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来得蹊跷,败得更蹊跷。
科尔沁人本就不信任清庭,先前派了一千人去辽东,说是“自行查探”,结果肉包子打狗似的没了音讯。
他们不信邪,又派了五千悍勇骑兵,摆着雁阵往辽东推进,一路过了盖州,眼看着快到建州地界,竟也突然没了踪迹。
这下科尔沁人没话说了,总算信了清庭那套说辞:
多尔衮真叛逃宁海了,还把建州各族搅得鸡犬不宁,连他们的人都没能幸免。
田有良站在码头,望着最后一批押解俘虏的船离岸。
山东地界的路实在不好走,他将登莱所有的船只征集起来,俘虏全送去天津卫,那里有庄卫千户负责接收。
海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他缩了缩脖子,心里琢磨:
这辽东的乱子,怕是还没完。
但眼下,登州海岸总算能清静些了——
至少,不用再数着日子等那些迟迟不归的弟兄,也不用天天盯着冰面,盘算着下一波俘虏该怎么安置。
远处的船影渐渐变小,他转身往营里走,想着今晚能睡个安稳觉了。
十一月十六日,复州的雪下得正紧,京鲁营的战士们望着远处来的清庭使者,个个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半个月,他们像被晾在冰面上的鱼——
想离开时,对方急着来“挽留”;
决意留下了,却又晾着不理不睬。“
哪有这样做主人的?”
有人踹了脚地上的积雪,气不打一处来。
索性不想了,众人合计着:
去盖州、海州赏雪景,权当散心。
可这一路走下来,哪还有赏景的心思?
盖州与海州之间,竟藏着密密麻麻的屯子,里面住的全是关内掳来的人——
山东口音的、北直隶腔调的,一个个面黄肌瘦,裹着破烂的毡片,在冰天雪地里劈柴、刨冰窟窿网鱼。
有老人蜷缩在草堆里,嘴唇冻得发紫,看那样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京鲁营的战士们,心像被冰锥扎了。他们里头,除了些辽西来的老兵,大多是北直隶和山东人。
“老乡见老乡”,哪是两眼泪汪汪,分明是怒火直冲天灵盖!
那些监工的包衣奴,正挥着鞭子呵斥同胞,被战士们逮了个正着,一顿拳脚下来,再没人敢吭声。
辽西来的战士忽然想起什么:
“他们有雪橇犬队!”
话音刚落,包衣奴们便被拷问到就范,不得不拉出犬队,套上雪橇,往盖州城运送解救出的汉民和抢来的物资。
雪橇犬吐着舌头跑在前头,铃铛声在雪地里响得急促,可海州周围的屯子实在太多,一队队雪橇来回穿梭,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京鲁营战士们没沾半点血腥,只认准两件事:
见了包衣奴就捆,遇着汉民奴隶就救。
冰天雪地里,没有厮杀声,只有雪橇犬的吠叫、汉民们压抑的哭声,还有包衣奴被推搡着赶路的闷哼。
登州海岸的田有良,正就着雪水啃米团,眼泪混着米渣往下咽。
年关将近,海滩上的冰屑结得像刀子,大福船却仍在金州与登州之间往返,一趟趟运来从辽东解救的同胞。
没人抱怨这寒冬里的奔波,见着那些衣衫褴褛、眼神惶恐的同胞,只觉得心头发堵。
偶尔有包衣奴被押上岸,总有人忍不住踹上几脚——
这些帮着外人欺辱同族的败类,谁也不会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