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恩爱
◎……◎
晨光透过帐幔,自锦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明灿方才动了一下,腰间的手臂立刻收紧。
“殿下,该起了……”明灿轻声推拒,却被谢瑜一个翻身压住。
濡湿的吻落在她的颈间,谢瑜的声音中还带着晨起的沙哑,他有些含混不清地问道:“今日好不容易是本王的休沐之日,急什么?”
他长指灵巧地解开她的寝衣系带,掌心贴着她凝脂一般的肌肤摩挲,指尖延绵而上。
明灿呼吸微乱,抬手,想要阻拦谢瑜道:“母后今日要召见我……”
“教她等。”谢瑜咬住明灿的耳垂,觉察到身.下之人正在轻颤,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自明灿耳畔沙沙地轻笑道,“昨夜你说不行了的时候,答应过本王什么?”
锦被滑落,露出明灿白嫩肌肤上的点点痕迹。
明灿闻言,想到了昨晚被谢瑜翻来覆去折腾,有些凄凄惨惨求饶的自己,不由得面红耳赤地阖上眼眸,想要侧过身去装死。
谢瑜眸色转深,长指捏着正在阖眸装死的明灿的下颔,延绵而下,眸色幽深地笑道:“看来王妃记性不好,本王应该多做些,好教王妃再难忘记……”
“谢瑜!”明灿惊呼一声,被他骤然的动作弄得弓起身子。
帐幔剧烈晃动起来,芙蕖帘钩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直到日上三竿,谢瑜方才餍足地放开明灿,却仍旧搂着不教她起身。
明灿气息未平,发丝因为细密的汗湿,贴在额角。
她有些羞愤欲绝地瞧了面前的谢瑜一眼,眸光羞怯恼怒道:“你……你从前可不这般,我……我真是错瞧了你……”
这段时日以来,谢瑜纠缠她纠缠得厉害,哪里还有从前清润斯文,清心寡欲,淡泊的正人君子模样?
“从前不晓得其中滋味。”谢瑜抬手,神色有些慵懒把玩着明灿的一缕乌发,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精,“现在晓得了,自然要讨回来。”
谢瑜方才有过明灿这第一个女子不久,正是万千恩爱,食髓知味的时候。
门外传来侍女小心翼翼的叩门声,提醒道:“王妃,进宫的时辰快要到了,再不起身便来不及了……”
明灿闻言,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只是,却腰腿酸软得险些栽回去。
谢瑜起身,笑着扶住明灿,顺手自她身上揉.捏,如今餍足之后,他自明灿面容亲了一下,绿茶贴心地说道:“为夫教厨房炖了补汤,在家等王妃回来。”
“都怪你……”明灿见谢瑜一面对自己动手动脚,一面装模作样,红着面容拍开他的手
昭阳宫中,张皇后正在修剪一盆兰花。
金制剪刀“咔嚓”一声,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蓇朵应声落下。
“儿臣来迟,请母后恕罪。”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两刻钟,明灿向张皇后曲膝行礼,只觉得自己行礼时,腿还有些发颤。
太子妃崔氏放下茶盏,笑意温婉地打趣明灿道:“五弟妹面色倒好,白里透红的。"
张皇后笑着示意明灿坐到自己身旁,笑道:“你们皆是年轻人,年少气盛,有时夜里休息晚了,早晨晚起,本宫理解的。”
她笑吟吟亲手为明灿斟了杯茶,仿佛甚是心疼谢瑜似的,笑着感慨道:“瑜儿自幼时常生病,自小到大,不晓得受过多少病痛苦楚,五王妃能教他疏解郁气,开怀展颜,是好事。”
明灿闻言,不由得耳尖发烫。
她垂首喝茶,以此来掩饰窘态。
“说起来……”太子妃状似无意地开口,对明灿笑道,“五皇弟自从去了尚书台之后,一直甚得陛下赏识呢。”
张皇后闻言,叹息道:“太子近日为朝中繁多的政事,愁得夜不能寐,陛下如今不理朝政,朝堂上下的一切皆压在太子身上,阿璃如今尚小,羽翼未丰,与太子要好的老七性情明快跳脱,只是却是个爱顽的,花天酒地他擅长,于政事却并不聪慧通透,唉,若太子有个得力兄弟帮衬便好了……”
明灿听出张皇后的弦外之音,放下茶盏,瓷底碰在紫檀案几上轻轻响了一下,她只笑道:“殿下自尚书台只是做些寻常的差事,倒是未曾听他说起这些大事。”
“五弟妹过谦了。”太子妃以帕掩口,笑着说道,“上月五皇弟拟的关于盐铁的劄子,连尚书台的王尚书皆称赞有加。”
张皇后忽然抬手,紧紧握住坐在身旁的明灿的手,瞧着她道:“太子仁厚,最是顾念兄弟,若是瑜儿能与太子一心,辅佐太子,将来太子继位之后,定是不会亏待他的……”
昭阳宫中,熏香仿佛忽然变得浓重,张皇后握着明灿的手,紧得教人难以推拒。
“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要做的皆是事关黎民百姓的大事,能者多劳,想来太子亦能每件皆做的尽善尽美。”明灿慢慢抽回手,笑道,“殿下只是自尚书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陛下解忧,能力有限,身体又向来容易生病,恐怕错付了太子殿下与娘娘的厚爱……”
听到明灿这般说,太子妃不由得轻笑道:“五皇弟是谢家的好儿郎,自是一心为父皇还有谢家的江山社稷着想的。”
说着,太子妃崔氏话锋一转,忽然有些讽刺道:“只是亦有些人,依仗着那点子军功,便觉得自己有多厉害,想要功高盖嫡,真是不知所谓……”
“好了,崔氏!”张皇后笑着轻斥太子妃,只是神色与语气,却带着纵容。
张皇后对太子妃崔氏别有深意地笑道:“平白无故,扯那起子自视甚高,不识抬举的人做什么?且瞧着等着,他这般不识好歹,将来太子继位之后,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明灿的指尖,自衣袖中掐进掌心。
这些时日,张皇后总是频繁邀请明灿进宫。
原本,明灿觉得张皇后与太子妃崔氏性情温柔贤淑,算好相与的人,与她们交善,亦没什么坏处。
只是如今,张皇后与太子妃崔氏为了拉拢谢瑜,一唱一和,既诱惑,又暗暗威胁敲打身为谢瑜王妃的明灿,想教谢瑜帮太子,一起对抗王贵妃所生的六皇子。
如今朝中谁人不知,太子与十皇子谢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七殿下谢璎的母妃崔贵妃出身崔家这等名门世家,虽是个不成器的,但却与太子有姻亲关系,自然身处一派。
六皇子母妃王贵妃出身世家大族的琅琊王氏,王贵妃又受皇帝宠爱,六皇子身后有王家,还有嫁到王家的长公主支持。
更不必论,如今六皇子出类拔萃,有平定边疆的战功,太子文治武功亦不错,但他是太子,注定不可能带兵去亲自打仗,朝中的明眼人皆能看出来,六皇子自去年凯旋回到京城,太子一派便有些隐隐紧张忌惮功高盖嫡,又不肯遮掩锋芒的六皇子。
听到张皇后利诱不成,带着敲打威逼的话,明灿只是颔了下首,仿佛不曾听懂地笑道:“皇后娘娘皆说得有道理,儿臣受教。”
见明灿又在打太极,张皇后不由得有些不快。
昭阳宫中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张皇后轻轻抬手,摆了下手,身后侍立的宫女垂眉顺眼用漆案捧上一个锦盒,张皇后瞧着坐在身旁的明灿,笑道:“这是今年燕地进贡的千年老参,世所罕见,给瑜儿补身子。”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太子特意嘱咐的,他一直记挂着瑜儿这个皇弟。”
明灿没接,笑着拒绝道:“如此厚赐,妾身与殿下实在受之有愧……”
“一家人莫说两家话。”张皇后强硬地将锦盒递给明灿,保养得宜,雍容华贵的面容上虽带着慈和的笑意,但眼底,却藏着带着冷意的锋芒,“十日后太子侧妃所生的二皇孙满月,东宫设宴,五王妃务必同瑜儿同来,切莫忘记。”
离开昭阳宫时,太子妃崔氏与明灿一道离开。
“五弟妹。”太子妃崔氏忽然压低声音,瞧着一道离开的明灿道,“陛下的宣室殿上月死了个内侍,说是失足落井。”
她站定脚步,为明灿理了理交领衣襟,温柔端庄地笑吟吟道:“这宫中啊,站错队,或者不站队,皆会死人的。”
面对张皇后与太子妃崔氏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威胁与拉拢,明灿仍旧口风很紧,滴水不漏。
对面前的太子妃崔氏笑笑,明灿什么皆不曾说,只是曲膝行礼道:“谢皇嫂提点。”
马车转过宫墙,明灿方才松开一直紧握的手指。
指甲自柔软的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明灿淡淡垂眸,瞧了一眼,然后抬手掀开车窗的车帘。
车窗外,正午的日光刺得眼睛发疼。
车轱辘碾过巷子的青石板,不远处传来年轻的卖花女郎嗓音清亮的吆喝,鲜活真实的声音,教明灿的心神,方才稍稍恢复稳定下来。
明灿放下手中的车窗车帘,垂眸,瞧着面前的锦盒,老参的苦味,透过紫檀匣子弥漫出来。
明灿想,无论将来如何,至少现在,她绝不会因为自己的恐惧,拖谢瑜的后腿。
第52章 拜帖
◎……◎
早晨的晨光透过帐幔,自被帐幔遮掩的床榻上,洒下斑驳柔和的光影。
醒来的明灿方才轻轻支起身体,盈盈不堪一握的腰间,便缠上了一只有力的手臂。
“殿下,您该准备上早朝了……”明灿轻声推拒,却被背后的谢瑜一把拉进怀中。
谢瑜的唇贴在明灿的后颈,声音中带着晨起的沙哑,对明灿道:“再陪本王睡会。”
他的长指,顺着她白嫩光滑的肌肤往下滑……
明灿及时按住谢瑜不安分的手,有些警惕地以双手环胸,对谢瑜说道:“殿下该起来梳洗,准备上朝了。”
“父皇近来皆不上朝……”谢瑜说着,长指灵活地钻进明灿寝衣的衣襟,一面作乱,一面道,“不如……”
明灿转身,抵住谢瑜的胸膛,正色瞧着面前的谢瑜道:“胡闹。”
她故意板起面容,问道:“是谁说要勤勉政务,为国为民的?”
谢瑜埋首自明灿纤白的颈间轻嗅,像只黏人的大宠物,充耳不闻一般道:“王妃身上真香。”
“谢瑜!”觉察到谢瑜不安分地处处惹火,明灿红着面容推他,羞赧至极道,“您再不起来,妾身叫人进来了。”
闻言,谢瑜方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松手,指节却仍旧缠着她鬓间的一缕乌发,有些缱绻地纠缠明灿,撒娇似的道:“亲一下才起。”
明灿有些无奈瞧谢瑜一眼,飞快自他唇上轻点一下。
谢瑜不满地皱眉,正要加深这个吻,外面忽然传来侍女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殿下,热水备好了。”
明灿趁机挣脱谢瑜,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一面系着寝衣有些凌乱的衣带,一面对谢瑜催促道:“殿下快些更衣。”
说着,她取过挂在屏风上的朝服,对谢瑜笑道:“今日天凉,殿下多加件里衣。”
懒洋洋地自床榻上支起身体,谢瑜托腮瞧着明灿,浅浅笑道:“王妃这般贤惠,为夫都不舍得走了。”
走到床榻边上坐下,明灿拍开谢瑜不安分的手,有些嗔怪道:“正经些。”
谢瑜见明灿认真,无奈地起身。
明灿踮起脚尖,帮谢瑜穿朝服,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抬眸,问道:“听说今日尚书台要奏报摘星楼的进度?”
闻言,谢瑜不由得面色一沉。
想到近年来受术士蛊惑,沉迷于修炼丹药成仙,与大兴土木,兴修摘星楼的承昭帝,谢瑜道:“又是那妖道的主意。”
他握了握明灿的手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方才继续道:“上月为修那摘星楼,父皇竟强征了京城四县的民夫,如今实在是民不聊生……”
明灿抬眸,瞧着面前的谢瑜,轻叹道:“殿下慎言。”
说着,她将玉佩系在他的腰间,说道:“殿下去罢,午膳给殿下备你爱吃的清蒸鲈鱼。”
谢瑜垂首,自明灿的唇角轻轻亲了一下,明灿有些嗔怪地抬手,拍了他一下
金銮殿中,龙椅上空空如也。
崔丞相念完奏折,殿中一片寂静。
“陛下又未临朝?”太尉忍不住出声问道。
崔丞相轻咳一声,说道:“陛下夜观星象,正在静修。”
站在皇子列中,谢瑜不经意侧眸,瞧见六皇子谢琛唇畔划过一抹带着冷意的讥诮。
他这位军功赫赫的六皇弟,今日身着玄色织金朝服,腰间悬着一柄镶宝石的短刃。
那是承昭帝特赐的,准许他佩刀上朝。
正在这时,王尚书出列,说道:“摘星楼需再加派五万两白银……”
“荒唐!”王尚书一语未毕,御史中丞怒喝着打断了他的话,对他怒目而视道,“边境叛乱方才平息,不休养生息,反而大兴土木,你们尚书台是何居心!”
朝堂中顿时喧哗起来,半晌,太子轻咳一声,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此事容后再议。”太子温声但不容置喙道,“今日早朝,先处理劄子。”
结束早朝后,谢瑜方才要离开,忽听身后有人唤他。
“五皇兄留步。”
顿了下脚步,谢瑜转身瞧去。
只见谢琛大步走来,腰间玉佩纹丝不动,显是军中练就的仪态。
依照长幼,谢琛对谢瑜拱手行礼,身姿如松。
谢琛军功甚伟,但并不是个莽夫,反而是个淡漠清冷,聪敏冷静的人。
亦无怪乎太子将他视为心腹大患。
“六皇弟有事?”谢瑜微微颔首,问道。
谢琛方才要开口,一个侍从匆匆跑来,自他耳畔低语几句。
谢瑜瞧见这位向来冷静的六皇子,破天荒变了面色。
“五皇兄见谅,府中有急事。”谢琛匆匆拱手离开,转身时,玄色衣角掀起凌厉的风。
因为谢琛十六岁便立有军功,所以,他尚还不曾成婚,甚早之前,便被赏赐了一座很大的王府,搬出宫住。
这是多年以前,承昭帝为他开的特例,以示赏赐与恩宠。
谢瑜想到谢琛远去时,神色克制的气急败坏,与眼中骤然升起的冷怒,忽然想起一桩旧闻。
几年前,谢琛自山林遇伏,被一个山野郎中所救。
传闻那郎中有一个生得极美的女儿,被谢琛恩将仇报掳回王府,却性子刚烈,宁死不肯为谢琛的妾室。
“殿下?”身旁的侍从有些纳罕,轻声提醒谢瑜。
谢瑜收回目光,颔首道:“回府罢。”
六皇子府后院,侍女侍从们跪了一地。
“第几次了?”目光冰冷,如瞧死人一般瞧着他们,谢琛冷声问道。
“回殿下,第六次……”侍卫首领额头抵地,声音有些发颤地禀报道,“徐娘子这一次,打晕了送早膳的侍女……”
谢琛大步走向徐青萝的院子。
狗洞旁还丢着一只绣鞋,狗洞边缘上,挂着一缕沾染了血迹的浅棠色绸料。
弯腰,捡起那只绣鞋,谢琛的指腹摩挲过绣鞋的绸缎鞋面上龙眼大小,已经有些歪歪扭扭的大颗珍珠。
那是他特意为她寻来,讨她欢心的。
“加派人手。”谢琛的声音冰冷平静得可怖,“将王府中,所有狗洞皆堵上。”
“六殿下……”老管家欲言又止地瞧了谢琛一眼,踌躇道,“徐娘子性情刚烈,喜爱自由,不如这次……”
谢琛闻言,冰冷的眼刀扫过,老管家立刻噤声。
“备马。”将绣鞋收入宽大的衣袖中,谢琛一身冷戾道,“本王亲自去抓。”
谢瑜回到王府时,明灿正在修剪一盆晚香玉。
见谢瑜回来,明灿放下手中的剪刀,有些纳罕问道:“今日这般早?”
“父皇又没上朝。”谢瑜解开官帽系带,对明灿道,“六皇弟倒是寻我说了几句话。”
明灿接过谢瑜递来的官帽,闻言,有些好奇地问道:“六殿下?他说什么了?”
谢瑜摇了摇头,对明灿道:“没来得及说,他便着急回府了。”
正在这时,侍女匆匆进来,禀报道:“殿下,王妃,东宫送来拜帖,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邀您二位明日赏花。”
听到侍女的禀报,明灿与谢瑜对视一眼。
好半晌,教侍女退下后,谢瑜轻笑道:“看来,有人比我们着急晓得,本王那位六皇弟今日散朝寻我是为什么。”
明灿将拜帖放在案上,目光温柔地瞧着面前的谢瑜,对他道:“莫要想这些了,殿下,鲈鱼蒸好了,我们用膳罢。”
……
西郊山林中,徐青萝捂着流血的手臂疾行。
她身上浅棠色的衫裙被狗洞勾破,露出的雪白肌肤上,有几道血痕。
“该死的谢琛……”手臂流血不止,徐青萝只得停了下脚步,咬牙撕下衣袖包扎。
狗洞边缘的碎瓦,比她想象的还要锋利。
远处传来马蹄声,徐青萝眸光一闪,立刻钻进灌木丛。
透过叶隙,她瞧见谢琛骑着高头大马,策马而来,山林间洒下来的日光,照在他冷峻的侧颜上。
“本王晓得你在这里。”谢琛声音不大,却自寂静山林中格外清晰,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地冰冷,恐吓她道,“伤口处理不及时会发炎,会溃烂,你与本王赌气,可至少不要为难自己的身体。”
徐青萝屏住呼吸,藏在灌木丛中,一动不动。
谢琛忽然下马,径直走向她的藏身之处。
“三年前你救本王时说过,医者仁心,最瞧不得有人受伤得不到救治。”他拨开灌木,垂眸瞧着草丛间,不过碧玉年华的貌美少女,克制着怒意,冷声问道,“现在却要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
徐青萝见自己被发现,忽地窜出,想要继续逃跑,只是,却被早有防备的谢琛拦腰抱住,打横抱起。
“放开!”
谢琛将羞愤欲绝的徐青萝抵在树干上,钳住她纤白的脖颈,冷眼瞧着她,问道:“第几次了?”
指节分明的长指,抚过她还在流血的手臂,谢琛冷笑道:“便这般讨厌本王?可是你这副被本王碰过千百次,残花败柳的身体,还有哪个男子会要你?”
“是你逼迫我的!”
徐青萝别过面容,含恨道:“谢琛,你这个混账,我与我爹救你,不是教你恩将仇报的!”
谢琛忽然垂首,舐去少女臂上血迹。
始料未及的徐青萝颤栗了一下。
“与本王回去。”谢琛声音喑哑,咬住面前明艳貌美的少女洁白如玉的耳垂,威胁道,“别逼本王将你锁起来。”
“你!”徐青萝吃痛,扬手要打,却被谢琛轻易制住。
谢琛扯下腰间玉带,捆住她的双手,冷道:“这次跑不掉了罢?”
打横抱起不断挣扎,双手击打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娇人,亦是自己隐藏最深的软肋,谢琛对一旁的侍从声音愉悦地吩咐道:“回府。”
第53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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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二皇孙的满月宴办得极尽奢华,朝中重臣,皇室宗亲皆来道贺。
谢瑜与明灿一同来到东宫,太子瞧见了,亲自迎上前,笑容和煦地对谢瑜道:“五皇弟来得正好,今日是孤的好日子,五皇弟可要多饮几盏。”
听到太子这般说,谢瑜拱手,温和地笑道:“恭喜皇兄。”
明灿站在谢瑜身侧,同样笑着向面前的太子曲膝行礼。
待太子温声教明灿起身后,她环顾四周,目光不经意扫过不远处的六皇子谢琛。
只见谢琛独自一人站在凉亭廊檐下,神色清冷淡漠,仿佛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太子顺着面前的明灿微顿的视线瞧去,在瞧见不远处廊檐下的六皇子谢琛之后,他眸色微沉,但面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几分。
侧了侧身,站定脚步,太子对廊檐下的谢琛朗声道:“六皇弟,怎么独自站着?过来喝一盏。”
谢琛抬眸,瞧着谢瑜明灿夫妻,还有太子他们,语气平静道:“皇兄客气。”
他走过来,却并未举盏,只是淡淡对太子道:“边关军报未歇,不宜饮酒,皇兄见谅。”
听到谢琛这般说,太子眼底不由得划过一抹冷意。
面上仍旧带着笑意,太子似宽容谅解,似讽刺地说道:“六弟还是这般谨慎。”
谢琛不置可否地对太子勾唇笑了一下,目光掠过明灿,微微颔首道:“五皇嫂。”
笑着颔了下首,明灿曲膝回礼道:“六殿下。”
宴席间,太子与谢琛言语往来,看似和睦,却暗藏锋芒。
他们两个一个是皇后嫡子,名正言顺的国之储君,素来有聪敏仁厚的名声;一个是军功赫赫,受承昭帝宠信,锋芒毕露的皇子,彼此之间难免有龃龉。
谢瑜自一旁静静饮茶,偶尔同他们言语一两句,却不多言。
二皇孙满月宴散后,太子差人过来,将谢瑜明灿夫妻二人特意留下。
坐在东宫偏殿中,同温文贤淑,话中暗藏机锋,笑面虎的太子妃言语,明灿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谢瑜。
近来,她心中总是觉得,有种山雨欲来的不祥的预感……
谢琛走出东宫,王贵妃身旁的内侍匆匆走来,行礼之后,低声道:“六殿下,贵妃娘娘说找您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闻言,想到了什么,谢琛不由得眉头微蹙。
但很快,他便恢复如常,淡淡颔首道:“晓得了。”
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孤冷,仿佛与东宫的繁华热闹毫无沾染。
……
半个月后。
戴着帷帽,明灿走进玲珑阁时,却发现首饰铺子中寂静得出奇。
凝眸瞧去,只见玲珑阁的掌柜额头冒汗,正对着一位年轻女郎点头哈腰,恭敬道:“小姐,这些首饰您当真全要?”
女郎连眼皮皆未抬,只是复又重复了一遍方才自己所说的话,冷道:“全部包起来。”
明灿站在一旁,瞧着柜台前的女郎,不由得微微有些纳罕。
只见这女郎身着富丽的浅绯色云锦,却并非京城闺秀的温婉端庄,眉眼间透着一股清灵野性。
她说是买首饰,却连瞧皆不瞧一眼,分明是在对什么人撒气。
“小姐,我们玲珑阁首饰价值贵重,是京中出了名的,您要不还是先瞧瞧样式,择几件您喜欢的罢,以免……以免最后闹了乌龙……”掌柜瞧着面前从未见过,不晓得是哪家小姐,面生的年轻女郎,有些无奈地吞吞吐吐,还想劝说。
“不必。”徐青萝打断玲珑阁掌柜的话,瞧出了掌柜的迟疑,说道,“放心罢,银子不会少你的。”
明灿站在一旁静静瞧了一会子,店小二有些为难地过来向她解释之后,明灿正欲转身带侍女离开,门口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买够了?”
这道声音有些熟悉,明灿心中有些意外地转头,却见来人竟是半月前方才见过的六皇子谢琛。
听到玲珑阁门前传来谢琛的声音,徐青萝不由得脊背一僵。
但,她却不曾回首,只是有些僵直地站着,冷冷道:“没有。”
谢琛唇角微扬,走到徐青萝身侧,眸色幽深,好整以暇地垂眸瞧着她,笑道:“那便将这些教下人皆包起来,先买回府,我陪你去下一家,继续买。”
听到谢琛这般说,徐青萝终于抬眸瞪他,杏目圆睁地愤愤道:“谢琛,你是不是有病?”
垂眸瞧着面前神色愠怒,明艳貌美,仿佛一只气极了的小狸猫的少女,谢琛闻言不恼,反而抬手,慢条斯理为她挽了挽鬓边散落的一缕发丝,模样纵容狎昵。
瞧见眼前这一幕,明灿不由得有些诧异地顿了下脚步。
素来听闻谢琛性情冷峻绝情,是京城中闻名的,何曾见他与人这般亲密无间?
觉察到明灿的目光,谢琛侧眸,瞧见正要离去的明灿,微微颔首,笑道:“五皇嫂。”
明灿回了下神,被发现自一旁瞧热闹,她却神色如常,温婉平静地浅笑道:“六殿下。”
徐青萝闻言,不由得侧首瞧了明灿一眼,神色冷淡,显然对向明灿这位五王妃见礼毫无兴趣。
她转身,便往玲珑阁外走,被谢琛搅得兴致缺缺的模样。
向明灿拱了下手,谢琛随即跟上已经走到外面的徐青萝,问道:“还想去哪家铺子?本王陪你去。”
见他死缠烂打,徐青萝不由得脚步一顿,眼眶微有些泛红,神情却作出烦不胜烦的模样。
瞧了谢琛一眼,徐青萝忽地冷笑道:“谢琛,你母妃之前不是要你娶韦家小姐为妻吗?你还缠着我做什么,不怕你母妃又不开心吗?”
……
回王府的马车上,徐青萝靠在车窗旁,阖眸一言不发。
谢琛忽然抬手,扣住徐青萝的肩颈,指腹摩挲着她雪白纤细脖颈间的一处血痕。
“疼吗?”他忽然开口,垂眸淡淡问道。
徐青萝睁开眼眸,侧首想要躲开谢琛,冷笑道:“不疼,被疯狗咬了一口而已。”
谢琛闻言,不由得眸色一暗。
忽地抬手,将身旁的少女拽进怀中,谢琛垂首,自她耳畔慢条斯理,故态复萌地威胁道:“疯狗若是真想咬你,你连骨头皆不剩。”
厌恶被谢琛触碰的徐青萝瞬间挣扎起来,嚷道:“放开!”
钳住徐青萝的后颈,逼她抬首,谢琛幽冷的眸子盯着她,说道:“徐青萝,你逃不掉。”
“凭什么?”徐青萝抬眸瞧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子,恨得咬牙切齿,眼中泪影闪闪道,“便因为你是六殿下,便能恩将仇报,强占民女?”
三年前,她自山间采药时,捡到重伤昏迷的谢琛。
她与她的爹爹救了他,却没想到,他伤好回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恩将仇报,将她强掳回他的六王府。
“早知如此,当初便该教你死在山上。”想到召见自己,待自己鄙夷轻视的王贵妃,还有与王贵妃一般,同样出身名门大族,却不曾有丝毫教养,见了自己便冷着面容,随口寻了个由头,教自己自正午的日头下暴晒罚跪的韦家小姐,徐青萝恨恨道。
谢琛闻言,不怒反笑。
指腹抚过她的唇,谢琛顿了顿,然后垂首,自徐青萝柔软的唇瓣上咬了一口,俯身将身下激烈挣扎反抗的女子扑倒,长指探入她的衣襟,声音含糊道:“可惜,晚了……”
……
半个时辰后,马车自六王府门前停下,徐青萝眼眶通红,鬓发微乱地用手掩着衣衫,立刻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去。
方才回府,便听见游廊拐角两个侍女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贵妃娘娘已经为殿下定了韦家的小姐,下月便要定亲了。”
“那徐娘子怎么办?”
“一个出身卑贱的山野丫头,能当个通房便不错了,还想妄想正妃之位?”
脚步匆匆,几近是跑进来的徐青萝忽地顿住脚步,攥紧衣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谢琛自徐青萝的身后走来,见她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得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
徐青萝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房间,谢琛紧随其后,只听女郎进了房间,开门见山道:“谢琛,放我走罢!”
闻言,谢琛眸色一沉,冷道:“不可能。”
“你都要娶正妃,有别的女人了,还留着我做什么?”忽地转身,徐青萝瞧着面前的谢琛冷笑,“教我再被你母妃扇一巴掌,训斥无媒苟合,不知羞耻,还是再被你的未婚妻还有旁人羞辱不过是你的通房侍女?我虽自幼没有母亲,却也出身正经人家,而不是谁的奴婢,父亲自小教养我莫要做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事!”
谢琛沉默片刻,忽然展臂钳住徐青萝,然后垂首。
觉察到谢琛要做什么,徐青萝猛地侧首,只是却被用力捏着下颔转回头来。
忍无可忍的徐青萝张口,狠狠咬破谢琛的唇,腥甜的血味自唇齿间弥漫。
好半晌,他松开她,指腹擦过唇角的血,神情冰冷阴鸷,却对她笑了笑,说道:“徐青萝,不管你怎么说,你这辈子,只能与本王绑在一起了。”
说罢,瞧着面前像在瞧一个疯子的女郎,谢琛忽地抬手,将她打横抱起,阔步流星向内间走去。
……
回到王府后,明灿坐在窗畔软榻上出神。
谢瑜自府外回来,瞧见明灿坐在软榻上,正在想着什么的模样,不由得温声问道:“在想什么?”
听到谢瑜的询问声,明灿方才回过神来。
发觉手中的茶盏已经凉透了,明灿将茶盏放到案上,对谢瑜笑了笑,然后起身行礼。
谢瑜走过来,握住明灿的手,只听明灿若有所思似的,对谢瑜道:“今日妾身出府,见到了六殿下与一位女郎,六殿下待她,仿佛甚为不同。”
听到明灿这般说,谢瑜的指节,抚过她的发丝,只有些无奈地说道:“谢琛此人,表面冷情,骨子里亦冷漠偏执得很。”
闻言,明灿不由得有些迟疑道:“那位女郎,似乎甚是不情愿……”
听罢明灿的话,谢瑜沉默了好半晌,忽然冷不丁开口,说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本便是强求来的。”
明灿听出谢瑜话中不知所起的,浓重的怅惘与伤感,不由得心头一跳。
她还未开口,忽然被他紧紧抱住,揽入怀中。
谢瑜抱着明灿,仿佛用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散发着毫无掩饰的浓重悲伤,明灿从未见过如此的谢瑜,心中不由得涌上意外与心疼。
窗外,暮色沉沉,风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
好半晌,明灿轻声问谢瑜:“殿下怎么了?”
第54章 变乱
◎……◎
听到明灿这般问,谢瑜只是更加用力抱着她,沉默不语。
明灿见自己的丈夫一身浓重的悲怆,却不愿意说发生了什么,她不曾追问,只是亦展臂,回抱,安慰,静静陪伴着他。
……
一个月后。
明灿拿着一柄剪刀,正在王府的后花园中修剪花枝,侍女匆匆走了过来。
“王妃,听说六殿下又自请带兵去边塞了。”
听到侍女的禀报,明灿手中的剪刀,不由得微顿了一下。
瞧了一眼身旁的侍女,明灿想了一下,问道:“边塞如今的情况,不是很凶险吗?六殿下婚事便定在今年,怎会在这个节骨眼,又去带兵打仗……”
“是啊。”侍女压低声音,对明灿低声道,“王贵妃娘娘气得病倒了,听说躺在床榻上直哭,说什么亦要拦着六殿下,可六殿下铁了心,今早已经出发了。”
说着,踌躇了一下,侍女方才继续低声道:“六殿下仿佛……仿佛不甚喜欢那位韦家小姐,奴婢听说,六殿下离开时,说要将这门婚事往后延迟呢,王贵妃娘娘亦是因此急火攻心,一下子便病倒了……外面现在流言四起,说六殿下便是为了躲避与韦家小姐的这门婚事,方才又去带兵打仗的……”
“六殿下及冠亦有两年了,年纪不小了,却还不曾成亲,也不怪王贵妃娘娘着急。”明灿闻言,将剪刀放下,不曾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感叹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
几日后。
房间中,明灿方才洗漱完,谢瑜便推门而入。
今日是谢瑜母妃的二十年忌辰,所以,这几日,夫妻二人皆不曾住在一起。
“府中皆准备好了吗?”瞧着面前身着素色衫裙的明灿,谢瑜问道,声音比平日里低沉许多。
明灿走过去,为眼下有些淡淡的黛青色,面色微有些苍白憔悴,显然不曾休息好的谢瑜理了理交领衣襟,轻轻颔首道,“殿下放心罢,一切皆命下人安排妥当了,祭品、香烛、经幡,一样不差,妾身昨日查看过的。”
谢瑜听到明灿这般说,颔了下首,不曾再言语。
忌辰仪式自上午巳时开始。
王府的侍从们早已摆好供桌,点燃檀香。
跪在文嫔的灵位前,谢瑜的背影挺得笔直。
“母妃,儿臣带媳妇来瞧您了。”谢瑜的声音很轻。
明灿跪在谢瑜身旁,垂首恭敬地上了三炷香。
文嫔的忌辰仪式结束后,王府中,寂静得出奇。
一切仿佛平静无波,只是到了晚上,要用晚膳时,谢瑜甚为罕见地教侍从上了酒。
“殿下……”想到谢瑜总是风寒咳嗽,明灿不由得有些担忧地瞧着他,想要出言劝阻。
晓得明灿要说什么,谢瑜定定地瞧着面前的妻子,见她眼眸中尽是担忧与怜惜,他垂了下眼眸,说道:“今日特殊,陪本王喝一盏。”
听到谢瑜这般说,明灿默然了下去,眼眸有些悲伤地瞧着他。
酒过三巡,谢瑜已经有些醉了。
忽然想起什么,谢瑜自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淡青色绣祥云的荷包,只见上面绣着“玉瑕”二字。
“明灿,还记得这个荷包吗?”谢瑜说着,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荷包已经有些泛黄的布料,还有上面娟丽端正的绣字。
听到谢瑜这般问,明灿轻轻颔了下首。
忽然之间,明灿觉得,自己仿佛猜到了什么;这么多年,自心中的困惑不解,仿佛皆有了答案。
“这是母妃留给我的。”谢瑜仰头,又喝了一盏酒,醉呓似的喃喃自语,“我三岁生辰那日,她亲手交给我的,几日后,她便离世了……”
听到这一番话,明灿不由得握住谢瑜的手,瞧着面前悲伤的男子,心中隐隐作痛。
“母妃是个自卖入宫的宫女,出身卑贱,但生得极美。”回握住明灿的手,谢瑜的声音带着醉意,自顾自道,“父皇二十五岁那年遇见她,一见钟情,可母妃那时已经有心上人了,是个宫外的书生,与她青梅竹马,他们约定好,等她二十五岁出宫,便可成亲……”
说着,想到了什么,谢瑜面上的神情,露出几分讥讽悲哀来。
他冷笑了一声,方才继续道:“父皇硬是纳了母妃,直到母妃有了身孕,方才被封为美人,之前,母妃只是宫女,连个正经位份皆没有。”
明灿瞧着谢瑜说起这些,眼眶通红,她的鼻尖亦不由得变得甚为酸楚。
“后宫中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妃子,见母妃受宠爱,整日里笑话挖苦她,母妃十六岁生下我,早产,难产,落了一身病。”攥紧了手中的荷包,谢瑜垂眸,继续道,“她走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正该是一个女子,此生最好的年华……”
“殿下……”瞧着身旁整个人皆被浓重的悲伤所笼罩的谢瑜,明灿眼眶通红,心疼地唤道。
谢瑜忽然抬首,瞧着身旁的明灿,笑意苦涩而讥诮道:“我九岁那年,父皇喝醉后,曾召我去宣室殿,对我说他最爱的女子是母妃,可笑吗?他若真的喜爱母妃,怎么会不给她位分,怎么会教她受人鄙夷欺辱?”
明灿忽地展臂,用力地抱住面前的谢瑜,心中酸楚怜惜。
谢瑜的身体正在发颤,仿佛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与梦魇的折磨。
“一切皆过去了。”明灿抬手,轻轻拍着谢瑜的脊背,声音有些哽咽地对谢瑜柔声道,“母妃若在天有灵,瞧见殿下现在一切皆好,一定会欣慰的。”
将面容埋在明灿肩上,谢瑜的眼泪,温热地濡湿了她肩头的绸料。
许久,夫妻二人只是静静相拥着,皆不曾再言语。
……
翌日早晨,明灿是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殿下,王妃,宫中来人了!”管家自房门外,一面敲门,一面焦灼地喊道。
平日里老练沉着的管家竟然这般焦急不安,觉察到事情可能不同于常,谢瑜醒后,坐起身来,抬手穿衣问道:“何事?”
“昨晚……昨晚陛下饮了许多酒,又服用丹药过度,如今已经昏迷过去了!太医说……说情况甚是不好,恐怕……恐怕不太行了……”
听到房门外的管家这般说,明灿与谢瑜对视一眼,皆自对方眼中瞧见了震惊。
“更衣,立刻进宫。”谢瑜收敛好惊诧的心神,对候在外面的侍女沉声吩咐道。
前往皇宫的马车上,明灿悄悄握紧了垂眸,安静不语的谢瑜的手。
谢瑜的掌心冰凉,想来,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情绪亦甚为复杂。
“会没事的。”明灿对谢瑜轻声道,却不晓得是在安慰他,还是自己。
马车中沉闷压抑,教人透不过气来,谢瑜抬手,掀开车窗的车帘。
瞧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谢瑜神色有些凝重,对明灿道:“要变天了。”
到了承昭帝的寝宫前,殿门外,早已聚集了不少大臣与皇子。
明灿瞧见三皇子四皇子正在与御医院的御医令低声交谈,面上的神色凝重。
王贵妃则被宫女搀扶着,站在寝宫外,眼眸红肿,显然方才哭过。
觉察到王贵妃带着锋芒的目光轻轻扫过自己,明灿上前行礼,但王贵妃已经恢复了方才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模样,只是神色悲痛地颔了下首。
太子身着玄色直裰,正与几位大臣言语。
见谢瑜明灿来了,太子瞧了谢瑜一眼,面庞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
只见太子颔首,有些忧心忡忡地瞧着面前的谢瑜,说道:“五皇弟来了,太医正在全力救治,父皇定能转危为安。”
谢瑜向太子拱手行礼道:“皇兄。”
瞧着面前的谢瑜,太子轻叹一声,仿佛甚为懊悔自责一般道:“孤应该提醒父皇保重龙体的,是孤忙于政事,疏忽了。”
站在一旁,明灿默默听着谢瑜与太子的言语。
她注意到太子面上的神情看似悲痛至极,实际上每个字皆说得滴水不漏,极有分寸。
自这种突发状况下,他还能这般沉着冷静地逢场作戏,做事井井有条,教人不得不敬佩。
谢瑜与太子正说着,寝宫中,忽然传出一阵骚动。
一个内侍着急忙慌,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声音尖细道:“陛下醒了,陛下醒了!陛下要见各位殿下!”
闻言,太子立即整了整衣冠,转身对众位大臣道:“诸位且先在此等候,孤先去瞧瞧父皇。”
说着,太子侧首,对谢瑜轻轻颔了下首,然后对候在寝宫外的几位皇子道:“几位皇弟随孤一同进去。”
明灿瞧见谢瑜回首,瞧了她一眼,有些复杂的目光中带着安慰的力量。
谢瑜随几位皇子,跟着太子走进寝宫。
寝宫外,几位大臣低声议论道:“太子殿下不愧是国之储君,处事格外沉稳周全……”
“是啊,这种情形还能如此沉着冷静,能有这样的储君,是我朝之幸事……”
听到几位大臣的议论纷纷,站在一旁的王贵妃悲痛的面色,不由得渐渐有些难以维持下去,变得甚为难看。
明灿站在寝宫外的廊柱旁,瞧着面前的这一切,忽然觉得身体一阵寒意。
她抬眸,瞧向这座庞大华丽的宫殿外,阴沉沉的天空,心中忽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第55章 逼宫
◎……◎
边塞军营中,谢琛正在灯下查看羊皮地图。
副将匆匆入帐,对谢琛拱手行礼之后,禀报道:“殿下,京中长公主送来密信。”
接过副将递过来的书信,谢琛展开看罢,沉吟片刻,问道:“姑母教我们这几日按兵不动?”
听到谢琛这般问,副将拱手答道:“是,长公主殿下说,等陛下醒后再做定夺。”
将书信靠近烛火,不过须臾,便化为灰烬,谢琛对副将下令道:“回信,便说本王晓得姑母的良苦用心。”
见面前的这位六殿下神色淡淡,完全不着急的模样,副将想到这迫在眉睫的时机,不由得有些迟疑道:“殿下,如今您手握十万大军,若是此时回京……”
“住口。”听到副将吞吞吐吐,所说的竟是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谢琛忽地打断了他,冷漠瞧了他一眼,冰冷道,“父皇如今只是昏迷不醒,这种话也敢说?”
瞧着发怒的谢琛,副将连忙跪下,说道:“末将失言。”
谢琛收回落在副将身上的冰冷视线,眼眸盯着面前即将燃烧殆尽的书信。
烛光映在他俊朗如玉,阴晴不定的面庞上,光影诡谲,变换不定。
……
寝宫中,王贵妃正给昏迷的皇帝擦拭面庞。
殿门忽然被人自外面推开,长公主衣袖带风,阔步走进来,身后御医令要小跑着方才能跟上她。
“陛下的药呢?”走到寝宫中的龙榻前,长公主直接伸出手去。
侍立在侧的内侍闻言,忙奉上药碗,恭敬小心道:“殿下,这是今日新配的解毒汤……”
长公主抬手接过漆案中的药碗,亲自试了温度,然后喂给龙榻上,仍旧昏迷不醒的承昭帝。
眼眸未抬,长公主只是淡淡命令道:“除了王贵妃,其余人等皆退下,从现在开始,本宫亲自伺.候皇上,闲杂人等没有本宫的口谕,不许入陛下寝宫。”
守了承昭帝彻夜的王贵妃,被长公主一来便挤到一旁,心中不快,方才要说话,长公主冰冷的上挑凤目扫了她一眼,冷着面色道:“贵妃,若是你多言,亦退下。”
闻言,王贵妃立刻噤声了。
王贵妃自承昭帝寝宫照顾,便是想等神志不清,昏迷的皇帝醒来,自己在侧,教他另拟让自己的儿子,六皇子谢琛为皇帝的圣旨——毕竟,王贵妃还不曾胆大包天到敢伪造圣旨。
如今虽不喜欢长公主的强硬做派,但至少,长公主没有教自己离开,王贵妃最终还是选择忍气吞声。
正在这时,寝宫外忽然传来骚动。
张皇后带着人赶来,却自寝宫的殿门前被长公主带来的侍卫拦住。
“本宫要见陛下,你们这些狗奴才,亦敢拦本宫,皆不要脑袋了吗!”张皇后训斥阻拦她的侍卫,声音怒气冲冲。
听到寝宫外传来喧闹声,长公主眉心紧皱,走到殿门前,凤眼微眯,冷声喝止道:“吵什么?”
瞧着冷着面容,神情不悦的长公主,张皇后的气势,立刻矮了半截。
张了张口,张皇后面色微白地解释道:“皇姐,本宫……本宫担心陛下……”
“担心?”不客气地打断了张皇后的话,长公主冷怒不快地冷笑道,“元后在时,可从未这般大吵大闹,如市井泼妇一般,到底是妃子扶正,这般没规矩。”
长公主是皇帝一母同胞的长姐,张皇后的姑姐,喜欢弄权,性情严厉要强。
而张皇后不是承昭帝的元后,元后早逝无子,所以,自长公主面前,张皇后一直是被压了一头的那个。
不晓得是气的,还是被训斥的,张皇后面色煞白,对面前的长公主道:“本宫只是……”
“滚回你的昭阳宫。”听到张皇后有些苍白软弱的辩白,长公主一拂衣袖,转身冰冷道,“再敢来闹,莫怪本宫不客气。”
回到昭阳宫中,张皇后摔了一地的茶具,心中羞愤怨恨,却仍旧难以排解。
张皇后的心腹婆婆连忙关上殿门,教其他宫女皆退下。
瞧着神色难看的张皇后,心中了然自己的主子自长公主那里,恐怕又落入下风的心腹婆婆劝道:“娘娘息怒……”
“息怒?”攥紧衣袖,张皇后身体气得有些发颤地冷嗤道,“那老虔婆把持宫禁,本宫连陛下的面皆见不到!”
斟了一盏温茶放在张皇后手边,心腹婆婆道:“娘娘,如今陛下病重,咱们多年隐忍,便在此一朝了,等太子殿下登基,您与殿下想要收拾长公主,还不是手拿把掐,只是眼下一定要冷静……”
听到心腹婆婆的话,张皇后又何尝不懂这些道理。
自皇帝寝宫外那般被长公主下面子,张皇后皆不曾与长公主起争执,此时此刻,她更不会折返回去,再与长公主争吵。
深吸一口气,张皇后教自己心中的怒气冲冲与怨恨,渐渐平复下来。
张皇后觉得承昭帝受长公主与王贵妃控制,哪怕皇帝寝宫中,有内侍是张皇后的线人,但张皇后,太子与太子妃,亦难免焦灼。
便在众人皆焦灼不安等待两日后,承昭帝仍旧昏迷,只是出现了昏迷中,呼吸骤然停止的情况,病情突转直下。
见承昭帝的病情无可转圜,王贵妃与长公主送密信,教谢琛赶紧带兵回京。
……
昭阳宫中,小内侍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跪倒在地,匆忙道:“娘娘,太子殿下有要事求见。”
听到内侍的禀报,这两日焦急等待,已经焦头烂额的张皇后眼眸一亮,像瞧见了救命稻草,忙道:“快请!”
太子走进昭阳宫,先对张皇后行大礼。
见太子这般,张皇后红着眼眶,上前去扶太子,问道:“皇儿,你父皇被她们控制了,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见张皇后整个人皆在发颤,太子忙起身,扶住面前的母亲,尽可能神色凝重平静道:“母后莫急,儿臣方才收到线人的密信,六弟已带兵回京……”
“什么?”闻言,张皇后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她忽地打断了太子的话,攥紧身旁的太子的衣袖,努力教自己镇定振作起来。
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张皇后如梦方醒一般清醒过来,神情认真,面色有些惨白地对面前的太子吩咐道:“快……快去唤谢瑜,教他帮我们,尚书台早已经是王家的天下,如今……如今只有谢瑜可以帮我们了……”
……
五王府的书房中,谢瑜正在翻阅有关边关军报的几份劄子。
明灿与一个侍从一道走进来,明灿面色有些凝重,对谢瑜道:“殿下,东宫的人过来了,说是太子急召。”
听到明灿这般说,结合这将近十日以来宫中发生的变故,与明灿心照不宣地同时想到了什么,谢瑜立刻放下手中的劄子,对侍从吩咐道:“备马。”
见谢瑜起身,急匆匆要往外赶,这几日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的明灿抬手,拉住他的一角衣袖,说道:“殿下,妾身随您一起去。”
闻言,垂眸瞧了瞧面前神色担忧的明灿,想到不会有危险,谢瑜方才颔首,答应了明灿的请求。
他紧紧握住明灿的手,带她离开书房,只觉得她微颤的掌心有些发凉。
……
东宫,密室中。
指着面前的羊皮地图,太子瞧着面前的谢瑜,开门见山地对他道:“谢琛率五万大军,三日后便可抵京。”
听到太子语调平静,却竟然说出这般疯狂的话来,谢瑜有些不可置信瞧着他,问道:“消息属实?不曾有虎符调动,六皇弟竟然……”
“千真万确。”打断了面前的谢瑜的话,太子压低声音,虽然努力作出平静淡定的模样来,但眉宇之间,却难掩焦灼,“如今父皇昏迷不醒,谢琛又作出这般擅作主张,胆大包天的事,恐怕,父皇的情形已经甚是不好,这般紧要关头,长公主与王贵妃,怕是要矫诏立六弟为储,我们不得不提前有所准备……”
谢瑜闻言,迅速冷静下来。
瞧着面前的太子,谢瑜仿佛仍旧有些不可置信,怀疑地问道:“长公主殿下不是最重礼法尊卑么?”
听到谢瑜这般问,显然想要置身事外的模样,太子冷笑道:“在权势面前,对我们那位好姑母而言,礼法算什么?”
说着,眼眸紧盯住面前的谢瑜,太子忽地抬手,用力自他的肩上拍了一下。
晓得自己这位温和病弱的五皇弟,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瞧着好说话,性情恬淡柔和,实际上谁拉拢亦从不松口的,太子并不曾开口,要求谢瑜跟自己去做什么。
眼眸深深瞧了面前的谢瑜一眼,只听太子有些意味深长道:“五皇弟,尚书台那边孤如今无暇顾及,你定要看得紧些,莫教王家钻了空子有机会提议另立新君,事成之后,孤赏罚分明,不会亏待你,亦不会放过那些谋逆不从的逆臣。”
……
三日后,谢琛带领大军即将兵临城下时,承昭帝的寝宫外,忽然杀声震天,一片惨烈。
太子等的便是这一日,若他太早动手,会落下把柄在谢琛与长公主他们手中。
若太晚动手,则木已成舟,太子自己会变成谢琛的阶下囚。
如今,谢琛率五万大军兵临城下,太子可以借“护驾”的名义,在谢琛到来前,以“清君侧”的理由杀死长公主与王贵妃,挟持昏迷不醒的承昭帝,名正言顺教五万大军杀了谢琛。
长公主正在焚香,王贵妃慌张跑来,焦急不堪道:“殿下!太子带兵杀进来了!”
稳稳将手中檀香插好,侧眸瞧了身旁的王贵妃一眼,长公主冷笑道:“慌什么?本宫倒要看看,他敢逼宫,能不能承担逼宫的下场!”
说罢,长公主转身,神情冰冷地扫了一眼自己的侍卫,冷声下令道:“命皇帝与本宫的卫队守好寝宫,绝不能教太子那个逆贼带兵闯进来,再坚持下,六皇子很快便要到了!”
正在这时,寝宫的殿门忽然被人自外面重重地撞开。
太子持剑而入,跟随在他身后的禁军血染铠甲。
“姑母。”太子方才自寝宫外杀红了眼睛,此时此刻,剑尖滴血,用剑锋指着长公主,说道,“请交出父皇。”
瞧着闯进来的太子,长公主凤目冰冷,镇定自若地诘问道:“放肆!谁准你带兵入宫的?太子!你要造反吗?”
闻言,太子不由得冷笑道:“孤是护驾,为父皇清君侧!长公主与王贵妃隔绝内外,对父皇意图不轨!”
这般情景,王贵妃早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她往后退去,不晓得是保护承昭帝,还是庇护自己,靠在承昭帝的龙榻前,声音颤抖地嚷道:“胡说!本宫日夜照料陛下,怎么会害陛下……”
“杀!”未曾多瞧王贵妃一眼,太子眼眸皆未眨一下,一声令下地冷声命令道。
禁军听命,一拥而上,王贵妃尚还不曾反应过来,便被一剑穿心。
“啊!”王贵妃温热的血溅在面容上,长公主尖叫一声,忽地摔倒在地,满脸是血地往后退去,疯狂地嚷道,“本宫什么皆不知道!一切皆是王贵妃的主意!”
见素来有仁厚之名的太子竟然来真的,摔倒在地的长公主一面往后退,一面磕头磕得发髻散乱,珠钗落地,狼狈得全无平日里唯我独尊的皇家威仪。
瞧出长公主是在装疯卖傻,想要逃过一命,太子举剑刺去,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他鄙夷至极地冷嗤道:“姑母装疯卖傻亦没用!”
“住手!”正当太子的剑要落下,鬓发凌乱的长公主绝望地阖上眼眸时,他们身后的龙榻上,忽然传来病若游丝,虚弱的声音。
太子手中即将劈下的剑生生顿住,众人震惊回首,只见昏迷十数日,所有人皆以为不会再醒来的承昭帝,竟睁开了眼眸。
“父……父皇……”
“当啷”一声,太子手中的剑应声落下,他立刻垂首跪在地上,不再动作。
承昭帝本便气若游丝,此时此刻,瞧着面前血流成河,惨不忍睹的情形,他还有什么不晓得的?
气得眼眦欲裂,承昭帝剧烈咳嗽起来,指着太子怒骂道:“你这个畜牲……你……你要逼宫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连滚带爬扑到承昭帝的龙榻前,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长公主劫后余生,大起大落之下,不顾形象地涕泗横流哭道:“皇弟!皇弟!太子要杀我们!”
承昭帝艰难抬手,指着太子道:“传……传朕口谕……太子……禁足东宫……去给朕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查个水落石出……”
醒来的承昭帝虽仍旧病重,却清楚地知晓,若自己此次病情凶险,就此驾崩了,太子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没有必要逼宫,杀掉王贵妃。
眼前的这一切,必是有其他缘故。
听到承昭帝这般下令,面如死灰的太子跪倒在地,叩首道:“儿臣……遵旨……”
【作者有话说】
这章字数多,所以更新晚了点~晚安,各位小天使^O^~
第56章 宽恕
◎……◎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被圈禁起来的太子妃坐在地上,蜷缩着靠在墙角,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墙皮。
她的指甲缝中,已经塞满了墙皮的碎屑。
“殿下……”好半晌,太子妃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般沙哑。
太子站在这间牢房,唯一的小窗前,小窗洒进来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莫要叫我殿下了。”太子的声音,比这间阴暗潮湿的牢房还要冷。
如今,承昭帝并不曾下令处死他们,而是将他们贬为庶人,圈禁起来。
或许许多年后的某日大赦天下,他们亦会被放出去,便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正在这时,隔壁传来长公主的怒骂声:“本宫是先帝亲封的长公主,陛下一母同胞的皇长姐,你们这些狗奴才竟然敢拿这种东西给本宫吃?不要脑袋了吗!”
长公主的话音落下,侍卫的冷笑自铁栅栏外传来,讥讽道:“您现在只是个待罪之身的庶人,有这些东西吃已经不错了,您还是省省力气罢。”
“本宫要见陛下!”
听着长公主怒气冲冲的诘责怒骂声,太子妃捂住耳朵,眼泪自沾染灰尘的面容上,冲出两道浅淡的痕迹。
“哭什么?”太子忽然转身,瞧着太子妃,说道,“早该料到有今日。”
“可我们明明是被逼迫的,若我们不动手,父皇就此不醒,谢琛那个乱臣贼子便要杀掉我们所有人了……”太子妃的话,被太子阴鸷的眼神所打断。
“成王败寇,自起兵那一刻起,孤便早已做好准备,可能会有今日,如今,孤败了,愿赌服输。”
说着,太子转身,一行冰冷的眼泪,落在皎白凄清的月光投下来的一小块地面上。
……
两日后。
昭阳宫中,不曾与太子一起逼宫谋逆,所以如今只是被圈禁在昭阳宫的张皇后对着铜镜慢慢梳发,乌黑的发丝中,已经夹杂着几根霜白。
“娘娘……”心腹婆婆跪在一旁,手中捧着的漆案上放着一条张皇后要的白绫,声音颤得不成调。
张皇后的手却很稳当,她拿起漆案上的白绫,面色颓败平静,甚是冷静地问道:“太子……是怎么走的?”
瞧着太子长大的心腹婆婆闻言,汹涌而落的眼泪不由得砸落在地砖上。
声音哽咽着,心腹婆婆回禀道:“是……是……太子暗中命从前的心腹内侍,送去的红矾,太子殿下去的时候,七窍流血……”
听着心腹婆婆的话,张皇后瞧见,面前铜镜中面容苍白苍老的女人唇角抽动了一下。
好半晌,张皇后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道:“太子小时候……最怕黑,怕痛……”
放在膝上的白绫被一寸寸抚平,张皇后像在抚摸什么珍爱之物。
她对心腹婆婆吩咐道:“退下罢。”
“娘娘!”听出张皇后的万念俱灰,已经知晓张皇后要做什么,心腹婆婆忽地扑上来,抱住她的腿。
被心腹婆婆这般抱住,张皇后眼中泪光闪闪,但却忽然暴怒,喝止道:“滚出去!皆滚出去!”
心腹婆婆心中纵有千般万般的不舍,但张皇后这般命令,她亦只得眼泪横流,沉默地流着泪,行礼之后,退出昭阳宫。
昭阳宫的殿门被慢慢关上时,张皇后站起身,铜镜中映出她最后的神情。
她的面容上,竟带着一抹虚弱的,解脱的笑意。
……
六王府空空荡荡,所有下人皆被撤走。
因为边境还有五万大军如今群龙无首,还不曾有新的将领,不可轻举妄动。
所以,谢琛还不曾被处置,只是被圈禁在六王府,等待着承昭帝最后的发落。
站在六王府的庭院中,谢琛盯着手中的剑,剑刃上,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母妃死了,兵权没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讥嘲自己,“我还有什么?”
说着,谢琛举剑,剑锋贴上脖颈的皮肤,冰凉刺骨。
“谢琛!”
徐青萝冲进庭院时,被门槛绊了一跤,膝盖重重磕在砖面上。
但她却顾不得痛,站起身,扑上来,死死抓住谢琛的手腕。
“放手!”谢琛怒吼道。
“不放!”徐青萝的指甲深深掐进谢琛的手臂,她的眼眸中,有悲伤,有担忧,有怒气冲冲。
谢琛盯着她瞧了很久,忽然笑了,冷嘲道:“你不是一直想走吗?现在不会有人拦你了,滚罢,我不想再见到你。”
听出谢琛是在用激将法逼自己走,然后自刎,徐青萝的唇皆咬出了血。
她忽地踮起脚尖,展臂用力抱住面前的谢琛。
剑掉在地上的声音,惊飞了庭院中的鸟雀。
……
一个月后。
五王府书房的灯火亮到三更。
谢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军报上的字迹已经模糊成一片。
“还*没休息?”明灿端着雪梨汤进来,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
抬眸,目光温和瞧了明灿一眼,谢瑜叹气道:“屋漏偏逢连夜雨,方才出了动乱不过一个月,边境却又震动,处处房倒屋塌,尸横遍野,外敌趁乱连破两城,父皇教我明日便启程去边境。”
明灿走到谢瑜身旁,手指自案上的地图上划过,沉吟片刻,她忽然道:“之前因为殿下的病,妾身翻阅过许多医书,想要疗愈殿下。妾身还记得,从前翻阅过的一本医书上曾经说过,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流民聚集处定要提前备好药草……”
谢瑜闻言,猛地抬首,瞧着面前的明灿,眼睛亮了起来,说道:“明灿,你说得对!”
他抓起放在一旁的毛笔,飞快自洁白宣纸上写着什么,颔首道:“本王这便上奏父皇。”
温柔无奈地对谢瑜笑了笑,明灿轻轻按住他的手,说道:“殿下先将雪梨汤喝了。”
……
寝宫中,病容惨白的承昭帝,好不容易方才停止了剧烈咳嗽。
他瞧着谢瑜今日递上来的劄子,手指自“防疫”二字上,停留了甚久。
“玉瑕像他母亲。”承昭帝复又咳嗽了几声,忽然道,“心思细,想得多。”
内侍总管低着头,闻言,不由得恭敬附和道:“五殿下确实做事周全稳重。”
“报——”内侍走进来,跪倒在承昭帝龙榻前,说道,“六殿下……六殿下他……”
听到内侍这般说,承昭帝的手一颤,方才要喝的温热蜜水,尽数泼在面前的劄子上。
“说!”
“六殿下再度欲自尽,被救下了……”
沉默半晌,承昭帝面色惨白,长出一口气,说道:“加派……不,撤掉六王府所有守卫,教他迁出去,就此当个普通的庶民,远离帝王家,断了妄念,教所有人清净些罢。”
“让崔氏自己选,出家还是改嫁,教他们皆走,走的远远的,此生此世,莫要教朕再瞧见他们……”
一语说罢,承昭帝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咳嗽平息,已是控制不住的泪湿满襟。
人老了,瞧着自己年轻时,便陪伴跟随在侧的人一个个皆死去,是一种残忍。
虽然承昭帝冷血无情,但太子,张皇后,长公主,这些重要亲人被圈禁后,因为恐惧依次的畏罪自尽,还是沉重地打击了这个本便病入膏肓的老人,教他一下子坠入更深的病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衰败苍老。
短暂时间内,他再承受不了亲人的离世,所以放谢琛离开,去做个普通的人,至少,谢琛与他皆能活下去。
……
边境军营中,谢瑜正在查看新建的药棚。
军中郎中小跑着过来,对谢瑜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回禀道:“按殿下吩咐,所有水源皆烧开后饮用,病患亦皆隔开了,其余人暂时没有发热症状。”
谢瑜的副将掀开帐帘进来,对谢瑜拱手行礼,禀报道:“殿下,外敌派使臣来谈和。”
听到副将这般说,谢瑜挑了下眉,问道:“条件?”
“要我们承认,割让他们占了的两城。”
晓得这些外敌竟然这般蹬鼻子上脸,趁火打劫,提出这般要求,谢瑜冷笑道:“做梦,既然不识抬举,那便与他们继续打。”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外面荒漠自冰冷的月光下呼啸,发出猎猎疾风声,如鬼哭狼嚎。
夜里,明灿在灯下整理药材,发梢还带着塞外的风沙。
谢瑜走过来,忽然握住明灿的手,说道:“明灿,幸好有你提醒防疫,京城传来密信,父皇身体每况愈下,今日……今日早朝,有朝臣提起了立储的事。”
明灿闻言,整理药材的手不由得顿了顿。
抬起眼眸,瞧了面前的谢瑜一眼,明灿道:“殿下,边境未平,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便是要谈,陛下方才经历了太子与六殿下的背叛,亦不能由别人提起,而要陛下自己想明白了,亲自提。”
听到明灿不假思索地这般道,谢瑜温和的目光中尽是赞同。
“明灿,你说的不错。”
说着,谢瑜展臂,将面前的明灿揽入怀中。
夫妻二人静静依偎着,帐外,北风卷着沙尘拍打在帐幕上,帐中却温暖融融。
……
夜色深深,只有温暖的火光,照亮了萧瑟凄清的秋夜。
蛐蛐自有些枯萎的草丛中低唱着夏日的逝去,低矮的厨房中,徐青萝被烟呛得直咳嗽。
谢琛蹲下来,接过她手中的柴火,说道:“我来。”
瞧了身旁的男子一眼,徐青萝点了点头。
好半晌,灶膛中的火苗终于蹿起来,映着灶火前,两人的面容。
徐青萝站起身来,只见锅中的粥,米稀少得能照见人影。
“米放少了。”谢琛忽然轻声道,仿佛有些窘迫。
听到谢琛这般说,徐青萝忽然笑了。
眼波流转地笑了笑,徐青萝笑道:“比昨天有进步。”
谢琛瞧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亦是这般笑的。
只是,那时他只想不择手段,偏执地囚禁占有这笑容,现在却想守护它。
“明天我去集市买些菜。”觉察到因为自己出神地注目太久,徐青萝有些好奇瞧着自己,谢琛说道。
徐青萝收回好奇的目光,“嗯”了一声,去瞧锅中米汤,手指灵活狡黠地绕着衣带,不晓得在想什么。
她身上所穿的青色衣衫,瞧起来已经是穿过许多年的了,已经有些磨损破旧,但胜在干净整洁,纤尘不染。
皎皎月光自破了的窗纸漏进来,照在四处漏风的低矮厨房中。
徐青萝复又蹲下身去,与谢琛一起烧火。
两人不曾言语,自这静谧之中,不晓得在何时,两只手,自乌浓如墨的夜色中悄悄握在一起,抵御秋日的寒意,与往后的风霜。
第57章 相信
◎……◎
一个月后。
京城,皇宫。
殿外的雨声渐歇,秋日阴雨绵绵的空气中,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气味。
谢瑜站在偏殿中央,瞧着面前坐在光滑坚硬的冰冷地砖上的谢璃。
“五皇兄,你当真要如此?”谢璃抬起头,眼中尽是血丝。
他方才十多岁,俊秀的面容,还带着几分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的稚气。
谢瑜轻轻抚平宽大衣袖的一道褶皱,淡淡道:“十皇弟,你该明白,这不是本王要不要的问题。”
“本王不曾参与皇兄的谋反!”谢璃的声音嘶哑,他有些祈求地瞧着面前的谢瑜,眼眸中泪光闪闪道,“本王甚至劝过母后,不要轻举妄动,只是……只是父皇病情突转直下,皇兄与母后亦没办法了……”
“本王晓得。”谢瑜颔首,垂眸瞧着谢璃,冷淡平静道,“所以本王没有用计教你卷入其中,教你像太子那般被废黜皇室身份,沦为阶下囚,然后绝望地死去。”
谢璃听到谢瑜这般说,手指攥紧又松开。
他哀哀可怜瞧着面前的谢瑜,小小少年自巨大的畏惧恐慌下,精神崩溃,哭了起来,不停哽咽道:“母后死了,皇兄死了……五皇兄,我们毕竟是兄弟,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斩草除根……”
谢瑜忽然笑了,平素温文尔雅,纯善温和的人冷笑起来,那笑容教谢璃浑身发冷,不寒而栗。
谢璃抿紧了唇,不敢再多言语,只是面色煞白,神色畏惧至极地瞧着面前的谢瑜。
自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谢璃,谢瑜冷道:“十皇弟,为自己留些体面。张皇后只剩你这一个儿子了,你又是嫡子,凭这两重身份,你便已经没了活路。”
盯着放在面前的那个瓷瓶,谢璃整个人颤得厉害。
他瞧着谢瑜,反应过来什么,颤不成声道:“你……你早便将一切计划好了……我们只是你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