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人鱼文科研员(九)“我跟你们去,顶……
挽着头发的东方女性在阶梯教室里游刃有余地作报告。
她神色冷肃,面容清淡,即使讲着自己正在做的研究,脸上也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起伏。
下课铃一响,她就合起电脑,与坐在第一排的教授并排走出了教室。
这是新婚的莫妮卡教授请来做课外专题讲座的专业人士。
不过总有些学生的关注点不在报告内容上,“据说她是位不婚主义者。真是太遗憾了。”
莫妮卡的男友一年前向她求婚,他们刚完婚不久,阿怜在婚礼仪式上当了伴娘。
斯科特痊愈后也在丹麦海洋研究中心任职,是这次婚礼的伴郎之一。他本可以返回英国寻个教职,可他似乎一直想重返格陵兰继续那里的研究,所以暂时留在了这里。
乔治加入了南极科考站,彻底与冰原站告别。埃琳娜则最神秘,上次有她的消息时,她还在非洲草原看动物迁徙。
莫妮卡是他们五人当中唯一安定下来的,她凑近阿怜小声道,“Lyan,我怀孕了,现在就我们俩知道!”
“真的吗?恭喜!”,阿怜看向莫妮卡还未显怀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萌芽的生命。
接着莫妮卡小声抱怨道,“安德烈也太忙了,这几天一直没回家。他接了个紧急项目,电话都很少打给我”
“我想亲自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阿怜眉头一拧,莫妮卡的丈夫安德烈是她的同事,院里的项目大多是公开的,就算是内容保密的项目,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似乎是看出阿怜的疑惑,莫妮卡看四下无人,凑到她耳边低声解释,“是私人项目,那个老板很有钱”
这对非本国的新婚夫妇要想在物价昂贵、税率极高的哥本哈根购置一套房产,只靠研究院和大学的薪水,光凑齐首付都得五六年。
“是安德烈的前老板介绍给他的,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莫妮卡叹了口气,把话题转移到阿怜身上,“Lyan,你真的不考虑斯科特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
“我不考虑结婚,不想耽误他”,阿怜还是那些话,像是被设定好的问答机。
“依我看,就算不结婚他也百分百愿意。你完全可以跟他试试,不合适的话分开不就行了。”
莫妮卡真心希望能有个人陪伴阿怜疗愈她内心的创伤
装潢复古的咖啡甜品店。
轻柔的音乐里,侍者端着托盘将小票放在圆桌上,“两杯Macchiato,请慢用!”
浓密的奶泡混合着咖啡豆的香气从舌苔蔓延开。
穿着淡蓝色衬衫的斯科特放下杯子,有些紧张地在桌下整理袖口。
坐在他对面的女士穿一身剪裁利落的淡绿色无袖长裙,细白的手腕装点着一只银色腕表。
这是阿怜第一次接受他单独外出的邀请。
“最近过得怎么样?”,这话一出口斯科特就后悔了,他怎么能问这么老套的问题。
“还好,”阿怜微微一笑,“经手的研究都很顺利”
他们又聊了一些关于工作的事,私人生活是阿怜禁区,斯科特看得出来,她不喜欢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私事。
临到分别时,他鼓起勇气拿出一方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见阿怜表情僵硬,斯科特忙解释道,“Lyan,你千万别误会”
他打开盒子,一个银色的指环静静躺在里面,“这是我复活节出去旅游时在一家手工店买的。店主说
能带来好运。”
“看到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它很适合你。如果你不想接受也没关系。”
“不过,朋友间互赠饰品很常见不是吗?放心,我不会把这当作你接受我的信号”
他们来日方长。
……
银色指环恰好是阿怜的中指大小,她戴上戒指放在灯光下看了会,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这一动作。
“喂,什么事?”
电话的那头传来莫妮卡慌张的尖叫,“离我远点!Lyan,救命!”
而后是窸窸窣窣的争夺声。
阿怜握紧电话,心跳如火箭般加速。就在她准备拨打报警电话时,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慵懒低沉的男声,“我劝你最好别报警”,带着满满的威胁意味。
“你们是谁?别伤害莫妮卡!”,阿怜强自冷静,她在心里盘算着还能找谁帮忙。
对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悠悠道,“你叫Lyan,也是海洋生物学的专家?”
“对,我是”,阿怜抿唇。
“你一个人来她家,别报警。否则我不保证我的手下会对她和她老公做什么。”
莫妮卡的家是一栋位于海边的郊区独栋。这里风景好,空间大,租房的性价比很高。
白色SUV在路边熄火,阿怜开门下车。
院子铁门一推就开,空气安静得可怕。阿怜走过前不久刚举办过婚礼的草坪,‘叩叩’敲响房门。
“我们的小海洋生物学家来了!”来开门的似乎正是电话里的人,漫不经心的语调具有独特的辨识度,“欢迎!”
他笃定了阿怜不敢报警,拿她朋友的生命开玩笑。
阿怜看到了被反绑双手,蹲在墙角的莫妮卡和安德烈。屋内一群人面色凶煞,着装统一,竟是荷枪实弹的。
“放心,我不是什么违法犯罪份子”穿着花衬衫的男子随意躺进了沙发,他撑开手解释,“只是这个人跟我签了合同,临出发却又反悔”
“既没钱赔违约金,又不遵守合同上规定的义务,我只能来要个说法”
安德烈自责极了,他脸上一块青一块紫,护着哭泣的莫妮卡,恨恨道,“你们根本就是欺诈!合同内容跟提前说好的根本就不一样!”
“合同是你签的,没有人强迫你。”花衬衫男沉下脸色,他虽是对安德烈说话,眼睛却盯着阿怜,“现在你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却又不跟我们出发。先不说你会不会泄密,我们队伍缺少人手已成既定的事实。这该怎么办才好?”
他转头看向莫妮卡,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你不愿意跟你老婆分开,那就把她带上一起。事成之后,我给你们双倍的酬金。”
莫妮卡仓皇地看向鼻青眼肿的安德烈,下意识摸着小腹摇头,“不”
“你们不能带她走,这是绑架!”安德烈冲四周喊道,“这是犯法的!”
“我跟你……”安德烈决绝的话被阿怜打断。
她高声道,“我跟你们去,顶替安德烈的位置。”
“这样可以吗?”
阿怜猜到了这个男人叫她过来的意图,他未必真想绑莫妮卡走。
花衬衫男果然一拍手掌喜笑颜开,“这不就解决了!”
莫妮卡眼含愧疚,焦急万分,“不,Lyan……”
阿怜走上前蹲在两人面前,“没关系,莫妮卡。我刚回哥本哈根的时候,你帮了我很多。”
那时她心理出了问题,常常整夜整夜地失眠,是发现异常的莫妮卡约好心理医生,定期陪她去看诊。
阿怜复又看向安德烈,叮嘱道,“照顾好莫妮卡。要是我回来发现你对她不好,你就死定了。”
第82章 人鱼文科研员(十)“Lyan,出来……
花衬衫男叫做西蒙,是深蓝生物科技公司的老板。
私人飞机上,西蒙捏着红笔在彩印地图上画圈,“我们会在格陵兰海停留至少一个月”
熟悉的地名翻搅着尘封的记忆,阿怜仿佛再次嗅到了那股咸腥的味道。
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你们去格陵兰海做什么?”
“是我们,”西蒙不紧不慢地纠正她的说辞,不过他似乎不愿意透露具体内容,敷衍地摆摆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告诉我?”他的模糊其词加重了阿怜的怀疑。
西蒙皱眉,他烦躁地低头点了根雪茄,深深吸上一口,“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因为我曾经在冰原站工作过”。
而冰原站就在格陵兰海的附近。
西蒙缓慢地意识到这点,吞云吐雾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他放下雪茄,神色严肃地试探道,“你工作的内容是什么?”
“研究琥珀色的生物卵囊,”阿怜嘴里蹦出的字敲打着西蒙紧张的神经,“还有一些……海洋生物”
“什么样的海洋生物?”这回轮到西蒙紧追不舍了。
阿怜抿唇反问道,“你认为呢?”。
花天价买来内部消息的西蒙将她的反应连贯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他摸了一把额头,承认了此行的目的,“我们这次去,就是要捕获活体人鱼。”
“我劝你立即终止这个计划”见他坦白,阿怜也不再隐瞒,“他们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得多。”
西蒙不为所动,他耸耸肩,“危险和收益总是并存的。我愿意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冒险。”
“即使是可能丧命的危险?”阿怜有些心焦。
西蒙的团队分开来看都很专业,可阿怜不认为临时拼凑起来的他们有军人那样高度的纪律性和服从性。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我敢肯定你的消息没有我的亲身经历全面。”
“我亲自研究过人鱼。他们有着充满攻击性的身体构造和强烈的集体意识”
“更重要的是,他们体\液能够致幻,一旦沾染,船上的局面很可能会变得无法控制”。
她的语气带着无法忽视的凝重,西蒙揉揉眉心,知道这多半就是阿怜的真心话。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为此赌上了全部的身家,不然也不会亲自带队前去。
前期投入的巨大成本让他完全陷入了赌徒心理:万一成功了呢?
下飞机后,阿怜被西蒙锁进了二层甲板最靠里的那间房。他大概是怕她把有关人鱼的消息说出去,让他们萌生退意。
“我们穿得这么严实,还怎么施展拳脚?”大块头雇佣兵们看着老板分发下来的连体队服一头雾水。
雇佣兵队长的嘴角抽了抽,“或许是老板的癖好,听说那些搞研究的瘦骨头架子也要穿”
嘈杂的引擎轰鸣声中,巨型破冰船按时出港。
夜幕降临后,船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茫茫大海上漂浮着,俨然一座文明的孤岛。
室内外的温差让玻璃窗上起了一层厚厚的雾气,阿怜蜷缩在摇晃的被窝里,手脚冰冷,迟迟没有睡意。
若说没有上船前,她还心存侥幸,希望西蒙能因为她的劝说悬崖勒马;现在船已离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祈祷,希望这次冒险不要出太大的意外。
时过境迁。几年前她站在小型破冰船上,带着独自离家的忐忑,渴望在无人认识之地开启全新的生活;现在她睡在巨型破冰船的房间里,唯一的祈愿就是能够安全地回到哥本哈根,继续她宁静而平淡的生活。
随着船体逐渐深入海洋中心,周围的浮冰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寒风呼啸,吹过甲板时气流分层,发出尖锐的哨声。
穿着连体工作服的船员不时在船上往来,换班监测船体的状况。
“都放下去了吗?”西蒙吐出一口烟雾,昨天夜里船员向他报告,他们已经到达标定的经纬度。
“都放下去了”生物学家沉着地点点头,“按照您的嘱咐,操作时,我们都穿上了连体服,戴好手套和护目镜”
“很好”,西蒙掏出一叠崭新的钞票递过去,“今夜辛苦你们轮班值守,一旦有发现,立即来叫醒我”
监控室里,瞌睡连天的研究员不时盯一眼屏幕,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指甲。
屏幕中是海底夜视摄像头实时传来的影像:渔网中挂放着缓慢释放液体的锥形诱捕器。
突然,诱捕器被拨动了一下,研究员打了个激灵坐直上身。
一对发光的眼睛闯入屏幕,而后是尖锐后扬的耳朵和漂浮的长发。
他颤抖着拨通了卫星电话,“组长!快醒醒!”
阿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或许是见门内一直没有反应,门口传来锁孔被撬动的声音。
她急忙穿上衣服下地。
西蒙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穿上连体服,跟我来”
穿过灯光昏黄的走廊,急促的脚步让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呼吸产生的热气在连体服的开口处积累成细密的水珠,护目镜上也起了一层遮挡视线的薄雾。
零星的手电照向甲板中央,在潮湿的空气中形成杂乱的光柱。浪声击打着船身,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看清渔网缠住的生物的刹那,阿怜心里咯噔一下,呼吸下意识停住了。
湿漉漉的银发披散在裸露的后背,视线继续往下,巨大的尾巴被粗壮的渔网缠住,颜色却比记忆中的更深些。
或许不是他?阿怜缓缓放开凝滞的呼吸。
人鱼的尾鳍突然翘起拍打甲板,吓得围拢成一圈的人齐齐后退,有几个慌乱中跌坐在地上。
负责捕捞的生物学家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扶了扶眼镜,对西蒙道,“捕捞前我们已经给他注射了三针麻醉剂……”
过往的研究数据在脑中飞速掠过,阿怜焦急打断,“多久前?剂量多少?”
“……”
西蒙察觉到了阿怜的异常,大声喝道,“快告诉她!”
生物学家这才交代,“半小时前,每支20mg”。
常规体重海豹的注射量。
“不够,”,闪电划过夜幕,阿怜摇着头颤声后退,“快——”
陡然混乱的尖叫和漫着硝烟味的枪声盖过了她的喊话,伪装昏迷的人鱼撕破渔网,尖利的牙齿刺穿了离得最近的人的腿骨,人群四散而逃。
眼睁睁看着侧前方狂奔的西蒙被人鱼扑倒绝望尖叫,阿怜瞳孔猛缩,一刻不停地拐上楼梯,往二楼尽头的房间跑去。
她抖着手关上门,抵在门背上喘息。
没有钥匙,没办法上锁。
视线移向卫生间,阿怜冲过去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镜子里她面色苍白如纸,碎发被冷汗打湿一缕缕粘在额头上,惊恐得如同在地狱走了一遭。
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现在的每一秒都是凌迟般的折磨。
这艘船还能顺利返航吗?
绝望的泪水涌出,阿怜捂住嘴不敢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扉转动的微弱声音如同雷电般劈中了她。
她屏气凝神地缩进角落,脸上泪痕未干。
冷静,冷静,或许只是被风吹开了。
然而下一秒,卫生间的门被轻柔地敲响。
“Lyan,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陌生中带着点熟悉的磁性声音让阿怜大脑宕机。
他的语气温柔极了,“快出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是在骗她吗?阿怜呼吸急促,还是不动。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门锁被拧坏了。
他低头挤入门框,愉悦的浅灰色瞳孔里映出她慌乱躲避的样子,“好久不见”
真的是他。
阿怜贴紧冰冷的墙壁,没有一丝缝隙。
他的人类语言进步了一大截,尾巴变化明显,乍一看还以为是纯黑色。
这两年发生了什么?
“别过来——唔”
他无视阿怜的威胁,钻进狭小的卫生间,托起她的下巴把她压在墙上亲吻。
呼吸被剥夺,上颚被软刺刮擦的痒意让她手脚发软。
等他终于松开她时,她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力气,跨坐在他坚硬的尾巴上,脚尖离地。
“好想你啊”,他低头亲昵地蹭着她的额头叹喂。
睫毛如同蝴蝶颤动的羽翼,平静的心湖似被羽毛撩过,泛起阵阵涟漪。
“这是什么?”他飞快捞起阿怜的手,脸色黑沉,“你订婚了?”。
阿怜抽出自己的手,侧过的头被他强硬扳正,他的眼里泛起受伤的泪光,“回答我”
“没有,朋友送的礼物”
说完这句话,她表情怔怔。
“外边的人,你对他们做了什么?”理智渐渐回笼,不久前恐慌尖叫的人群现在完全没了声音。
“只是一个教训”,他紧紧抱着她,似乎舍不得这样的温度,贪恋地蹭着她的肩膀,“让他们做噩梦”
一个有着真实痛感,难以忘却的噩梦。
如果不是她在这艘船上,他不介意大开杀戒,用鲜血警示妄图染指这片净土的贪婪人类。
可他不愿意这成为她的噩梦。
他的手指划过阿怜白皙的脸颊,阿怜这才发现,他那些尖锐的指甲已经变得如同人类一般圆润无害。
“我叫萨洛尔,记住我的名字,我会去哥本哈根找你。”
人鱼从打开的舷窗跳入海中,不舍地看向船上吹着冷风的人类女性,黑色的尾巴最终消失在浮冰遍布的海水里。
天光破晓,醒来的人不约而同抖成筛糠。梦里,他们被凶残的人鱼撕成碎片,吞吃入腹。
可怜的西蒙被人鱼咬断了小腿,仍旧处在昏迷中。
未等西蒙下令,破冰船就掉头返航,急速驶离这片诡异的深蓝海域。
拿到自己的电话后,阿怜立即买机票飞回了哥本哈根。
接机口,瘦了一圈的莫妮卡小腹隆起,显得有些病态,她哭着冲上来将阿怜抱紧,“Lyan,万幸你没事!”
“感谢上帝,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将在忏悔中度过”
她泣不成声,不断辱骂断了腿的西蒙,“这是他应受的惩罚!”
在阿怜被绑走后,莫妮卡和安德烈立刻联系了本地警方和丹麦海洋研究院求助,可还是晚了一步,研究院出面联系海港进行拦截时,破冰船已经出发。
这艘破冰船曾短暂地与外界失去联系,一夜过后它的雷达信号才重新在接收端显现。
派去追责的船只意外地发现,他们竟提前返航了,而那上面的船员似乎多多少少都出现了幻觉,精神状况十分脆弱。
安德烈开车同莫妮卡将阿怜送回了家,他从后备箱搬出一大堆新买的生活用品和补品,和闻声赶来的斯科特把这些东西搬进了阿怜的公寓。
看着阿怜比之以往更加单薄的肩背和因担惊受怕失去光泽的黑发,斯科特心疼不已,他不解气地打了安德烈一拳,莫妮卡惊呼一声,却也没拦着。
“兄弟,下次你想干什么的时候,最好先提前打听清楚!”他骂道,“不是次次都有人愿意帮你收拾烂摊子!”
丹麦海洋研究院批了阿怜三个月的休养假。
阿怜没有选择出去旅游,而是呆在了家里,一晃就是两个月。
这期间她拒绝了斯科特单独外出的邀请,斯科特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似以往那样频繁地给她发消息分享日常。
又是一个普通的清晨,阿怜揉着眼睛从被窝里出来,汲着拖鞋蒸上早点,煮好咖啡。
滚水的呼噜声伴随着咖啡香气在室内的暖光中回荡。
正在阳台浇花的阿怜听见了敲门声,放下长口铁壶往门口走去。
透过猫眼,男人西装革履,笑意清浅,银色的干燥长发披散脑后。
阿怜瞪大眼睛,晨起的困顿烟消云散。
她带着不知名的急切拉开门,视线下移,那是一双属于人类的腿。
“找到你了”,他将她拉入怀中,满含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第83章 人鱼文科研员(十一)“萨洛尔爱你,……
萨洛尔身上的西装样式复古考究,配着银发和浅瞳
有股老电影中吸血鬼绅士的味道。
他修长的手放在阿怜的后腰上,收紧的力道把她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棉麻睡衣揪出褶皱。
阿怜把他领进家门,两人对坐在沙发上,从窗外透进的阳光随着太阳高度的上升越发温暖灿烂。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阿怜整个人仍旧处于混乱当中。
“你身体里有我的细胞……唔”
阿怜反应过来时已经捂住了萨洛尔的嘴,她耳朵发烫,躲开那灼人的视线,羞道,“好了,先不说这个”
她换了身衣服,飞速地出了门,“在家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车后座放着一堆男士衣物和用品,等红灯的间隙,想到收银员略带八卦的眼神,阿怜托着下巴长长舒了一口气,“总不能一直让他穿西装”。
刚刚出电梯,公寓门就被萨洛尔从内打开了。
他顶着亮晶晶的眼睛迎上来接过手提袋,除了身后没有剧烈摇晃的尾巴,兴奋的状态跟看到主人回家的大型犬无异。
新买的衣服被丢进洗衣机清洗,而后烘干。
萨洛尔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像个孜孜不倦的好学生,不时问她,“这是什么?”
暂时搞定一切的阿怜窝进沙发,膝盖一重,是萨洛尔把头放了上来。
他高挺的鼻尖无意识地在她的小腹乱蹭,微热的体温透过浅薄的衣物渗透到皮肤里。
体温也变高了?
对比两年前,他的变化简直大得离谱。
纤细的指尖抚过他变成圆润弧形的耳廓,再落到耳后来回摩挲,那里的皮肤十分光滑——用于呼吸的腮消失了。
萨洛尔的气息逐渐变得沉重,他抓住她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
阿怜此时完全被他的变化吸引,脑海里的疑问让她没空再关注别的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瞳色看起来比早上更深了。
“你身上的这些变化,究竟是怎么回事?”
更像人的萨洛尔,沟通起来完全没有障碍的萨洛尔,桩桩件件都在挑战着她的专业常识。
萨洛尔泄气地调整姿势,继续说起早上的话题。
……
时间回到两年前。
信息素囊标记下的深入交尾使他们的身体互相保存了彼此的细胞。
他能通过属于他的细胞追踪她的位置,却因天生的身体构造无法长时间离岸。
养育他的大海变成了囚禁他的牢笼,即使他知道她就生活在哥本哈根,也没办法主动去找她。
他常常在离她最近的海岸线附近徘徊,躲避人类的视线和高速运转的螺旋桨。
来自各国的邮轮带来不同的人类语言。
他渐渐学会了属于她的语言,被动地等待不到万分之一概率的重逢。
只要她来一次海边。
他想,作为海洋生物学家的她这辈子总会再来一次海边。
转折发生在一年后。
迫切上岸的愿望让他的身体构造发生了变化。
萨洛尔惊讶地发现,他的尾巴‘褪色’了。
随之而来的,是鱼皮之下逐渐变得菱角分明的,属于人类的腿骨。
他的身体里留存着属于她的细胞。
而对陆地的渴望让他的基因发生了重组,基因的表达随之被替换。
他逐渐转换成了类似她的形态。
最先消失的是锐利弯曲的指甲和指间的蹼,耳朵的尖角逐渐变得圆钝,在水下呼吸的腮也随之弥合。
他无比期待转变完成长出双腿的那一天,那将是他们重逢的日子。
可事情发生了变故,他察觉到阿怜离开了哥本哈根,最终停留在格陵兰海域,他一刻不停地跟过去。
了解到西蒙的意图,他将计就计主动上钩,既为了与她早点见面,又能驱逐西蒙离开这片属于人鱼的海域。
他是如此的想念她,以至于解决其他人的时候太过快速残暴,似乎把她给吓坏了。
重逢时,他终于能够用人类的语言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我叫萨洛尔”
更令他惊喜的是,她愣怔的目光告诉他,她似乎对他也有着有些许不同的感觉。
他不舍地与她道别,告诉她他一定会去找她。
而后他长出双腿,便迫不及待地上岸,敲响了她的房门。
……
“那你的眼睛”,阿怜抚上他的眼皮,早上他格外的粘人在心里有了解释。
他的眼睛还未完全适应陆地强光,只是长出双腿,就来找她了。
他始终不离她三步以外,是因为那样的距离看不清她。
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上岸的呢,他完全没有来到一个看不清也不熟悉的环境的恐慌吗?
“萨洛尔,你不害怕我是个坏人吗?”
他就这么相信她?
即使她抽过他的血,拿他做过研究,还抓捕过他的同类?
阿怜的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她轻轻呢喃着他的名字,心里有着无法忽略的跳跃着的痛意。
一个为了她长出双腿主动上岸的人鱼,这样荒谬而真实发生的事,让她再也无法怀疑这份喜欢所包含的分量。
“别哭,”萨洛尔温柔地抱住她,“萨洛尔爱你,所以萨洛尔愿意来找你”,即使是最坏的结局。
第84章 人鱼文科研员(十二)“人鱼会为了心……
“Lyan,安德烈说的可以带家属参与的游船酒会你去吗?”
阿怜回答得很干脆,她头也不抬地收拾散落的文件,“我就不去了,代我向他问好。”
她的眼里带着明媚的笑意,手上的动作轻快自然,对比往常的循规蹈矩,就像高执行力的机器突然被注入了生命。
“还有什么事吗?”阿怜疑惑地抬头。
莫妮卡从愣怔中回神,忙道,“没有!那祝你周末愉快!”
阿怜走后,莫妮卡陷入思考,一锤定音道,“她一定是坠入爱河了!”
她打电话给斯科特询问阿怜的感情近况,却得到斯科特怅然若失的回答,“她一直在拒绝我,我已经准备放弃了”
“我真心为你感到抱歉,你一定还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不小心触到斯科特还未愈合的伤口,莫妮卡心虚地说着场面话找补。
告别莫妮卡驱车回家的阿怜接起电话,脸上幸福的笑意越发浓厚,“喂,萨洛尔”
“嗯对,我马上就到家了”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好好好,我照做就是了。”
“红灯要结束了,我先挂了,待会见”,通话挂断后,她对着手机亲了一下。
在门外迎接她的萨洛尔身上带着烤蛋糕的浓郁香味。
萨洛尔的学习能力很强,他很好地适应了人类的生活,完全承包了平时家里的清洁和做饭。
他修长的手蒙着她的眼睛,把她带到了屋内。
“什么啊?怎么这么神秘?”阿怜笑得合不拢嘴,她闻到了鲜花的清香味,猜出了个大概。
萨洛尔笑道,“我待会松开手,你先闭上眼睛。等我说睁开,你再睁开好吗?”
“好”
“睁开眼睛吧”,萨洛尔的声音紧张到发抖。
阿怜缓缓睁眼,惊讶而幸福的泪水涌出。
鲜红欲滴的玫瑰一簇簇铺满了整个客厅,散落玫瑰花瓣的餐桌上,银色烛台盛着星点般的烛光,在昏暗温馨的室内跳跃。
扎着银发的萨洛尔单膝跪地,捧着一枚闪耀的钻戒。
他眼里闪动的泪光如同海里最温柔的波浪,“阿怜,你愿意接受我成为你的丈夫吗?”
“我当然愿意”,戴上钻戒的阿怜
低头吻他。
躲在房间里带着亲属的同族适时推门出来,拧开礼花唱着歌为他们庆祝。
漫长的地球岁月中,萨洛尔不是第一尾上岸的人鱼。
就在一个月前,他和早已上岸的族群取得了联系,在他们的帮助下,萨洛尔正式获得了人类社会中专属于他的合法身份,于是马不停蹄地开始策划这场蓄谋已久的求婚。
被萨洛尔抱在怀里的阿怜看向一对对眼生的夫妻,他们有的还带着孩子。
人鱼所化的那一方头发颜色不类常人,轻易可以分辨出来,他们有男有女,不变的是眼里忠诚的爱意。
当晚,戴着钻戒的阿怜在《人鱼观察笔记》上写下这样一段话:
“人鱼会为了心爱的人长出双腿,走上陆地。这是一个没有被他们的基因传承下来的记忆,但当跨越种族的爱情降临时,他们的意志与基因背道而驰,不约而同地作出了同一个选择。”
洗完澡的萨洛尔带着潮气从身后抱住了她,咬着她的耳朵道,“说好了,周末不工作,时间全都给我”
他完全地侵占了她,不留一丝的空隙,即使中途休息也不愿离开温柔之地,总是黏腻地伏在她身上,柔柔地说着:“我好爱你”。
一声声告白落在她耳里,让她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从前她的心像是漏水的袋子,旁人的喜欢一句句灌进来,被她漏得一滴不剩。
她充满怀疑,冷眼旁观,直到对方无法再坚持,收回那些浅薄的喜欢,仿佛更加印证了她“世上没有无条件的爱”的观点。
直到萨洛尔一次次撞上来,身体力行地诉说着对她的喜欢和爱意。
即使是被人类捕获做未知的研究;
即使是在可能暴露身份的近海遥遥无期地等待;
即使是独自走上陆地融入完全不同的人类社会。
这些他通通都不在乎。
若说一开始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一百步,那萨洛尔便是执拗地走过这困难重重的一百步,来到她身边,只为对她说,“我爱你”。
“我也好爱你”,阿怜抚摸着他的银发,心间炙热滚烫。
她望向那双已经变得与她颜色一致的黑瞳,酸楚的幸福感蔓延而上,让她忍不住落泪。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萨洛尔深深吻住她的唇,感受着心爱之人因他而变得急促的呼吸,迷迷糊糊地想,是他终于得偿所愿追到了老婆,为什么老婆总要反过来感谢他?
就像是他坚持不懈地挖到了一份深埋于海底的宝藏,而宝藏却跳出来对他说,“谢谢你找到了我。”
不管了,如果非要感谢,他要一辈子跟她待在一起,赶也赶不走的那种。
正吃着柠檬蒜香三文鱼的阿怜突然停住咀嚼,放下叉子跑到卫生间呕吐。
萨洛尔拍着她的背,满脸自责,“没事吧老婆,是不是三文鱼太腥了?”
缓了口气的阿怜接过他递来的漱口水,咕噜几声吐掉后,她的面色有些奇怪,“我想我需要一个验孕棒”
萨洛尔的背脊僵硬了一秒,他冲出卫生间,很快传来叮呤咚隆杂物落地的声音,“老婆,你等一下,我出门一趟马上回来!”
“你要做爸爸了”,阿怜把验孕棒递给呆滞中的萨洛尔。
“哦,对,我……我要做爸爸了”他震惊的神色转变为期待和喜悦,抱着阿怜滔滔不绝道,“我这就去请教莱恩,他们三年前刚生了小孩,哦,就是我们婚礼上的那个红色短发的朋友,他们的孩子很健康……”
说到婚礼,莫妮卡当初看见萨洛尔的脸时吓了一跳。
萨洛尔那标志的银发和当初血腥的场面让莫妮卡记忆深刻,她再三确认,穿着西装的新郎文雅温和,确实有着一双属于人类的腿。
“Lyan,你不觉得他有些眼熟吗?”莫妮卡找到单独的机会问她,脸上是未褪的惧色,“他跟冰原站那条攻击斯科特的人鱼……”
莫妮卡止住了话头,听闻阿怜的婚讯后,心灰意冷的斯科特连夜回到英国,现在已经有了一份不错的教职。
“他们确实很像”,阿怜模糊回道。
其实压根就是一个人,可保险起见,她没办法跟莫妮卡实话实说。
莫妮卡也为自己冒出来的猜测感到荒谬,人鱼怎么可能变成人呢?
况且,仔细看去,他的五官确实和那个人鱼有明显的差别。
应该是她想多了。
怀孕后的阿怜总是很渴,她不停地喝水,排斥摄入加工后的糖类,钟爱富含高蛋白的肉类,孕吐反应十分明显。
她把这些变化一一记录在《人鱼观察笔记》里。
萨洛尔将阿怜的‘痛苦’看在眼中,虽然她总说没问题,她能接受这个孕育生命的艰难过程,还理智地每天记录自己的状况,说或许今后对其他人有帮助。
他约了红发莱恩在咖啡店见面。
莱恩回忆道,“我当初也急坏了,只找到一些用拉丁文记载的文献,说生长在海底热泉附近的石榴状‘浆果’或许会有用”
“不过她当时情绪起伏很大,不让我去冒险,只想我陪着她。再加上之前有过不少人鱼混血平安诞生的先例,我最终没能出发”
萨洛尔皱眉,“我来自格陵兰海,那里就有海底热泉,不过我从没看到过什么可食用的‘浆果’。”
“不过我会去找找看,或许其他人鱼会有线索。”
隔壁桌的人支棱着耳朵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看见一银发一红发的两个俊美外国男人,八卦的心思完全止不住。
等他们起身离开,两个女生才对视着笑出声,“他们是在完成什么cosplay任务吗?扮演人鱼?”
“这周围会不会有什么隐形摄像头拍我们的反应啊?”
“不过人鱼跟人类结合生子,一听就像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
“你不是喜欢看小说吗?你快查查是哪本,既然他们在cosplay,或许很有名呢?”
“他们是外国人,外国小说我又不了解。不过我试试看吧”
“……”
哥本哈根是她们国庆旅游的第一站,没想到落地的第二天就遇到这么好玩的事。
这夜,阿怜熟睡后,萨洛尔从床上起身,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
人鱼的速度很快,他想趁着夜晚快去快回。
犹豫半天,他还是在床头柜留下一张纸条,“老婆,我回老家一趟找个东西,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回来[爱心]”
深夜的无人港口响起了水花,久未使用的尾巴摆动起来有些生疏,耳后皮肤感受到增加的水压,逐渐露出暗红色的腮。
毕竟是呆了近百年的海水环境,萨洛尔很快适应,摆动有力的尾巴飞速朝格陵兰海赶去。
海水逐渐变冷,沉睡的冰山增多,周围的海洋生物也变少了。
萨洛尔熟练地拐弯躲避冰山,来到海底热泉附近。
第一个看见他的人鱼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王,你的尾巴怎么变成黑色了?”
萨洛尔是格陵兰海人鱼种群的首领,人鱼会根据力量角逐选出新的首领,离去的萨洛尔并不担心他们的生活。
“说来话长,”萨洛尔用人鱼的频率与闻声聚拢来的人鱼们交流,“你们知道哪里有石榴状的生物吗?他们生长在海底热泉附近。”
聚集起来的人鱼在海底无声开会,面面相觑道,“什么是‘石榴’?”
“哦,对,”萨洛尔反应过来,没有上过陆地的人鱼应该从未见过石榴,“就是外壳坚硬,表面光滑,像球形的冰块,内里有带着汁水的果粒,就像贝壳里藏着贝肉那样。”
人鱼们齐齐摇头,“没见过”
突然,带有攻击性的频率持续敲击着耳膜,萨洛尔转身,看见了一只陌生的银尾。
显然,他就是族群的新首领,以为旧王的回归是在挑战他如今的地位。
萨洛尔解释道,“我没有跟你争夺首领地位的意思。我这次回来,只是想找海底热泉附近的浆果。”
虽然萨洛尔不介意跟他打一架,可除非必要,他不想带着一身伤回去,阿怜肯定会担心他。
“我的人类妻子怀孕了,她现在很难受。”
这句话让银尾放下了敌意,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我知道石榴状的浆果在哪,跟我来”
他们停在一串随海水飘荡的海带状植物前。
银尾握住根部把植物拔起,等灰尘散去,萨洛尔惊奇地发现,这植物的根茎正是石榴状的,坚硬的表皮还微微泛着红。
“你去过陆地?”萨洛尔犹疑着问。
“……”银尾的沉默给了他答案。
不过从他紧皱的眉心可以看出,那段记忆对他来说似乎不算美好。
“
好吧,兄弟。”萨洛尔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如果你今后上岸来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到哥本哈根找我。我叫萨洛尔。”
银尾对他的故事有些好奇,“你怎么住在那么远的地方?”
“因为我的爱人生活在那里”,萨洛尔脱口回道。
拿到浆果的他飞速往回赶,按照计算,他到家应该是第三天的晚上。
在海水里急速飞驰的影子如同利刃割开水流,萨洛尔穿过鲸群和鱼群,留下一道道无法轻易辨识的残影。
新生的虎鲸宝宝满眼好奇地回头,“奶奶,那是什么?”
雌性首领沉稳道,“宝贝,那是人鱼,只有他们才会游得那么快还不带歇息。我们不要学他们,那样对肌肉不好。”
“老婆,我回来了!”萨洛尔推开门,冲上去把想念的人紧抱在怀中。
阿怜眼眶泛红,她捶着萨洛尔的肩膀埋怨道,“谁让你不辞而别的?我难道会扣着你不让你走吗?”
无论阿怜怎么说他,萨洛尔都乖乖应着。
怀孕让阿怜的情绪波动比往常大,她需要百分百的安全感。
“我去拿来了这个,”萨洛尔提前试过了,这些浆果味道微甜,没有毒性和明显的副作用,“莱恩说能缓解你的症状”
阿怜一怔,这才意识到萨洛尔此行的目的。
她泪眼汪汪地主动献上一吻。
服下浆果后,她的状况果然得到了好转:她不再排斥各类人类食物,饮食回归了正常,隔三差五的呕吐也得到了缓解。
根据萨洛尔的描述,阿怜把浆果的生长环境和外观在《人鱼观察笔记》里描绘出来
阿怜是在水中进行分娩的,生出来的宝宝是人类模样,她看起来很熟悉水性,在水中游了一圈后,那双蜷缩的小肉腿变成了短小的紫色鱼尾。
处于震惊中的萨洛尔托着阿怜的背解释,“莱恩说,这是正常现象,把她放在摇篮里,不大幅度接触水源,腿就会变回来。”
阿怜吐出一口气,幸好他们听从了同族的建议,选择在家中生产。
他们给家庭的新成员取名为米蕾尔,她的发色偏浅,瞳孔则继承了阿怜的黑色。
从小成长在丹麦海洋研究院的米雷尔对海洋生物很感兴趣,那些海洋生物对她很亲近,她立志要成为母亲那样厉害的生物学家。
就在她十八岁成人那天,母亲从冰箱里拿出一枚红色的‘果实’,剥开皮让她吃下里面的果粒。
这些神秘的果实是父亲带回来的,就在几天前,他出了一趟远门。
母亲神色温柔,“你父亲是人鱼,你是人鱼和人的混血。现在你成年了,是时候看看你的尾巴了。”
米雷尔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母亲说的话拆开来每个字她都认识,拼在一起传达的意思却震碎了她的世界观。
“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你吃下去就知道了”,父亲在一旁劝道。
不会用尾巴支撑的米雷尔摔在了地上,她迟钝地翘起紫色的尾巴察看,那上面的鳞片如同整齐排列的贝母,她越看越喜欢。
“天呐!”她感叹道,对父母的爱情故事充满了好奇,“你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她天马行空地猜测,“要么母亲下海,要么父亲上岸”
阿怜笑出了声,她回忆着二十多年前的事,“故事起源于你的父亲拖我下水,而后,他为我来到了陆地,我们这才有了你”
米雷尔对着萨洛尔竖起拇指,“想不到父亲也有这么强势的时候”
等米雷尔掌握形态转变的过程,阿怜递给她一个保存良好的笔记本,“这是我写的笔记,或许对你未来的抉择有帮助”
米雷尔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封页,上面写着“人鱼观察笔记”六个大字。
她开着灯看了一整晚,密密麻麻的字迹从冰冷的实验数据逐渐过渡到温馨的日常生活记录。
米雷尔眼含泪水,敏锐地感觉到持笔之人内心的转变。
母亲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父亲的呢?
或许比她以为的更早。
被撕下来带着折痕的一页按照顺序夹在笔记本中间,用胶带粘合上。
不同于其他记录得工整完善的纸页,这页留下大片空白,只最中间写着字迹潦草的问答,像是母亲内心杂乱的独白。
“他其实一直有逃走的能力,那他为什么会留在研究站让我研究?”
“为了我?”这句被划掉了。
而后更新鲜的蓝色笔迹在下方注释着,“回头看,确实是为了我,只是当时的我不敢确定”
这是一本详细记录着人鱼习性和身体构造的科普笔记,也是记录她母亲和父亲相识相知过程的家族笔记。
成家后,米雷尔在自己的晚年把泛黄的笔记送给了已经成为畅销作者的女儿特蕾莎。
特蕾莎身上的人鱼血脉仅占1/4,米雷尔把笔记送给她,并未直接言明她身上那份特殊血脉的来源。
“这本笔记对家族很重要,我希望你能把它传承下去。如果今后有特别的人找上门来寻求帮助,你就把这本笔记给他们看”。
拿到笔记本的特蕾莎好奇地打开了第一页,而后完全沉浸其中,对只有模糊印象的外公外婆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在她童年里,是有外公外婆的身影的,可后来不知哪一天,妈妈说他们去遥远的地方度假了,那时的她很是伤心,后来长大懂事,才意识到这可能是妈妈委婉的说法,外公外婆大概已经去世了。
可看完笔记本里的内容,她的想法有了变化,或许外公外婆真的在其他地方生活呢?比如海底。
特蕾莎打了鸡血似地考据当时的历史事件,发现笔记本里与人鱼无关的内容竟然全都真实存在。
无论是现在改名扎肯伯格研究站的冰原站,还是当时的负责人劳拉、参与研究的人员,或是浩浩荡荡离港,后来被神秘学爱好者称为遭受了‘来自幽灵的诅咒’的破冰船和那个绝望的赌徒西蒙。
一年后,《人鱼之歌:格陵兰往事》出版,一经问世就引起了小说界的震荡,逐渐风靡全球。
极为真实的笔触,浓烈动人的情感,和前后呼应的线索常常叫人嗟叹唏嘘不已。
特蕾莎的书迷将接下来的几年称为特蕾莎的黄金年。
因为她陆续出版了同系列的《人鱼之歌:幽灵船》和《人鱼之歌:爱在哥本哈根》,本本延续着上一部的呼声,将“人鱼之歌”系列的呼声推向了历史性的王座。
高热度的讨论带动了格陵兰岛和哥本哈根的旅游业,一时让网友笑称“他们应该给特蕾莎付宣传费”
在万众期待的采访中,特蕾莎的回答被细心的网友做了反复的解读。
记者:“特蕾莎小姐,您书中的世界真是太精彩了!您能告诉大家您的灵感来源吗?您从小生活在哥本哈根,但据大家所知,您并不熟悉格陵兰岛,甚至在进入写书筹备阶段之前,您从未去过那里。是什么让你决定以格陵兰岛作为人鱼之歌故事的起点呢?”
特蕾莎:“故事的灵感来源于一本笔记,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里面以第一人称的形式记录了我外婆和外公的故事,不过我不知道故事的真假。”
“大家都知道,我的外婆是一名来自中国的伟大生物学家,你们现在甚至能够在网上搜到她发表的论文。她年轻时曾在位于格陵兰岛的冰原站,也就是现在的扎肯伯格研究站做过研究。”
“看完笔记本里的故事后,我深受启发,于是下定决心前往格陵兰岛一探
究竟,亲自参观了扎肯伯格研究站,踏足格陵兰海域。”
“这个期间被我的书迷称作‘写书筹备阶段’,它在某种程度上是我在追逐当年我外婆留下的足迹。回到哥本哈根之后,我的灵感泛滥成灾,自然而然地开始下笔。书名是写到一半才取的。”
记者:“也就是说,书里大部分的情节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也是书迷们最关注的问题之一。
特蕾莎模棱两可地一笑,“真假参半。”
她看向镜头,“只要你愿意相信,那书里的人物就是真实存在过的。”
据说采访一出,有特蕾莎的富豪书迷借着关系联系到她,希望出重金买下那本传说中的笔记本原本,却被特蕾莎以保守家族秘密为由拒绝,更为人鱼之歌系列添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靛蓝色长尾的人鱼戴着墨镜趴在无人海岛的细沙上晒太阳,他翻动书页,对一旁躺着的黑发人鱼道,“我们外孙女写的书看起来很棒”
阿怜翘了翘与他同色的尾巴,在萨洛尔之前,她已经把整个系列都看完了,包括那个采访视频。
“她的直觉确实很准,还带入我的视角,弥补了一些我的心理活动”,阿怜夸赞道。
“那你真的那么早就爱上我了?”萨洛尔凑到她面前,目光灼灼。
“在冰原站的时候?”
“可你那时候对我那么冷漠,像是一点都不在乎我。你甚至还让我跟别的人鱼交尾。”
即使过了近百年,萨洛尔心里依旧委屈不已。
“我当时……”阿怜叹了口气,“我当时也不知道,我从来没喜欢过别人”,也从未想过,我会喜欢上一条人鱼。
他们双双跃入水面,两条碧蓝的尾巴在海水中嬉戏,亲昵地交缠摩挲着,往更深处游去。
第85章 过渡章(6-7)世界六原剧情与世界……
“他们竟然有两种形态,”分身眼里震惊和疑惑交织,“而且人和人鱼之间竟然没有生殖隔离?”
她叹了口气,改变了刚来浩瀚之空时的想法,“我还是死得太早了”。
要是她活得久一点,或许还有可能亲眼见证那些令人惊叹的场景。
分身的关注点偏移在阿怜的意料之中,她在下意识回避与个人感情相关的事,只把注意力放在客观可控的部分。
原世界诞生于一部恐怖科幻电影,对分身家庭背景的描述只有简单的一句话,“Lyan似乎不怎么跟她的家人联系,实验室就是她的家”。
故事从位于格陵兰岛的冰原研究站展开,五个来自不同国家、性格背景各异的优秀研究员接到任务,着手研究一批未知生物的‘卵’,却没想到这成了他们噩梦的开端。
研究过程中,他们经历了一系列由小到大的诡异事件。
一开始他们以为是生活环境缘故导致的精神失常,可随着产生幻觉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就在他们要上报此事申请终止实验时,巨大的惊喜把他们砸回坑底,他们发现了人鱼——那个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秘生物。
他们转而开始基于人鱼的研究,那些轻微的幻觉也不再出现,原本还微微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可就在他们以为一切回归正轨时,人鱼们不知为何狂躁发作,他们合力击破玻璃,将两个值班晚归的研究人员:斯科特和乔治撕成了碎片。
意外事故让冰原站的四五层被紧急关停,剩余的三位研究员被暂时调回丹麦海洋研究中心安置,可人鱼的杀戮还远没有结束。
埃琳娜被梦魇缠身,在一次面向大学生的示范实验中当众捅穿了莫妮卡的脖子,鲜血喷了她满脸。
回过神后的埃琳娜在“是她要吃掉我!”的绝望呼喊声中被警察逮捕关押。
她的律师以精神病为由进行辩护,让她躲过死罪,被关入精神病院。可不久后就传来她从高处坠亡的消息。
至此,分身阿怜成了五人当中唯一幸免于难的那个。
她在做实验时十分谨慎,研究上的天赋和不错的运气让她避开了与实验材料的直接接触,极大地降低了死亡的风险。
可人鱼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对研究的狂热使得她在收到西蒙抛来的橄榄枝时,刻意忽略了同事们惨烈的下场。
她重新踏足噩梦开始的地方,而后与整艘船一起,沉向格陵兰海的海底。
《极寒深海》节选:
【
西蒙在船体实验室里找到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实验员,他的眼里闪着极度兴奋的光,“快来看看,我们抓到那东西了!”
两人从实验室往甲板走时,西蒙不停盘算着今后泼天的财富,“他的头发,皮肤,血液,一切!一切都可以变成我们的专利!我们是捕获人鱼的第一支队伍,历史会铭记我们!天呐这简直不可思议,就像在做梦一样!”
“只可惜他的攻击性太强了,子弹已经把他打成了筛子,估计活不了多久”
“我们需要等等,捕获一些健康的人鱼再返程”
他因喜悦而咧得过大的嘴显得有些诡异,看得Lyan皱眉劝阻,“西蒙先生,我想我们现在还是小心为上。既然已经捕获到一尾人鱼,还是早点启程回去为好。”
“他们的自愈能力很强,不见得活不下去。”
可看到那尾人鱼的状况后,Lyan才发现自己的话说早了。
人鱼一动不动地面朝下趴在地上,鲜血漫了一地。
他巨大的尾巴上有着十几个清晰的血洞,尾鳍摇摇欲坠,只剩筋骨相连。
“天呐!”她的直觉敲响了生物警钟,不由责备道,“你们怎么能把他弄成这样?”
那些满身蓝色血点的雇佣兵听此,戾气比往常更甚,“不做这活的人当然怎么说都行,但我们肯定要以保命为先”
闻言,Lyan讪讪地住了口。
Lyan给奄奄一息的人鱼注射保命镇静的药剂,戴着手套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
雇佣兵抬着人鱼放进了底层船舱,蓝色的血迹顺着甲板洒了一路。
当晚,Lyan被奇异呼唤声吵醒,她愣愣地打开舷窗:
不远处的海面上,颜色瑰丽的人鱼在海水里欢欣起舞,他们热切地邀请,“快来啊……快下来,让我们带你去看位于深海的人鱼巢穴。”
“你不是想知道有关我们的一切吗?为什么不下来,让我们亲自说给你听呢?”
在人鱼的蛊惑下,Lyan动作缓慢地坐上了窗沿,双腿悬空,手往后一推就滑了下去。
被冰冷刺骨的海水包围的刹那,她的神智陡然清醒了过来。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身后的大船已经因灌水而倾斜,甲板上冲天火光伴随着激烈的枪声和惨叫声。
她听见西蒙惊惧地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是你们的老板!把枪放下!”
“不!回去我给你们钱,很多钱!别杀我!救命!”
一声清晰的枪响,而后是重物落水的声音,Lyan的心沉了下去。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们都会葬身此处。
脚踝一重,她被未知的生物拖入了海中。
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入肺部,窒息和呛水所带来的剧烈痛苦自胸腔蔓延。
弥留之际,她的灵魂似乎脱离了肉身加速下沉,她看见了那些分布在海底热泉附近的巢穴,椭球形,似横放的蛋壳。
抬头往上看,她缓慢下沉的肉身被一条尾巴拍出去很远。
她突然意识到,人类不在人鱼的食谱上。
他们攻击人类,或许只是因为……不想被人类打扰。
他们显然有着和人类相同的智慧,又或者,更高的智慧。
】
“你该走了,”阿怜指指光门,“去新的世界生活吧”
新分身是个穿着赤黑曲裾的美人,她的体态纤秾合度,莹润的肌肤亮得似新落的雪,狐狸似的眼里既无喜色也不见惧意。
“你不好奇这是哪里吗?”
“总归是我该来的地
方,”她娉娉袅袅地福身行礼,压低了头,恭顺地露出一截后颈,“还请神女为我解惑,我为何会来到此处?”
她眉眼柔和,情绪平稳,似乎对刚刚结束的一生没有任何怨言,教阿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因为你死了,却没有得到爱”,阿怜言简意赅道。
美人的脸上因最后一句话终于有了微妙的波动,不过她很快又平和下来,自我劝解道,“我已经比世上大多数女子都幸运了。那样礼崩乐坏的时代,爱本就是极稀罕的东西。”更别说眼里只有天下争霸的诸侯王。
他们的爱全都给了权力,其他的则被当作可有可无的战利品。
只是她确实没想到,她衷心以待的王上居然到她死都吝啬给予一点爱意。
还好她早早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心中没有多少喜爱,自然也无恨意,只剩下浓浓的不甘。
她的语气里带上些许讥诮,“从父,从兄,从夫。由生到死,事事皆非我所愿。”
“为什么女子总是遭受男子的摆布?什么时候女子才能反过来摆布男子呢?”
阿怜不知把后世的发展说出来是否能算作点滴慰藉,“你放心,今后会有一个时代,女子不再被迫背负骂名,也可自由选择属于她们的生活。”
“至于你所处的时代,天下战乱,女子无权,天生处于弱势。若想反制,只能以柔克刚,化为己用”
阿怜起身走向光门,已经踏入一只脚的关头,分身犹豫着叫住了她。
“神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生下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美人眼中含泪,她对这份未受权力染指的血缘羁绊抱有期待,“这是我仅有的遗憾。”
经过这些位面,阿怜隐隐有种预感,这些分身的愿望会变成存在于她潜意识里的暗示。
她回眸看向眼含哀戚的分身,点头应道,“我尽量吧。”
第86章 战国文夫人(一)“今日无事,便于未……
自三家分晋后,周皇室式微,各诸侯先后称王,积极任用能人变法强国,以图争霸天下。
秦王宫。
天色还未明朗,只隐约透着点黑沉沉的青光。
手持长戟的卫尉军昂首挺胸,列队站在庄严宽敞的御直大道两侧。
秦国大小文臣武将或深衣绶带,或玄甲战袍,自端门鱼贯而入,沿着黑石直道,跨过御阶,往盘踞在秦王宫制高点的咸阳宫而去。
靴履踏过石道,发出沉闷的响声,拉开了今日廷议的序幕。
待日头升起,金乌之光铺洒在参差错落的宫殿楼宇间,这场激烈的辩驳才渐渐接近尾声。
国家大事议程渐歇,客卿这才提起那位远道而来的陈国公主。
“陈国来的车架已经于三日前的傍晚到达咸阳城内,大王以为何时迎入宫较为妥当?”
这些天诸事繁忙,大臣们默契地将此事搁置在侧,因为他们知道勤勉于政的秦王煦不会加以怪罪,反倒会默许嘉奖这样轻重分明的做法。
四十九年前,韩魏联军于武阳大败楚军时帮助陈、蔡复国。
陈国现如今被楚国环绕,取一弹丸之地苟且偷生,除非出个什么天龙救世之才,再次被灭亡是迟早的事。
他们眼下谈论的那位,就是陈国复国之后出生的陈国公主怜妫,年十八岁。
相传她出生时万蝶振翅,齐齐飞往陈王后所居宫殿,后被游方道人作诗传诵,不知怎的,传出个‘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有人嗤之以鼻,道是陈国国君为了嫁女联姻保全国土而故意传出来的,就为了找个实力强劲的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