平常,“我能站在这里,本来就是因为连先生想给你找个伴,不然我当里面的服务员都没资格,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本来只是有点生气,”连睿廷闷闷地说,“你这样想我真的伤心了。”

薛三慌神:“睿廷,我……”

“少爷。”连家司机钻出车窗挥手示意,连睿廷没理薛三,快步坐上车。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到了家,连睿廷在客厅犹豫一会,坐到钢琴前,薛三亦步亦趋守在旁边。

“咦,你们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吴妈惊奇问。

“不太想玩了。”连睿廷垂着眼,神色莫辨,十指搭在琴键,沉了会气,第一个音符响起,手指如同疾风骤雨,劈里啪啦砸在黑白琴键。

吴妈伏在栏杆倾听,心跳莫名跟着节奏加起速,恨不得换上优雅的晚礼服和谁干一架,“弹得真好。”

《G大调随想回旋曲》高潮结束,疾风骤雨丝滑转向绵绵细雨,《悲怆》第二乐章每个音符像拖着沉沉的长尾,压在薛三肩头。

他抿紧唇,素来表情起伏不明显的脸,此刻好似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废纸。

咚——

连睿廷粗暴终止琴音,手仍放在琴键一动不动。

从小到大他没有情绪波动严重的时候,一点不顺心烦恼很快就会被父母妥善接住,久而久之,他的精神世界凝成一颗花色玻璃珠,剔透又坚固。

余音散了,他的伤心也散了。

连睿廷牵起薛三的手,两步并作一步跑上楼,吴妈在下面问:“廷廷,你们吃了饭没?”

“吃啦!”

他把薛三按在毛绒地毯,盘腿和他面对面坐好,神情严肃地说:“三三,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当然没有,”薛三急切回道,紧紧地抓着连睿廷的手,“我没有不开心,睿廷,我,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连睿廷弯起唇角,捧住他的脸:“可如果你把我们的相识当成恩赐,我会觉得我们中间隔着什么东西,一点都不亲密。”

薛三不知所措,嘴巴嗫嚅了一下,捂着他的手背,低声说:“我,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感恩,”他目光哀软地看着连睿廷,“我最初是把它当成工作。”

连睿廷睁大眼,薛三赶忙强调:“后来不全是了,”解释不清,他索性自暴自弃,“睿廷,是因为你需要我,我才能在这世界立足,我……”

他叹了声气,不知道要怎么向连睿廷表达自己的想法,要怎么告诉他在那个破败荒凉的地方,生命低如泥沙。

他看过世界才知道天和地的鸿沟,是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也难以逾越的,而他轻易就做到了。

薛三耷拉着头,肩膀软塌塌,像一座颓圮的泥墙,被突如起来的大雨冲得无力招架。

连睿廷把他抱进怀里,柔软的手抚过头顶,“三三,我也需要你,”他在薛三额头落下一吻,“从你来到我身边,我们就是一家人,不许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非你不想当我的哥哥。”

“想的。”薛三仰头望着连睿廷,双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胸口,闷声喃喃:“我知道了。”

向来酷酷的三三突然小可怜起来,戳中了连睿廷心底柔软的一块。

一整晚两人如同连体婴,腻腻歪歪,头挨着头看同一本书,喝个水都要一起下楼,一人一口。

睡前连睿廷低声窃窃说了一箩筐的话,关于朋友,关于未来,说着说着睡着了,细密的睫毛如蝶翅扑腾两下盖住眼睑。

薛三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的睡颜,轻轻地亲了一下脸颊,无声:“晚安。”

他关掉床头灯,勾着连睿廷的手指闭上眼,听着清浅的呼吸坠入梦乡。

黄泥路,灰砖房,发白的水泥路面,空荡而狭窄的室内,拥挤的木板床和轰鸣整夜的呼噜。

身后爆炸声犹在耳旁,薛三站在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地面,细长一根竹竿,挑起摇摇欲坠的房屋。

他下意识想跑,脚下却生了根似的,眼睁睁看着扑簌的灰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家变成了废墟,残垣下一朵花抖开泥灰冒头,鲜红的,转瞬开遍了整片土地,茎杆向上生长,交织成一架秋千,有个漂亮男孩荡得老高,挥手冲他喊:“三三,快来!”

他奔向那座美丽的花园,日光将他的影子铺在花叶上,颤颤巍巍越发茂盛。

沉睡中的薛三不自觉勾起唇角,攥紧连睿廷的手。

第二天韩墨打电话来,连睿廷正在画室画画。

“消气了吗?”那头笑着问,语气没多少认真。

连睿廷放下画笔,拉开距离检查画面大关系,边说:“早消了,你们昨晚玩很久吗?”

“十点就回来了,赶回来写作业。”

连睿廷好笑:“写作业?”

“是啊~准备中考,考完再玩个彻底,可惜到时候你还得上课~”

中考结束,连睿廷和薛三还没放假,等到连睿廷薛三中考,韩墨几个还在上课,凑不到一块。

他们两先去国外见阮蓁,在马尔代夫学习近一个半月的冲浪、潜水,之后到乡下陪爷爷奶奶住了一段时间。

回家休息几日,薛三本想去武术室,连继衡说贺昭换了个老师,是一位部队特聘的武英级教练,问他的想法。

薛三几乎没犹豫便答应了,连睿廷左右无事,背上画板和吉他跟薛三去武馆度假。

武馆假期有夏令营性质的体验活动,他报的是体验活动,没法和正式学员住一块。

放好东西,连睿廷跑去隔壁宿舍找薛三。刚迈出大门,下课回来的贺昭和两个学员迎面朝他走来。

“贺昭!”连睿廷扬起笑跑到三人跟前。

贺昭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你怎么在这?”

“睿廷。”刚好薛三收拾好东西下来,目不斜视地来到连睿廷身边。

“来新人了?”一旁的学员问。

“嗯嗯,”连睿廷揽着薛三的肩膀向两位学员介绍,“这是薛三,今天刚入馆,可以麻烦师兄带我们逛逛吗?”

“行啊,”两位师兄很热心,当即领着师弟向外走,“那你呢?”

贺昭瞄了眼兴致勃勃的某人,默默跟他身边。

“我是连睿廷,来体验的,不学武。”连睿廷说。

师兄:“看你那身板就不像学武的,脚步都是飘的。”

连睿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步,没飘啊,踩得实实的!

武馆建在山底,离小镇有一定距离,据师兄说,每天他们要爬山几公里,想买东西也得自己跑去镇上超市。

武馆的作息时间相当规律,早六晚十,连睿廷一个人睡不太习惯,早上起来的时候,人影都跑没了。

他伫立在武馆大门口,望着金光笼罩的远山,在等待他们回来和独自去镇上吃早餐之间犹豫。

“是连睿廷吗?”

连睿廷闻声回头,一位干练的女人提着一桶菜眺向他,“我是,”他小跑到女人面前,“您是师娘吗?”

师娘笑道:“对,我听老杨说来了位学生体验,都这个点,估摸就是你,饿了吗?包子应该熟了,咱先吃。”

“好!”连睿廷跟上她,“我早上没起来,原本以为会有集合哨之类的。”

“正式学员有,你们是来体验,不是来吃苦的,要求不高,而且,”师娘把菜桶放灶台旁,用一副过来人看透的神情说:“你是来玩的吧。”

连睿廷笑着点点头:“开学还有段时间,陪我好朋友薛三来的。”

“看来你们关系很好。”

“嗯嗯。”

师娘主要负责一日三餐,洗菜时连睿廷在旁边打下手,听到武馆后面有菜地,他自告奋勇“体验”摘菜。

一个早上连睿廷便知晓了武馆的来历。

师傅原本是某武校的老师,因为理念不合,自己出来开武馆,一开始没有开设体验活动,险些运行不下去,后来获得一些政策扶持才得以延续。

师娘是南方人,为了爱情义无反顾地追随到这,他们有两个孩子,放假回老家陪爷爷奶奶去了。

“盛出去就行。”师娘打开粥盖,香喷喷的绿豆百合粥汩汩冒着热气。

连睿廷拿起两个大盆,全部盛出来,和师娘一起放到食堂的餐桌,旁边还有两大盆的肉包子。

“睿廷,你先吃吧,光帮我干活了。”连睿廷看着娇气,做起事怪麻利的,短短一个小时,师娘眼里满是喜爱。

连睿廷单独盛两碗粥出来晾着,问:“我等您一起,师娘等下还要做什么?”

“去镇上买些肉,去不去玩?”师娘顿了顿,“不过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普通的农贸市场。”

“去!”

学员们刚回来,连睿廷和师娘就要出门。他匆匆向薛三抛去招呼:“三儿,我和师娘去镇上买菜啦!”

薛三擦着流不尽的汗,目送连睿廷坐上师娘的电动车,师兄嘀咕:“他是来度假的吧。”

“嗯。”

“真快活。”

快活的连睿廷进了小镇,看什么都新鲜。农贸市场嘈杂又混乱,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腥味,地面脏兮兮,摊上的菜倒是干净又新鲜。

“这是什么?”他指着拇指大小的东西问。

菜农:“玉米笋,来一点?脆甜脆甜的。”

“就是没长大的玉米,”师娘说,“来一些,炖个排骨汤。”

连睿廷自觉接过袋子,继续往前走。

很快他被杀鱼现场吸引,五六斤的大草鱼一刀背砸下去,顿时一动不动。刮鳞破肚,清理干净内脏,啪啪啪几刀,剁成差不多大小的肉块,码进袋子里,交叉打个结,一份处理好的鱼肉便完成了。

“好看吗?”师娘拉着他去下一个肉摊,“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害怕,很多城里孩子看不得杀鱼宰鸡的场面。”

“不怕,”连睿廷回想刚才的画面,沉吟:“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我反倒没怎么注意鱼。”

他连残酷的动物厮杀都见过,这样干脆的杀鱼行为完全可以接受。

离开农贸市场,师娘特意带他逛起小镇,路过便利店,给他买了一根冰棍。

街尾有一家陶艺店,连睿廷多看了几眼,琢磨着时间差不多,没接着逛下去,但记住了这家店。

在武馆的日子格外悠闲,薛三训练,他就坐一角画画。

不忙的时候,师娘会过来与他聊天,看他画画。忙起来他会去帮忙,本该做事的师兄们乐见其成,对他都挺热络。

就算大家都忙,没人陪同,连睿廷亦不会觉得无趣落寞。他摘了根菜地里的黄瓜,借师娘的电瓶车,悠哉悠哉跑去镇上学做陶艺。

揉胚塑型,一坐就是一天。黄昏时分,嘴里叼着一根冰棍,手上拎着两袋,迎着热气未消的风回到武馆。

“三儿,贺昭!”

薛三和贺昭在门口等他,各坐大门一边,谁也不说话,两门神似的。

“喏,快吃,要化了。”停好车,连睿廷第一时间送上冰棍。

盛夏傍晚气温不减,几分钟的路程,冰块已经湿淋淋,贺昭略显狼狈地舔着冰棍,瞄向车座,含糊问:“你不是做陶艺吗?东西呢?”

连睿廷咬了一口薛三的冰棍,揽着他往里走,“放那烧制了,过几天再去拿。”

正式学员也有休息的时间,十来岁的孩子得了空必然凑一块打游戏。

电风扇呼哧地转个不停,知了声声燥着气氛,宿舍里吵吵闹闹地分游戏失败的锅。

下午五点多,暑气没那么盛,一伙人结伴去山上水潭游泳,打水仗。

长庚星堪堪攀上天际,个个发型上胶一样造型奇特,发梢的水全滴在半干不湿的T恤,一边吹嘘刚才谁游的厉害,一边快步走回武馆。

薄薄的夜色降临院子,月亮展露,消暑的西瓜码在餐盘,师傅师娘坐在学员中间闲聊纳凉。

连睿廷带的吉他派上用场,一曲《lemon tree》结束,大家撺掇师傅师娘来一首。

师娘摆摆手,推脱五音不全唱不来,连睿廷便说陪她一起唱,自顾先起了调:“让青春吹动你的长发……”

师娘讶异:“睿廷还会唱这么老的歌?”她跟着轻哼几声,慢慢放开嗓子,清脆的少年音和着温柔的女声,滚进皎洁的月光里。

所有人目光滞在他们身上,披着熠熠银辉的少年婉转吟唱:“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

“好!”曲罢,一阵欢呼过后,师傅隆重开嗓:“我剑何去何从……”

经典武侠曲目简直兴奋剂,大家合唱起来,庭院回荡着“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声生”,和一首接一首的欢唱。

直至月上高空,各自散场休息。连睿廷不想一个人睡,抱着吉他进了薛三的宿舍。

宿舍四人寝,薛三、贺昭和两个师兄。他和薛三挤一张床,师兄半是贴心半是玩笑问要不要来跟他睡,别挤下床了,他睡相很好。

连睿廷在黑暗中与薛三相识一笑,“我和三三从小睡到大,默契着呢。”

“好好,青梅竹马。”

笑说两句,宿舍安静下来,片刻响起熟睡的呼噜声。

半夜还是出了意外,两个alpha师兄被突如其来浓郁的信息素惊醒,捂着脖子嗷嗷叫:“什么情况,谁分化了,还是易感期到了?”

第65章 彩虹17 我倒希望你分化成omega……

连睿廷和薛三被动静吵醒, 迷迷糊糊看向师兄们。

“靠,是贺昭,他分化了!”

连睿廷顿时清醒过来, 下床跑到贺昭床边, 只见贺昭脸色潮红,皱着眉意识不清, 像是陷入噩梦, 一副很难受的模样。

“贺昭?”连睿廷摸上贺昭滚烫的额头,贺昭听到声音,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突然抬手勾他的脖子, 手脚并用就要抱他。

薛三赶紧扒开贺昭的手,把连睿廷解救出来。

“你们别靠近他, 师傅马上就来了。”已经贴好抑制贴的师兄拉过两人, 挡在他们面前,“这气味太浓了, 真受不了。”

另一个师兄把窗户和门全部打开通风,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咋回事, 怎么突然分化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连睿廷和薛三腺体尚未发育,对信息素不敏感,只觉得空气中像是打翻了一瓶香水, 味道馥郁。

韩墨和林成沛上半年已经分化为alpha, 赵靖迟迟没反应,陈思域假期开始就出现不适,老实待在家里, 上个月果然分化了。

贺昭和赵靖一样,没有分化的迹象才来武馆,结果这时候忽然分化了。

很快师傅赶过来,抱起贺昭匆匆离开宿舍。

连睿廷趴在阳台向下眺望,一辆黑车停在院子里,贺昭一上车,汽车马不停蹄地启动,消失在夜色中。

“贺昭该不会做春梦了吧?”等待宿舍散去味道,师兄跳上栏杆,玩笑说。

“嗯?”连睿廷疑惑,“分化会做春梦吗?”

两位师兄对视一眼,笑得暧昧:“分化就是性成熟,前后那段时间肯定会有那方面的想法。”

生殖腔和腺体的发育,伴随着生长痛和性意识觉醒,除却早晚熟情况,基本在十六这一年陆续出现,分化后三个月趋于稳定。

虽然程度因人而异,经历是必然的,很多人都是在睡梦中悄然长大。

连睿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武馆待到开学,他和薛三一起回家,第一时间去看望贺昭。

贺昭窝在床上,神情恹恹,听见开门声,撩起眼皮瞄过去,是连睿廷和薛三。

他往薄被底下钻了钻。

“贺昭,你还好吗?”连睿廷把从自家花园剪的一束黄玫瑰放在床头,坐到床边。

贺昭盯着黄玫瑰片刻,视线划过后面面无表情的薛三,停在连睿廷脸上,嘟囔:“不好,头晕。”

“韩墨说他刚分化的时候头很沉重,搅糊的粥一样,”连睿廷爬上去按揉他的太阳穴,“揉揉会舒服吗?”

冰凉的手指触到热度总是退不下去的皮肤,贺昭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你很冷吗?”连睿廷坐回去,惊讶道。

贺昭这才探出头,眼神乱飘,支吾:“不冷,”瞥他一眼,“我想睡觉,你能不能唱首歌给我助眠?”

“可以啊,你想听什么?”

“就你那天晚上唱的,追梦人。”

歌声响起来的一刻,那天晚上的梦浮现在脑海里,贺昭陷在柔软的枕头,半合着眼,望着连睿廷,望着身披月光的少年,眼眸亮晶晶地祈求:“看我看一眼吧……”

一首歌唱完,贺昭已经沉沉睡去,连睿廷牵上薛三的手,轻手轻脚离开贺家。

“大家都分化成alpha,希望我也能分化成alpha。”连睿廷比了个头顶高度,“我要赶上你了。”

薛三笑了笑,握紧他的手:“高也不能说明一定是alpha,我倒希望你分化成omega。”

“为什么?”

薛三没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快走吧,太阳很晒。”

“你没说为什么?”

“回家了。”

“薛三!”

“嗯,你琴练好了吗?”

“……”

那天最后,连睿廷也没有从薛三口中问到原因。

三三竟然和他有了小秘密!

第二天开学,他还在想方设法套取答案,可惜薛三装傻充愣就是不回。

哪怕他佯装生气,薛三仔细端详一会,捏捏他的脸,笑着说:“只是一个希望,不重要的。”

“那为什么希望呢?我们都是alpha不好吗?”连睿廷反抓住他的手。

薛三依旧不说,用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连睿廷只好作罢,撇撇嘴,拉起他轻快上楼。

班上大部分是熟悉的同学,且很多同学都完成了分化,没分化的也在分化的路上。

最显著的两点变化,一是信息素,运动过后和情绪激动,身上总会溢出些许味道,五花八门,无法细分的味道,教室时常得保持大通风。

二是男女讨论的话题不再是单纯的玩乐和学习,心照不宣一般,开始对准具体的人。

但这种讨论又带着青春期的含蓄和矜持,犹抱琵琶,欲说还休。

胆子大的传个情书,放肆一点的偷摸谈起恋爱。

比如赵靖。

几次借口撇下他们和omega吃饭,然后在某天带着对方出现在餐桌旁,高调宣布他脱单了。

彼时陈思域正津津有味地读着一封情书:“虽然你现在还没分化,但我会耐心等待,如同等待一朵娇艳的玫瑰盛放……”

“行了行了,”贺昭粗着嗓子打断,瞥了眼情书主人,嗤笑:“恶不恶心。”

陈思域叠好情书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解风情,小心注孤生。”

“昭,赶紧享受一下,不然进部队可就没机会。”韩墨揶揄。

贺昭看着连睿廷拿回情书,搁置在一旁,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嘴巴动了动,终是没出声。

一封……几封……一些情书而已。

要怪就怪某人太招摇。

本来长相就出众,开学典礼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表演,炫技一般弹了首李斯特的《钟》,末了又演唱《后会无期》。

昏暗的舞台,银白镁光灯打在流淌着黑色星河的钢琴,身穿礼服的少年侧着脸,发丝散发着皎洁的银光,修长指尖在琴键肆意纵舞,不经意往台下投去一瞥,仿佛月神俯身轻吻人间。

那天之后,omega希望他分化成alpha,alpha认定他必分化成omega。

连睿廷一下子多了许多朋友。

许是尚未分化的缘故,他知晓别人的青睐,却始终没什么感觉,春心萌动似乎离他很遥远。

以至于大家打趣赵靖春风满面时,他的注意落在omega身上,唔,好像是隔壁班的同学,数学成绩年级第一。

omega脸皮薄,学生早恋总归得偷偷摸摸,哪怕是校外奶茶店,遇到熟悉的同学举报就不好了,他一杯奶茶没喝完,便推脱说要回去写作业。

人一走,陈思域敲了敲赵靖桌面:“神速啊,你看上他什么了?人学霸被你耽误了。”

“他给人讲题的时候柔声柔气的,很好欺负。”赵靖说。

“就这?”

“爱情不就是一瞬间的事,不然我还得列个单子,写清楚他的各种优点啊。”

连睿廷搅着奶茶若有所思,赵靖注意到他的表情,笑说:“爱情本来就没有逻辑,当你感觉到心里有一束烟花炸开,别想了,在一起吧。”

韩墨嘁道:“歪理。”

连睿廷笑笑没放在心上,想这个,不如想想学长。

也是那次表演,高年级学艺术的学长找来,问连睿廷有没有兴趣玩乐队,他们缺一个门面担当的主唱。

连睿廷对音乐没有绘画那般热爱,刚上高一,他的重心在学习上,当时便回绝了。

找了几次没说动,学长仍不死心,约他下周去一家名叫drunk的酒吧看演出。

看演出就没有必要拒绝了。

那天连睿廷一行人去的比较早,酒吧人不多,光线昏昏憧憧,酒香氤氲,慵懒的爵士乐传遍每个角落。

赵靖的omega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紧张,抱着他的手臂,眼神瑟缩。

几个人围在卡座喝饮料,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

当场子渐渐热起来,学长出现在他们面前,说马上轮到他。

连睿廷一本正经地颔首,眼尾泛着一层薄薄的绯红。

陈思域低低地偷笑,晃着手上的酒杯,“还喝不喝?”

连睿廷软骨头似的倚靠薛三,闻言摆了摆手:“听歌听歌。”

他搂着薛三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望向舞台,学长充当贝斯手和主唱站在话筒前,一开嗓,吸引了大半喝酒人的注目。

但也仅仅是注目,只有少数几个人跑到台前喝彩。

“太平了。”林成沛点评道,“中规中矩吧。”

“他嗓音不适合唱这首歌。”

“没激情。”

连睿廷闷声不响地收回目光,拿过陈思域手里的长岛冰茶浅啜。

不一会,学长和两位乐队成员过来,视线精准地落在连睿廷身上:“我觉得你唱这首歌效果会更好。”

连睿廷好笑:“我都没听过。”

“换一首也行,来都来了,要不要试试?”

连睿廷兴致不太高,就像往柴堆里扔了块碳,火星噼啪蔓延,偏窜不起火焰。

韩墨适时开口:“睿廷刚喝了酒,别唱了。”

学长黯然,和同伴相视一眼,正要作罢,台上忽然响起同一首歌。

一位穿着拼色T恤的男人,稍长的头发半遮半掩着面容,音色粗沉,副歌部分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呐喊,将温吞的火星撞出熊熊焰火,气氛瞬间燃爆。

学长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们刚唱完,这人立马上去重唱,和挑衅有什么区别,尤其是对方下台前冲他们比了个中指向下的手势。

赵靖玩笑:“这么嚣张~”

队员咒骂了一句。

学长眼含忿忿地看向连睿廷,他们走的艺术路线,有一定的编曲能力,组建乐队以来始终不温不火,差点气候,实在太需要一个人来添把火。

那天看了连睿廷在舞台上的表演,他觉得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会玩音乐又能当门面。

接收到学长的视线,连睿廷眨了眨眼,坐起来向学长伸手:“有谱子吗?”

“有有有!”学长赶紧递上手机。

连睿廷一边低头看曲谱,一边朝舞台走去。

“哇哦,有热闹看了。”其他人纷纷起身站到台前。

台边的灯光直直打向话筒后的人,显露他五官立体的脸,浅黄色字母卫衣套在精瘦高挑的身材上,少年气十足。

听歌喝酒的人群出现小小的骚动:“这谁?好帅啊。”

“怎么还不唱?上台玩手机呢?”

连睿廷抓住话筒:“稍等,现学一下。”

台下响起几道嘘声,连睿廷没在意,最后敲了几下手机还给学长,“照这个来。”

学长一愣,发现他在原曲的基础上稍稍加重了摇滚元素。

队员惊叹:“牛逼!”

“reminx,from,”连睿廷停顿,回头问学长:“组合名叫什么?”

“wildfire。”学长抽空回道。

连睿廷挂好吉他,扫了下弦,重新对上话筒:“from wildfire。”

他刚刚喝过酒,嗓音有点沉,又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刻意压低的音量十分撩耳。

尖叫声从某个角落里爆发出来。

趁学长们还看谱,连睿廷来了一段solo,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很快在晦暗的卡座旁边捕捉到一个人影。

短暂对视,他笑了下,漫不经心地撇开。

连睿廷望向最前面的薛三,眼眸弯弯,直到学长们就位,启唇开唱,视线也没有移开。

薛三举着手机录像,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他。

耳旁如潮水的欢呼消失不见,只剩下恣意的,澎湃的歌声,对着他一个人的,不是情歌胜似情歌。

他的心脏跟着鼓点高涨,也跟着那人身体的律动摇摆,灵魂像是被绑在弦线上,随着振奋的音符起起伏伏,无法自抑。

咚——

连睿廷甩下吉他,顶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冲下舞台,薛三出于本能接住他,听见他激动地问:“好听吗?三三。”

“好听。”薛三收紧手臂,连睿廷被音乐感染得兴奋过头的心跳,顶撞着他的胸口,砰砰砰——

薛三的呼吸急促,偏头吻了吻连睿廷的耳朵。

回到卡座,问联系方式的一下子涌了上来。

坐在最外面的贺昭烦不胜烦,阴着脸,不耐烦地怒吼:“他未成年,问个屁,滚!”

火气很盛,模样吓人,很快就没人凑过来了。

连睿廷含着吸管喝汽水,面露惊讶,陈思域问出他的狐疑:“干嘛?谁招你了?”

“吵死了。”贺昭嘟囔,灌了一口酒,说:“走不走?聒噪。”

连睿廷悻悻说:“走吧。”

刚走到酒吧门口,学长追出来,脸色肉眼可见地舒爽:“睿廷,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

“学长,快期末考试了,再说吧。”连睿廷分得清轻重,哪怕起了兴趣,第一要务还是学业,不会头脑一昏掺和进去。

这理由任谁都没法多说,学长想了想:“那我们等你,刚好我们打算筹备新歌。”

连睿廷一顿,学长好认真啊,这或许是他们的梦想。

“睿廷顶多陪你玩一段时间~”陈思域闲闲地说,“他不可能真跟你搞什么地下乐队。”

学长怔愣,见连睿廷没有反驳,顿感失望。队员也劝过他,以连睿廷的家庭背景,不可能走这条路。

但……学长笃定地说:“没关系,热烈燃烧过总比默默沉寂的好,wildfire能成为我青春一束稍纵即逝的烟花,也值得了。”

车来了,连睿廷挥挥手,告别学长坐上车。

透过车窗,他望着学长越来越渺小的身影,那抹笃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三三,”连睿廷歪向薛三,抓了下头发,“你觉得我留长头发会好看吗?”

“肯定好看。”薛三抚摸他的发丝,“你想加入他们?”

“蛮有意思。”

阮蓁曾说让他去多体验,这些年连睿廷没少学新东西,乐器,音乐,绘画,球类,马术……几乎练就了十八般武艺。

薛三有时候会跟他一起学,实在不感兴趣的就摊开书本写作业。

他们从不抱着一定要做出成绩的心态,享受的是过程,又不是学了就非得朝这个方向发展下去。

乐队同理。

第二年,连睿廷在不影响学业的情况下,时常参与学长的乐队演出,渐渐地积累了不小的名气。

他给自己取了个艺名“薛四”,江湖人称“小四哥”。

酒吧人多眼杂,良莠不齐,连睿廷拎得清,从不在那多停留,唱完就走,也不参与乐队的生态。

这反倒给他塑造了一个神秘的形象,越是求不得,越是引人探索,他的人气越高。

一个团队个人太突出不利于长久发展,但学长无法置喙,人家就是有实力,光是那张脸站在台上就足够吸睛。

何况连睿廷确实打响了wildfire的名声,而且为这个团队付出了力所能及的帮助——请到业内专业编曲老师作词老师。

请老师自然是连继衡插手的,这方面他和阮蓁一个态度,并不反对他玩这些。

甚至特意寻了个时间,悄悄跑到酒吧看他表演。

秘书很贴心,私下告知了连睿廷。

于是那天正式演出完,连睿廷独自留在舞台上,改编了一首《父亲写的散文诗》。

角落里的连继衡抹了抹眼角,录下来,发给远在大洋彼岸的阮蓁。

阮蓁回了三个白眼,附赠一张连睿廷画的她。

连继衡不甘示弱,回了一张画。

阮蓁:【微笑】

连继衡:【微笑】

连睿廷想不到,一首歌差点引发父母的争吵。

唱完以后,他冲某个角落抛了个飞吻,没管台下的尖叫,急匆匆跑到后台。

连继衡严肃的脸鲜见笑出皱纹:“这小子。”

秘书一旁附和:“睿廷很有心。”

连继衡笑笑,回到车上等那两人。

车门一开,连睿廷故作惊喜地喊:“爸爸,你怎么来了?”

连继衡哼道:“行了,别装了,快上来。”他装模作样地点评几句,抬手撩起儿子及肩的头发,说:“怎么还学人留长发?”

“好看吗?”连睿廷拢了一把头发,看别人反响挺好,都有人把他当女生搭讪了。

“我本来觉得很酷,到脖子这个位置差不多,”他说,“后来发现有个白血病公益机构可以捐头发,干脆再留长一些。”

“嗯。”连继衡摸了摸他的头发,没说什么,“再玩几个月就不要来这种地方,分化期太危险了。”

“好。”

连睿廷思忖着如何跟学长交代,虽然早说过不会长久,骤然不管不顾退出仍有点不负责。

现在乐队小有名气,换个适配的主唱,应该不至于直接宕机。

他开始寻找接班的人,也提出过帮学长们牵线签公司。

学长思量再三拒绝了,他们快要高考,重心得转移,不如及时抽身,让wildfire停留在最绚烂的时刻。

告别演出那天,酒吧人满为患。

连睿廷难得化了妆,眼尾贴着亮晶晶钻片,长发挽起,一身新潮的机车夹克,比起初登舞台乖乖的学生气,多了一份游刃有余的散漫。

“最后一首,未来再见。”

举着荧光棒的粉丝齐齐高呼“四哥”,一浪接一浪,薛三几人被迫逃到场外,隔着人头攒动,眺望舞台中心,那个耀眼的人,真像一束稍纵即逝又璀璨至极的烟花。

脱离乐队不到三个月,连睿廷剪掉长发,捐给了相应机构。

他和薛三也即将迎来分化期。

要问十六岁有什么感觉,连睿廷琢磨片刻会说,身体里某个神秘机关启动了,零件摩擦带来的热量时而翻涌,时而蛰伏,等待一个机会变成超级赛亚人。

后颈发硬的肉块就是开关。

腺体发育导致那块皮肉时不时引发刺痛和麻痒。

一开始总忍不住挠和按,后来有一天,连睿廷盯着薛三那块硬肉,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

薛三当即一激灵,捂住脖子睁大眼看着他。

“我咬疼了吗?”连睿廷扒开他的手想检查,薛三不让,往旁边躲开,脸颊和脖子微微泛红,瓮声瓮气:“不疼,有点……舒服。”

连睿廷惊奇,把自己的后颈凑过去,“你咬我一下。”

薛三照做咬了一口,浅浅的齿印覆在白皙皮肤表面。

“好像是有点,”连睿廷若有所思,“那等我们脖子难受的时候,就可以咬一下。”

薛三担忧:“可以这样吗?”

连睿廷拿不定主意,在饭桌上询问连继衡。

连继衡夹菜的动作停滞,视线在两人之间晃动一圈,搁下筷子说:“你们两从今天开始分房间睡吧。”

连睿廷与薛三对视,纳闷:“为什么?”

“万一你们一个分化成alpha,一个分化成omega,意识混乱标记了怎么办?”连继衡越想越有道理,立即让吴妈收拾出一间卧室。

“可能我们都分化成alpha呢?”

“那更不适合同睡,alpha之间相斥,再说你们都长大了,还睡一起害不害臊。”

连睿廷无语:“你和妈妈不睡一起吗?”

连继衡意味深长地瞟向薛三:“你想和小三在一起?你们才多大,别把陪伴错误当成爱情。”

薛三心头一震,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不自觉的走神注视,没来由的吃味,两人独处时的渴望,顿时有了答案。

他一下思绪如麻,身体里好像有无数条脉络急于寻找出路,横冲直撞,搅得心神不宁。

而连睿廷还在说:“可是我习惯和三三睡,一个人会睡不着的。”

“慢慢就习惯了,你总不能和他睡一辈子。”

连睿廷没再说话,嘴角下撇,情绪显著低落起来,埋头扒拉着饭。

薛三看着他,喉咙干涩,发出喑哑的声音:“如果……我可以……”

第66章 彩虹18 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会不要……

如果什么?

我可以什么?

薛三哑然, 在痴心妄想什么,现在拥有的一切还不知足吗?

他低下头,脑海里浮现每次连睿廷从舞台上扑进他怀里的画面, 被无数人注目的大明星, 只会望着他,只会拥抱他。

他可以奢求更多吗?

“三三, 你刚才说什么?”连睿廷狐疑。

薛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摇头:“没什么。”

连继衡盯着薛三的脸,目光透着看穿一切的犀利。片刻,他给连睿廷夹了一块鱼肉, 淡淡道:“我和你妈妈是自由恋爱, 不会干涉你们的婚姻,工作之前别搞出人命, 克制一点。”

“噗——”连睿廷差点被汤呛住, “爸爸,你想得太远了。”

连继衡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天天待在一块, 信息素上头,不是没可能。”

薛三抚着连睿廷的后背,闻言瞟了一眼连继衡, 心里忽地松了一口气。

横亘在他面前过不去的坎,就是连继衡的态度,他没法享受了连先生的善待,再去肖想其他。

但连先生这话好像看出什么。

薛三胸口仿佛钻进一只兔子, 砰砰地乱跳, 连睿廷又说了什么话,他都听不清了。

分房睡当天晚上就执行了。

薛三在连睿廷房里写作业,洗完澡就并排躺着看书, 默契地谁也没提。

眼看时间要到十二点,连继衡敲响了房门。

两人相视,没人动。

“睿廷,小三。”

连睿廷扁扁嘴巴,拉着薛三不让动。薛三按耐不住地欣喜,抱了抱他,过后狠心下床。

第三次敲门声响起时,房门总算开了,连睿廷抱着胸,一脸郁闷地瞪连继衡:“爸爸,你好像法海。”

连继衡哭笑不得,分别揉了下两个忧郁小蘑菇的头,“为了你们好。”

“那如果我和三三,一个alpha,一个omega,是不是以后都不能睡一间房了?”

“是。”

连睿廷勾住薛三的手:“三三,那我们还是都分化成alpha吧。”

薛三张了张口,没吭声。

连继衡挑眉道:“你就只想和三三睡一间房?”

薛三心霎时悬起来,攥紧连睿廷的手指看着他。

顶着两人的视线,连睿廷不紧不慢地开口:“赵靖说,两个alpha也可以。”

连继衡:“……”他忍不住问:“你懂可以什么?”

连睿廷眨了眨眼:“您说呢?”

“……”连继衡转身就走,“睡觉吧,晚安。”

“晚安,爸爸。”连睿廷抱了下薛三,“晚安,三三。”

“晚安。”薛三走出两步,回头问:“你真的懂吗?”

连睿廷笑眯眯:“你懂我就懂。”

赵靖都换了两个对象,他没无知到一窍不通。

但陪伴是空心的糖果,给人错位的甜蜜,对于三三,他没想明白究竟算什么。

分开的前几天尚且能接受,以前薛三放假去武馆,连睿廷并非每次都会陪同,各睡各的在所难免。

那时候睡前会通话,没有现在这种断离的感觉,想着假期结束就好了。

十几年的陪伴是刻在心底深处,难以割舍的牵绊,时间稍一长便显露出来。

“爸爸今天出差了。”写完作业,连睿廷拉着薛三的手,嗫嗫道。

薛三心里酸酸的,明明仍是天天上下学,仅仅不能再睡一起就好像失去什么。

再不会有人抱他睡,滚到他怀里脸贴脸蹭他。

薛三叹了口气,托起连睿廷的脑袋,在他额头印下一吻,轻声说:“那我今晚不去隔壁睡,没那么倒霉今天就分化吧。”

“嗯!”连睿廷立马拽着他上床,手脚并用缠住他,“我昨天做噩梦醒来,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还以为梦没醒。”

薛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没有做梦,每天催眠自己赶紧睡觉,睡醒就可以看见你了。”

“我们好可怜哦。”

“嗯,好惨。”

两人仿若一对苦命鸳鸯,头抵着头在黑暗中倾诉,最后不知不觉睡过去。

连继衡出差三天,他们两睡了三天,等连继衡回来,用似笑非笑的表情问:“这几天睡得好吗?”

薛三沉默,连睿廷面不改色:“很好。”

连继衡捏捏他的脸:“好就行,21天养成一个习惯,不错。”

连睿廷点点头,心里却想,我们又需要21天了,分化什么时候来啊~

为此他特意找韩墨询问分化的征兆,韩墨大致提了几个感觉——晕,脖子酸痛,身体有火冒出来。

一天天等着这些感觉到来,先等来了一场雷暴雨。

窗帘紧闭,室内一阵昏亮一阵黢黑,大雨啪啪地拍打窗户,雷声轰鸣,由远及近,仿佛要劈开坚实的门窗闯进来。

虽不至于害怕,连睿廷依然被吵得辗转反侧,烦躁不安。

躲被子里憋了会,他猛地掀开,趿拉上拖鞋,脚步又快又急。

房门一开,走廊被闪电照得通亮,薛三举着手正要敲门,看见他愣了下,“睿——”

连睿廷一把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嘟囔:“三三,我睡不着。”

“我也是。”薛三搂着连睿廷进屋,亦步亦趋地回到床上,被子拉过头顶,他打开手机电筒,“我刚要来找你。”

连睿廷抓着他的手,偷笑:“我们心有灵犀。”

薛三也笑了笑,静静看着他,电筒的光照得他的脸像石榴一样红通通。

外面依旧雷电不止。

“三三,你有没有遇到过裤子湿的情况?”连睿廷小声说。

“有。”

“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

“你怎么不和我说?”

薛三咳了咳,嗫嚅:“不好意思。”

连睿廷哼哼道:“我都没不好意思。”他把手伸向薛三后颈,“难受么?”

“有点。”薛三老实说。

连睿廷凑过去咬了一下,犹嫌不够,牙齿不轻不重地啮咬,湿热的舌尖滑过敏感的皮肤,薛三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他赶紧松开,“疼吗?”

薛三吞咽了口唾液,遵从内心蓦然涌现的渴望,把他捞到怀里咬脖子。

咬破了一点皮,铁锈味散进口腔里,竟然带着丝丝的甜。

“三儿~”连睿廷感觉一股热流从破皮处冲向身体下方,沿途烧起了一片滚烫。

和他紧密相贴的薛三同样滚烫,被窝成了碳炉,煨得本就不通透的空气越发稀薄。

缺氧让他们头脑晕晕乎乎,拥抱来不及撒手,好不容易顾涌出被子外面,就这么睡了过去。

翌日,连继衡收拾妥当打开房门,走廊一股陌生的香气令他脚步一顿。

香气来源正是连睿廷的房间。

“睿廷?”连继衡敲了两下便拧门进入,房内的气味浓郁过头。

他走到床边,俯身探了探露在外面的额头,手背传来的热度吓得他心跳漏了一拍,急忙翻开被子,浓稠到实质的气味冲到他脸上。

而气味的主人们,仍相拥睡得无知无觉。

连继衡扒拉开两人,一边给医生打电话,一边敞开窗户通风。

千叮咛万嘱咐,还是让他们一同分化了。

一针退烧,一针抑制,两个人悠悠转醒,身上没什么力气,第一反应都是找对方。

“三三,你还好吗?”

“嗯,你呢?”

“好晕哦,我们分化了?”

“好像是。”

床边的连继衡嘴角微抽,清了清嗓子:“是分化了,算你们幸运,都是alpha。”

连睿廷搂住薛三,有气无力的声音流露出明显的开心:“太好了,三三,我们是alpha。”

薛三同样惊喜过望,禁不住亲了下他的脸,亲完意识到连先生还在,慌忙用余光打探,见连继衡低头看手机,他这才安心,唇角抑制不住上扬。

“爸爸,我和三三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连睿廷坐起来问。

“报告还没出来。”

信息素的气味闻着大差不差,大多数人会通过检测确认,数据入库也方便寻找匹配度的omega或alpha。

“那能不能顺便测一下我和三三的匹配度?”

连继衡把拨通阮蓁电话的手机递给他们,说:“alpha查什么匹配度?”停顿了下,“你们没觉得不舒服?”

按理alpha的信息素会互相排斥,为了争夺omega的所属权,类似动物用气味圈地盘。

他俩倒好,同时分化成alpha,还能相安无事地抱在一起。

连睿廷和薛三对视,“没有不舒服。”

“行吧,我跟医生说下,和妈妈报个平安。”

“嗯!”

匹配度结果出来,正赶上韩墨几人来看望他们。

赵靖捏着检测结果,不可置信地说:“100%!离谱!”

韩墨拿过来看了一眼,望向床上两人,笑道:“挺好的,易感期可以互相帮助了。”

赵靖爬上床,一脸探究地审视他们:“你们该不会已经……”

其他人纷纷露出暧昧的表情,唯独贺昭绷着脸,死死盯着连睿廷。

连睿廷推开赵靖,“没有。”

“不用不好意思,真发生什么也正常。”赵靖揩了下他的脸,不怀好意地玩笑:“你要是omega,我指定跟你发生什么。”

说完他起身退开,连睿廷忽然勾住赵靖的脖子把他压回来,面对面,鼻尖差半截手指的距离,“你不是说alpha也可以吗?赵哥,你教教我?”

他放出一点信息素,淡淡的虞美人清香和着刻意压低的嗓音,像一支羽毛拂过赵靖的唇瓣,痒痒的,麻麻的。

赵靖呆滞,喉结不由地上下滚动,眼睛眨得乱七八糟,语无伦次:“你你你真想啊,行行啊,咱俩谁在上上面?”

“噗哈哈哈哈。”陈思域受不了,最先发出爆笑。

“我靠!”赵靖回过神,猛地向后躲,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幸好林成沛伸手接了把。

“赵靖不行啊,就这点抵抗力?”

赵靖搓了搓脸,瞪韩墨,羞愤的目光又移向连睿廷身上:“你跟谁学的啊?”

连睿廷耸耸肩:“你啊。”

赵靖无言以对,悻悻摸了摸鼻子,嘀咕:“还好没分化成omega。”

江濂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休息得差不多,在花园里给孔雀喂食。

园子依旧是生态植物园,连睿廷经常在傍晚时分和佣人叔叔一起打理,除草浇水松土,有时会翻出几条蚯蚓,雨后叶片下的蜗牛。

他乐此不疲,特意学了点插花技巧,花开得最茂盛的时节,韩墨贺昭林成沛都收到过精美的捧花。

此刻他拿着锄头松土,决定种一亩虞美人。

薛三在旁边帮忙,江濂窝在小板凳,撑着脑袋看他们忙碌,偶尔递下工具。

两人做事很默契,往往连睿廷抬个眼,薛三就知晓他要干什么,这是旁人学不来的熟稔。

晚上用过晚餐,三人坐在门口的石桌,一面吃饭后水果,一面闲聊。

连睿廷问江濂最近做什么,有没有和江柘吵架。

江濂兴致缺缺回答没有。

自从江柘把连继仪送给江濂的生日礼物孟加拉豹猫弄死,被他砸断一只手后,江柘打心底害怕起江濂,至少明面上不敢再跟他呛。

连睿廷叉起一块苹果送到江濂嘴边,说:“那怎么不开心?”

江濂咀嚼着苹果,没精打采:“没什么好高兴的。”

连睿廷一顿,起身跑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