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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荷 云芙芙 32428 字 1个月前

谢月皎仔细思索了一下,露出一抹笑来,“我倒是见过你说的那个姑娘,我还和她认识,不过你找她做什么。”

“那位姑娘长得很像在下的一位旧识,所以我很想要再见她一面,哪怕是远远见上她一面也好,还望小姐帮忙,在下定然不会让小姐白帮。”要不是崔玉生那个混蛋跑了,罗书怀定要打断他的腿。

不,只是打断他的腿太仁慈了,应该将他碎尸万段才够泄他心头之恨!

“你要是想见她的话,到时候我安排你们见上一面就好,不过我朋友比较害羞,你别吓到她才行。”

狂喜中的罗书怀没想到会柳暗花明又一村,连忙鞠躬道谢,“多谢小姐!”

直到目送着青年离开后,珍珠才不安的出声,“小姐,我们根本就不知道那位公子说的是哪个姑娘,这样骗他会不会不太好。”

“什么叫骗,我只是说我也见过而已,再说了玉姨娘今天穿的不正是蓝色吗。”谢月皎警告道,“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明白了吗。”

“婢子明白。”

乘坐马车回府的玉荷途经某处时,瞳孔骤然放大得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等再回望过去时,那里仅剩下一个叫卖的货郎。

兴许是她看错了吧,那种无能又窝囊的人渣怎么会千里迢迢的跑来京城,只怕早就迎娶新人,断子绝孙。

刚从药堂抓药回来的崔玉生马不停蹄的来到厨房熬药,因为居住的空间狭小,房间里的咳嗽声总断断续续的传来,听得他手脚冰冷,心急如焚。

很快,他端着熬好的汤药来到病床前,递给躺在床上瘦骨嶙峋,满头霜发的妇人,鼻头喉间均是风霜哽咽,“娘,喝药,只要喝完药就好了。”

“我这是心病,就算是喝再多药也没用。”崔母话虽如此仍是接过药一饮而尽,浑浊的眼睛又透着一抹光亮的抓住他手腕,“玉娘,你找到玉娘的下落了没有。”

自从玉娘离开清河镇后,他们多番打听后才得知那位谢老爷是京城人,如今举家搬来京城就是为了找回玉娘。

只要能恳求玉娘原谅,哪怕让她这个老婆子跪死在她面前也甘愿啊!

双唇翕动的崔玉生不敢和母亲说实话,遂挑拣了几句,“有人说见过玉娘,娘,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能找到玉娘了,到时候我们就回家,回家好不好。”

“好,回家,我们回家。”

今日的谢府上空盘

旋着一团乌云,谁都不知会何时落了电闪雷鸣。

先前还不感觉有什么的玉荷一下马车,只觉得四肢生软,喉间生恶得连呼吸都滚烫起来,想来是昨晚上被折磨太久,今天没有好好休息还出来乱走导致风寒入体引起的发热,还没等她回到望玉轩休息,就被管家告知夫人让她到正厅去一趟。

人刚到正厅,迎面就砸了一个茶盏,玉荷侧身避开,任由装着沸水的茶盏在脚边炸开。

“你还敢回来,我们谢家今日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光了!”谢夫人在得知长钧居然要让她去参加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时就应该强烈反对,否则也不会出了那么大的丑事。

谢月皎乖巧地倒了一杯新茶过去,“娘,你消消气,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你还不跪下!”

站在正厅中被所有人审视嘲讽的玉荷不躲不闪,“敢问夫人,我今日做错了什么?”

陆蔓眼梢上挑,用帕子轻遮唇角,“你自个儿做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吗,果真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不懂规矩就算了,居然还把以前在花楼里的做派带去长公主的宴会上,当真不知廉耻。”

玉荷适才恍然大悟,浅色的瞳孔中满满都是嘲弄,“所以二奶奶的意思是,我今天就不应该救小世子,任由小世子被活活淹死才对,是吗。”

谢夫人一听,顿时慌了的用拍桌掩饰心虚,“胡说,本夫人才不是这个意思。”

玉荷不解其意的步步紧逼,唇边却挂着温柔的笑,“夫人不是这个意思,那又是什么意思。若是夫人不满妾身救了小世子,妾身现在就去找王妃道歉,说夫人不满妾身救了小世子从而败坏谢家门风,所以让小世子去死好还了谢家家风,如何。”

谢夫人见她要转身,以为她真要去找楚王妃,顿时慌了地将人喊住,“你要去哪里,你给我回来!”

厌恶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守规矩对年幼的小世子亲吻不满是一事,但真要闹到王妃面前,她可是什么理都不占,就算传到外面,只怕她不但会被戳脊梁骨,还会因此得罪皇家连累谢家。

呼吸逐渐滚烫的玉荷转过身,似笑非笑,“夫人不是说我败坏谢家门风吗,那妾身前去道歉不是天经地义,夫人为何还要有意见?毕竟妾身不救小世子就不会败坏门风,也不会让别人指责坏了谢家规矩吗,还是妾身说的有哪里不对。”

这句话简直是将谢夫人给堵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毕竟她就是完全不占理的一边。

陆蔓也没想到玉荷会如此牙尖嘴利,“母亲你消消气,我们也没有想到此人会如此难缠,不过………”

“不过什么?”

陆蔓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说出了自己目的,“要是大伯一直没有娶妻,上面没有个人压她,只怕以后这谢府就得由她一个姨娘说了算。”

谢夫人气得胸口直疼的怒斥,“她敢!”

“不是她敢不敢的问题,母亲你也看见了她的嚣张气焰,不知情的谁以为她是个姨娘,只怕以为她才是相府真正当家做主的女主人。”也不知道大伯当初瞧上了这女人哪一样,要说漂亮,在盛京中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小娘子。

“不行,我不同意。”谢月皎的话音刚落下,就有一婆子着急慌忙的走了进来,说,“夫人不好了,玉姨娘她刚出雪鹤堂就晕倒了。”

因辽国即将访燕和边关匈奴来犯一事,谢钧一大早就入了宫,人虽不在府上,府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会传到他耳边。

随着天色渐暗,正走出乾清宫的谢钧听着今日在长公主府里所发生的事,还有她所使用的救人法子,不禁哑然失笑,落在白简眼里就是大人被气笑了,其实连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是震惊居多。

虽说玉姨娘是救了小世子,但这个救人的法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生变扭,哪怕小世子只是个才满七岁的幼童,但也是个男的。

谢钧收回脸上的笑意,拇指转动着扳指,“她教的三步急救法派人大力推行下去,务必让每州每郡的大夫学会,由此层层往下教至百姓。”

身为一国之相的他自是清楚每年夏季因贪凉淹死的人不计其数,有些人本能得救,却因不知急救的法子,平白错失了得救的机会。

要是这个法子能大力推广下去,想来以后每年淹死的人数会下降到五成。

“老师,你等等我,我有事要和你说。”这时,燕帝着急仓促的脚步声从朱红宫墙的另一边传来。

谢钧闻声转身行礼,他的礼还未行,就被疾跑过来的燕荀一个眼疾手快的扶起他的胳膊,“我不是说了私下无人的时候老师不用如此,我们就跟以前一样吗。”

“陛下,君臣有别,无规矩不成方圆。”谢钧自然地抽出手,“陛下突然过来,可是有事相商。”

燕荀也不纠结此事,反倒是又将目光放在老师脸上的抓痕,八卦的咽了口唾沫,“老师,你脸上的抓痕是怎么来的?”

他从今早上就一直想问了,但是还有其他大臣在他就只能一直憋着,如今好不容易等他们都走了,他就像是猫爪挠心一样百般折磨,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今夜才能安然入睡。

谢钧伸手抚上尚未结痂的伤口,想到那女人,眼底不自觉荡出一抹暖意,轻笑出声,“它啊,被野猫抓的。”

待他回到府上,就被告知玉荷病了,眉心不免蹙起,“好端端怎么病了。”

管家心虚地回,“大夫说是玉姨娘体虚后感染的风寒,还说了要让玉姨娘少近房事。”至于大夫的原话,管家是万万不敢直说的。

谢钧听后反应仅是淡淡,唯在快到松清阁时,脚尖又转向了望玉轩。

“爷,您来了。”正取了毛巾要为姨娘擦脸的柳儿见到突然出现在屋内的爷,显然吓了一大跳。

“这里我来照顾就好。”踏进屋内的谢钧一眼就注意到了躺在床上的女人,或者说他的目光都未曾短暂离开过她。

她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额边细汗密密像是做了噩梦,可她的表情又格外的平和安静。

这人好像只有在睡着时才会露出柔和的一面,面对他则永远是戒备冷漠的。

从雪鹤堂出来后的玉荷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长到她不愿醒来的梦。

梦里是夏日里的清荷镇,里面没有崔玉生,也没有谢钧,有的只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荷花池。

哪怕什么都不做,她都感觉到无比的幸福和充实,偏生又有另一道声音在耳边不断催促着她。

沉溺梦境中是最不可取,也是自甘堕落的逃避,唯有醒来面对现实,改变现状才是真。

掀开沉重的眼皮在混沌中醒来时,玉荷就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正守在床边,没有丝毫不耐的为她替换着额间冷帕。

“天还没亮,困就再睡一会儿。”男人低沉嗓音的声音骤然在她耳边响起后,她竟没有丝毫反抗挣扎的力气,唯有昏昏沉沉的再度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明显睡得不安稳,犹如被噩梦魇住了。

守在床边的谢钧伸手探上她额间,温度虽比前面下降了许多,也得担心会不会有复烧的可能。

胆子那么小的一个人,怎么就总是不断挑衅他的底线,又承受不住惹他生气的后果。

如果说玉荷前半夜做的是美梦,后半夜则是怎么挣脱都挣脱不掉的噩梦。梦里有哭着跪下求她的崔母,狰狞着脸对她拳脚相向的崔玉生,道貌岸然的谢钧在步步紧逼。

“逃,你想逃到哪里,你注定逃不开我的五指山。”

“不,不要!”冷汗黏湿小衣的玉荷惊恐的从梦中醒来,惧意未散时,一只手轻柔的将她黏在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

“可是做噩梦了。

“男人的嗓音很是温柔,像是真诚的关心她的病情。

一个凶手对着被他打断的受害者嘘寒问暖,简直是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谢钧对她的冷漠不予理会,而是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刚醒来,喝点水润下嗓子会舒服一点。”

手指死死抠紧身下被褥的玉荷扯着艰涩的喉咙,“出去。”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到我,但身体是你自己的。”谢钧对她的愤怒冷漠并不在意,只当她是在耍小脾气的起身离开。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带着上位者的傲慢姿态,而不是将他们两人放在平等的高度。

他出去后,宋嬷嬷和柳儿走了进来伺候。

端着药的宋嬷嬷一进来就笑着说,“姨娘,你生病的时候都是爷守在你床边亲自照顾你的,爷对你那么好,姨娘得要尽快调养好身体才行,莫要辜负了爷对你的一番苦心。”

本来宋嬷嬷都做好了她会被赶出相府的准备,敢在相爷面前耍些无用心机的人只怕现在还没出生,相爷愿意让她一个姨娘在正头娘子没进门前怀上子嗣就已是天大的恩赐,她有什么好委屈的,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没罪硬要吃。

玉荷盯着不断劝说的宋嬷嬷,眼神冷漠得如刀子,“你给我滚。”

“姨娘,老奴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一直僵着最后受罪的还不是你。要老奴说,只要你能生下相爷的第一个孩子,往后的荣华富贵自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只觉得她说的话越发可笑的玉荷抓起手边茶盏朝她掷去,怒火难消,“你给我滚!”

谢钧走出望玉轩后,便换了朝服坐上等候在外的马车。

白简瞥到大人眼下的青黑,想到这两日来大人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便劝道:“大人,你昨晚上一夜没睡,要不今天还是请假休息一日吧。”

“不必。”闭上眼假寐的谢钧轻摁眉心的吩咐下去,“让李太医过去给她看一下。”

————

柳儿目睹着宋嬷嬷被姨娘给赶出去后也不敢劝说了,只是在看见姨娘仅是吃了两口就停下,难免劝道:“姨娘,要不你再多吃点,这样身体也能恢复得快些。”

“我没有胃口。”玉荷似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的重新闭上眼睛,整个人像极了一具易碎的瓷器。

柳儿见姨娘累了,也不好再劝的把剩下的吃食装碟后端走,只盼望着姨娘的身体能快些养好。

夜里谢钧回来后,听到的便是她一日三餐皆食,只是用的量极少,不免让他想到在柳城时她委靡不振的模样,心口蓦然浮现一抹难以言喻的烦躁,即使扯了领子也不曾好受。

唯独脑海中有道声音一直在说,见她,去见她,马上去见她。

正端着药碗出来的柳儿见到出现在院里的相爷,小声道:“爷,姨娘先前喝完药后就睡下了。”

谢钧微微颔首,随后推门进去。

熄了灯的屋内极为安静,仅有冰冷的月色从窗牖中涌入好铺满盈盈一室,淡雅清冷的梅花香中混合着药味。

来到床边的谢钧看着已经睡着了的女人,那抹心尖烦躁就像是被一只轻柔的手给慢慢抚平了。

但这样更令他烦躁,只因他厌恶这种不受他掌控的陌生情绪。如果不能完全受他所控,男人的眼神蓦然变得阴沉冷漠。

其实玉荷根本没有睡着,所以她能感受到男人炽热又滚烫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将她的衣服给一件件扒光后无所遁形得难堪又羞耻。

此刻的玉荷只盼求着他能快点离开,将她因恐惧而被掠夺走的空气还回来。

可是老天爷并没有听到她的请求,只因她听到了衣服解开时的窸窸窣窣声,和那入榻将她抱紧怀里的滚烫躯体,也让她浑身僵硬得手脚冰冷。

将人搂在怀里的谢钧感受到她的僵硬,轻声安抚,“睡吧,我不做什么。”

哪怕他不做什么,玉荷仍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不断地催眠将自己想象成一张被子,一个枕头,唯独不是一个人的存在才会好受些。

为什么不将对方想象成物件,皆因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哪怕他睡着了给玉荷的感觉都会在下一秒掐住她的腰,质问她为什么要跑。

她也从未觉得夜晚有那么的难熬,漫长得甚至让她看不见天亮的到来。

好在随着天边泛起鱼鳞白后的男人起身离开了,也让玉荷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可男人遗留下来的气息仍然让感到胆战心惊得难以入睡,更惊恐他会转身回来,屈膝入榻。

她不知道自己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多久,直到有人掀开了遮住光亮的帷幕,将她抱起来放在了摆满着早饭的酸枝木圆桌旁边的椅子上,而坐在她对面的,骇然是早就起来的男人。

这个点他不应该是上朝了,怎么还在家里?

玉荷掐着掌心压下惊恐交加的惧意,喉咙发紧的问:“爷怎么还在家里?”

如今的她算是想通了,和这个男人对着干根本不会有任何好处,自己的心机在他面前基本无所遁形,只会一味的将她推到无尽的深渊中。

换了一套衣服的谢钧亲自舀了一碗小米粥递过去,“我听说宋嬷嬷说你最近都没有什么胃口,以后我会陪你一起用膳,等你吃完我再离开。”

第37章 第37章姨娘不见了

玉荷望着眼前的小米粥,清楚哪怕里面放着鹤顶红她也得要笑着吃进肚里。

她不知道饭菜是什么味道,只希望能快些吃完饭后好摆脱他,更不知道他究竟在发什么疯。

“吃慢点,又不急。”夹了个蟹黄包到她碗里的谢钧做出这个决定,就是为了想要弄清楚那抹异样究竟是从何而来。

若是掌控不住,男人温润的眸光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他的世界里不应该存在他掌控不住的东西。

垂睫敛眸的谢钧见她喝完一碗小米粥后实在喝不下,遂停下给她夹菜的动作,姿态从容得赏心悦目的取过一旁的帕子净手,“晚上我会回来陪你一同用膳,如果有事不能回来我会提前派人同你说一声。”

玉荷不明白他到底抽了什么疯,只知道这个结果是她所不愿看见的,夜里和他待在一起已然窒息,为何连她白日独处的时间都要挤占了去。

可她不能反抗,唯有乖巧地应着一连叠的好。

柳儿在碗筷收拾好后便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笑道:“姨娘这一次吃得比之前多多了。”

“把药放下后你先出去。”

“好,不过姨娘记得趁热把药喝了。”

等柳儿出去后,平复着胃部恶心感上涌的玉荷端起那碗药倒进了盆栽里。

这个病,必然不能好得太快。

谢夫人在玉荷于雪鹤院昏迷后就心生不安,生怕长子以为是她这个当娘的磋磨她。

伺候的王妈提议道:“夫人要是实在担心,不如过去看一眼。”

谢夫人一听,当即沉下脸反驳,“我一个当家主母为何要去看一个姨娘,要看也应该是她拖着病体来给本夫人请安才对。她进府那么久了都没有来给本夫人请过一次安,谁家姨娘如她这般嚣张。”

“是,也就玉姨娘遇到了如夫人这般心善的主母,要是换成旁的主母定然是要被赶出去的。”王妈见夫人已是心有动摇,又劝道,“要是玉姨娘在病中见夫人亲自来探望她,指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连大爷都知道夫人对他的爱屋及乌。”

谢夫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道:“行吧,就当是看她在雪鹤院晕倒的,事先声明一下,本夫人才不是真心想要去看她。”

“老奴自是晓得的。”

玉荷得知谢夫人来看望她时,刚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就被一只手给摁了回去,“行了,既在病中好好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往常也不见你对本夫人有多恭敬。”

谢夫人并不知道前日里望玉轩发生的事,只觉得她小脸惨白得同死了七天一样,屋里头还弥漫着一股子药味,目露嫌弃,“你的身体那么弱,以后怎么给谢家开枝散叶。”

玉荷笑眯眯地对上她的嫌弃,“妾身听说皇觉寺的香火很灵验,不知夫人可否带妾身去寺庙祈福,也好让妾身早日诞下谢家血脉。”

谢夫人倒也觉得有理,长子已二十有七,次子二十有五都已是两儿一女,就他膝下光秃秃的,就连个正妻都没有,要是哪日出了意外岂不是………

不对,呸呸呸,自个怎能诅咒儿子,但也确实得要留下个孩子,哪怕是从姨娘肚里生出的,面上仍是勉强,“行,等你病好后就带你去皇觉寺祈福。”

玉荷见她答应了,紧扣着床单的指甲才稍稍松开,难得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多谢夫人,唯此间事还请夫人保密,妾身担心自己身体还没好就乱跑会惹来爷的不喜。”

随后又娇羞地垂下头,露出一截如玉颈脖,“妾身也想要给爷一个惊喜。”

不疑有她的谢夫人自是点头应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想吃的吩咐厨房去做。”

谢月皎听到母亲亲自去看望那个贱人时,气得都要将房间给砸得个稀巴烂,母亲明知她讨厌那姓玉的贱人,为何还主动去看她啊。

母亲这是年纪大了,连人也糊涂了不成。

不行,她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下去了。

从昨晚上心生那抹突兀的异样后,谢钧今日一整日都处于心浮气躁中,就连心神都难以聚中在公务上。

谢钧的目光随之跃到女人清冷的脸上,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张脸罢了,如何值得他牵肠挂肚,心绪恍惚。

玉荷被男人冰冷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爷是在想什么?”

压下心头思绪纷飞的谢钧唇角轻抿,姿态从容的夹起碗里的菜,“过几日我会很忙,怕是会没空陪你用膳了。”

玉荷对此求之不得,面上一片关心,“即使在忙,爷也得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行。”

谢钧自信的认为那抹不可控的异样许是因为习惯了她的存在,说不定等分开就好了。

只是等他夜里回到松清阁休息,发现床上空荡荡,四处遍寻不到那抹清冷的如春日枝头瘦梨的身影时,连心都跟着缺了一块,原先压下的那抹异样又一次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作祟。

他并没有马上返身去往望玉轩,而是来到书房点灯处理政务。

心中冷嗤,一个女人罢了,如何配掌控他的情绪。

他吃完饭后就离开了,也让玉荷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只是睡到半夜,本就浅眠的她感觉到帷幕被人掀开,带着夜间凉气的一具躯体钻进了她的被窝,扣住她的腰搂进怀里。

搂着温香软玉的谢钧察觉到女人的僵硬,嗓音暗哑低沉,“你睡不着,还是想要做些别的事。”

吓得玉荷立马不敢再动,更惹得男人胸腔震动发出难以自持的笑意。

谢钧在女人额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很晚了,睡吧。”

将人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他心里空缺的那一块终是填补了上来,或许留着她也不错,他自信一个女人不会影响到他,更不会变成国师口中的可怜男人。

玉荷这一病,直接从暑气将消的秋日病到了寒风卷枯枝的冬日。

等病好后,玉荷迫不及待的就要前往皇觉寺。

结果还没出门就被管家拦住,“玉姨娘,大人吩咐过了您没有他的允许不得擅自出门。”

谢月皎听后顿时恼了,“和我们出门又不是去做什么,难道母亲还做不了一个小小姨娘出门的主吗。”

管家仍是态度坚定的拒绝,“还请大小姐不要为难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又转头对玉荷说,“玉姨娘,若是您想出门,恐得要请示过大人才行。”

他的话更让谢月皎不满,“娘,你看大哥究竟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就那么害怕我们会害玉姨娘,值得如此防备吗。”

谢夫人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行了,既然是你大哥吩咐的,定然有他的道理。”

虽说长子是她生的,可她也是真心悚长子。

又很是愧疚的对玉荷说,“既然长钧不让你出去,你还是在家休息比较好,你的心愿我会向佛祖转达,想来佛祖肯定不会怪罪的。”

“妾身明白的。”玉荷哪怕是将掌心给掐烂了,脸上都要露出得体的笑。

他这是根本不信她,否则她为何会连大门都出不来。

她转身准备回望月轩时,管家满脸欣喜的走了进来,“姨娘,楚王妃携小世子上门,说是要见您。”

楚王妃?

玉荷的眸光闪了闪,许是天无绝人之路。

因天凉不想出门,所以并没有同婆婆小姑子一道去皇觉寺的陆蔓得知楚王妃携小世子上门时,不禁诧异,“好端端的,王妃来府上做什么,母亲和大伯又不在家。”

“哎呦我的二奶奶,王妃找的不是夫人,而是住在望玉轩的玉姨娘,听说是因为玉姨娘上次救了小世子一事,如今亲自携小世子上门道谢呢。”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啊,不行,必须得要拦住王妃才行。”

等陆蔓匆匆赶来时,见到的是院里只有玉荷一人,便问,“王妃呢?”

“王妃已经走了。”

陆蔓对她如此敷衍冷漠的态度感到不满,“王妃亲自来府上做客,你不马上派人来告诉我就算了,怎能不招待对方就让人走,此事要是传了出去外面的人指定不知会怎么说谢家毫无待客之道。”话到最后,已然带上火气,“玉姨娘,你别忘了如今府上当家做主的女主人可不是你。”

“我知道。”

一个轻飘飘的“我知道”堵得陆蔓七窍生烟,怒火中烧,又因她是大伯的妾室只得将一团火气憋在胸腔里,憋得生疼。

目送着薄怒未消的二奶奶离开后,柳儿才敢说话,“姨娘,小世子长得真可爱。不过要婢子说,以后相爷和姨娘生出的小孩,肯定还要可爱。”

“姨娘,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要是女孩肯定长得像姨娘一样漂亮,是男孩就和爷一样聪明才好。”

孩子,她怎么可能会怀上那贱种的孩子。

只是如今她每日的入口穿戴就连床上摆放的东西都被人严加看守,被派来的丫鬟也皆是懂些药理的医女,简直是把她当成贼一样给严防死守。

玉荷回想起先前同楚王妃的谈话,犹如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很快,随着京城入了冬,辽国使臣携公主来访燕那日,京城中正好落了场薄薄细雪,致使气温急速下滑。

冬日里的消遣少之又少,所以便举办了一场冬猎。应该说是只要有别国来访,无论是哪一国都喜欢邀人进山打猎。

一为展示本国的军事力量和威严。

二,以猎会友。

三是冬日里除了打猎也没有其它玩乐的消遣了。

圣人要举办冬猎,遂下令让臣子携家属一道参加。

玉荷身为姨娘本是没有资格参加冬猎的,皆因她先前救了楚小世子,加上楚王妃从中周旋,燕帝便破格让她同来,私心里是想要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能入得了师父的眼。

得知姨娘要跟着去冬猎的那天起,柳儿就兴奋的开始准备姨娘要穿的衣服,定然要让姨娘光彩照人得艳压群芳。

可谁能想到她选的衣服姨娘一件都不喜欢,反倒选择了一件素净得都没有多少花纹装饰的水青色交领马面裙,不免嘟哝起来,“姨娘,你穿的这件衣服太素了,应该穿这件红色的好看,衬你。”

玉荷仅是看了一眼就让她放下,“我不喜欢太张扬的颜色,何况今日到场的人,哪一个的身份不都比我高,要是穿得太张扬,只怕容易引火烧身。”

柳儿不免觉得可惜,姨娘的皮肤白最适合穿这种艳色了。

冬猎的地点定在皇家猎场,远处相连的是连绵不断的深山密林,人若是走进去只怕很难不迷路。

因帐篷还未搭好,早来的夫人小姐公子们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社交谈论着时下八卦,玉荷上次虽救了小世子,可在她们眼里仍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

谁又会自降身份与姨娘一流为伍,没瞧见因她之故导致自家后院里头的那些姨娘都开始变得不安分了。

玉荷知她们不喜自己,识趣的远离着人多之地。

眼见走的地方越发人少偏僻,像条小尾巴紧随其后的柳儿难免心忧,“姨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啊?”

脚步顿住的玉荷眺望着白雪压树枝的茫茫一片,指着一棵树后,“我前面水喝多了,想要去解手,你到那边守着。”

听到她要解手的柳儿像是瞬间触发了某种机制,眼神都变得戒备起来,“不行,爷说了必须要让婢子寸步不离的跟着姨娘,而且帐篷那边肯定搭好了,外面冷,要不姨娘还是回去吧。”

宋嬷嬷认可的点头,“外头人多眼杂,要是不小心被谁撞到了该如果是好。”

“此处偏僻又怎会有人来,还是你们存心想要让本姨娘出糗。”憋得满脸通红的玉荷夹紧了腿,目露哀求,“嬷嬷,我是真的忍不住了,难不成你想要让我当众出溲,好让所有人都笑话相爷找了我那么个登不得台面的妾室吗。”

柳儿想到上次因姨娘逃跑后被挨的十板子就硬了心肠,又在望见姨娘憋得都快要哭了的模样时犹豫了。

说不定姨娘这一回,是真的想要解手?

宋嬷嬷并不知道玉荷有过逃跑的前科,只是想到要是她真的憋不住尿了裤子,虽说冬日穿得厚,但身上也会留有味道和痕迹,真要是被别人给瞧出来了,宋嬷嬷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心中暗恨,她怎地如此事多。

“嬷嬷,我求你了,我只是在旁边解个手,有你们两人守着肯定不会有人过来的。”玉荷见她仍是不为所动,恼羞成怒,“若是嬷嬷执意如此,我不介意就那么走回去,反正丢人的又不只是我一人。”

察觉到她想要做什么的宋嬷嬷的脸气得又青又白,苍老的面皮抖动了三下才呼出一口气,“姨娘最好是快些解决好,否则等下被不知打哪来的登徒子瞧见了,到时只怕得要以死自证清白了。”

柳儿很想开口说些什么,结果被姨娘给冷冷瞪了一眼,“你转过身背对着我。”

又深吸一口气对着宋嬷嬷,“还请嬷嬷转身瞧一下周围是否会有人过来,也好提醒我。”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不禁冷笑,“嬷嬷一直盯着我,我倒是不建议直接在裤子里解决,到时我丢的是脸,指定嬷嬷丢的就是命了。”

宋嬷嬷气得脸皮再次抖动,偏生她又无力反驳,“行,还请姨娘尽快解决。”

“好吧,那姨娘你要快些。”柳儿依言转过身走到一棵树后,听到树后传来窸窸窣窣声才放心,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始终泛起不安。

就连这林子里也太冷了些,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浓浓一团白雾,直到身后许久都没有声音传来,她的心顿时跟着沉入谷底,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起,密密麻麻地往四肢百骸游走。

这一刻的柳儿甚至不敢转身,只是怯懦又小心翼翼的问,“姨娘,你好了吗?”

“姨娘?”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回音的柳儿牙齿抖得齐打颤的转过身,看见的是空无一人的树后,还有不知何时被砸晕在旁的宋嬷嬷。

发现姨娘又不见了的那一刻,指尖发颤的柳儿恐慌得连腿都是软的。

要是姨娘这一次真的跑了,那她怎么办,她肯定会活不到第二天的。

姨娘,对,得要马上去找姨娘,说不定姨娘还没找远。

辽国来访,作为陪同使臣一员的谢钧并没有乘坐相府的马车,而是同燕帝乘坐轿辇一路从宫门出发。

如今坐在帐篷里的谢钧迟迟没有见到应该出现的人,就连附近也没有她的身影时,眉眼沉沉的招来伺候的丫鬟询问,“她人去哪里了。”

来了许久的谢月皎不满大哥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全关心那个贱人了,撒娇道:“她第一次来,肯定是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说不定等下就会回来,大哥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哥,你等下能不能教我骑马啊,虽然别人也能教我,但他们哪里有大哥教的好。”

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战战兢兢回,“玉姨娘来的时候帐篷还没搭好,宋嬷嬷和柳儿姐姐就陪玉姨娘到附近转去了。”

唇线紧抿的谢钧压下心口泛起的异样,“派人把她叫回来。”

派去找人的人很快回来了,只是脸色很不好,身后抬起的担架上正躺着昏迷不醒的宋嬷嬷,唯独不见另外两人。

前去找人的丫鬟扑通着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得语不成调,“大人,不,不好了,姨娘,姨娘她不见了。”

此时的宋嬷嬷已是悠悠转醒,想到后脑勺遭遇的击打,眼中流落出愤恨的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道来,“刚才姨娘说是要解手,让老奴转过身,结果老奴刚转过头后,姨娘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块石头将老奴给砸晕了。也怪老奴过于相信她,才会着了她的道!”

“啊,怎会如此,会不会是嬷嬷你误会了。”谢月皎听到她不见了,只觉得最近压在胸口的那口郁气也跟着散去了。心里阴暗的想着,最好是不小心掉下悬崖,摔得个粉身碎骨才好。

就差对天起誓的宋嬷嬷嘴上发恨,“老奴发誓,说的话绝无半句虚假,柳儿那丫头指定早就和玉姨娘串通好了。大人你抓到玉姨娘后必须得要狠狠给她教训才行,让她知道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阴沉着脸的谢钧意识到她真的逃了后,胸腔中因愤怒而在剧烈起伏,随手抢过一旁的马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腹就往她失踪的密林中走去。

她最好不是又一次想要逃跑,他的耐性是有限的,容不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

她也休想逃离自己的掌心!

第38章 第38章豺狼虎豹都比不上那男人……

前面打晕宋嬷嬷后的玉荷并没有跑远,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想过要逃,而是根据楚王妃给她的草药分布图一点点的寻找着自己所需的草药,从而确认哪一条路能走。

天胡荽大吴风草铁线蕨喜生长在阴暗潮湿避免阳光直射的地方,这种地方往往伴随着草木葳蕤的青苔横生,要是越往里走,大部分都是树枝纵横交错的拦住去路。

决明子星满天北沙参则喜阳,这些地方往往代表会有动物出没,也代表道路宽敞,石菖蒲则喜欢生活在水边,只要顺着溪流走就能离开深山。

正隔着手套拔出一棵曲麻菜的玉荷知道他很快就会得知自己失踪一事,目光不经意落在一旁的石头上,随后扯下一截布料放到嘴里咬住,没有半分犹豫的举起石头。

柳儿在姨娘不见了后,六神无主的就往密林里走,姨娘前段时间身体才刚好,肯定不会跑太远的。

其实她心里还是觉得姨娘肯定不会想着要逃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真是这样,姨娘一定会很害怕,她得要尽快找到姨娘才好。只是越靠近密林深处,她的心越发惶恐不安,直到看见不远处有黑影闪动,正想要开口喊姨娘,后肩先是一痛的昏迷了过去。

玉荷失踪一事因为刻意隐瞒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也有敏锐的人感觉到有不对。

“相爷那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难不成是猎场中出现了刺客?”

“嘘,就算真的有刺客也不能乱说。”

“好了,我们还是赶紧多猎些猎物,好在此次狩猎中取得个好名次,别再像上次那么丢人才行。”

纵马往她失踪的林子旁搜寻了一圈,结果一无所有的谢钧此刻脸色阴沉得能拧出铁水来,紧握着缰绳的骨指用力得几乎崩断。

她敢逃,最好是逃得远点不要让他发现!

脸色同样难看的白简纵马归来,翻身下马回禀:“大人,我们派人去找了宋嬷嬷说的那片林子的东西两个方向,并没有找到玉姨娘和那位婢子的下落,她们很有可能往深山跑去了。”

不过就算她真的跑进深山,也注定会很快被逮住送回来。

真要让她

那么轻易的跑了,那些刺客岂不是也能从深山里出来搞刺杀,这是置陛下的安危于何地!

“大人,属下找到了一片布料,其颜色款式很像玉姨娘今日所穿。”从另一个方向纵马而来的墨羽翻身下马,双手捧着掌心的布料递过去,“除了这块布料,周围还有有其他人留下的脚印,不排除是有人绑架了玉姨娘。”

布料上面还沾了血,血迹尚未干涸,说明还没走远。

下颌收紧的谢钧攥着那小小一片布料几乎皲裂,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的森冷阴戾,“找,掘地三尺也得要把她给本相找出来!”

玉荷,你最好不是真的想要逃走!

谢月皎在玉荷失踪后,唇角的笑意就没有下来过,让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和自己作对,低贱的贫民就应该永远烂在泥地里发烂发臭,别妄图攀附着不属于她的高枝。

结果她还没高兴太久,她的蠢丫头就赤急白脸的掀帘进来,“二小姐不好了,相爷抱着玉姨娘回来了。”

“什么!你是不是看错了啊。”

珍珠连连摇头否认,“婢子绝对没有看错,相爷怀里抱着的女人就是玉姨娘,而且不只是婢子看见了,还有好多人看见了。”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咬着手指头的谢月皎根本不信,不行,她还是得要亲自去确认一下才行。

玉荷举起石头砸伤脚踝后,就寻了个止血消肿的草药用牙齿嚼碎后吐在上面涂抹,随后一瘸一拐的往人多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记着地形。

她走得很慢,甚至是故意等着另一个人找到她。

这一次还没等她走远,远处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紧接着她的身体在腾空中落入一个满是清冷微苦雪松味的宽阔胸膛中,紧扣着腰肢的大手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冰冷刺骨的嗓音犹如尖锐的刀锋划过皮肉,“玉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寒风刮脸都比不上身后男人的压迫感来得刺骨凌厉,就像是将她整个人挂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爷,你终于来找妾身了。”玉荷伸出冻得指尖通红的手攥着男人的衣服,就像落在水中的幼鸟本能靠近着能救她的浮木。

“妾身好怕,好怕以后再也见不到爷了该怎么办。”女人哭泣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就像即将夭折的小猫,若是心软之人只怕早就化成了护花的一滩温泉水,哪儿还会冷冰冰着一张脸。

“呵,要不是本相亲自来抓拿你,只怕你早就跑了吧。”唇边冷讽的谢钧低头间,瞳孔里撞入的是她瘦弱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虽有满腔的怒火也是解了大氅披在她的身上。结果还没等他问话,怀里的人已是昏迷了过去,简直气得他想发笑。

罢了,先将人带回去再好好审问,左右人已经抓回来了。

一百个一千个都不信的谢月皎来到大哥所居住的帐篷外,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和大哥压抑的怒火,心里暗骂还真是不知廉耻不分场合的勾引男人。

“大哥,我能进来吗?”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进”谢月皎才敢掀帘入内,进来后她的目光首先锁在了像是刚从泥地里滚过一圈,脸上还有少许擦伤的玉荷,心里想着怎么不摔死她,嘴上挂着的满是担心,“玉姨娘先前去哪里了,我得知你失踪的时候简直担心死了。”

“多谢二小姐关心,妾身并无大碍。”如今醒来的玉荷见有人进来了,羞红着脸想要把脚从男人宽大的掌心收回。

“还动,你的脚不想要了。”冷肃着脸的谢钧旁若无人的脱下她的鞋子,发现脚踝处确实红肿一片,心中那抹狐疑才堪堪落下,取过一旁的金疮药倒上去后,用掌心给她一寸寸揉开。

这本应由下人来做的事,由他做来却是赏心悦目得犹如一副水墨画作,只恨不能以身取代那个享受他伺候的女人。

手指快绞烂帕子的谢月皎瞧着这一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那女人也配让大哥做这种活,扭曲着露出狐疑:“玉姨娘,我前面听宋嬷嬷说是你把她给打晕的,不知道宋嬷嬷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值得要这样对她。”

谢钧也停下了为她揉开药油的动作,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危险,“玉娘,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对上男人冷然怒意的玉荷似吓到的缩了缩脖子,垂下头,极为小声道:“我前面不是在解手吗,结果站起来的时候脚不小心崴到了,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个坡导致摔了下去,我叫了好久都没有人来,只能自己走回来了。”

额头缠着一圈绑带的宋嬷嬷冷笑不已,“依姨娘的意思,难不成老奴后脑勺上的包是自己摔的不成。姨娘性子一向多狡,爷可万万不能信她的一面之词。”

这段日子里宋嬷嬷算是看明白了玉姨娘压根不像她表面的老实,实际上是藏着满肚子的算计。

玉荷鼻翼抽搦着连连否认,朱唇轻咬,“对于嬷嬷的伤,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想要知道究竟是谁伤了嬷嬷,竟要将此罪名栽赃于妾身头上。”

宋嬷嬷简直被她颠倒黑白的话给气笑了,折指怒眼正欲开口,却被玉荷给抢了话先,清冷的眼里蕴含警告,“嬷嬷非说是我伤的你,那我为何要伤你,我又有什么理由伤你。”

一向事事以相府为先的宋嬷嬷自然不惧玉荷吃人的目光,更像是彻底抓住了她的把柄般扬眉吐气,“姨娘想要做什么,自个心里清楚,难道非得要老奴说出来,闹得彼此都没脸吗。”

“嬷嬷不说,我又怎知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摔下坡也是妾身自愿的吗。”现场只有谢钧知道她逃跑过,只要她咬死了自己没有逃跑就休想要从她口中套出话来。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柳儿被外围巡逻的青卫军给带了回来,也让玉荷的一颗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哭红了眼睛的柳儿见到姨娘,就像抓住主心骨一样扑过去,“姨娘你没事太好了,婢子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正取过帕子擦拭手指的谢钧目光锐利如刀锋扫来,“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一五一十的招来。”

膝盖发软的柳儿对上相爷的质问,整个人止不住地狂抖,“婢子前面转过身发现姨娘不见了,一开始以为姨娘是和上次一样,结果不久后见到了一伙黑衣人在附近徘徊。爷,婢子肯定是那群黑衣人打晕的宋嬷嬷,还强行将姨娘掳走了。”

玉荷不明白柳儿为何要帮自己说话,只是泪水恰当地从眼角滑落,“爷,为何您就不能信玉娘一回。玉娘又非蠢货,为何要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偏要去当一个人人轻贱的逃奴。”

谢钧很少见她哭,唯一的哭也是当时被骗着签下卖身契后的情绪崩溃,其余间都是在床笫中。

指尖拈起她的一颗泪珠放在唇舌间舔舐,是咸的,略带着点儿苦。

被赶出来的谢月皎没想到大哥会将此事轻轻放下,更坚信了一定得要除掉她的念头!

不知他信了还是没信的玉荷被男人捏得手腕发出痛呼声,“爷,轻些,疼。”

谢钧适才松开手,“知道疼还乱跑什么,不知道在原地等着人来找你吗。”

玉荷拉过男人的手,讨好地蹭上男人粗粝的掌心,清冽的桃花眼里全是委屈的害怕,“我知道,但妾身一个人实在是太害怕了。”

“知道怕就应该清楚没有下次。”掌心抚摸着女人脸颊的谢钧骤然逼近她的瞳孔,清冷的嗓音如寒风凛冽,“玉娘,你要知道的逃跑后的代价是什么。”

“爷说笑了,妾身怎么会想不开离开丞相府,当一个见不得人的逃奴。”玉荷柔若无骨的依偎在男人怀里,浅色的瞳孔中全是小女人仰慕的爱恋,“这些日子妾身也想通了,与其做穷人妻不如做富人妾,何况爷对妾身那么好,还允许妾身怀上爷的第一个孩子,妾身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谢钧抬起女人下颌,一只手擦走她眼角未坠泪珠,讪笑出声,“你当真是那么想的。”

玉荷对上男人的质疑不躲不避,唯剩下娇羞,“妾身之前是骗过爷,可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之前哪里能和现在相提并论。”

“现在的妾身只想快些怀上爷的孩子。”

此刻女人呈现出来的服从,乖巧,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钦慕于他的小娘子姿态,也让他的一颗心似浸泡在温泉中变得又酸又胀,完全忘了一开始得知她再次逃跑后要将人抓住后的怒不可遏。

“你能那么想最好不过。”谢钧摩挲着女人的脸颊,直到将她的眼尾擦红了才松开手,“玉娘,你要知道我才是最合适你的男人。”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

能给你想要的一切。“无论是孩子,还是他的一切。

春猎共举办三日,白日狩猎,晚上聚在一起围炉烤肉,载歌载舞,到了第三天就是比谁猎的猎物总数最多,第一名将会得到燕帝亲手授予的勋章,若是有才之辈还能就此官升一品。

以至于每年的春猎多的是官员挤破了脑袋只为猎得更多的猎物,好在燕帝面前露脸。

玉荷因伤到了腿并没有出席,导致燕荀失望了很久,不过想着剩下两天应该能遇到的又很快释然。

因她伤到了腿,本就对这些场合兴致缺缺的谢钧在走完过场后就寻了理由告退。

又见今日有人猎到了鹿,便让人片了一碟给她送回去。

裹携着一身寒气的谢钧进来时,见她正捧着一本书坐在炭火旁看得入迷,桌边放着他遣人送来的鹿肉,一袭月拢白衫清冷素净得似从茫茫夜色中凭空绽放的枝头百合,眉眼不自觉温柔下来,“在看什么。”

玉荷抬起头,见是他,回以一笑,“在看本杂书罢了,爷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左右无事便回来了。”谢钧来到榻边同她并立而坐,“鹿肉可还好吃。”

“爷特意让人给妾身准备的,如何不好吃。”放下游记的玉荷用银箸夹了一块递到男人嘴边,一只手托在下面防止掉落在衣服上,“爷试一下。”

一向有洁癖的谢钧破天荒的没有拒绝,弯下腰就着她的手用牙齿轻轻咬上那块鹿肉。

男人自身的侵略感过于强烈,给人感觉不像是在吃那块鹿肉,更像是要将眼前娇弱纤细的女人吞吃入腹。

偏生此刻他的姿态是臣服的,像头被驯服了的狮子。

在帐篷里不好叫热水,要是里面有些动静也容易被旁人听见,玉荷不禁松了一口气,生怕他会不管不顾。

闭上眼后思索的是今日走过的那几条路线,她庆幸没有蓦然跑进深山。她以为只要跑进深山就像游鱼入水,却忘了湖的边缘有网拦着,鱼游进去同自投罗网又有什么区别。

两条腿又如何比得过披甲持戟,身骑高头大马的御林军,只会打草惊蛇罢了。

熄了灯的帐篷中,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玉荷能感觉到她的衣襟被人扯开,一只炽热宽厚的手搂上了她的腰,伴随着身后越发粗重的呼吸声,玉荷忙伸手阻拦他的动作,脸颊泛红全是羞赧,“爷,妾身的腿受伤了。”

“这事又不需要你出力。”气息已然缭乱的男人翻身将人压在身上,抬起她的两条腿架在肩上。

在男人的手逐渐往下探时,秀发如水墨迤逦铺满枕间的玉荷急忙按住他的手,羞红着脸解释道,“爷,妾身来了月事,今夜恐是不能伺候您了。”

没有一个男人能接受接二连三的拒绝,何况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

玉荷以为她都那么说了,他肯定会失去了兴致,可男人的情yu并没有未此消散,反倒在黑夜中像燃起的篝火越烧越旺,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滚烫炙热起来。

向来不会委屈自己的男人拉过她的手,指引着,引诱着她的手往那丑陋又罪恶不堪的巨龙放上去,嗓音低沉暗哑,又带着丝丝蛊惑的凑到她耳边说,“玉娘用手帮我好不好。”

手被指引着握住,随着他动作而摆动的玉荷听到了男人沙哑的喘息声,和那喷洒到脖间的炙热气息,意识到他在拿着自己手做什么后,浑身僵硬得只想要迅速逃离这张床。

他怎能如此不要脸!!!

对比于谢钧第二日的神采奕奕,玉荷就像是被吸走了所有精力后的萎靡无力。

昨天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柳儿今天继续过来伺候,瞥到姨娘眼下的一抹青黑,难掩担忧,“姨娘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玉荷想到昨晚之事,只觉得洗过了好几次的手仍残留着恶心粘稠的味道,扯了扯唇,“没有。”

又见到仍在帐篷里的谢钧,调动肌肉露出一抹笑问:“爷今日不去打猎吗?”

“不了,将机会留给年轻人更好。”许是因昨夜之事,男人心情极好的反问了一句,“玉娘很想我去?”

娇羞得红了脸颊的玉荷伸手把落在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目带仰慕,“妾身从未见过爷在马上的飒爽英姿,铁骑如飞踏风尘。先前还多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春猎中但凡有爷下场,魁首就是爷的,妾身自是好奇。”

哪怕清楚她说的话不一定出自真心的谢钧仍被哄得冲冠一笑为红颜,“好,既然你想看,我定猎只狐狸回来给你。”

“妾身等着。”

大燕虽崇文却不轻武,闺阁女子亦习得一手好骑射,以至于如今的营地中并没有什么人。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柳儿虽是心痒难耐,可发生了昨天的事后她只希望姨娘不要乱走,最好是在帐篷中待到冬猎结束。

玉荷目送着谢钧离开后,笑着问向柳儿,“你会骑马吗。”

柳儿摇头。

“那我教你好不好。”

柳儿摇头,“婢子多谢姨娘好意,但婢子平日里又不需骑马,何况姨娘的腿还伤着。昨天太医说了,姨娘的腿伤还没好,还是得要多休息些比较好。”

“可我不想回去,我想在附近走一下,而且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怎能将所有时间都浪费在帐篷里,那和在府上又有什么区别。”玉荷失落的收回视线,抬脚就往前走,而她去的方向赫然是昨天的那片林子。

得知她又要外出的宋嬷嬷本想要亲自监视的,结果昨天被打的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疼,只能放弃的多点了几个会手脚功夫的丫鬟婆子跟着。

生怕她转着又转到密林里去,但自己又不能跟去的宋嬷嬷权衡利弊之下,“柳儿,要不你还是让姨娘教你骑马吧。”

“啊?可是我不会啊?”柳儿连连摇头。

宋嬷嬷暗骂个没用的蠢东西,“没有谁是一开始就会的,只要你跟着姨娘好好学,说不定马上就会了。”又朝她点的四个丫鬟板着脸,“你们记得保护好姨娘,万不能让姨娘离开你们的视线半步,知道了不。”

“婢子明白。”

骑马和狩猎的位置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周围还有其她人在骑马,以至于她们的出现并不显突兀。

从未学过骑马的柳儿很是紧张,紧张得连上个马都险些摔了好几次,脸更是通红羞愧不已,“姨娘,婢子是不是很笨啊。”

“不会,你比我第一次学的时候勇敢多了。”玉荷把她扶上马后,先让她抓紧缰绳,然后调整好坐姿,“你等下要做的是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松开缰绳,知道吗。”

“婢子明白!”

守着她的人见她只是带着个丫鬟学骑马,何况她的腿还伤着,不免放松了警惕。

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偏离了帐篷所在的位置。

原本牵着马走在前面的玉荷忽然蹲下身捂着昨天受伤的腿发出痛呼声,急得柳儿直接从马背上滑落,“姨娘,要不你先骑上马,由婢子牵你回去。”

另一个丫鬟不赞同,“姨娘,还是让婢子背你回去吧,你腿受伤了骑马定是多有不便。”

捂着脚疼得脸色惨白的玉荷摇头,冷汗从额间滚落,“你去叫人抬个轿子过去。”

明月一板一眼的拒绝,“宋嬷嬷方才说了必须要让奴婢们寸步不离姨娘,特别是在外面更不能让姨娘离开奴婢们的视线半步。”

剩下三个丫鬟亦如定海神针跟着她,“玉姨娘,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什么为难,分明是谢钧依旧信不过她罢了!

“行,既然你们不愿意为我叫一顶轿子来,我就自己走回去。”指甲深掐进掌心的玉荷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恼怒的牵着马就往前走,任谁见了

都以为她是在赌气。

她走的速度很快,完全不像是扭摔了脚的模样,偏生走得又歪歪斜斜,令人怀疑她在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

柳儿见姨娘越走越偏还荒凉,急得心头发毛的拉住她袖子,“姨娘,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阴森森的看着很吓人。”

意识到不对的明月强硬着就要上前扯玉荷的胳膊:“姨娘逛了那么久,也该回帐篷休息了才对。”

从怀里摸到那包粉末的玉荷眼梢微挑,笑吟吟地回:“如果我不回去呢。”

“姨娘要是执意不回去,等下要是让大人知道了,只怕姨娘不好交代。”明月和剩下三个丫鬟对视一眼,明显她要是不回去,休怪她们直接将人扛回去了。

玉荷眼睛半眯,寒光乍现,“你是在威胁我。”

明月摇头,并伸手做了个请,“婢子不敢,婢子只是担忧夫人的安全罢了,天冷,姨娘还是回帐篷烤火比较好。”

她嘴上说着不敢,可话里话外无不是明晃晃的说着威胁。

冷得直搓手臂的柳儿也赞同地点头,“姨娘,我觉得这里头阴森森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而且我们在外面待的时间也够久了。”

“如果我说,我不回去呢。”玉荷说完,掏出准备好的粉末洒向她们,趁她们视线被迷住时迅速翻身上马,取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扎进马屁股,双腿夹击马腹就往深山密林中狂奔而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抬脚就往前追,可是人的两条腿哪怕加上轻功又如何比得过四条腿的畜生。

“姨娘你快停下啊!山里危险!”

对玉荷来说,所谓的豺狼虎豹都比不上那个男人恐怖。

第39章 第39章玉娘,你这是要逃到哪里……

密林深处中的谢钧正拉弓搭箭,瞄准远处仍一无所知的兔子。

随着弓拉至满月,察觉到危险的兔子刚想要逃,就已被破空而来的箭矢定死在地面,唯有双腿不甘的扑腾。

跟随左右的白简翻身下马将兔子递给一旁的随从,眼里带笑,“等下玉姨娘收到大人猎的白狐,肯定会很高兴。”

谢钧并没有否认,唯周身散发着和蔼的如沐春风,准备折身回返时,留守在原地的墨羽脸色铁青的纵马而来,并翻身下马回禀道:“大人,玉姨娘她,逃了。”

“你说什么。”谢钧猛地停下,眉头紧锁似以为听错了。

墨羽斟酌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根据派去伺候玉姨娘的五个丫鬟说,玉姨娘原先说要教她们骑马,结果不知道从哪里扔出一把粉末吹进她们眼睛里,等她们反应过来时,玉姨娘已经骑马往深山里跑去了。她们说玉姨娘此次的逃跑是早有预谋,不像是临时起意。”

又将从她们身上收集到的残余粉末拢在帕中递过去,“这是玉姨娘撒进她们眼睛里的粉末,里面有着能致人短暂失明的鬼针草和胡椒粉。”

若是临时起意,又怎会提前准备好令人短暂失明的粉末,还知道依靠两条腿注定逃不远。

因她一句从未见他骑马时的风姿飒爽,从而亲自为她猎了只白狐回来的谢钧听到的是她再次逃跑时,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女人靠在自己怀里说的虚情假意,一瞬间气血上涌,怒火直烧胸腔。

玉荷,你可真是好样的!

得知玉姨娘又一次逃跑的白简连脸都气烂了,咬牙切齿,“大人,玉姨娘未免太不识好歹了,大人对她那么好,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天底下又有哪个男人会允许正妻没有入门前让妾室诞下子嗣,何况依她的出身,难不成还想要当大人的正妻不成。

“派人去抓拿她,无论用什么代价都把人给我找回来!”眼神阴沉冰冷得犹能噬人的谢钧在白简墨羽惊恐尤甚的双眸中抽出匕首,反手就在胸前划了一道。

谢钧不理会他们的惊呼,将那柄沾血的匕首往地上一掷,面罩寒霜,“猎场周围出现刺客,恳请陛下派兵抓拿刺客。”

“爷,你的伤口得要尽快处理才行。”白简欲上前查看伤势,谢钧冷眼睨去,“还不快将刺客缉拿!”

先前她逃跑后给的教训还不够吗,否则金丝雀为何总是想要逃离他的掌心。

可她忘了,任凭狡兔三窟,也注定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还不知道谢钧会疯到这种程度的玉荷正骑马往密林深处狂奔时,果不其然到一半被披甲执戟的御林军拦住。

“站住,你做什么。”

早有准备的玉荷搂着马脖子,满是惊恐的连连尖叫,“我的马失控了,你们快让开!”

“我是相爷的姨娘,我好怕,你们快点去叫人来救我。”

“夫人别怕,我们这就过来帮你。”御林军对视一眼,竟是准备持刀将马头砍下去。

没想到他们不上当的玉荷趁机甩下对马有着致命吸引力的鹰蕨羊草茎和醉马草,致使他们的马乱成一团后,狠狠一扎马臀致使马儿吃疼陷入狂奔中。

意识到中计了的御林军当即骑马追赶,“你们快抓住她,不要让她跑了!”

在他们控制着马追上前时,一路边走边洒羊草茎的玉荷已经远远地甩开了他们一大截,也在庆幸昨天没有贸然出逃。

否则现在的她和那瓮中捉鳖的鳖有何两样。

骑马跑进深山密林中的玉荷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停歇。

因为她怕,怕自己一旦停下,一个转身,就看见那个犹如恶鬼的男人追了上来。

要是被他抓到,那简直是比死还要恐怖的地狱。

在马儿体力不支后,玉荷当机立断弃了马,抬脚往那白雪皑皑的深山中走去。

随着天色渐暗,派出去的人皆一无所获,事情闹得那么大更是惊动了其他人,皆惶惶不安的猜测究竟出了何事。

“还没有找到她人吗!”谢钧冷眼凝视从她离开的那条路上捡回的羊草茎鹰蕨,想到她昨日短暂的离奇失踪,想必是早有预谋的准备。

今日她的逃跑,越发衬得昨天险些以为她是真心的谢钧用力得捏碎了杯中茶盏,任由瓷片扎进了掌心,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滴落都没有丝毫疼觉。

跪在地上的白简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属下已经派人进山搜索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谢钧冷笑一声,继而声音一寒,“今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柳儿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姨娘一开始说要教婢子学骑马,本来婢子说不愿学的,是宋嬷嬷执意要让婢子和姨娘学。”

明月亦是脸色难看,“都是婢子看管不利才会让玉姨娘逃了,婢子该死。”只是她没有想到玉姨娘为何要逃,从而打了她们个措手不及,还落了个办事不利的罪证。

“大人,恳请您最后再给老奴一个将功补过,将功赎罪的机会!”得知玉姨娘真的逃跑后的宋嬷嬷吓得两眼发黑,双腿发软。

她就知道这小娘子是个满嘴谎言的狡诈之人,但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放着大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偏要跑做什么,还害得自己在相爷面前成了一个没用又废物的人。

“继续派人给本相去找,找到后直接抓进水牢里。”捏紧指骨的谢钧冷眼望着满桌的草药,他怎么就忘记了她是个大夫,身为大夫最基础的就是得要辨认草药,制作药丸。

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了她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待在自己身边就真的如此让她恶心,如此委屈了她玉大夫不成。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是苦的他也得要扭下来放在嘴里生啃硬嚼。

“老师,我听说你受伤了,刺客抓到了没有?”进来后的燕荀没有看见那个妾室时,心中难免不虞,“老师你都受伤了,怎么不见你的那位妾室在旁照顾你。”

即使受伤中,行礼依旧一整个礼端气瑜的谢钧长睫半垂,“她为了救臣,被刺客挟持走了。”

燕荀一个眼疾手快扶住他胳膊,让人重新坐回床上躺着,“老师既受了伤好好休息就好,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刺客抓到的。那些刺客胆大包天竟敢行刺一国之相,想来是嫌九族活得太久了。”原本略显稚气的青年褪去了一开始

的温和,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刀锋锐利,尽显帝王威严。

谢钧顺其自然的将手抽回,眉宇间泛起忧愁,“臣多谢陛下担忧,只是臣担心臣的那位妾室,她毕竟是为了救臣才会如此。”

“既是为救老师才会被刺客挟持,朕定会将人安然无恙的带回来。”燕荀取出准备好的令牌,“此令牌能调动御林军一半的人手,定能助老师尽早抓到刺客。”

谢钧并没有收,而是面露难色的推拒,“陛下如此信赖微臣,就不怕微臣辜负了陛下的期待吗。”

燕荀自然的把令牌塞到他手中,目光灼灼中带着少年的一片赤枕,“丞相是我老师,我信老师。要是我连老师都不信,普天之下朕只怕找不到第二个能信任的人了。”

出来后,伺候的刘元宝垂眉搭眼的问,“陛下,您觉得会是谁刺杀的相爷?”毕竟相爷的功夫不弱,早些年也是上过战场的。

“应是朕的那些好皇叔好皇兄。”双手负后的燕荀想到那几个如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贼心不死,总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人的皇兄和皇叔们,胸腔中溢生出难以言喻的厌恶和躁意。

他们的爪牙伸得比他想的还要深,这一次遇刺的是老师,那么下次难保不会是他。

不行,还是得要尽快连根拔起才能安心。

还不知自己逃跑一事闹得整个猎场天翻地覆的玉荷正借着从林翳枝缝里透落的清冷月光,雪地白光,深一步浅一步的往前走。

渴了就喝雪水,饿了抓起没毒的野草草药往嘴里塞,无论多难吃,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唯一能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就只要出去了。

等出去后她就再也不用见到那个恐怖的男人,她也会永远忘记这段耻辱的回忆,她将会成为一个新生的,自由的人。

很快,随着夜幕降临,原本追在她身后的声音逐渐消失了,万籁俱寂中只剩下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和那不堪枝头厚雪重压簌簌往下掉。

她留下的脚印很快会被落雪盖住,最大程度保护了她不会被发现。

山里的温度不适合夜间继续赶路,否则人一旦失温就会很难救回来。

幸运的是玉荷在天黑前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还有前人留下的稻草柴火,暂时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去外面又捡了易点燃的枯叶茅草,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

火光亮起的刹那间,冻僵的身体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也让她切真的感受到她还活着,并远离了那个男人。

人一旦暖和起来,许久没有进食的肚子又开始抗议的叫嚣了。

手指冻得通红肿胀的玉荷指尖哆嗦的把前面藏在衣服里的馕拿出来放在火上烤得脆一点后,才一点点的掰碎着往嘴里塞。

馕并不好吃,吃进嘴里又干又卡嗓子,换成别人可能会觉得难吃,她却认为是难得的美味。

因为她吃的不是馕,而是自由。

或许是太累了,又许是火堆旁过于温暖,吃饱后的玉荷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后,渐渐地陷入了睡眠中。

她刚睡着,山洞外就有人走了进来,目光贪婪又克制地落在她的脸上,以至于她睡得很不踏实,像被一头散发着幽幽绿光的野兽将她全身上下舔舐了一遍。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令她不适的侵略感已经强烈到了哪怕她在睡梦中都无法忽视的程度。

“醒了,本相还以为你要睡到天亮呢。”男人清冷疏离的嗓音如恶鬼的附耳低吟,惊起悚然。

像被一头穷凶极恶的野兽给盯上,从而毛骨悚然的玉荷睁开眼后,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的是男人近在咫尺的一张脸,顿时尖叫出声的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脸色煞白,“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玉娘,我说过的,你永远都逃不出本相的手掌心。”男人弯下腰,冰冷的指尖抚摸上女人惨白尤恐的小脸,“同本相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你怎么总是想着要逃啊,真是不乖。”

“你说,对于这种不乖的雀儿,本相应该怎么处置。”

在男人微凉的指尖从她脸上逐渐往下划,轻易地解开她外衫,露出素白中衣时,浑身发颤的玉荷尖叫着推开男人,“滚开,你给我滚开!”

“你是本相花了一万两买来的女人,你想跑去哪里。”

“滚开啊,谢长钧你这个畜生给我滚开!”泪水沾湿脸颊从而从梦中绝望尖叫中惊醒的玉荷才发现先前不过是一场梦,她仍在山洞里,这里也没有谢钧。

低下头,她的衣服仍好好的穿在身上,睡前烧的火堆也没有熄灭,说明她刚睡下没多久。

哪怕外面天还没亮,她也不敢再休息了。

快一点,只要再快一点就能离开这里了,她也将会重获自由了。

进山的第二天,天上落起了重得能将人彻底压垮的鹅毛大雪,致使山里本就偏低的温度更是冷得连头发丝都挂上了冰霜,越往深处走,能吃的东西越少。

好在她已经从上坡的路变成了走下坡,自由二字足矣支撑一路上的所有苦难。

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走了五天五夜的玉荷以为自己终于能走出困住她许久的牢笼,奔向自由之时。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嗡嗡铮鸣中插进了距她身后不足一米的树干上。

“玉娘,你这是要离开本相跑去哪里。”宛如鬼魅般阴魂不散的声音回荡在密林中,惊飞满地灰雀。

第40章 第40章我才不会生下他的孩子!……

锋利的箭身擦脸而过中削掉了她垂落的半绺发丝,伤口泛起细密刺疼的玉荷呆滞地抬起头,迎着那并不算热烈的阳光望去。

是梦吧?

若非是梦,怎么会在自己好不容易走出十万大山后,迎接她的不是她梦寐以求的自由,阳光暖风,而是她拼尽全力都逃不开的噩梦。

山岚间的风刮在脸上是冰冷的,刺骨而刚烈,原不如京城里的风来得甜腻轻柔犹如少女的柔荑。

在男人靠近的那一刻,双膝跪地的玉荷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唯剩眼底的一片死寂。

收起手中重弓的谢钧骑着马踱步到她面前,低着头抽出箭矢抵住女人尖细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露出恶劣而阴戾的冷笑:“夫人,你的速度原比本相所想的,要慢上很多。”

“可真是,让本官好等啊。”一声悠悠轻叹,是在嘲讽她的自不量力,讥讽她自作聪明的愚蠢。

谅孙猴子再神通广大,又哪里能翻得出佛祖的五指山。

一如她小小妇人玉荷,又如何能逃离他谢长钧的手掌心。

在雪地中晕倒前的玉荷都以为只要自己从深山中走出来,迎接她的定然是晴空万里的蓝天白云。现实却告诉她,无论她再怎么逃,都像孙悟空一样始终无法飞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纵然是死,都摆脱不了这个恐怖的男人。

入了夜的谢府仍是一片灯火通明,往来行走的下人们亦连呼吸都不敢叹大。

本睡着了的李太医被拎过来看病时,还以为是相爷出了什么事,好在只是那位玉姨娘身体不适,将手抵上女人瘦骨伶仃的脉搏上,眉头紧锁得令人的心也跟着提起。

收回手的李太医沉默许久后,才犹豫着是否要说出实情。

将人一路抱回来的谢钧转动着扳指,眸色沉沉泛着凌厉,“但说无妨。”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玉姨娘已有两月身孕。”没有想到再次见到玉姨娘会是在这种场景下的李太医说着,又略显沉重道,“只是玉姨娘身体虚且弱,天寒没有注意保暖导致寒气入体,得要多补,注意保暖,否则稍有不慎只怕会保不住孩子。”

停下捻转扳指的谢钧眉头紧蹙,“她当真的有了孩子。”

“姨娘的喜脉虽浅,但确实是身怀两月身孕,所以下官才多花了些时间确认。”李太医很肯定的点头。

听到她有了孩子的谢钧简直是又气又好笑,她总会在自己盛怒得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时有办法让自己消火。

“谢伯,送李太医出去,再给他拿一百两银子。”

直到屋内的人都出去了,此地仅余他们二人时,谢钧才有了她怀孕的真实感。

他说不出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感受,只知道就算她在恶自己,他们之间也有了一条血脉相连的羁绊。

他把手放在女人尚未显怀的腹部,像是在感受里面那个小生命的跳动。

那是,他和这个女人的孩子。

玉荷醒来后,正双眼无神地望着床边垂下的鹅黄色流苏穗子,不远处是她离开那天的红梅花枝,原先的已经蔫了,如今换上的是新从枝头折下的梅花,还带着晨露的气息。

她以为自己会身处水牢,不着寸衣形如猪狗,结果现在的待遇比她所想的不知要上好多少。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也让玉荷如惊弓之鸟险些跳起来,身体止不住的轻颤。

“姨娘醒了,这是小厨房特意为姨娘熬的滋补养胃粥,最适合晨起来上一碗了。”进来后的柳儿笑着把手上端着的乌木托盘放下,将缠枝百莲春辰帷幔别在莲花银钩上,随后又端来洗漱用的口杯热水,伺候着她洗漱。

接过温水喝了几口的玉荷淡淡摇头,“我没有胃口。”

也不知道是那段时间饿过头了,导致她并没有什么胃口。还是第二次逃跑被抓回来后,她如即将被处死的罪犯等待着行刑中完全吃不下东西。

“姨娘现在可是双身子,就算姨娘不饿,肚里的小公子也得要吃。”

“你说什么?什么孩子。”玉荷只觉得晴天霹雳披头兜脑地袭来,打得她一片空白。

柳儿以为是姨娘太高兴了,又重复了一遍,“自是姨娘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了,这段时间得要好好调养身体才行。”

“姨娘现在怀了孩子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了,也庆幸姨娘身体健康,小少爷才能安然无恙。”

完全接受不了自己怀孕的玉荷非笑似哭地抓过柳儿的手,犹如溺水之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喉头生哽,“你是在开玩笑的是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怀有他的孩子。”

孩子,她怎么会怀上这种畜生的孩子!

是梦,是醒不来的噩梦是不是!

最近因为受伤从而休沐在家的谢钧得知她醒来了,没想到进门后听到的就是那么一句话。她就那么厌他恶他,才会在得知怀了他的孩子后露出如此惊恐绝望的神情。

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男人冷沉着脸,眼里不见丝毫温度,“你应该庆幸怀了本相的孩子,否则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他的出现,连带着燃烧着炭盆的屋内都骤冷如降雪。

这一次被抓回来,自认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玉荷不愿看见他而闭上眼睛,“我倒情愿你杀了我。”

“你要是想死,本相不介意给你个痛快。”眉宇间覆盖霜寒的谢钧见她浑然一副宁赴死都不愿妥协的姿态,高大挺拔的身影陡然逼近,倾洒而下的压迫感和男人放在脸上抚摸的手让玉荷不得不睁开眼避让。

谢钧弯下腰,凑到她耳边,恶意满满地低声轻笑,“不过在你死之前,必须得要将孩子生下来。”

“一个低贱的奴仆侥幸怀了主人的孩子,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不成。你死简单,但不能连累到本相未出世的孩子。”

提到孩子的玉荷脸色骤变,指甲抠得床单近乎抽丝,牙齿咬得朱唇糜烂出血才克制着让他滚。

她脸上不情愿的表情过于明显,骨指骤然捏住她脸的谢钧眼眸眯起,透着冷光,“不愿意?”

换成之前玉荷还愿意同他虚与委蛇,现在的自己看见他除了恶,就只剩下厌,她更不会自大到自己二度逃跑被抓回来后的男人会不计前嫌,也不信这样的一个男人真的会在意她肚里的孩子。

骨指骤紧的玉荷深吸一口气,红唇相讥,“你就那么肯定我会生下一个强女干犯的孩子吗,要是能有选择,我巴不得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投生在这个世上的必要。”

“就算你再恶我,孩子也是你的,玉氏。”谢钧知她厌他,没想到会恶到这种程度,就连他们两人的孩子都容不下。

玉荷厌恶地别过脸避开男人的触碰,“所以堂堂一国之相是找不到能给你生孩子的女人了吗。”

柳儿在姨娘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连忙出声打断,“大人,姨娘肯定是因为心情不好才会那么说的。要知道姨娘一向喜欢小孩,又怎会不喜欢自己的小孩,您都不知道姨娘在没有怀上之前还偷偷背着婢子研究如何能生子的药方。”

又扭过头,笑着说,“姨娘,你刚醒来肚子肯定饿了,还是得要吃点东西才行。你不饿,肚里的小公子也得要吃啊。”

玉荷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随后弥漫而来的是无尽的恐慌和后怕,她就算是在情绪上头怎么能说出心里话,难道她忘了这个男人的手段了吗。

死是简单,但死的人凭什么是她,又为什么是她!

“我…………”喉咙艰涩的玉荷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男人已是从柳儿手里接过了一碗粥,神色冷清地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张嘴。”

玉荷完全琢磨不透这个男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又会在何时发难,只是张着嘴,味如嚼蜡的由着他将粥喂进嘴里。

一碗粥并不多,哪怕喂得再慢也会有见空的时候。

她从不认为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就能拥有免死金牌,毕竟就像他嘴里说的,她只是一个可随意打杀发卖的奴仆罢了。

既然被重新抓回来了,在他没有动怒之前玉荷也不是那等非要寻死觅活的蠢货,至于这个孩子。

玉荷如何不知她此举有多残忍,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是这世间仅剩下的唯一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更是她盼求了那么多年的家,她怎么会舍得落掉。

可是一想到孩子出生后会和她一辈子都是当奴才的命,随意打骂的庶出,要是男孩平庸些倒能安稳过完这一生,可身在谢家只怕平庸本身就是一种罪过,若是才智出众,只怕尚未成年就淹死在了某处池塘中。

若是女儿,她虽能侥幸活到及笄,可是及笄之后呢?她的婚姻大事岂能由她这个姨娘做主,哪怕亲眼看着她步入火坑都无法相助。

她身为母亲根本没有任何本事能护住他们,唯眼睁睁看着他们步入火坑,这对她而言何尝不是种折磨。

长痛不如短痛。

孕妇怀孕未满三月的时候都会隐瞒,等过了三个月才会告知亲朋好友,方才不会过早折了孩子的福气。

在她有孕后的宋嬷嬷盯着她就跟防贼一样,稍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提心吊胆,生怕她又做什么新的妖。

见她从坐着的美人榻上起身,眼睛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一举一动,“姨娘这是要做什么?”

放下刺绣的玉荷笑笑,“我整日在屋里头嫌待得闷,想要出去走走。你看外头的阳光那么好,要是全浪费在屋子里,难免可惜了。”

玉荷话音稍顿,轻藐地划过宋嬷嬷如临大敌的戒备,“难不成我现在连走出院子都不行了吗,要真如此,那只怕和押解犯人都相差无几了。”

“姨娘想出去,自然是行的。”大人并没有说过不允许她

出去,宋嬷嬷自是不敢将人拦住。

何况孕妇一直待在房间里难免会心情郁闷,从而影响到胎儿。

只是出来后,宋嬷嬷不忘将人搀扶住,“最近雪刚化,路上容易打滑,姨娘得要小心些莫要摔倒了。”

“这不是有嬷嬷在吗,我相信嬷嬷肯定不会让我摔倒的。”不动声色抽回手的玉荷挂着恬静的笑,任谁见了都觉得无害又纯然。

宋嬷嬷对她的话仅是扯下了嘴角,余眼则在细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连她摘了什么花都要仔细检查过几遍。要不是相爷说,她只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玉姨娘会医,以至于如今望玉轩里洒扫的丫鬟都是会辨认草药的医女,就是以防上次的朱砂重现。

“梅花开得挺好看的,多摘点拿回房间里。”

“姨娘喜欢就好。”

手中捏着一枝梅花的玉荷不在意她的敷衍,而是指着种着牡丹的某处轻轻一点,“嬷嬷去帮我拿把小锄来,我想要在这里种上少许百合,等过段时间开花了定然很漂亮。”

宋嬷嬷眉心一跳,“姨娘,这些活计让下人们来做就好,你要是不喜欢这里种牡丹,老奴这就去让管家处理。”

得知有人要拔自己牡丹的谢月皎气得火冒三丈的过来算账,“你凭什么拔本小姐种的牡丹。”

弯下药,随手薅了一把牡丹叶子的玉荷不理会她的恼羞成怒,“自然是妾身不喜欢牡丹,牡丹艳丽得过于俗气,哪里比得上百合清雅高洁。”

谢月皎险些被她气得直倒仰,一字一句皆是怒火滔天,“本小姐在这里告诉你们,你们谁都别想动我的牡丹,否则看我不把你们通通发卖出去。”

管家很是为难,只是这抹为难却是对谢月皎说的,“二小姐要是喜欢牡丹,我将它们移到另一处可好。”

瞳孔放大的谢月皎不可置信地看着完全站着另一边的管家,拔高音量:“你就不怕我向大哥告状吗。”

玉荷捂着头,极为不适,“劳烦管家尽快将这堆牡丹处理了,要不然我看着就嫌头疼。”

从蛛丝马迹中猜到玉姨娘怀有身孕的管家笑得很是谄媚,“在下一定尽快处理妥当,姨娘放心好了。”

谢月皎不干了的大喊大叫起来,“你怎么能随意处理我的牡丹,你有什么资格动本小姐种的牡丹!”

辽国使臣未走,年关临近加上乱臣贼子又在虎视眈眈,导致最近的谢钧并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连她每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得从伺候她的身边人口中得知。

禀告结束后的宋嬷嬷见相爷沉默,斟酌后又道:“爷您放心好了,姨娘现用的和入口之物都检查过了,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就连安胎药也是老奴盯着姨娘喝的,绝无倒掉的可能。”

谢钧淡淡扬手,示意她出去。

等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后,谢钧往后靠着椅背,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惫态,耳边回荡的却是国师今日拦住他后说的那句话。

“人的姻缘乃为天注定,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什么命,他谢钧最不信的就是命。

他进到屋内,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因她睡觉时不喜留灯,昏暗的屋内仅有几缕清冷的月光洒落,空气中弥漫的是淡淡的桂花香。

她睡得很香,脸上没有了一开始的担惊受怕和惶惶不安,就像是在普通不过的入睡。

谢钧守在床边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捂着脸发出极轻极浅的一声笑。

是不是只要自己不在,她才能睡得那么好,可是自己偏不能如她所愿。他说了,枝头上的瓜就算是苦的臭的酸的,也得要拧下来嚼碎了咽下去。

是甜是苦不应该由他人定义,何该由他书写。

从男人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然惊醒了的玉荷不会睁开眼,只期盼着他能快些离开。

可是老天爷好像总让她和所想截然相反,因为她听到了男人双手放在腰封上,衣服松散曳地的声音。

哪怕玉荷知道他不会做什么,仍令她头皮发麻得身体发僵,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地攥紧锦衾一角。

躺下后的谢钧从身后搂住这个对他来说过于纤细瘦弱的女人,掌心覆上她的腹部,一向清冷得略带寒气的嗓音难得染上冬日暖阳熏被后的暖意,“孩子可有闹你?”

玉荷清楚她的装睡肯定瞒不过这个心如筛子的男人,轻轻开口,“它很听话。”

她说的也是实话,她见过不少怀孕初期就被折磨得憔悴不已的妇人,唯独她肚里的孩子很安静,安静得像是想要哀求着自己留下它,说它会是很乖的一个孩子。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性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的父亲不应该是他,哪怕是一个平头百姓也不应该是他。

“我倒是更喜欢女儿一些,和你长得一样的女儿。”两人很少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如寻常夫妻一样说着话,也让谢钧的心脏如浸暖流,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泛起绵绵暖意。

“屋里怎么换了香,我记得你不是喜欢梅香。”

“梅香虽好,可闻久了未免觉得清冷,不如桂花来得香甜馥郁。”靠在男人胸膛的玉荷咬着唇,微微抬眸,“爷是不喜欢桂花?”

“没有。”谢钧察觉到她的困意,“睡吧,太医说女子三个月前不宜同房,我不会碰你。”

也就是说她只有三个月是安全的,玉荷简直都要气笑了。他既如此不愿委屈了他,为何不多纳几个良家女子进来。

谢钧要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指定要发笑,低下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很晚了,睡吧。”

“晚安。”

“晚安。”

倒了晚安后的玉荷起初并没有多少睡意,又因孕初期忍不住犯困中睡了过去。

在她的呼吸变得逐渐沉稳绵长后,原本睡下的男人却睁开了眼,借着朦胧的月色一寸寸临摹着女人清冷又不失秀美的五官轮廓。

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会一直牢牢攥紧手中,绝不允许她离开半步。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变成国师口中那种可怜又可悲的男人。

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一个孩子,他也自负她离不开他。

同床共枕的两人却是同床异梦。

随着天边云层渐亮,自是黄鹂登枝高唱,翠柳袅袅迎光曦。

睡眠本就轻浅的玉荷察觉到身旁人要起身,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就要起来为他整衣冠,却被男人重新塞到了暖和的被窝里。

“你现怀了身子,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谢钧对上女人尚未清醒过来仍带着一层朦朦睡意的琉璃眸,目光下滑是她不复睡前整齐的松散领口,领口微敞中露出的是一抹细腻的白,喉咙忽地泛起一抹痒意,“晚上我会早点回来陪你用膳的。”

“好。”

谢钧出来时,吩咐道:“将房间里的香换了,换上和桂花差不多的香。”

“相爷,可是那香有何不妥?”宋嬷嬷意识到自个多嘴了,“老奴这就去把姨娘屋里的香换了。”

桂花虽是寻常花,可当一个精通医理的人突然换上它,事情就会变得不再寻常。

直到男人离开,再也睡不住的玉荷难掩恶心的冷着脸吩咐下去,“备水,我要沐浴。”

又扫过被他躺过的床褥被枕,连一刻都忍受不了,“将床单被褥拿下去洗了。”

“诺。”

李太医今日循照过来为她把脉,一旁的宋嬷嬷和柳儿担心得不行,生怕出了点儿意外该如何是好。

直到李太医收回手,紧张得掌心都出汗的宋嬷嬷才敢出声,“李大人,姨娘的胎相可还稳?”

“姨娘的脉象自是稳的,等下老夫换一张新的药方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宋嬷嬷双手合十对着各路神仙菩萨连连相拜保佑。

只是在宋嬷嬷将人送出门后,李太医才说出实情,“姨娘的脉象并非很稳,想来是不小心接触到了什么东西,你回去后再多排除一些姨娘最近是否买了什么,用了什么。”

宋嬷嬷顿时骇然失色,气得浑身发抖,她就知道这小娘子断然不会绝了作妖的心!

她蓦然想起了今日爷让她换掉的桂花香,遂嚼心咬舌的问起,“大人,孕妇在怀孕期间可否接触桂花?”

挼着胡须的李太医眉头紧锁,随后轻轻摇头,“适当

的桂花可以,但孕妇不能长期食用桂花类食物,更不能久闻桂花。只因桂花具有一定的活血化瘀,如果孕妇在怀孕期间长时间接触桂花,可能会引起流产或者早产。”

天煞的!!!

相府究竟是有哪一点儿对不住她,她竟连肚里的孩子都容不下!

待李太医一走,从而得知她怀孕后的谢夫人喜得不行,看来是她上次去皇觉寺求的菩萨灵验了,过几日必须得要去还愿才行。

正告玉荷一状的谢月皎见母亲非但没有为自己出头,还为那贱人有喜一事而满脸高兴后,不禁拔高了音量,“娘,要是在未来大嫂还没进门前就闹出妾室怀孕的事,肯定会对大哥名声有碍,难道你想要让大哥担上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吗。届时还会有哪家闺秀愿意嫁给大哥。”

谢夫人面露犹豫,“毕竟是长钧的第一个孩子。”以后的大儿媳还是个没影的事,可不久后的大孙子却是实打实。

“以后大哥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再说了一个姨娘生的孩子,又如何比得上未来大嫂生的孩子。”反正她是绝对不允许大哥的第一个孩子是从别的女人肚里出来的。

“那你敢打掉玉姨娘肚里的孩子吗?”

“娘!”一句话直接让谢月皎赤红急白了脸,自然是因为她不敢。

如今谁不知道大哥对那位玉姨娘看得格外紧,要是对方当真出了点儿意外,哪怕自己是他亲妹妹也落不了一个好,嘴里又恼又怒的嘟哝了一句,“不就是个孩子吗,我也能给大哥生。”

谢夫人正忙着同王妈说要不要多请几个医女回来,以至于没有听到她嘴里嘟哝的话,更不知道自己的养女居然会对自己的兄长抱有这种想法。

送走李太医后,脸色难看得跟锅底灰一样的宋嬷嬷折返回望玉轩,见她浑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吃吃喝喝,胸腔中怒火烧得发疼,真不知道是该骂她胆子大还是教训没有吃够。

玉荷放下手中银花长羹勺,似没有注意到她难看的脸色,笑着邀请,“嬷嬷回来了,小厨房新做的茯苓霜倒是不错,嬷嬷正好尝一下。”

“姨娘的东西,老奴只怕无福消受。”心中冷笑连连的宋嬷嬷只恨不得马上揭穿她虚伪的嘴脸。

“怎会,依我看嬷嬷的富贵日子只怕还在后头。”

扯着唇的宋嬷嬷沉下脸,语气也变得不客气,“姨娘还是莫要耍什么小花招才好,老奴可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玉荷站起身,随意地拨弄手上带着的,据谢夫人说是请了了无大师亲自开过光且能安神的檀木香珠,唇角轻勾,“谁说我要耍花招了,嬷嬷未免太小看了我一点。”

宋嬷嬷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心中正警铃大作的朝外喊道时,玉荷对她扬起一抹再温柔不过的笑意,随后腕间珠链一扯。

檀珠四分五裂滚落在地,蹦溅起悦耳清脆的声响。

宋嬷嬷对上她毛骨悚然的笑,忽觉手脚生寒的下一秒,笑意消失的玉荷已是一脚踩上滚落的珠子,随后整个人重重往地上摔去,眼里全是控诉的凄厉大喊。

“嬷嬷,我知你厌我,但你怎能推我啊,我肚里怀的可是爷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