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说边比划,唾沫星子溅到火堆里,“滋啦”一声化成白烟。
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想象,却依然只是冰山一角,真相至今除了当事人,还是没有谁相信!
游击军众人听得耳膜发麻,先前那点“收复洮州、镇蕃”的小得意,顷刻被吹得烟消云散。
有人悄悄把腰刀往背后藏——
刀口卷刃,刃口还缺了个小豁,跟曹军亲兵腰间那柄黑沉的“五眼转铳”一比,活像孩童的玩具。
直到此时,孙守法才逮着机会,抱拳躬身:
“末将陕西副总兵孙守法,崇祯十六年潼关兵败,不敢降贼,率残部辗转至今……”
话音未落,周遭倏地安静。曹化淳目光一凝,似在回忆,片刻后竟翻身下马,亲手托住他肘弯:
“孙将军!
潼关五百敢死士拖住闯军三日,给京畿赢来喘息之机——
本监在京中便听闻将军壮举!”
这一托,托得孙守法鼻梁发酸。
他身后,那一百三十七名带伤的榆林子弟,原本站得七零八落,此刻不约而同挺直了背。
火光映着他们褴褛的甲、结痂的疤,像一片被野火烧过的老松,焦黑里仍冒得出松脂清香。
进得归化城,曹化淳才真正倒吸凉气。
——原以为几十支游击小队不过两千余,眼前却是六千三百一十二人,队列森严得能照出人影;
——原以为鞑靼只剩老弱三千帐,却见一万余口,帐篷连绵如冬日草原上的花皮蘑菇,竟无一名青壮,亦无一顶不带补丁的帐篷;
——更没想到八千多面黄肌瘦的汉民奴隶、三千多胡化汉民,还有榆林卫残兵,竟把这座昔日空城挤得满满当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忽然觉得肩头发沉:
这些人不是数字,是关中平原上被闯军碾过、被鞑子掳过、被天灾啃过的骨头渣子,如今全被他一根线串了起来。
当夜,曹化淳在喀喇沁旗旧王府升帐。
案上摊开缴获账册:
粟米三万四千石、干肉五千斤、腌羊两千腔,足够三万人一月嚼用。
他指尖轻敲桌面,声音不高,却震得烛火乱跳:
“粮,充入阳和卫;
人,跟咱家回家!”
一句话,帐中抽泣声此起彼伏。一个白发老卒竟拿刀背抵住额头,“咚咚咚”连磕三下:
“回家!回家!额们还能回家!”
两日后,大军行至灵丘。天色突变,乌云像打翻的墨汁,大雨倾盆砸下。
泥泞没膝,车轮陷进半尺深,骡马嘶鸣着跪倒。
曹化淳正冒雨巡营,忽听前方哨探来报:
“高统领在坡下扎了‘增雨坛’!”
曹化淳忽然想起这事,遂去寻高起潜,得知雨云是从蔚州方向而来。
高起潜秉承圣主之命,已经成功降雨两场,大同东部地区的旱情得以缓解,而云层似乎有向应州方向移动的迹象。
高起潜还提到,鸭军已经进入代州,似乎麻鸭能够敏锐地判断出蝗虫的位置。
他甚至介绍了一支“天下行走”的队伍,正在蔚州勘测水文地貌,看起来十分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