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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荷 云芙芙 28889 字 1个月前

因为师父都没有夸过自己却夸了玉娘,这让他很生气也很挫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心口像垒了巨石一样难受,就连晚饭都吃了半碗就吃不下去了。

玉娘心细的察觉到他是因为什么才心情不好后,第二天就没有再跟着他一起学习,说他卑劣也好,自私也好,但他确实没有那么生气了。

玉娘是他的妹妹,是他的家人,他理应要护她一生。

何况天底下哪里有女人学医的道理,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别人还会以为他家连多吃一口米的钱都没有。

虽然他知道玉娘在暗地里会偷偷翻看他的医书,还会背着个小药箩出去挖草药,他却没有在意。

自己要学习医术,以后是要接管回春堂的,哪里有空陪她玩,她能自己玩不来打扰他自娱自乐挺好的。

只是随着年龄渐长,他的好友们开始接二连三旁击侧敲的问他。

“崔兄,你家妹妹可许了人家?”

崔玉生蹙眉,带着丝不喜:“你问这个做什么。”

身为米铺老板儿子的吴岳黝黑的脸庞难得染上一抹红晕,“你看我们从小认识,还一起长大算是知根知底的,你妹妹要是还没许人家,不如你看看我,我保证一定会对玉娘好的。”

“好你个吴大山,怪不得你最近奇奇怪怪,原来是看上了人家的妹子。”

“玉生,我觉得只有我这样的秀才配得上舍妹,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对,玉娘怎么能配你们这种穷书生和糙汉子,要嫁就应该嫁我才对,我家里有钱,保证能让玉娘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对他们争先恐后求娶玉娘感不满到的崔玉生回到家,才发现当初被捡回来的那个又瘦又黑又小的小丫头早就长成了明眸皓齿,雪腮香肤的少女,连满树杏花在她的衬托下都黯然失色。

正在搭建丝瓜架子的玉娘转过身,见是他,笑得眉眼弯弯,“哥哥,你回来了。”

崔玉生对上她清甜的笑,脸颊一红变得滚烫起来,“嗯,你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好啊,要是哥哥来帮我,肯定会更快一点。”

“这里原本不是葡萄架吗?怎么想到要种丝瓜了?”

“葡萄害了虫病,今年结出的葡萄不会有很多,我觉得剩下那么一大片空间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种上丝瓜,也好给饭桌上添一道爽口鲜甜的菜。”玉荷见他脸上脏了,取出帕子帮他擦拭那抹污渍,“哥哥先前回来时可是去了哪里,连脸上沾了污渍都没有发现,”

正踩着胡凳帮忙的崔玉生看着那么好的玉娘,心脏忽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他发现自己好像难以接受玉娘嫁给别的男人。

他不愿意玉娘嫁给别人,为什么不能娶了玉娘,亲上加亲,反正他和玉娘又不是真兄妹。

“娘,我不想要让玉娘继续当我妹妹了,我喜欢玉娘,我想娶玉娘为妻。”崔玉生跪在崔母面前,脊背挺直,绷紧着脸一字一句,“我发誓我会对玉娘好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也不会让她难过。”

崔母没想到儿子居然对自己的养女存在这种心思,眉头蹙起带着不赞同,“不行,玉娘是你的妹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在做什么,此事要是传了出去,外面的人指不定会怎么想。”

崔母知儿子是个执拗的性子,轻叹了一声,“你可能是和玉娘生活久了,所以错把兄妹之情当成了男女之情,看来我是时候得要给你说一门亲事了。”

两拳握紧置于身侧的崔玉生倔强着脸跪在地上,没有丝毫退缩后悔之意,“娘,我没有错把兄妹之情当成男女之情,我是真的喜欢玉娘的,想娶玉娘当妻子的。”

“除了玉娘我谁都不喜欢,也不想娶。如果你非要我娶别的姑娘,我宁可终身不娶。”而且他除了玉娘,也没有想过要娶别的姑娘。

崔母简直要被他的一番话给气得头晕眼昏,可又不会真的舍得让儿子当和尚,捂着胸口平吁,“我成全不了,你就算要娶,也得要先过问过玉娘的意思,她的婚事我不一定做得了主。”

崔玉生听后,顿时喜上眉梢。

好像在他眼里,只要母亲答应了,就不再会有任何阻拦。

玉荷觉得最近的哥哥很奇怪,总是会给她送礼物不说,还见到她就脸红,虽说之前也经常给她送礼物。

她伸出小手,踮起脚尖去探哥哥的额头,发现并没有发烧啊,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难掩担忧的问:“哥哥,你怎么了?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脸颊爆红的崔玉生就势握住她的手,贴上心脏正在内里剧烈跳动的胸口,眼神认真又真挚,“玉娘,我不想做你哥哥了,可以吗。”

玉荷明显被他的话给吓到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知她误会了的崔玉生用还不算强壮有力的手捧起她的脸颊,眼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一池少年爱慕,“傻玉娘,我不是讨厌你,也不是想要把你送走,只是想要和你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年仅十二岁的玉娘松开紧抿的朱唇,“我们现在不是一家人吗。”

崔玉生否认,“玉娘长大后会嫁给别人,和别人成为一家人,到时候就不再是和哥哥还有母亲是一家人了。要是玉娘嫁给我,以后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还是玉娘想要和哥哥母亲分开。”

“玉娘,我知道我这个当哥哥的喜欢上你是一件很龌龊的事,还会让你感到恶心厌恶。可我是真的喜欢你。当然,你有拒绝的权利。”崔玉生清楚他孟浪的表白吓到了玉娘,以至于她都躲了自己好几天。

也许,他不能那么的心急。只是在看见她和别的男孩说说笑笑的时候,他的心脏便难受得像是要被人给捏爆一样。

好在后面玉娘告诉他,她也喜欢自己,才让他品尝到了何为两情相悦的喜悦。

成婚那天,崔玉生见到了世间最美的新娘,以至于他常常在想,要是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玉娘只有他,也

不会救了那个姓罗的男人。

知三当三,实为无耻下贱的男人!!!

崔玉生很讨厌罗书怀,具体讨厌在他明知道玉娘已经成婚,还天天跑到她面前说着要让她离开自己的话。二,是因为他心中有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就是他不行,完全不能让玉娘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为此,他私底下不知道找了多少大夫来调理身体,结果再多的药吃下去也没用。

所以他害怕,害怕玉娘知道自己不行的真相,从而投入那姓罗小子的怀抱。

好在玉娘没有被他那张油头粉面的脸给欺骗,心里依旧只有他这个丈夫,让他这个身为丈夫的自尊和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就是那么好的一个玉娘,他为什么就把她给弄丢了啊。

为什么在怀疑她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去和她求证,反倒是先入为主的怀疑她的不贞,宁信素不相识的外人,都不愿相信认识了十多年,还身为自己妻子的玉娘。

后面在愤怒驱使下的他一步错,步步错,愚蠢的是这个时候的他尚未醒悟。

直到他目睹着玉娘决绝又冷然的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又干了怎么愚蠢的事。

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痛哭流涕的崔玉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更恨不得杀死这样的自己。

可是他不能死,他得要留着这条命向玉娘道歉,向她赎罪。

他起初认为只要他真心诚意的和玉娘道歉,玉娘那么心软的一个人,肯定会原谅自己一事做错的事。

可是等他要去找玉娘,跪下来向她道歉求她原谅说要重新开始的时候。

等来的不是她的原谅,而是她走了,和那姓谢的一起走了,甚至连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就好像她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了一样。

不行,他要去找回玉娘,无论天涯海角,他都要去找回自己的妻子。

他已经弄丢她一次了,绝对不能再弄丢她第二次。

玉娘,你等等我,我马上就会找到你的。

第26章 第26章卖身契

“我以为你会舍不得你那个无用又窝囊的丈夫。”谢钧在她上车后,递过去了一张纸。

有时候一张纸很薄,有时候又重如泰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并不想搭话的玉荷接过后,才发现这是一封放妻书,还是过了官契的放妻书。

一般办理和离都需要夫妻二人同时在场,他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只手遮天做到如斯地步。

刹那间,玉荷的心沉了下来,指甲掐得掌心淤青才不至于让她过于惊恐尤慌。

如今她不清楚日后生下这个男人的孩子后,究竟会不会连累到她。

罗县令将盖好章的放妻书让人送走后,整个人额头直冒热汗的虚脱在太师椅上,腿因高兴一颠一颠的翘着。

没想到这一回还真让他媳妇给说中了,届时只要崔夫人在那位大人耳边吹上两回枕边风,他何愁高官厚禄,锦绣前程。

他的高官美梦还没随着越颠越高的小脚多摇两下,知府夫人,也就是他大姐火急火燎又愁眉苦脸的走了进来。

“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是你那个好侄子,我不是给他安排了相亲对象吗,结果他居然在家中闹绝食。说什么要是让他娶妻,他宁可去死。”知府夫人提到自个的小儿子,就止不住的叹气。

就算她再严厉也不能真让这个最小又最疼爱的儿子死在面前,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又问,“对了,那小子喜欢的妇人是哪个,我准备把她纳回去给书儿当个姨娘,也省得他三天两头就往你这里跑。”她也想要瞧瞧,到底是哪个狐狸精将他给迷得五荤八素,连清白的黄花大闺女都不要,偏要守着个已成婚的妇人。

没想到大姐会亲自过来讨要那妇人的罗县令哪儿敢将实情说出,只得绞尽脑汁的编造出一个谎言,悲痛欲绝,“姐,不是我想瞒你,而是那人死了。”

知府夫人顿时愣住,柳眉高拧,“死了,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不是,要是这人真死了,她怎么向书儿交代,依他的性子,指定以为是她这个当娘的迫害他心上人。

“诶,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人确实是死了,现在只怕都入土为安了。”罗县令惆怅中长长叹了一声,余眼偷瞥道,“姐,要我说书儿指不定就是孩子心性,只要你多给他张罗几房美妾,他对那妇人的心思指定哪日就会断了。”

“要是他还念念不忘那妇人,指定是送的美人不够美。”想当初这句话还是书怀教他的。

“舅舅,要我说这男人,特别是当官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为财为色为名为利,舅舅你只要投其所好就好。我不信一个当官的能做到真正的清正廉洁,要真如此,那只能说明给的钱不够多,美人不够美,酒不够香醇,送的礼不到心坎上。”

那日准备好了一万两的罗书怀在天黑后还没见到姓崔的将一纸和离书送来,担心他真将玉娘送到花楼里,再也坐不住就往外走。

要是那个畜生真敢那么做,休怪他用权势压人。

撑着青竹伞刚走出屋内,院中骤然亮起火把,照得满院亮如白昼。

眼睛被刺得下意识眯起的罗书怀看着出现在院中的人,显然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干出此等混账事。”满脸巍然正气的罗大哥朝护卫示意,“还不将人绑走,省得在外丢了罗家的脸面。”

意识到大哥要做什么的罗书怀蓦然挣扎起来就往外跑,“不行,大哥我现在不能回去。”

要是他回去了玉娘怎么办,肯定会被姓崔的畜生给卖掉。

“大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明天,我明天一定乖乖回家好不好。到时候娘让我相亲我就乖乖相亲,让我娶谁我就乖乖娶谁好不好。”

罗大哥嫌他聒噪,直接让人把他的嘴巴给堵住。

“大哥你不能那么对我,就一天,不,你再给我最后一晚上时间好不好,就当我这个做弟弟的求你了。”满脸绝望惊恐的罗书怀挣扎着要跑,可他动作再快,又哪里比得上十几个护卫围堵拦截。

连日来的雨水肆虐终在今夜过后云歇雨停,洒了菜籽油的青杏沉甸甸地挂在树枝上,馋得好食的鸟儿叽叽喳喳,似在商谈着杏子何时成熟,好让它们饱餐一顿。

直在马车行驶出城的那一刻,玉荷才感觉到不对劲,“这是要去哪里。”

手持一卷书的谢钧薄唇轻启间,轻描淡写的吐出“京城”二字。

轻飘飘的“京城”二字,惊得玉荷从尾脊骨泛起细麻的冷意,连灵魂都跟着打颤,怒目而视,咬牙质问,“我们的契约上很清楚的写着,只要我给你生下孩子后就算契约结束,你现在是言而无信吗。”

谢钧放下手中书卷,狭长的眼眸斜乜着望向她,似在欣赏一件打扮得精致漂亮的人偶,“何来的言而无信,崔夫人既卖身为奴于我,我这个当主人的要回京了,哪里还会留下伺候的人在清河镇。”

“主走仆随,主走仆葬。”

闻言,玉荷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手脚冰冷得像是自己听错了。

她不是只要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就能走了吗,何时又成了卖身为奴的奴婢。

见她红唇紧抿,面上一片惊恐惨白的谢钧心情极好的勾起唇角,打开暗格,从里取出一张契书,展开白纸黑字,“夫人不妨看一眼,我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由他口中念出的夫人没有所谓勾人浮想联翩的暧昧,有的只是欣赏鹤恐惊翅飞的恶劣趣味。

若说前面的玉荷还能心存一丝侥幸,可是在她手慌脚乱的看见上面属于自己的签名和手印时,大脑随之变得空白一片,灵魂为之颤栗。

清河镇人,玉荷,女,年十九,因丈夫无力偿还债主的巨额欠款,现自愿卖身给谢长钧为奴为婢,终身不得自赎。

最后的那句《终身不得自赎》深深刺红了玉荷的眼,不但打破了她自以为生下孩子就能获得自由的奢望,还将她的后路全部斩断了。

就算她想逃,以后也只能一辈子

以一个逃奴的身份东躲西藏,成为一个彻底见不得人的地底老鼠!

“不可能,我记得时初的契约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你动了手脚。”当初签字的时候她仔细检查过了,根本没有作假的可能,两纸中间并不存在第三张纸。

说不定这个签名是伪造的,根本不是她写的。

但她的侥幸并没有存在,因为上面的名字确实出至于她手。

只因她写字时,总喜欢在撇那里拉长往后往里收势。

这个细微的习惯很少会有人发现,就连崔玉生也不知道,如果要模仿,玉荷自认不会有人短时间内模仿得那么像。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上面的签名就是她写的,如假包换。蓦然间,玉荷的牙齿止不住的轻颤,铺天盖地涌来的绝望情绪笼罩住她,让她再也无法冷静的想要崩溃的大哭起来。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低头凑近她脖间的谢钧带着有毒的吐息,偏生抚摸上她脸颊那只手又温柔至极,“就算我真在里面动了手脚,上面白纸黑字依旧出自你手,即便送去官府,你说他们是认你,还是认我。”

“这张卖身契就算夫人撕了也没关系,一个登记在衙门的奴才哪怕是撕掉了一张纸,也不过是件举重若轻的小事。只要夫人高兴,这样的废纸你想撕多少就有多少。”

谢钧不愧是玩弄权术的高手,清楚的知道杀人又如何比诛心好玩。

看她崩溃痛哭的模样,可比之前忍辱负重委身于他的时候生动有趣多了。指腹摩挲着玉扳指的谢钧真想让她哭得再厉害一点。

当然,他也从未否认过他骨子里是个恶劣到了极点的家伙。

“谢钧,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真小人!”抬手将卖身契给撕成碎片的玉荷双眼通红的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换成之前,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披着张君子皮却做着天底下最无耻肮脏事的男人,怪不得前人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

只是对比于愤怒,她更要为自己的愚蠢买单,怨恨自己当初怎么就以为世上若是有君子,君子就应该如他这般的自己。

“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我倒是不介意伪君子真小人这个称呼。”谢钧不恼,依旧用着温柔又包容的语气,像纵容自家宠物闹脾气不吃饭的主人。

他越是冷静,越是不在意,就衬得玉荷像个疯子一样无理取闹。

抬手擦去眼角泪花的玉荷忽然笑了起来,不同于她以往清冷温柔的笑,她笑的明媚,笑得张扬,就像一株开到糜烂妖艳的芍药。

“你在笑什么。”从未见她那么笑过的谢钧被她的笑容给晃到有一瞬间的失神,指腹下意识摩挲些许。

眼泪从下巴滴落的玉荷停下笑声,漆黑的瞳孔里全是嘲讽的冷意,“我在笑你和崔玉生本质上就是一样的人,自私虚伪,满口仁义道德,却行鸡鸣苟且之事。崔玉生是愚蠢自私的小人,最起码是光明正大的小人,可你呢。”

怒火烧得眼梢泛红的玉荷盯着他,折指攥尖,一字一顿,“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对于她的话,要是换成面皮薄的崔玉生指定羞愤欲死,可对于谢钧来说,不过是小人物的无能狂怒,弱者自以为是的垂死挣扎。

他要是真会在意,又怎会做出强夺他人之妻的事来。

对她所言不为所动的谢钧眉宇间皆是淡淡的无奈,“你知道现在的你像什么吗,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弱者因为命运的不公而在咆哮,稍不知弱者的咆哮不过是强者眼中的笑料,逗趣的小丑。”

男人附在她耳边摇头叹息,“玉荷,你真可怜。”

弱者,小丑。

意思是身为弱者的她和他对上,同以卵击石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是啊,签了卖身契的她甚至都不算一个完整的,自由的人。

崔玉生!你此生误我!!!

尚不足谢府已人去楼空的崔家自那日过后,连院中果累压枝的青杏都变得蔫儿无力,哪怕是白日里都死气沉沉得不见有活人生活的气息。

“玉娘,我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绿豆糕,正好………”端着糕点的崔母正朝着屋里说话,倏忽想到什么,表情变了又变。

听到声音的崔玉生阴沉着脸推门出来,“娘,你忘了玉娘不在了吗,是我们逼走了玉娘啊。”

崔母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有一汪热泪在眼眶打转。

最近夏疫频发,导致忙得脚不沾地的宋明见他回来,才跟着松了一口气,“师父,你终于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李大夫都要不干了。”

“不好意思,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喉咙艰涩的崔玉生久违的踏入回春堂,鼻酸眼涩得想落泪。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也是他一直为之所坚守,之前的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要是他没有偏听偏信他人之言怀疑玉娘,没有染上赌瘾,玉娘是不是不会走,如今的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师父,有病人来了。”

崔玉生刚回到坐诊的竹帘后,帘子就被人拨拉到一旁。进来的并非是病人,而是之前抓过药的人,此时他们的手上或多或少都提了东西。

“崔大夫,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你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我知道崔大夫最近生病了,这是我家老母鸡下的蛋,晚上啊,你得要好好补补才行。”

“崔大夫,这是我买的猪脚,用来和红枣党参煲汤喝最是大补了。”

“你们别挤呀,崔大夫,还有我还有我,这是我今早上从鱼塘里刚捞上来的鱼。”他们人挤着人,用着简朴善良的笑容送上他们认为最好的礼物。

鼻子酸涩得险些落泪的崔玉生望着这一张张满是熟悉和关心他的脸,就越觉得之前的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瞧他之前干的都是什么蠢事混账事,不过好在他还有能重新改正的机会。

一连几天他都歇在回春堂,仿佛要把他荒废掉的那些日子全部补回来。

崔母见儿子重新到回春堂坐诊,也不再去赌场了,才露出欣慰的笑,认为日子终于和之前一样了。

只是当她回到家,看着院中无人晾晒的草药,打理的花草,心中惆怅得如失了一块。

日子又怎么会和之前一样。

崔玉生在赚了钱后,想着能不能分期付款让玉娘回来。如果玉娘怀了孩子就让玉娘回家里养胎,只要能让自己经常见到她就好。

因为他后悔了,他悔了!

他满心欢喜的拿着之前被母亲卖掉的首饰盒来到谢府,等他敲开门,露出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你找谁啊。”

想着这是新来门房,方没有认识他的崔玉生压下心中惴惴不安,展颜露笑:“我找谢大哥。”

门房狐疑:“这里没有姓谢的,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闻言,崔玉生脸一白,连怀中抱着的百宝箱一晃中都险些砸落在地,发颤的声线微不可控地拔高,“怎么可能,谢大哥住的就是这里。”

“谢大哥是不是出去了,或者你让我进去,我找谢大哥有事。”

门房恍然想起:“你说的应该是这屋子的前主人吧,他把房子卖给我家老爷后就走了。”

听到谢兄卖房走了的崔玉生如遭雷劈,四肢发软得像掐住脖子的长鹅,“不会的,谢大哥怎么会走了,他说过的,会待在这里直到孩子出生后才走的。”

“他怎么就走了,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你在开玩笑。”说服不了自己的崔玉生赤红着双眼一把拽过门房的衣领,宛若索命恶鬼,“你知不知道房子的原主人去了哪里!还是你在说谎,就是不想让我见到玉娘。”

门房如遇疯子,抬拳砸去,“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你这个疯子再不松手,我不会客气的。”

“你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你是在说谎是不是,他们根本没有搬走,都是你在说谎。”被打得鼻血直流的崔玉生仍觉得他是在欺骗自己,或者说,这是玉娘对他的考验,不想让自己轻易的见

到她。

因为他做错了事,所以玉娘才生气得不愿意见他。对,没错,肯定是这样的。

“你去转告玉娘,告诉她,我知道我错了。我能赚钱了,我赚到钱了,告诉她我后悔了,让她出来见我好不好。”崔玉生又哭又笑的以额触地,涕泪交流的哀求着,“我跪下来给你磕头,求你,求你让玉娘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疯子,哪来的疯子你们还不把他带走。”门房何时见过这种又哭又笑的疯子,吓得直接把门关上。

因不放心一路跟出来的崔母瞧见儿子失了心智般的疯癫之态,满头乌发尽化霜华,似再也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嚎啕大哭。

她不明白一个好好的家,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27章 第27章逃

“玉夫人,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就算不饿,多少也得要吃点才行,要不然身子容易撑不住的。”那天被方嬷嬷买下的丫鬟名唤柳儿,如今留在她身边伺候。

从离开清河县的那一刻起,玉荷不再是清河县回春堂的崔氏之妻,而是底下官员献上的扬州瘦马。

没有了名字和姓,只有一个称呼,玉夫人。

虽有夫人之称,但谁都知道她的身份同随意买卖的奴仆没有任何区别。硬要说出点区别,那就是她只需要伺候一个主子。

闭眼假寐不予理会的玉荷已经从一开始溺水般的绝望,无助,对未来的茫然恐慌中抽回了神。

如今她的前方摆着两条路,既定的结局和未知的前路。

京城是他的地盘,要是她真的跟着回到了京城,那时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插翅难逃。

依他展露出来的矜贵气质和手段,这种男人的身份必然贵不可言,后院里头不说妻妾成群也会有美妾相伴。她自认不是聪明人,要是真去了那等虎狼之地,只怕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她也不愿意锁在红墙高院里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日夜盼求着一个男人的垂怜回眸。

剩下的一条路,就是前往京城的一条路。

哪怕是以一个逃奴,一个罪犯的身份一辈子东躲西藏,她都不愿意去京。

“婢子知道夫人不饿,但多少也得要吃点东西,要不然身体容易撑不住的。”柳儿还想再劝,又在听到房门推开的声响后噤了声,快速低下头后退出了屋内。

进来后的谢钧扫了一眼桌上没有动过的饭菜,墨青衣袂随着他走动划出一抹翩跹光影,“没有胃口?”

垂下头,露出一截白皙脖间的玉荷听到他的声音时身体骤然一僵,骨指攥得发白才克制住暴起离开的冲动,“以前没有怎么坐过马车,一时之间难免不习惯。”

她如今的模样像是彻底认命了,可落在谢钧的眼中,只不过是狡猾的小狐狸暂时收起了利爪,但不妨碍他很享受她的乖巧听话。

只是对比她的乖顺听话,谢钧更喜欢她泪眼婆娑哀求着自己的模样。

一想到她的眼泪是为他所流,就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兴奋,还想要将她惹哭得更厉害些。

察觉到一抹眸色翻滚的目光落在身上后,骨指用力得近乎掐断的玉荷的身体绷得更紧,就像一枝快要不堪厚雪压折的青竹。

随着男人靠近的那一刻,她已是下意识闭上了眼,浑身发颤的等待着接下来到来的狂风暴雨。

“会骑马吗?”

不明白他为何会问牛马不相干之事的玉荷睫毛轻颤的摇头,“不会。”

“想学吗。”指腹摩挲着玉扳指的男人不似在开玩笑,而是真心询问。

玉荷像是完全不信他真的会教自己,“可以吗?”

“你不应该问我,而是问你想不想学,你应该把你的需求摆在第一位。”

手指骤然收紧的玉荷没有迟疑的点头,“我想学。”

天底下没有人会拒绝多学一样技能,除非是傻子。

“哪怕学骑马很难,要是不小心摔下马背就会落得个终身残废,你也要学吗。”男人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抹逗弄宠物时的戏谑。

即便如此,玉荷仍目光坚定,“我要学。”

谢钧失笑出声的弯下腰揉着她的头发,“你看,这不是很简单的吗。”

为了不耽误行程,第二日前方依旧在赶路,他留下来教她骑马。

谢钧为她选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将人扶好后取出一根三尺长的竹条调整她的姿势,“坐好,背挺直,手握缰绳目视前方。”

“骑马首先学的是不要怕,不要怕会摔下马背,更不要瞻前顾后,你要想的是如何驯服这匹烈马,让它为你所用。”

将他说的话记住后的玉荷正将背挺直,拉紧缰绳准备试探着往前走两步时,一具高大的身影紧密无缝的贴上她后背,一只筋骨结实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放轻松,不要紧张。”

男人温热的呼吸打在玉荷的后颈,令她攥着缰绳的手指骤然收紧。

即使隔着轻薄柔软的布料,她依旧头皮发麻的能感觉到从对方体内传来的炽热体温。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感受到怀中女人僵硬的谢钧伸手覆上她握成拳的手背,“你的注意力不应该放在我身上,而是放在前方。”

意识到自己太紧张的玉荷松懈下绷紧的肌肉,竭力忽视掉搂住她腰的男人,双腿夹紧马腹让马儿往前走动。

马刚走动的时候,因力的惯性她的身体下意识往后仰时,一只戒尺打上了她的肩。

“专心。”

难得的是他说了这句话后,俨然不准备再出声,也让玉荷迅速调整好姿势,用力攥紧缰绳好不让马儿将自己给甩得歪歪斜斜。

很快,除了身后有个人外,玉荷已经能控制着骑马走几圈了。

这时,谢钧双腿夹紧马腹,原本还在悠闲走动的马儿蹄飞疾速着往前狂奔。

玉荷虽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很快的冷静下来勒紧缰绳,先让马的速度慢下来到她所能适应的地步,而后一点点的加速。

马蹄飞腾,发丝迎风起舞的那一刻。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喜欢骑马了。

等她骑着马到前面小湖泊时,马术虽还青涩,但也没有一开始的畏手畏脚。

看她那么容易就上手的谢钧难得笑出声:“你是我教过的最有天赋的一个学生。”

“看来大人教过很多学生。”

“非也,我教过的学生仅有你一人。”谢钧松开搂着她腰肢的手,翻身下马,“接下来你自己试一下,记住一个稳,你刚学会骑马最忌讳的是操之过急。”

即便玉荷恨他入骨,也不得不否认他是一个好老师。

随着马儿跑动起来时,没有了身后人支撑的玉荷的身体开始被颠得左右摇晃,要不是用力拉着缰绳,她只怕很快就会被甩出去,并在心里默念他教的字诀。

渐渐的,等身体熟悉了这股颠簸后,玉荷开始坐直拉紧缰绳,缓慢的控制着速度。

白简看着骑马逐渐远去的女人,眼睛微眯透着促狭,“大人,您就不怕她跑了吗。”

谢钧没有回答他如此愚蠢的问题,“你觉得她会跑吗。”

白简当即否认,“除非玉夫人脑子是被驴给踢傻了,要不然怎么会舍得离开。”

幸运的是他们露宿风餐几天后,终在傍晚前入了城。

前面学骑马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等下马后玉荷才感觉到大腿内侧已经被磨破皮了,她一动,就传来皮开肉绽的酸疼,险些让她连站都站不稳。

“柳儿,帮我去拿瓶金疮药回来。”

用清水将伤口简易清洗后的玉荷并没有穿上裤子,而是用过长的上摆遮住。

因着室内光线昏暗又没有点灯,玉荷只听到房门吱呀推开的响动和踱步走近的脚步声,“你把药拿给我就好。”

接过药后迟迟没有见对方出去的玉荷感觉到不对,转过头才发现进来的并非是柳儿,而是谢钧。顿时面红耳赤的拉过薄被盖住,开口质问他为何进来的话又在对上男人深邃暗沉的眸子时咽了回去。

这是他的地盘,他回自己家哪里还有敲门的道理。

点燃室内烛火的谢钧扫过她盖在锦衾下的两条腿,想到她今日第一天练习骑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看看。”他说着,已是来到床边,伸手拉下她遮住双腿的衾被。

即使深处昏暗的室内,两条纤细修长的腿依旧像散发着淡淡冷光的莹润珍珠,漂亮得想要令人亲自上手把玩一二。

男人的视线过于直白露骨,令玉荷又羞又恼得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羞赧得脸颊发红,“你给我出去!”

谢钧冷嗤,“你全身上下有哪里是我没有见过的,之前不害羞,如今倒是害羞起来了。”

“这不一样,你给我出去。”恼羞成怒的玉荷还想在躲,纤细的脚踝已被宽大的掌心握住往床边拖。

“你做什么,你放开我!”玉荷惊恐中对上的是男人折痕深邃的桃花眼,他不说话,就那么注视着你时,里面似一汪满得要往外溢出的绵绵深情。

谢钧长臂一伸将人扯进怀里,炽热的掌心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来回抚摸,暗哑的嗓音中蕴含着危险,“你应该清楚,我是个男人。”

取出一颗夜明珠置于一侧用来照明的谢钧先是去净了手,后用指尖挖出一大坨清凉的药膏涂抹在红肿破皮的腿根处,“可能会有些凉,你忍一下。”

女人的皮肤极好,何况是从未见过阳光的皮肤更细腻得如上好的丝绸,令人触之爱不释手。

虽是上药,可上药的过程并不好受,连那指尖总会在不经意中碰到敏感之处。

两只手攥得身下锦衾发皱,朱唇咬得一片狼藉的玉荷才克制住将腿收回的冲动,可在感觉到男人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和幽暗的眸光时,仍是心尖发颤,生怕他真的会毫不顾忌她身上的伤。

好在男人只是帮她上了药,并没有禽兽到那种地步。

上好药的谢钧起身到三角架上的双鱼荷莲铜盆中净手,修长的手指浸入凉水中,泛着玉石冷质:“有什么想吃的让方嬷嬷拿给你,或是吩咐下人出去买。”

面红耳赤的玉荷迅速扯过薄衾盖住下半身,“你要出去吗?”

扯过锦帕净手的谢钧意外的望向她,眼神里有着连自己都没注意的温柔,“舍不得?”

强忍着羞耻的玉荷小幅度点头。

她的承认让男人心情极好,暗哑的眸色都不自觉泛起缱绻,“我会早点回来的。”

早点回来,玉荷巴不得他死在外面,最好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但她面上展现的只有柔软的顺从。

任谁来看,都只觉得她是一个倾慕男人的小娘子。

确定他离开后,顾不上刚上完药的玉荷穿上裤子后,唤了方嬷嬷进来,含笑盈盈,“我想喝嬷嬷上次做的蟹黄包了,要是配上一碗打卤面想来最是爽口不过。”

那么多天,方嬷嬷终于听到她有想吃的东西,认为她是想开了,自是喜笑颜开的下去准备。

她就说吗,待这小娘子知道了大人的好,哪儿还会同前面那样寻死觅活的整日哭丧着脸。何况还有那么个不堪的前夫做对比,但凡不是眼瞎脑子有病的人都会选择自家才望高雅,芝兰玉树的大人。

柳儿见玉夫人有了胃口,自是高兴的,要她说,玉夫人就是太瘦了,得要多吃点才好。

柳儿又偷偷地瞥了玉夫人一眼,脸颊微微泛红,夫人身材好,难怪老爷对夫人爱不释手。

用帕子将前面被谢钧碰过的地方都擦得通红的玉荷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扶我出去走走。”

双手交搓的柳儿犹豫的咬唇,“可是老爷说了,今晚上得让玉夫人好好休息,不要出去。”

“只是出去走走,爷又没有说过不能出去。”垂下头的玉荷眼里透着丝落寞,“我这几天一直坐马车,都许久没有下地走走了。”

柳儿一想,也对,反正只是在院里走走,

他们并非是在客栈落脚,而是住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院落。

院子为二进二出,三步一景,五步一画,百花争奇斗艳,高木郁葱成林。

玉荷进来时就已经不动声色的观察过周边地形,待来到花园中,哎呦一声不舒服的捂着肚子,脸色惨白,“我好像吃坏了东西,这里哪里有茅房。”

落在后面的仆妇满脸担忧,“后院就有一个,不过那个茅房是下人用的,玉夫人还是回院里解手比较好。”

从她话中提取到几个关键点的玉荷捂着肚子疼得冷汗涔涔,隐有不耐,“茅房在哪里,还不快带本夫人过去。”

“可是………”

“从这里回去还要一段距离,难不成你想要看见主子出丑不成。”

茅房建在后院某处偏僻的角落,不远处是个能出去的小门,要是从小门出去和走投无路没有两样。

从墙上翻过去,谁能确保院外没有巡逻的人。

用帕子捂住口鼻的玉荷忍着恶臭,目露嫌恶,“柳儿,你去帮我拿点手纸过来。”

“老爷说了要让婢子寸步不离跟着夫人的。”柳儿也没想到这里会那么的臭,这种地方怎么能让玉夫人进来,“玉夫人,要不我们还是回院里解手吧,或者让奴婢拿个亵器过来。”

“难不成你想让家主子用手擦不成,还不快去拿。”

柳儿闻到从空气里飘来的恶臭,确信夫人是真的在拉肚子,也不敢耽误的马上去找人拿草纸,到时候还得要准备热水给夫人沐浴才行。

听到茅房外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后,用帕子捂着口鼻的玉荷才停下用棍子搅拌着秽物的手,将棍子往旁边一扔,探出头来,见还有两个婆子守着自己。

横眉冷竖的指着其中一个,“你去给我拿熏香的炉子过来,这里太臭了。快去,否则到时候等爷回来了,我定然要向他告状。”

婆子想着还有一个人守着,应该没事的快步离开。

仅剩下的婆子闻着从茅房里飘来的气味,捂着鼻子背对着茅房,恨不得能离得远一些才好,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有脚步声朝她靠近。

玉荷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后,攥紧前面捡到的石头,快准稳的砸向婆子的太阳穴将人敲晕,又迅速将人拉进茅房里。

守门的小厮正困得打哈欠时,忽然被空气中传来的屎味给熏清醒了。

茅房是炸了吗,怎么那么的臭。

“站住,那么晚了你要出去做什么。”

“先前玉夫人在后花院子里蹲坑,结果……这不是担心被老爷知道了会嫌弃吗,让我趁着夜色赶紧把这包衣服给处理了。”佝偻着腰的婆子把包裹打开一角,露出那恶臭味更浓的一角黄布。

那块绣着花纹的衣服上还沾了一团秽物,熏得小厮险些把晚饭都吐出了,他没想到那位玉夫人看着挺漂亮的,居然会恶心得拉在裤子里,也难怪要让婆子尽快处理,否则让老爷知道了,怕是会彻底失了宠。

满脸为难的婆子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碎银,窝囊且不安,“我等下还得回去伺候,要不然玉夫人知道了定要大发雷霆,指不定还要拿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出气。你没有伺候过那位玉夫人,你不知道她有多难伺候。”

笑着接过银子的小厮捂着鼻子,满脸嫌弃的打开门,“处理后记得早点回来。”

————

“玉夫人,你要的手纸拿来了?”前面去拿手纸的柳儿担心夫人等久了,拿到后马上回来,也奇怪伺候的人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玉夫人,你要的手纸来了。”柳儿迟迟没有听到回声,以为夫人没有听见,正准备拉开厕门时看见里面还有一双脚,立马退了出去。

柳儿以为是

茅厕太臭了,玉夫人不想说话,便从木门底下把手纸塞/进去。

她刚放好,前面去取香炉的婆子也回来了,“玉夫人,你要的香炉来了。”

只是这一次里面依旧没有声音传回,一股寒气顿时从脚底窜向天灵盖的柳儿头皮发麻的想起在里面看见的一双脚,还有另一个许久没有回来的婆子。

压下心头不安的柳儿问:“张妈去哪里了?”

另一个伺候的婆子便叫张妈。

吴妈奇怪道:“张妈不是一直在照顾玉夫人吗你说玉夫人该不会是已经回去了吧。”

她的话刚说完,冷汗直冒的柳儿哆嗦着指尖,咬得舌尖刺疼的直接打开厕门。

里面确实有人,只不过不是玉夫人,而是消失了许久的张妈。

如果里面的人是张妈,玉夫人又去了哪里?

第28章 第28章她的金丝雀逃了

从小门离开的玉荷确定身后无人跟着她后,立马扔掉了抱着的包裹,为了逼真,她是真用棍子往里蘸屎了。

别说,那味确实恶心得她连前几天吃的饭都给吐出来。

低着头,脚步匆匆往城门口走去的路上有遇到过成衣铺子和食物铺子,她应该停下来买几件,或是买些吃的带到路上吃,但现在时间宝贵她不能浪费在无用的地方。

未到宵禁,城门未关。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排队出城。

只要出了城,日后定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这是她仅有的一次机会,要是失败了,她完全不敢相信被抓回去后等待她的是什么后果。说不定那是一个比死还要恐怖的地狱。

双腿哆嗦生软的柳儿在得知玉夫人不见后,险些两眼一翻昏了过去,但她根本不敢昏,而是马上跑去同白总管说夫人失踪一事。

她不认为玉夫人会想不开逃跑,所以肯定是有歹人挟持住了玉夫人,玉夫人现在肯定很害怕,他们得要快点找到玉夫人才行。

“大人,玉夫人逃了,可要派人把她抓回来。”白简听到她跑的时候,眉宇间的杀气快要腾出。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放着上好的荣华富贵不要,偏要找死。

刚同宋老谈话结束的谢钧出来后,听到的就是他的金丝雀胆大妄为的想要从主人的掌心逃跑,眉眼间倒是有过些许诧异。

说怒不可遏倒是没有,但也做不到毫不在意的无动于衷,更多的是被挑衅的不喜和对她逃跑的意外。他可以放她离开,前提是在他彻底失去兴趣后。

很明显,如今的自己对她还有兴趣。

谢钧轻禅云纹袖口处本不存在的灰尘,唇边噙着冷讽,“你觉得,她能逃出我的掌心吗。”

剪断羽翼的金丝雀逃得再远,又能逃到哪里。

“封锁城门,快马加鞭从城西出发,一路往南西两个方向。”

“大人的意思是,玉夫人会去往苏州?”南下即为苏州。

“她想要离开,船这个工具最合适。苏州地广辽阔,又为鱼米之乡,往来人口诸多,混迹里面最不显疑。”至于户籍路引之类,只要有钱就能办到,而这,恰是律法上的一个漏洞,只要有利益产生就会有买卖,即使会因此触犯法律。

瞬间心安的白简跟着露出嘲讽的笑,只觉得这位玉夫人不但不识好歹,还蠢得令人发笑。

放着大好的荣华富贵不要,偏要做一些蠢得惹人发笑的事,她真当以为能逃出大人的手掌心不成。要是真能逃出,他恐会尊一声厉害,但很明显她只是徒增笑料。

今日万青城内是一年一度的沐神节,附近农户们都在这一天携家带口入城,共沐神水,以求驱赶病痛灾难。本来大家都在赏灯好好的,突见一人纵马而来,手持令牌朝两边大喊“行人避让!”

也让他们皆伸长脖子好奇着究竟发生了何事。

“奉大人口谕,封城!所有人都不得出城!”

随着封城后,是官差拿着画像挨家挨户搜索,着重检查今夜入住客栈之人。以至于闹得民生哀怨滔天,也让不少人坎坷不安,生怕真出了什么大事。

所有人都以为玉荷肯定混出了城,但她没有,她依旧在城内,甚至光明正大的找了间客栈住下。

她打听到城外十公里有个码头,乘船下苏州后,她不信他手眼通天到能只手遮天。

她都能想到的逃跑路线,那个多智近妖的男人又怎会想不到,说不定在发现她不见后就已经提前派人埋伏了,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如今留在城内,不过是想着最危险之地即安全之地。

而且她不信他会留在这里太久,他走后,只会留下自己的画像让守城人留意进出之人。

那时,就是她的机会。

派人搜查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人的白简脸色极为难看,“大人,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派人去拦截过往的船只和马车了,但是并没有找到人。属下觉得,她恐怕还没出城,就躲在城内的某个位置。”

对于没有找到人的谢钧并不意外,反倒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吩咐下去,明天傍晚前还找不到人,就恢复城门进出。”

白简愕然,“大人,不找了吗?”

指腹摩挲玉扳指的谢钧冷冷睨他一眼,“找人重要,还是百姓民生更重要。”

白简不假思索的回,“自是民生。”说完他立马反应过来,要是为了抓区区一个逃奴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实为不妥,也容易让大人被政敌抓住错处,以此攻奸。

清薄眼皮半阖的谢钧又问:“你可知何为绝望。”

“走投无路,山穷水尽,四面楚歌。”

谢钧摇头,“非也,真正的绝望不是一开始就认为无望的困境,须知困兽犹斗,恶虎反扑。而是给了她希望后又收回,让她清楚,就算机会摆在她面前,她依旧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走到庭院中的谢钧张开手,握住一缕从掌心穿透的月光。

既然她想逃,就让她逃。

也让她明白,她逃得再远,也逃不掉他的掌心。更要借此扼杀掉金丝雀那小小的,可怜到总以为能摆脱掉他的,天真的自以为是。

因为突如其来的封城,使得满城陷入紧张的不安氛围中,更有甚者猜测究竟发生了何事。

“好端端地怎么就封城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要是不回去,地里的庄稼该怎么办啊,我就不应该进城。而且这城里住一晚上那么贵,我哪儿住得起啊。”

“我听说是有一个女贼胆大包天的行刺县令,这不,现在就是要把那个刺客给抓出来。”

“希望那个刺客早点找出去,要不然城一直封着,对我们想要进出的人都不方便。”

“是啊。”这一句赢得了大部分的附和。

此时他们口中的刺客正坐在旁边,佝偻着腰,用粗糙肿大的手指握着筷子,一根根的挑起面条塞到嘴里。

玉荷之前就猜测过他的身份必然不凡,但一个人想要轻易封一座城找人,钱仅是次要,重要的是权,能只手遮天的权。

拥有权的人最不允许他人忤逆自己,何况是身为宠物的她居然胆大包天的想要逃,完全就是对他的挑衅。

要是被他抓到,头皮发麻的玉荷忽然觉得很冷,那种冷不是寒冬刺骨的冷,而是从骨髓中散发的恐惧凉意。

而她,绝对不要被抓回去。

和她同桌的人看不过去,“大娘,你这面还吃不吃啊,再不吃就得全坨了。”

玉荷这才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好在大部分人都在吃饭说话,立马低下头往嘴里塞着面条。

既然还出不去,玉荷决定趁着这几天里,把该买的东西都准备好。

她先是去看了马,结果发现普通人想要买一匹马,哪怕是老得不行的马来拉货,也得要到衙门里打申请,申请通过后才能购买,手续流程麻烦不说,还很大程度增加了会被发现的危险。

当然这里也有马贩子,只是马贩子敢贩卖的也多是老病残一类的马,价格还比市场上的贵了三倍。

玉荷也想过买头驴子,但驴子又哪里比得过铁骑,遂放弃了这个想法。

茶馆和饭馆是最容易打听到消息的地方,玉荷以为这城至少还会再封一天,结果到了傍晚就解封了。

“听说刺客抓到了。”

“那么快,是哪里抓到的?”

“听说是在客栈抓到的,找到她的时候那女贼还想逃呢。”

玉荷觉得此事未免过于凑巧了,想来更多的还是因为无缘无故封城惹了民怨后随口找出的借口,无论是否为借口,城门解禁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婆婆,你不出城吗?”在她后面排队的小女孩见她迟迟没有往前走一步,难免问了一句。

“我想起来有东西忘买了。”将心头狐疑仔细咀嚼了几遍的玉荷垂眸从排队的人群中走出来。

她转过身看了一眼正大排长队的城门口,恨不得身飞双翼化为鸟飞出去,但她的理智告诉她。

现在还不合适,在等等。

五天后的一个清晨,确定他们一行人离开的玉荷才背起自己装着馒头的包裹往城门外走去。

守门的侍卫正拿着正画像盘问着进出的人,“你的户籍,出去做什么。”

玉荷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户籍递过去,耷拉着脸,用着粗葛苍老的声音回,“我家里人病重,得要我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吴大翠,牛头山人。”守卫仔细的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真心觉得丑得不堪入目,摆手道,“行了,出去吧。”

第29章 第29章你可知逃奴的下场

没有想到那么容易的玉荷出城后,背着包裹脚不停歇的往码头跑去,这一刻的她听见了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砰砰声,也从未觉得外面的空气是如此清新,天空是如此的湛蓝。

只要她坐上船就能前往扬州,到时候就算他在手眼通天,也不信他能找到自己。

来到停船的码头时,正有一艘简陋的船停靠岸边。

那么大的一个码头只停有一艘船就已经处处透着奇怪了,更奇怪的是周围还没有其它登船的路人。

在玉荷犹豫中,另一处有人走过去登了船,也将她前面升起的疑惑不安给打消。

并在心里不断的安抚着自己,都那么多天了,他肯定早就走了,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农女,以他的身份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么会非她这个逃奴不可。

进来后,发现船舱从外面看起来破,内里更破,此时船上已坐了一半的人,交了船费的玉荷见櫂夫迟迟没有开船的准备,以为他还在等人,便上前询问,“船家,请问什么时候能开船。”

“人都还没满,不急。”櫂夫的嗓音沙哑粗葛,又似往嘴里含了一口水含糊不清。

心里始终不安的玉荷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可以现在开船吗,我加钱,我有急事。”

“哦,不知道夫人是有什么急事?”

因为人在逃亡的高度紧张中,玉荷并没有听出对方的语气有哪里不对,着急忙慌地翻出一直藏在身上的钱袋子递过去,“我家中长辈病重,我得要尽快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不知道这些可够?”

脸色蜡黄满脸老态的老妪颤巍巍地举着钱袋子过去,任谁瞧她都是个年纪大了的老人家。

戴着斗笠的櫂夫睫毛下敛,扫过她裹在布巾下的细软乌发,宽大衣服里遮不住的玲珑曲线,哪怕他不说话,也让玉荷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危险。

也让她注意到,从上船到现在她没有闻到船舱里特有的鱼腥汗臭味。最重要的一点是,櫂夫常年划船来返两地,脸上应该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皮肤黝黑,手有厚茧,但………

动物遇到危险后下意识的本能让她后退,举着钱袋子的手尚未收回,就被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攥住,斗笠掀起,露出藏在下面眉目疏淡,矜贵清冷的一张脸。

“想不到夫人身上还藏有私房钱。”疏离清冷得不带一丝起伏的嗓音像极了寒冬腊月里,有人抓住一团雪滚成团后拎着她的衣领往脖子里塞,冷得她彻骨激灵。

“夫人见到我,好像很意外。”男人眼梢微挑,像极了见到丢失许久的珍宝,令人恨不得要溺亡在他的一腔温情中。

见到这张脸的玉荷没有丝毫惊艳,有的只是无数恐惧从脚底蔓延,手中钱袋因惊恐坠地,宽大的袖口下滑至肘间。

鹤皮斑斑的皮肤下是肤如凝脂,截然不同的肤色同时出现在一只手上,是极致的视觉冲突。

前面的话玉荷还能说服是自己听错了,可现在响起的声音,眼前逐渐放大的一张脸,刹那间手脚冰凉,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跑。

要是被他逮回去,她宁可投湖自尽。

在她指尖堪堪滑出掌心时,脸色沉下来的谢钧长臂一揽,将她拦腰抱起走出船舱,语气森然,“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要不是早有准备,说不定还真就让你跑了。”

既是他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又怎能让她飞出自己的五指山。

细腰被搂住,犹如被毒蛇缠上的玉荷很清楚被抓回去后,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哪怕等待她的是必死的结局,她仍不死心的在挣扎,晶莹的泪珠顺着瓷白的小脸滑落,我见犹怜,“妾身没有要走,妾身当时在花园里不知道被从哪里冲出来个歹徒后给打晕了,等妾身醒来后才发现出了城,妾身那个时候好怕,怕爷把我丢下了该怎么办。妾身就想到了爷说要去京城,妾身这是为了赶上你们才特意坐的船准备去京。

“爷,你信我,哪怕您就算是给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胆子我也不会离开你,要知道我可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仆,我是有多蠢才会想着放弃现在的荣华富贵跑去当一个过街老鼠一样的逃奴。”玉荷哭的时候是极为漂亮的,鼻尖泛红,晶莹的泪珠像珍珠一样滴落,我见犹怜。

但凡是个怜香惜玉的男子,见了美人落泪只怕心都要碎了,纵然她提出任何要求都必然满口答应,好让美人重展欢颜才好。

箍住女人细腰的谢钧讪笑出声,“你觉得你那拙劣到可笑的借口,会有人信吗。与其绞尽脑汁找些拙劣无用又可笑的理由,不如想一下,逃奴的下场。”

谢钧凑到她耳边,犹如恶鬼低吟,“按大燕律列,逃奴轻则发卖,重则直接杖毙。”

一开始得知她逃跑后,谢钧几乎称得上是无动于衷,可是当夜里发现怀里空了一样时忽然觉得某处缺失了一块,空荡荡得令他厌恶这种情绪,而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所以在得知她踪迹后没有等着他们将人带回来,而是要亲手抓住她,也为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并没有任何特别,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金丝雀罢了。

等他对这个女人失了兴趣,厌了倦,他的世界就会重新恢复到原先的井然有序。

他的世界,包括他的情感都应该各司其职的受他掌控。

被男人拦腰扛上马的玉荷感受到耳边疾速的风声后,终于彻底认清眼前一切皆非噩梦。

她在距离自由的一步之遥被那个恐怖的男人发现了,并抓了回来。

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玉荷甚至怯懦得不敢往下想。

会死的,她肯定会死的对不对。

纵马来到了落脚的院落前,眉宇间阴沉森冷的谢钧不曾怜香惜玉的将人扔给一旁的粗使仆妇。

“带下去洗干净。”

犹如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的玉荷冷得浑身血液冻僵,牙齿齐打颤中看见远处的白简,伸长手挣扎着求救,“白管事,我不是真的想要逃跑的,你信我好不好。”

白简瞧着这女人可怜又可悲的模样,怜悯的摇头,“玉夫人,你解释的话还是同老爷说吧。不过我还是劝你说实话为好,因为老

爷他生平最厌满嘴谎言,胆敢欺骗他之人。”

要不是大人对这位玉夫人还有些新鲜劲,怕是在她登船的那一刻都直接人头落地。

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够,偏要当东躲西藏的逃奴,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想来是同她那个蠢钝窝囊的前夫生活久了,连带着同化了。

擎住玉荷胳膊的粗实仆妇狞笑着脸,扯着人往准备好的浴室里走,“玉夫人,老奴带你下去梳洗一下。”

“玉夫人的皮肉生得好,想来是不愿遭受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浓重的绝望感笼罩全身的玉荷惊恐得含泪相求,“不要,你们放开我!”

又看向一旁阴沉着脸的方嬷嬷,泪眼婆娑地哀求,“方嬷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不是想要逃跑,我只是被歹人给打晕后带走的。你信我好不好。”

“这些话玉夫人还是同老爷解释比较好,谁让老奴蠢钝分不清玉夫人嘴中哪句话是真是假。”想到她胆大包天敢逃跑,还连累到自己在大人面前落了个无用印象的方嬷嬷嚼舌冷笑,“下手的时候不必顾忌,免得她下次还生了逃跑的心。”

原先以为她是个聪明的,谁曾想是个蠢的。钟鼎鸣食的谢家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就想往里钻,不说谢家的富贵滔天,单说他们大人龙章凤姿,金质玉相,难不成还委屈了她一个二嫁妇人不成。

被扔进澡池里的玉荷生平头一次体会到原来洗澡也能称得上是酷刑,哪怕疼得眼尾泛红,仍紧咬着牙根不发出一句求饶的痛呼声。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她仅剩的尊严还在。

但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仆妇担心她再次逃跑连累到她们,将人送进房里都摁着她肩膀坐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

直到谢钧从外面进来,淡淡抬手,仆妇了然的退下去。

谢钧一眼就注意到了因害怕蜷缩在床尾,白瓷小脸上还挂着未消恐惧的女人,也让他心底跟着腾升起狂躁的肆虐感。

想要将她逼得眼尾通红,泪珠滚落,逼得她在身下哀求着自己怜惜她,更让她记住妄图逃跑后的代价。

随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逐渐逼进,蜷缩在角落里的玉荷惊恐得连灵魂都在颤栗,单薄的身体如晚秋里的最后一片萧瑟枯叶,“爷,我真的没有想过逃跑,你信我一回好不好。”

“你要我信你,你得给我个理由,要是你的理由能说服我,说不定我就会相信你。”走到床边解开腰封的谢钧向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何况是教训一只胆敢从主人掌心逃跑的金丝雀。

要是不给她点刻骨铭心的教训,难保她下次不会再逃。

哪怕知道他句话是在哄自己,走投无路的玉荷仍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一块浮木,“爷,我真的没有想过要跑,你待我那么好,还拯救我于水火之中,若不是你的出现我指定要被崔玉生那个黑心肝的给卖到花楼抵债去了,我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想要离开如你这样英勇伟岸的男人。”

“我出现在城外皆因我被歹人带走,爷,你信玉娘一回好不好,玉娘当真没有骗你。”玉荷如何不清楚这个理由说得有多牵强,但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是吗。”男人尾音上扬,带着缕缕戏谑。

“千真万确,若是爷不信,玉娘愿将这颗心都掏出来。”

谢钧见过她哄得自己整颗心都软了,转过身毫不留情说逃就逃的模样,怎么可能还会信她的话,但不妨碍逗弄她的乐趣,弯下腰抚摸上女人淌下泪珠的脸,喉结突耸的滚动,“你说错了,错在哪了。”

咬得舌尖刺疼的玉荷逼退眼底惧意,泪水萦绕的美眸中全是依赖,“我不应该被歹人打晕带走,带走后也应该马上回来,而不是自作聪明的想要去京城找爷。”

“玉娘,你觉得我会信你说的那些话吗,还是你将我当成崔玉生那个蠢货了。”看金丝雀闪烁其词的讨好自己固然有趣,可谢钧更爱金丝雀哭着在自己身下求饶。

“与其绞尽脑汁想着所谓的理由开脱,不如想着怎么伺候好我,说不定我一满意就会原谅你做的蠢事。”嗤笑一声的谢钧拦腰抱起仅着件杏黄色薄纱的女人走进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不同于外间,因为它里面没有一张床榻,甚至没有一张桌椅板凳,有的只是一块又一块宽敞明亮的西洋镜。

无处不在的镜面放大了玉荷脸上的苍白惊恐,就连随着脸颊滚落的泪珠都粒粒分明。

意识到男人想要做什么的玉荷惊恐的拍打着男人的手臂要离开这个称之为地狱的房间,如果说前面的眼泪算是虚情假意,现在她的眼泪是真的因害怕而滴落。

“谢钧,求你,不要在这里好不好。去外面,哪怕去外面也好。”

去哪里,无论去哪里都比这里好。

“为什么不在这里,玉娘不觉得镜中的你很美吗。”往常清冷神色不复存在的谢钧望着镜中泪珠滚落的美人墨发凌乱,不知寸衣的身体被男人禁锢在怀里,像凯旋回来的将军抱着他抢来的战利品。

修长的指尖一寸寸划过女人雪白柔软的肌肤,看着她因自己而泛起颤栗,心头因她胆大逃跑而升起的异样才意外得到平息,嗓音低沉暗哑,“玉娘该不会以为,你那些拙劣的谎言真的会有人相信吧。”

“身为奴仆的你胆大妄为的想要逃跑,我身为你的主人没有把你交给衙门而是亲自惩罚你,你就应该感恩戴德。”

“你瞧,镜中的你可真美。”

“谢长钧,我一定要杀了你!”不敢睁开眼的玉荷认为就算她现在没疯,也迟早会被这个男人给逼疯的。

疯子,他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刽子手!

微凉的指尖从她衣襟里探进去的谢钧对她的挣扎反抗并不在意,强大的狮子又怎会在意兔子的反抗。

“杀我,你用什么杀我,用你的身体吗,不过我倒是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分明是充满威胁的一句话,可由他的口中复述,倒成了情人间抵死缠绵的耳鬓厮磨。

谢钧以为自己对这具身体很快就会厌倦,可事实完全同他所想的相反,他似对这具身体上了瘾。

所以在得知她居然想要逃跑,逃离他掌心的那一刻,滔天的怒火破天荒间短暂的占据了他的理智。

甚至想过等抓住这个逃跑的女人后,要用锁链将她囚在金笼子里,一次又一次的占有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因崩溃而拼命求饶的可怜模样,让她全身上下都染上他的气味。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恨意滔天的玉荷尚未说完的话,就被男人吮吸着咽进喉间,连带着她滴落的眼泪一道。

“看来你直到现在都没有认清形势。”男人冰冷的手指箍住女人的下颌,吐息如毒蛇蔓延而上。

“为师不介意多教你一点。”

得知玉夫人被带回来后的柳儿很是不安,更不明白玉夫人为什么要跑,难道待在大人的身边不好吗?

大人生得好看,又家财万贯,这样的人物哪怕是要纳妾都多的是人上赶着自荐枕席。

她有心想要劝说一二,可是人刚来到门边,就被从里面传出来的,女人身体被撞击的破碎声后羞得缩着脖子快速逃离。

有些话还是等晚点在同玉夫人说吧。

被抓回来后的玉荷根本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只知道每一次在自己承受不住晕过去后醒来,看见的都是男人捏住她下巴,以唇给她渡参汤的场景。

和那明净透透得将每个头发丝都照得纤毫必现的镜子,更令她颅内生血的还是自己像个人偶,摆弄成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姿势。

她宁可昏死过去,也不要见到如此不堪又荒yin,没有任何尊严可言的一幕,更不愿承认那镜中,春云密布,媚眼如丝的女人是她。

不,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不是她!!!

这是一个无尽的噩梦,她挣扎着要醒来,却发现根本醒不

过来,甚至在她醒来后看见的依旧是那个强迫着她的男人的脸。

“玉夫人,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玉夫人,你可要喝水,婢子喂你喝水好不好。”

就在她深陷噩梦,并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时,她听到了柳儿带着闷闷鼻音的哭声。

小姑娘的哭声细细小小的,却像是凿开她昏暗厚重云层的一抹阳光,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拉拽出来,重新生活到太阳底下。

也告诉她,她还活着,她没有死在那个全是镜子的密封空间。

柳儿见玉夫人醒了,手忙脚乱的倒了一杯水到她嘴边,慢慢地喂她喝下,“玉夫人你刚醒来,喝点水后会舒服一点。”

柳儿也没想到老爷看着君子的一个人,没有想到在床上像变了一个人。

她进来帮玉夫人上药的时候,都险些被玉夫人身上无处不在的红梅吻痕给羞红了脸,特别是腿间的斑驳痕迹虽上了药,她仍能猜出当时的场景。

半杯水滚过喉咙后,玉荷脑子里的混沌感才稍稍褪去后,身上最严重的地方虽上过了药,可两条腿仍是直打哆嗦。

她不想说话,也不愿睁开眼面对现实,更不敢闭上眼,只因一闭上眼就会回想起同花楼娘子那样不堪的自己。

不,她只怕比花楼娘子还要不堪。

最起码人家花娘是收了钱的,而她是被丈夫用来抵押的货物。

“玉夫人肚子饿不饿,婢子在小厨房熬了粥,婢子去给夫人端来好不好。”柳儿不等她同意,已如一缕青烟飘了出去。

玉夫人都睡了好几天,要是不吃点东西怎么能行。

玉荷没有回答,只是呆呆木木地望着床帷边垂下的流苏穗子,就连柳儿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婢子知道玉夫人不饿,但是你多少也得要吃点东西才行,要不然身体会受不住的。”柳儿把粥放在一旁的云纹小几上,又往床头垫了块软枕才将人扶起来。

沧浪云织缠莲锦衾下滑后,露出的是一具寸衣的身体。

雪白的皮肤上遍布暧昧的青紫红痕,哪怕上过了药,依旧能看出被疼爱过的痕迹。

完全不敢抬头对上夫人震惊羞愤的柳儿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大人说了,不能给夫人衣服穿,要不然夫人又跑了该怎么办。”

柳儿不想让玉夫人纠结这个,忙舀起一勺粥转了话题,“夫人,粥还是要趁热吃才好,要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从被子掀开的那一刻起,大脑嗡地一声空白后的玉荷已是完全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她感觉周围所有空气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麻木的,犹如行尸走肉般的躯体。

这一刻的她想到了死。

只要她死了,就不必再承受这种羞辱,更不用不人不鬼的活着。

想死的念头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所收敛,反倒是越演越烈,耳边不断有声音在叫嚣着,怂恿着。

去死吧,只要死掉了就能重新获得自由了。

难道你想要一辈子像个杏奴一样被锁着,真的想要生下这种畜生的孩子吗?还是想要一辈子不人不鬼的活着。

不,她不想。

她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30章 第30章死简单,活才难

他们虽是赶路,但也不是一味的赶路,路过城镇时会停下修整一日,好养精蓄锐继续出发。

如今天热,为了避免中暑,会在太阳最烈的正午时分停下来休整。

而在赶路的途中,玉荷变得越发沉默,眉眼间皆是藏不住的倦怠萎靡。她也从未觉得日子有那么难捱,就连活着的每一天都对她是一种煎熬。

她开始变得害怕离开马车,害怕见到人,怕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仿佛他们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那具藏在宽大外衫下不着寸缕的身体,转而同旁人对她评头论足的窃窃私语。

她更害怕和她共处一室的男人,因为他根本不算是人,他就是个吃人的恶鬼,

玉荷清楚她是病了,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得了精神方面的病。

她在医书上见过,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喜胜悲,悲胜怒,恐胜喜,怒胜思,思胜恐,而她得的很典型叫郁证。

这个病看起来虽不致命,但自古以来仍有不少英雄豪杰是死在这个病下。

她应该从这种状态中抽离出来的,她应该奔向阳光自救,可她又控制不住陷入沼泽里,就那么和腐朽化为一体才是对她最好的解脱。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短暂的忘记在那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并试图说服自己,她还是个人,不是那个关在房间里可悲又可贱的杏奴。

搁下竹箸的谢钧瞧她才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剑眉微拧,“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对上老爷一个眼神的方嬷嬷吓得全身颤抖,扑通着跪在地上,“玉夫人所食饭菜皆出自老奴之手,想来是近日舟车劳顿,又夏日酷暑,玉夫人才胃口骤减。”

肉眼可见消瘦的玉荷迟钝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身体又因为他的目光落下而止不住轻颤,握着竹箸的骨指攥得近乎崩断。

“天热就不必急着赶路,先休息几日在出发。”

方嬷嬷适时拍起马屁,“老爷定然是心疼玉夫人才会那么说的,玉夫人可真是好福气。”

好福气吗?谢钧想她倒不认为是好福气。

直到凑近了看,他才发现女人的脸上已经瘦削得挂不住肉了,想来那日的惩罚当真是将人吓得不轻。

倒是可惜了。

玉荷在男人靠近时瞳孔紧缩,唯有死咬着朱唇才控制住脱口而出的尖叫。

“你怕我。”谢钧眼眸半眯的扯过她的一缕头发缠于指尖把玩,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脸上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的玉荷诚惶诚恐地看着不断逼近的男人,手脚发冷得连反驳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她像是掉入了深不见底的沼泽中,连最基本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在尖叫声快要压不住从喉咙里冒出时,柳儿及时的出声,“回老爷,玉夫人应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加上中了暑气才会如此。”

谢钧无趣地松开缠玩着她头发的手,亲昵地抚摸上女人瘦得快要挂不住肉的脸颊,“最好是如你所说的那样。”

拂袖离开时,又扫见她几乎没有动过的碗筷,“重新下去做一桌过来,这次,看着她吃下去。”

他能纵容她偶尔的小性子,不代表会一直纵容。

女人偶尔有小性子是情趣,他也乐意哄着她,可作过头了只会令他感到厌烦。

方嬷嬷见大人走了,沉下脸舀起一碗燕窝银耳羹到她面前,“玉夫人,就算你不饿,多少也得要吃点,要不然老奴不好向老爷交代。当下虽流行弱柳扶风的美人,但太瘦了男人也不会喜欢。”

在方嬷嬷的私心里,玉荷不过是个好运气得了大人青睐的姨娘罢了,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说不定哪日就会被抛弃了,又如何值得她过于上心。

方嬷嬷见她仍没有动作,不禁发出丝丝冷笑,“要是玉夫人不愿意吃,老奴就亲自喂玉夫人吃,不过老奴粗手粗脚习惯了,要是不小心伤到夫人哪里可就不得而知了。”

直到这时玉荷才好像从绝望的窒息感中抽回神,她望着面前的燕窝银耳羹,耳边听着方嬷嬷威胁的话,嘴唇动了动后舀起一勺放进嘴里,只是刚进嘴里,胃部就涌上铺天盖地的恶心,附身吐了出来。

那架势,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

吓得方嬷嬷也不敢再逼她吃了,只是寻思着,得要找个大夫给她看一下才行,否则到时真出了什么问题就麻烦了。

不过心里也存了另一种猜测,该不会是小娘子怀上了吧?要真是怀上了,那指定得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此刻连望向她的目光都带上了讨好的恭敬。

有心想劝夫人吃些什么的柳儿在旁边急得不行,要是玉夫人一直不吃东西,身体指定扛不住的。

玉荷知道她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也知道她要是再不吃东西就会扛不下去,但她根本吃不下,夜里更是睡不着的次次惊醒,哪怕好不容易睡下了也是噩梦连连,而后看见睡在旁边的男人惊出一身冷汗,唯有觳觫到天亮。

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个男人。

她唯一想到的只有死,只要死了她就解脱了,就自由了,也不用在面对这张令她恐惧生恶的脸。

浑浑噩噩中,赤足踩地的玉荷推开门走出屋内,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知道不想要在那个几度让她窒息的屋里待着。

去哪里,无论去哪里都好。

院内并没有伺候的丫鬟婆子,倒有一方荷池。

正值夏日,满池红荷摇曳,绿萝笑脸两边开,热风裹挟着清香淡雅的荷香扑面而来,连夏季的炎热都要为此吹散几分。

来到荷池边的玉荷首先看见的不是荷花,而是碧波涟涟的池水,夏日酷暑,河水却是最凉爽不过。

正端着一碗鸡丝面回来的柳儿顺着夫人的目光往摇曳生姿的荷花湖里看去,灿然一笑,“原来玉夫人是想要泛舟游湖了,玉夫人你在这里稍等一下,婢子这就叫人来安排。”

“不过玉夫人你也真是的,虽说天气炎热,但你出来的时候怎么也得要穿好鞋子才行,要不然让外男撞见了,老爷指不定会生气。”

玉荷并没有点头或摇头,她就只是呆呆的,双眼茫然无神地望着满池荷花,任谁瞧见了都以为她是喜欢这些荷花得紧。

因着上次玉夫人出逃后,贴身伺候的虽仍有柳儿和方嬷嬷二人,可暗处多的是人盯着,防止她再像上次那样逃出去,从而连累到他们。

等柳儿越过月洞门后,此处就仅余下她一人。

玉荷立在湖边,任由凉爽的风吹动她的衣摆,发丝,安安静静得文人骚客笔下的静姝水墨。

暗处的人见她只是站在湖边吹风,便放松警惕的收回视线。

她们收回视线时,玉荷动了。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抬脚往那生长着荷花的藕花深处走去。

淤泥污秽,却能开出清丽的荷花。

她死了,是不是能解脱了,她所厌恶的身体上的污秽也会随着她的离世而一同消失,她的灵魂也不会在禁锢在沉重的身体里,从而获得真正的自由。

可是在水逐渐淹没过她的腰,胸口,肩膀,快要淹没过口鼻的那一刻的时候。

浑浊的灵台骤然清醒了过来,甚至没有任何时候能比现在更清醒。

直到这一刻玉荷才发现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勇敢,也不想死。如果她真的死了,以后就再也晒不到那么好的太阳,见不到那么好的荷花,吃不到喜欢的美食,还要将自己毕生坚持的理想全部抛下吗。

死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有的不过是尸骨腐烂成泥,埋藏在阴暗潮湿的淤泥里永不见天色。

不要,她不要这样!

而且去死的凭什么是她,又为什么是她!该死的分明是那个男人才对。

她正准备上岸时,找人过来的柳儿和同行的方嬷嬷吓得尖叫出声:“玉夫人,你想做什么!”

从湖中心游回来的玉荷心虚的扯了扯唇,“天气太热了,我到湖里游泳凉快凉快。”

闻她说辞的方嬷嬷气得简直想发笑,嚼舌冷怒,“玉夫人,你觉得此事我会信吗。”

话已出口,玉荷只能硬着头皮,“是真的,清河镇夏日炎热,湖泊又多,我们夏日总会到湖里游泳,这有哪里不对。”

方嬷嬷可不信她的满嘴谎言,拽着人就往屋里走,“此事夫人还是同爷解释为好,不过此事老奴必须得要告知老爷才行。”

一听到此事会告知给谢钧的玉荷瞬间白了脸,脸色流露出恐惧的绝望,“方嬷嬷,难道你真的要逼死我不成吗,我都说了是天热想要到湖里游泳,你为何就不信我。”

方嬷嬷冷笑,“小娘子这句话当真是说得好生没道理,究竟是谁要逼死谁。”

“但凡你老老实实不作妖,老奴又怎会将此事告知给老爷。要怪,只能怪你不老实。”亏她前面还以为这小娘子是个有福气的,现在她只想呵呵。

只怕还没等她进丞相府,她就会先自己作死。

被扯着回房关起来的玉荷不禁用手捂住脸颊,任由泪水从脸颊滑落。

她刚才就应该直接溺死在荷池里的,可人一旦过了最想死的那个念头,明白了生命的可贵后,又怎会再次轻易放弃生命。

整整一个下午,缩在房间里的玉荷就像是惊弓之鸟,生怕那个可怖的男人会在下一刻推门进来,把她像条狗一样拖出去。

凶狠的掐着她下巴质问她不是想死吗,他亲自送她上路,因为那个男人是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院子里头的方嬷嬷正在训柳儿,“我让你看好玉夫人,你就是那么看的,要不是发现得及时,你就算是有九条命都不敢砍的。”

想到先前一幕,捂着胸口的方嬷嬷依旧心有余悸,心里更是恨极了这位搅事精,富贵日子不过非得没苦硬吃,好好的福气都得给她给糟蹋完了。

跪在地上抹着眼泪的柳儿也很委屈,谁能想到玉夫人会放着锦衣玉食的好生活不过,偏要想不开。

“自己下去领罚,要是再发生相同的事,你也不用伺候了。”

“方嬷嬷,婢子保证,此事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哭得眼泪鼻涕糊脸的柳儿忙磕头做着保证。

随着阳影一点点往西边落,白日暑气渐消换上缕缕凉意,门外也适时传来了脚步声。

在门推开的那一刻,身体蜷缩成一团的玉荷已是吓得手脚冰冷,恨不得直接晕死过去。

“玉夫人,是柳儿。”柳儿的手上端着乌木托盘,她把吃的放在桌上后,才说,“大人今天出去了,恐怕今晚上不会回来,不过婢子听白管事说最近天热不适合赶路,让我们在镇上好好休整几日。”

“白管事还说城外有个荷花池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夫人要是嫌在院里待得无聊正好能去泛舟游湖。”

玉荷听到谢钧不在后,虽有过片刻的安心,但也清楚此事一日没有揭过,她就得惶恐不安一日。

好似那高高举起的靴子,谁都不清楚它会在何时落地。

玉荷甚至不敢入睡,更不敢闭眼,因为她怕,怕闭上眼后再睁开,看见的是那个恐怖的男人站在床边,沉着脸质问她今天的事,同时也在祈祷方嬷嬷最好不要将此事告诉她。

快到下半夜的时候,依旧如惊弓之鸟蜷缩在床上的玉荷听到了门外有走动的脚步声,马上闭上眼盖好被子装睡过去,并祈祷他能快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