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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待写罢最后一字,低头看向怀中的榛娘,她依旧睡得香甜,面容恬静。

想了想,捉弄她的心思便起来了。

拿着毛笔蘸了墨汁涂黑了她的拇指,扶着她手腕、帮她在婚书上按下墨黑的指印。

指印都盖上了,可不许耍赖。他抱着苏榛,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舍不得走、舍不得闭眼,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坐着,任窗外曙光初见、熠熠生辉。

他没留意,苏榛腕间那根黑色手绳上微光一闪即逝,她的手指也不自觉地轻轻颤动了片刻。

无人知晓它作为“捆魂索”的来世,启了新的魂……

第二日清早,苏榛是被店小二的敲门声唤醒的,他给贵客端了早食上来。

苏榛瞧着食盒恍了会儿神,盛重云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完全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是咋躺到床榻上的。

呃,没发生啥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苏榛的脸颊便微微发热,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下意识地垂下目光,视线扫过自己的衣衫,虽说睡皱了,但还是齐整的。

又活动一下四肢,扭扭腰,踢踢腿,身体各处也并无任何异样或不适,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嗯,盛重云还算是个君子。

苏榛轻松了些。尤其一低头,铜镜下头的桌子上摆着一大叠“策划书”,都是昨晚他执笔的那些。

而策划书的旁边竟是封婚书、以及一封书信。

她的目光先凝在婚书上,尤其最后面、两人名字上的墨色……抬头一看,果然指尖墨黑。

苏榛心中五味杂陈。

有甜,婚书是承诺;

有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今世都回不去了。

拿着婚书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又打开书信。

没想到开头就是一行肉麻暴击,白字黑字写着:吾妻榛儿如晤。

苏榛盯着“吾妻”这两个字,满脑子都是问号在疯狂打转。

啥啥啥啥?吾妻?榛儿……

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可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她一人,那个让她心情复杂的始作俑者远在天边,想捶他一拳都没处使力。

无奈之下,苏榛只得轻哼一声,认认真真往下看信。

起初,还带着几分被那肉麻称呼撩拨起来的轻松。可看着看着,笑意渐渐从嘴角褪去,神情变得专注而凝重。

原来这信并非她所预想的情意绵绵的“情书”,而是盛重云针对她昨晚苦思冥想的商业计划,洋洋洒洒地写下了诸多自己的思路、看法与建议。

虽说他用的是古代词语,但在苏榛看来,他写的这些建议,已经相当于从年岁市集的风向把控、到潜在客户的精准挖掘、再到成本的精细核算,每一点都分析得头头是道,鞭辟入里。

有些建议看似随意,实则切中要害。

不仅如此,他还细心地罗列了在哪些环节、哪些方面应该去向镇上哪些经验丰富的行家请教。

苏榛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心中原本的那点玩笑情绪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动与钦佩。

重云公子的才干并非浪得虚名,从初见时她就应该清楚这一点。

怎么办,心里有点小痒痒了怎么办?若他此刻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想……

算了她不想了,哪怕想了,也绝不能让他知道,毕竟他在没人的时候就是个流!氓!

苏榛的百般情绪,停止在外头终于响起了敲门声,是寒酥。

他是听到了她这屋起身的动静,便过来跟她一起用早食。

苏榛赶紧把婚书藏到怀里,假装无事发生,利落的洗漱才又回来坐下,见寒酥自己还没动筷。

“非要等我,饭菜都要凉了。”苏榛微嗔。

寒酥理所当然的摇了摇头:“咱俩说好同行同止,用饭自然也得一起。”

一边说,一边揭开食盒盖子,一时间,热气裹挟着鲜香四溢开来。

食盒一角,摆着一碟精致的“银丝鲫鱼脍”,鲫鱼肉被片成了如发丝般纤细的长条,根根晶莹剔透。

寒酥挟了些,在调好的葱姜醋汁里一蘸,搁在了苏榛面前的碟子上。

其实苏榛也没想到这里一大早就吃鱼,可瞧着做得又着实不错,赶紧送入口中尝了,先是有醋汁的清爽开胃,接着便是鱼肉的鲜嫩与细腻、在舌尖散开,毫无腥味,只留满口鲜香。

忍不住赞叹、又有些焦虑:“果然得是人家大厨做的好,寒酥,你说咱的酱焖酥鱼在这儿摆摊,会不会自取其辱压根没人买啊?”

寒酥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食物,又细细品了品滋味,随后摇了摇头,眼神中全是自信,“你大可放心。各花入各眼,各味入各口。是有人偏爱清淡雅致的鲜味,但肯定也有喜欢咱家那种热辣鲜香的*。”

苏榛一想,倒也是。

更何况提前发愁也不是她风格,立刻便释然了。

而寒酥已经帮她又盛了碗藕粉虾仁粥,熬得浓稠的藕粉粥呈淡淡的粉色,其间沉浮着饱满圆润的虾仁,还撒了些许碾碎的莲子和芡实,既美味又养生。

苏榛一口气喝了小半碗,也觉得做得相当好,河虾虾仁入口弹牙,与软糯的藕粉相互交融。

再瞧食盒里还有几枚小巧玲珑的“荷香糯米鸡”,这天寒地冻的,客栈居然还囤了荷叶。

剥开尝,糯米油亮软糯,鸡肉鲜嫩多汁,只可惜荷叶应该是干荷叶,不及现摘的清香,但也很不错了。

好吃!

一餐早食吃得即热乎又美味,琼涯客栈果然不是虚的,方方面面都做得好。

甚至吃完之后,只需拉动角落一根红绳,系在绳尾的铜铃便会在楼下小二值守之处清脆作响,小二随即就上来收走了食盒。

苏榛愈发觉得昨夜见到的柳嫣相当能干。

又跟寒酥说了会儿话,项松便来接他俩了,今日的安排又是满满当当。

苏榛先把昨晚的“策划书”交给项松,并细心嘱咐:“项大哥,这只是初步搭建的框架,内里诸多关节还需打磨。你且依着上头罗列的要点,寻几个在行的能手,一同探讨了才好。”

项松双手接过,只匆匆扫了一眼首页,便瞪大了眼睛,满脸皆是难以置信之色。

他怎么也想不到,仅仅一夜工夫,苏娘子竟能拿出这般条理清晰、干货满满的方案。惊愕之下,愣是半晌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心中对苏娘子的钦佩之情快赶上兴盛湖的水深了。

就连寒酥也满是诧异。以往但凡涉及书写文案这类事儿,苏榛定会把任务分派给他的。

昨晚竟然是榛娘自己写?

寒酥心中好奇,忍不住跟着项松看了一会儿,目光便凝住了,这字迹压根不会是榛娘的。

寒酥眉头轻皱,下意识地望向苏榛,眼中的疑问呼之欲出。

苏榛顿感心虚不已,也不敢与寒酥对视太久。只能佯装镇定,提高了声调催促:“项大哥你回去慢慢看,咱们今日行程紧得很,赶紧动身吧!”

说着,赶紧拿了披风拿好,率先朝门口迈步。

项松哪有不应之理,把策划书一股脑塞进怀里就也跟出来了。

寒酥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整日沉默了不少。

而今日在兴盛湖的行程,用苏榛的话说叫“聚焦资源与人力评估”。

整个上午,项松带着苏榛与寒酥穿梭于熙熙攘攘的本地市集。

苏榛最感兴趣的是白水村跟府城里都少见的水产铺子,也顺便看果蔬铺子。

项松则在一旁,适时地为她介绍本地行情,比如哪家铺子的货源最为稳定,哪个季节哪种食材的价格波动较大。

寒酥跟在后面,帮忙记录着一些关键信息,偶尔也会发表自己的见解,三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一番忙碌下来,除了兴盛湖以往在年岁集上惯常筹备的食材,苏榛还为白水村村民、以及自家生意精心筛选出了几家可靠的铺子。

毕竟年岁市集有十五日,采购原料最好就在本地解决,省了车马费和不少人力物力。

午食也就是在市集上吃的鱼面,做法倒是跟苏榛的差不太多,口味也相似。

苏榛咽下口中食物,暗自思忖。出来摆摊,图的就是个差异化竞争,在这鱼龙混杂的市集里寻得立足之地。

若是做的吃食与本地摊主“相撞”,一来抢了人家生意,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二来也难以凸显自身特色,招揽顾客就成了难事。

权衡之下,她默默从心中的摆摊清单上划掉了鱼面这一项。

用过午食,日光稍敛。

三人稍作休整,便一起去拜访了几位本地颇具声名的工匠群体。涵盖了木匠、铁匠、泥瓦匠等各个行当。

苏榛心中有规划,主要是了解他们平日里擅长打造什么、从业经验、从业年限几何、经手过哪些有分量的“大工程”。

最重要的是要询问近期工作量,手头尚有多少未完成的订单,能否在集市筹备这仅一个月的时间匀出精力。

尤其时下的木匠、泥瓦匠,在很大程度上也可以帮忙完成冰雕部分的搭建。比如大型的冰台,搭起来不比专门的冰雕师傅差。

她一边问、寒酥便一边认真地记录着关键信息。

其实就是全方位评估这些工匠能否满足集市“基建”的需求。

但凡遇到对参与集市项目有意向的工匠,寒酥都会着重标记,将其个人信息详细记录下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助力。

严格来讲,这部分繁杂琐碎的工作本不在苏榛该负责的范畴之内,与她手头直接的买卖并无紧密关联,大可以袖手旁观。

反正策划书上已罗列了大致的细节,交给项松自行去操办便是。

但苏榛却不这么想,她寻思着自己既然人已经到了此地,多做一点又怎么了。更何况做得越多,了解得越多,自己的思路也越开拓。

集市若能被打造得大气、漂亮,吸引来八方游客,到时候她的美食摊位前必定客流如织,跟着沾光,这肯定是一件双赢的美事。

项松为人虽朴实、但能做到兴盛湖鱼把头的位置,岂会是蠢笨之人?稍加寻思也能洞察到这是人家苏娘子主动分担了工作。

江湖中人的“谢”从来也不会局于口头说说,项松心下想着,日后苏娘子有需要,他亦会如此帮忙。

约摸着黄昏了,三人还跑了两家规模颇大的牙行。

毕竟这次的市集需要人力相当可观,得先问清楚雇佣临时工人的可行性。

不问则已,一问也是把项松吓了一跳,年岁期间的临时帮工价钱相当的贵。

比如搬运、帮厨、打扫的,都会比寻常贵五成,每日每人差不多需要三百文。就这还不定请得到多少。

但这倒也在苏榛的预料之中。

出了牙行,天就黑透了。

项松赶着驴车,跟苏榛、寒酥一同回琼涯客栈。一路倒把项松愁上了,念叨着:“这雇工的价钱咋就这么离谱,照这花销,咱这市集还咋赚钱啊?”

寒酥也只能劝慰:“项大哥,回去咱们一同细细算这帐,先别着急。”

苏榛却一直没说什么,镇街边的店铺也就在她眼前一一闪过,脑子在飞速运转,必须得从这一路的见闻中找到破局之法。

不多时,琼涯客栈便到了。

门口有专门负责牵车马的店小二,迎上来把项松的驴车牵去后院喂粮草。

三人直接走进客栈,也是正值饭点儿,右侧的大堂正是热闹非凡,各地行商围坐畅谈,杯盏交错,店小二们穿梭其中,手脚麻利地送菜添酒。

掌柜的眼尖,见项松他们回来了,赶忙迎上前,脸上挂着热忱的笑,一边打着招呼:“项把头,可算回来了,一路劳顿。”

一边说,一边唤来一个伙计:“带客人去后院雅间,好生伺候着,把炭火加旺些。”

伙计领命,引着三人往后院走去。

一路上无事,绕过一处回廊,便来到了雅间门口。

推开门,屋内一股暖意扑面而来,中央摆着一张古朴的雕花圆桌,周围几把太师椅,墙上挂着几幅淡雅的水墨画,炭火盆在角落里烧得正旺,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套茶具。

项松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些,不禁赞叹:“这地儿真不错,看着就舒坦,在这儿商量事儿准成。”

第132章

正说着,后厨的伙计也陆续把热气腾腾的餐食端来了。

一整套服务流程行云流水,也不见有主管级的出来废话,苏榛心中对那位柳嫣大东家的管理才能有了更深的感触。

并在心中腹诽:这么好的姑娘,咋就又看上了那个花花太守。

也是巧了,苏榛正想到柳嫣,隔间门帘一挑,她竟来了……

今日是一身素锦长裙,外披一件月白色的披风,头发仍旧简单挽起配个玉簪,脂粉薄施、胭脂轻点,款步走进来,嘴角噙着浅笑,“项大哥,听闻你今日带着贵客外奔波许久,我特来看看。”

柳嫣声音轻柔婉转,不卑不亢。

主人来了,客人也没有坐着的道理,屋里仨人都站了起来,微笑相迎。

项松也是爽朗的:“劳柳东家费心,您这客栈的安排处处妥帖。我们正说呢,在这儿住着舒心又顺畅。”

柳嫣点头回应,嘴角噙着的浅笑未曾褪去,目光移向苏榛与寒酥的身上,片刻已打量了个来回。

正值寒冬,他俩的衣着也是十分醒目。是任柳嫣自认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的款式。

那位苏娘子,身着一袭像是猎装、又不似寻常猎装那般粗犷跟硬朗。领口高高竖起,一圈雪白的兔毛环绕,仿若冬日初雪落在肩头。

剪裁更是别具匠心,贴合着她的身形,精准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下摆微微散开,更显灵动。衣袖处,用坚韧的皮革拼接,上面装饰精致的毛绒花球。腰间还束着一条宽宽的腰带,也是软皮的,挂了个精巧的兔毛口袋,不仅实用,更成了整套衣服的点睛之笔。

再看她头上,戴了条兔毛抹额,洁白如雪,柔软蓬松,仿若给她的眉眼间添了抹光晕。

她也仍旧跟昨晚一样,未施粉黛,却因屋内的暖意微微泛着红晕,眼眸犹如澄澈的湖水,身形娇小玲珑,站在那儿却透着一股灵巧娇俏劲儿。

而那位寒酥公子,形容亦是配得上他的名字。

一袭跟苏娘子类似的长衣,领口高高竖起,同样围着一圈厚实的碎貂皮,冷峻又野性十足。头发简单束起,双眸深邃、笑意乍暖还寒、唇边还带了梨涡,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寞。

这般容貌与身姿气度,哪怕身着猎袍也难掩其卓绝,一看便知绝非寻常之人。

柳嫣将这些打量藏在心底:他俩是重云公子的客人、更是在苑琅那里都挂了号的“能人”。

目光不经意似的重新回到桌上,见伙计们正将热气腾腾的的餐食一一摆作,微微点头,说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今日这餐食,我也特意吩咐后厨多准备了些花样,你们一路辛苦,可得吃好。”

苏榛这才细看桌上。

当中是一碟雕花水晶虾仁,躺在晶莹剔透的碟子里,淋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金黄芡汁,散发着诱人的鲜香;

旁边是一盘翡翠白玉卷,用薄如纸的白菘叶卷入精心调制的虾肉、香菇馅料,再蒸制而成;

还有一道豉油鸡,鸡肉色泽红亮,表皮泛着油光,切成均匀的薄片,摆盘精致;

主食是一份金丝银缕面,上面撒着些许细碎的寒葱碎与金黄的蛋丝。

“那么,诸位慢用,我就不打扰了。”柳嫣微微欠身,打算走了。

可就在这当下,一直安安静静的苏榛突然笑意吟吟地开口,声音清脆又诚恳:“柳东家,请留步!多亏您照料,从安排住处到各色吃食,样样都妥贴。

您要是就这么走了,倒显得我们这些客人不知感激,太过失礼。东家若不嫌弃,不如……一起用晚食?或是喝喝茶也成。”

柳嫣脚步一顿,微微怔了下,没想到苏榛会这么热情的留她,便应了:“苏娘子这话说得,倒叫我不好意思了,既如此,那我便叨陪片刻。苏娘子也莫叫我东家,若不嫌柳嫣粗鄙,可叫我一声柳姐姐。”

“那柳姐姐也别跟我客气,叫我名字就成。”

俩姑娘倒是先熟了,手拉手一起回了桌旁,挨着落座。

项松还没太反应过来,寒酥倒是习惯了,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正笑语盈盈、已经开始互夸的两人。

他低头先帮苏榛挟了些吃食,只是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泄露了他内心的想法:榛娘定是看上了人家柳掌柜,觉得能安排她做些啥。

苏榛倒没想到寒酥如此“小人之心”,虽说她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总之边吃边聊,再忙,苏榛也会亏待了自己的胃口。

而话题一旦开了头儿,她也就不再是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娘子,而是恨不能每句话落地都有动静儿。

项松本就是啥也不瞒的性子,与苏榛的商议就当着柳嫣的面儿直说:“镇上雇工一事,除了去牙行,得再想想旁的法子,否则工钱实在吃不消。”

苏榛回来路上就想了些,略作思索,说着:“法子倒是有一些,比如这镇上、甚至我们白水村。不少人家往年都有‘猫冬’的习俗,整整几个月都没什么营生。但我寻思着,没营生不代表不想做营生,若是能说动里正,组织些村民来帮忙,人力或许能凑齐,只是这一来一回沟通协调,也费些功夫。”

顿了顿,又说着:“今天我瞧见市集上不乏一些做小生意的行商。他们手头虽说也不宽裕,但若是能许以一些好处,比如市集摆摊费用减免,或者优先挑选摊位之类,再加上咱们把这市集的前景描绘得诱人些,说不定能说动几家出个人手来帮忙,权当是为日后拓展生意铺路了。

再者,若有人还认识手艺人,像木工、泥瓦匠这些,他们平日里忙完自家活计,偶尔也接些零散活儿,虽说工期不定,但若是请他们抽空来搭把手,帮忙搭建些摊位、修缮布置场地,倒也能解燃眉之急,工钱方面好好商量,应该也能谈拢。”

项松听得认真,心中盘算了一番却仍旧发愁:“减免摆摊费用、优先选摊,既能吸引人手,又能为市集招揽商家,确实一举两得。可问题是咋去招揽呢,怕是一时半会儿也积累不出那么多的人脉。”

人脉有限?苏榛笑而不语,却看向人脉最广的那位:柳嫣。

柳嫣正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似是察觉到苏榛的目光,抬眸跟她对视了一眼,瞧榛娘那笑意吟吟的模样,柳嫣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

放下茶杯,理了理衣袖,柳嫣无奈的叹了声:“我就知道,榛娘留我喝茶,准没那么简单。这是瞅准了我手头那点子人脉,想拉我入伙呢。”

苏榛微微欠身,目光坦荡,神色诚恳:“柳姐姐,明人不说暗话。想必您也清楚,这市集若能成功兴办,对整个兴盛湖镇而言,那可是具有扭转乾坤之力的大事。

若办得好,今后可就不仅是只靠渔业了,说不定能让各行各业百花齐放。

若不是因为白水村交通实在不便,我肯定首先要盘活自家村子的。”

柳嫣笑而不语,她知道苏榛没说假话,否则,她也不会今晚特地过来一趟。

苏榛继续说着:“但眼下确实有不少难题,虽说项大哥在渔业上是行家能手,但市集筹备,涉及陆上诸多繁杂事务,既要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协调关系,又得广纳贤才、筹备物资,缺了哪一环都不行。

姐姐经营这客栈多年,见过的世面、结识的能人数不胜数,若能参与进来。往大了说,市集成功运营后,以姐姐您客栈为依托,再结合项大哥渔业的根基,假以时日,姐姐您的客栈便不仅是客栈了,至少会是个五星级度假村。”

柳嫣眉头轻动:“五星级度假村?榛娘可否展开说说。”

苏榛抿嘴一笑:“客栈经营姐姐才是行家。我可不敢卖弄,只说些思路,全当是抛砖引玉。比方说这一星客栈呢,算是初入门槛,给过往旅人提供个最基本的歇脚地儿。

标准就是房间小而整洁,床铺平平实实、桌椅板凳简简单单。

吃食呢,多是些家常便饭,炒个青菜、煮锅米粥,能填饱肚子。

店里的小二手脚勤快,事儿办得也算利落就成;

等上了二星,就又有些不同了。

比如房间稍宽敞些、床垫子厚些,睡起来更舒坦,屋里还能添些小物件儿小摆设。餐饮上,除了家常菜,偶尔能尝到些当地的风味小吃。店小二经过些培训,会给客人推荐菜品,介绍周边好玩的地儿,服务更贴心了。

三星客栈就又上了个台阶。比如房间面积更大,摆设了上了档次。餐饮这边,有了专门的大厨掌勺,厨艺虽说比不上大酒楼的名厨,却也能烧出几道拿手好菜。

四星客栈除了设施更好,店里伙计也得精挑细选。我瞧着兴盛湖有不少番邦行商,那店小二起码得会些番语,还得知晓番邦的基本礼仪。

到了五星客栈,便是最好的了。

无论房间陈设还得餐食,都得是大宁朝一流水平。比如食材也可以是自家基地产的,新鲜无比每日直供。最重要的,服务无微不至,客人的需求只要合法合规合理,都给他办到。”

柳嫣听得十分认真,问的问题也是直指核心:“但是,这评星是谁评的呢?”

苏榛淡然一笑,“为什么不能是姐姐您评呢?”

“我?”柳嫣怔了下:“琼涯客栈虽说有了官待资格,但——”

苏榛轻声打断:“渔业有鱼把头、姜有姜行、花有花团,客栈业为什么不能有个相应的牵头人呢?

姐姐的客栈即然在白川府都是数一数二的,那自可先从府城一级成立个星级客栈评定堂。把行团组建起来,各大掌柜的、东家联合起来。

行业之间互帮互助、客流互引。成功之后再推广至整个大宁朝,一个府城一个府城的去。

姐姐志向,应该远不止在这兴盛湖吧。”

说罢,苏榛又看向怔怔听着的项松,轻言慢语地说道:“项大哥,倘若柳姐姐和你能够精诚合作,在第一年就理出个头绪,订立下成规,往后每年依循而行,不但能省了好多麻烦,还能逐年将它办得越发盛大。

就如同这客栈评星一事,起初虽只是在白川府试行,可一旦摸索出成功经验,便能铺向整个大宁朝。

项大哥掌控集市商贸、柳姐姐执本府客栈牛耳,至于匠人行会……我也不瞒,白水村正打算同盛府筹办木工坊呢。

所以,往后的年岁市集可绝不仅仅是东市那种普通集市,实则是集山海之珍、汇四方之奇的‘山海冰雪嘉年华’。各方的特色美食、能工巧匠、奇货异宝皆汇聚在这儿。何愁它不会名震遐迩?”

一番话听得项松目瞪口呆,久久难以回神,只觉自己怎么就没想得这么长远。

而柳嫣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她心底还有一层隐秘思绪:在这世道,世俗眼光对女子多有束缚,众人皆言女子只需相夫教子、安守内宅一隅,便是贤良淑德。

哪怕她经营客栈略有小成,可外界那些质疑、轻视的声音,像一根根细小却尖锐的刺,扎在她的心上。

然而榛娘……这相识不久的妹子,却似有一双慧眼,径直看透了她藏于心底的野心与抱负:

她不甘于只在这白川府的小小客栈中碌碌终生,渴望能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施展拳脚,闯出一番作为。

而榛娘的一番话,不只是为她勾勒出蓝图,更是让她确认了一件事: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这世间亦有跟她一样的女子、亦可为大事,不困于方寸之间。

这份知遇之感,让柳嫣对榛娘愈发亲近,也更坚定了她要搏上一搏的决心。

念及如此,她转向项松,目光中满是诚恳:“项大哥,你意下如何?咱们要不要同榛娘合力,共创这‘山海冰雪嘉年华’。”

岂有不要之理!

第133章

寒酥静静地坐在席间一隅,看似不动声色。他很想将自己的目光从榛娘身上移开,可办不到。

他的目光胶着在榛娘身上,此刻的她仿若一朵盛放芙蕖,袅袅婷婷,明艳动人至极。三言两语便将未来擘画得清晰可见,仿若世间万物皆可在她的掌控之下徐徐铺展。

那满得快要溢出来的自信,刺得寒酥的心微微发痛。

他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牙关紧咬,心中一个念头如毒蛇般噬咬着他:昨晚,榛娘的房中定有他人。

紧闭的房门、陌生的笔迹,都是佐证这一猜想的铁证。

可转瞬,另一个不甘的声音在心底嘶吼:晚了吗?真的就这么错过了?

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过往相处的点滴。那些巧笑倩兮,无一不让他倾心,他怎甘心就此罢手……

当晚,苏榛直至三更天才脚步虚浮地回到房中,身形摇摇晃晃。

无他,跟柳嫣喝了点酒。

她着实没料到,柳嫣瞧着是清冷出尘的,可骨子里隐藏的性情竟如此火辣且果敢决绝。

刚把“山海嘉年华”这场合作的口头契约订下,柳嫣便唤来伙计,拿来了她亲酿的“凌云酿”。

啧啧,“凌云酿”,名字都带着不甘平凡、直上云霄的豪迈劲儿,果真是契合柳嫣大志向。

酒过三巡,项松怕家人久等,先走了。

而苏榛跟柳嫣的谈兴愈发高涨,聊起未来的规划,从客栈的星级评定推广,到集市的布局安排,再到匠人行会的引入,桩桩件件,皆在酒香中勾了个模糊轮廓。

直至醉意满满,上头了。

寒酥扶她上楼回房、送她进门,本想等伙计送来茶水再走,也好照看她一二。

哪知苏榛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使劲儿摆了摆手,眼神迷迷糊糊地催促:“寒酥,我没事儿,你快回房歇着吧,别在这儿耽搁了。”

边说边踉跄着把寒酥推出了门。

寒酥前脚才出了门,就听到身后“咔哒”一声,门栓便从里头挂上了。

他站在门外,听着屋内静谧无声,这才转身缓缓离去。

可身形却并非朝着自己的房间,而是榛娘隔壁那间、看起来最豪华的。

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扇门,手指轻轻搭在门把手上,试着轻轻转动,却发现外头上了锁,纹丝不动。而里头静谧黑暗,没有一丝声响,应是无人居住。

寒酥松了口气,这才转身回房。他想过,以昨晚那种情况,如果是盛重云、他只可能是入住了这间。

看来今晚没来,没来就好。

而此刻,苏榛的房内。

“你怎么又来了。”苏榛瞪着已然欺身靠近的盛重云,明知故问。

她方才一进屋就瞧见盛重云了,赶紧装醉赶走了寒酥,也是差点儿露出马脚。所以语气里半是娇俏、半是嗔怒,且带了三分醉意。

盛重云笑得坦荡而肆意,“我说过,每晚都来。你倒好,在下头喝酒喝得忘了时辰了?害我独守空房。”

苏榛脸颊微微一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盛重云嘴角上扬,长臂一伸,动作轻柔、又不容抗拒地将苏榛揽入怀中。

苏榛身形微微一僵,却没再拒绝。脸颊轻轻贴在盛重云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让她的心情也跟着渐渐平静下来。

盛重云收紧双臂,下巴微微抵在苏榛的头顶,轻声:“榛娘,婚书可瞧了?上头盖了你指印,赖不掉的。”

苏榛闭着眼睛,只想就这么依偎着,享受这仿佛“偷”来的安宁。

良久才轻轻笑了:“你这人也真是,婚书上写这辈子不就行了?怎么还牵连了生生世世的。我是犯了啥罪,让你一路追杀么。”

盛重云闷声在笑,想了想,答得倒是认真:“我也不知道,总之婚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自己跳到纸上的,我不过是执笔之人。榛娘,这是注定。”

苏榛假装“哼”了一声,这才推开了盛重云,却反手牵住了他,把他拉到桌旁坐下。

盛重云只觉她的手跟没有骨头似的,牵起来又软又糯,简直舍不得放开。可眼下尚未成婚,自己也只能忍了。

苏榛倒是没留意他神色中的古怪,赶紧趁着自己的醉意还只有三分、先把正事儿聊了,开口便是赞:“你说得对,柳姐姐是有大志向的女子。”

其实她今晚能拦下柳嫣、并直切要害地击中柳嫣的内心,全赖盛重云写的那封“提示”信。

信中的寥寥数语,帮苏榛在与柳嫣的交锋中精准洞悉了对方的心思,一举突破防线。

“她同意加入你们?”盛重云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目光却紧紧锁住苏榛。

苏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随即纠正:“什么你们啊,是咱们!如今咱们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休戚与共。”

“又关我什么事。”盛重云故作无辜地反问,他就是想逗苏榛。

苏榛微微扬了扬下巴,掰着手指一一道来:“我可是说了,白水村的木工坊以及匠人的行会,是跟盛家一起做。那你说盛家人……不是你,又会是谁?”

说到这儿,又顿了顿,目光直视盛重云,“你在背后可没少给我支招,这事儿要成了,你是幕后黑手,最大、最黑的那只。”

盛重云忍俊不禁,终于笑出了声,又被苏榛赶紧捂上了嘴,“小声一点儿,寒酥听到不得了!”

盛重云被捂了嘴,笑声戛然而止,眼眸中却仍盈满笑意,轻轻拉下苏榛的手,“他听到又如何,你是要嫁我为妻的。”

“不是还没嫁吗?低调、低调,别张扬。”

一边说着,一边不安地看了眼门口,生怕那扇门在下一秒就被推开。

此时屋内,两人的身影在昏黄烛光映照下,一个紧张兮兮,一个满不在乎。

而满不在乎的那只影子突然凑近,眨眼间,两个影子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毫无缝隙地两相叠起,仿若融为一体。

只闻其声:“榛娘,你喝了什么酒?很烈。”

“辣死你!”

再无多言,唯有烛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交织、回荡……

仅限在脖子以上不可描述的交流了一番之后,两人还是聊了会儿正事的。虽说苏榛的三分酒意已经慢慢上涨到了五分。

这凌云酿的后劲大。

所以她主要是听、盛重云一边深思、一边给着看法:“牙行倒也没故意抬高工钱高,一来是年关将近,大家都想多挣些回家过年;二来这镇上许久未办市集,有经验的雇工少,物以稀为贵。我想,除了你们聊的,还有一招,不妨试试‘以工换物’。”

苏榛好奇问:“怎么个换法?”

盛重云耐心解释:“可以跟那些家境贫寒、手头拮据的人家商量,让他们来做工,以工时换取米面粮油、炭柴、布料衣物、棉花、皮毛之类的。尤其后几样,你们白水村肯定能收上来不少。这样一来,既能解决兴盛湖渔民的燃眉之急,又能省下工钱开销,白水村的住户们还能赚上一笔,一举多得。”

苏榛眼睛一亮,“妙啊!既兼顾了人情、又盘活了资源。可以可以。”

“所以,你让寒酥先回去,在白水村甚至靠山村挨家挨户的问。列个清单出来,看看能收上来多少,缺的赶紧补上。”盛重云慢条斯理的说着。

“寒酥先回去”这句,盛重云说得理所当然。这绝对是他为年岁集着想、绝对没有自己的私心。

对没有……

没有……

有。

即便是有,苏榛也看不出来。

一是因为眼下醉了五分、二是苏榛从头到尾也不知寒酥对她的心思。

盛重云又说着:“这法子虽说可行,但实施起来也得注意细节。比如,要跟大伙儿讲清楚换物的标准,每日工时对应的物资价值,得让大家心里有数,避免日后产生纠纷。还有,挑选物资的时候,尽量选些实用、受欢迎的,别到时候大家不乐意。”

苏榛耳尖地捕捉到这话,脑袋虽被酒意搅得有些迷糊,却还是强打起精神,脚步虚浮地挪向书案。

寻出了毛笔、宣纸与墨盒。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蹭回盛重云身旁,眼神带着几分迷离与期待,眼巴巴地将纸笔推到他跟前,“你再帮我写,就像昨晚的。”

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撒娇劲儿。

盛重云瞧着她这副模样,既无奈又觉得可爱至极。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接过纸笔,一段一段的记录。

苏榛就站在一旁,眼睛尽量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盯着舞动的笔尖,仿若被施了定身咒。可没多会儿,酒劲愈发汹涌地上涌,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起来,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盛重云那边歪去。

果*不其然,眨眼间,她又坐到了盛重云的怀里,跟昨晚如出一辙,甚至这一回“倒下”的速度还要更快些。

大概是她的身体比意识更渴望倒进去。

但她不怕,她知道盛重云定会稳稳地将她接住。他说了,会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周全……

***

到达兴盛湖的第三日。

今日苏榛、寒酥以及项松的“考察”队伍中自然就多了几人,一是柳嫣、二是柳嫣一大早请来的、泰平镖局的船镖管事赵海岳。

之所以请镖局参与,也是因为昨晚的那个集议会、苏榛提到“安保”问题是重中之重。

虽说兴盛湖是个大镇,但年关将至,监镇官大部分精力要放在火禁并兼渔税、酒税之事了。巡检司肯定也得在年岁的时候盯着镇中治安,市集上均不出更多的人手。

若是请驻军,一来申批起来麻烦、二来此地的镇将和镇副都是新上任的,大家也不太熟悉,万一是个贪的,搞过来狮子大开口,索要高额报酬,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柳嫣权衡之下,决定启用自己的人脉资源,邀请最为熟悉的泰平镖局出山。

泰平镖局作为兴盛湖最大的镖行,规模宏大,镖师和趟子手众多。

总镖头念逸风武艺高强、德高望重,在江湖上颇有名望。

而赵海岳作为镖行里负责船镖的管事,手下有一批经验丰富的船镖师和水手,个个身怀绝技。

尤其是趟子手们,何止是陆上机灵,常年趟海的人那可是跟海盗都打交道的,管年岁市集这点安防还不是轻而易举?

再者,泰平镖局在兴盛湖也是极具号召力,一声令下,便能让全镇镖行纷纷响应。其内部架构缜密周全。如此完备的体系,只需在盈利之中合理让出一部分利润,年岁市集必然得益。

苏榛对兴盛湖的人脉网不熟,但她相信有项松跟柳嫣在,这些事自是不用她操心了。

总而言之,依照苏榛的规划,上午的行程重点被她简明扼要地概括为“探索特色与创意挖掘”。

几人再入湖区,一是要根据冰面条件设计些创意的项目;二是做些人流预估,严谨规划一些安防点位。

涉及到安防了,果然也是赵海岳经验最足,率先开口:“这冰面开阔,上来的人容易分散。依我看,在入口搭建一座简易瞭望台,选派眼神锐利、经验老到的护卫值守。如此一来既能掌控入园客流,又可居高临下,对冰面情形一览无余,以便及时察觉异样。”

常年冰捕的项松也点头认可,“还有冰层跟湖边相接的那些位置,积雪盖了不少,冰层厚薄看不出来,往往就会有人大意了、踩上去有风险。这样吧,我跟渔家兄弟们商量商量,每隔数丈立个木牌,再组织一队轻装护卫,沿着湖岸不间断巡逻。”

而寒酥自小跟着萧容南征北战的,虽说没带过兵,可见识不凡,区区一个年岁冰场安防,倒也难不住他,缓声说着:“滑道、冰嬉之处人流必密,除了流动护卫,还应当在各节点设固定哨位,检查装备是否齐整,以防途中意外。再者,夜间若有冰灯盛会,照明物繁多,需安排防火护卫,安排水囊、沙桶,以防祝融之灾。”

顿了顿,他又指向远处几处冰窟,那是近期凿冰所留,“那里也差人用栅栏围上,挂上铜铃。”

第134章

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漫步在冰面上,时不时热烈的讨论一番。项松跟赵海岳凭借着多年在兴盛湖周边积攒的经验,说起安防布局头头是道;

柳嫣轻言细语,心思却最为细腻,总会捕捉到被大家忽略的细节,提出的补充意见让方案更加缜密;

寒酥更是出色,毕竟前王爷世子,时不时还能从全局高度给出几句点睛之笔。

当中,唯独苏榛最为安静,她今日给自己定下的任务便是“听”。

看似只是静静跟随,实则每一个建议、每一处争议,她都在心底细细斟酌,把零散的意见慢慢整合。

毕竟回去之后,还有一份详尽的策划书等着她去完善。

午食仍旧是回琼涯客栈吃的“工作餐”,也转瞬就到了下午。

而项松与柳嫣果真也是声望强的,凌晨才出了通知召集各行来集议,下午就集结来了不少人。

有常年与湖水为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冰面之上、水下之况的渔民;

有年关将至,在家休整却闲不住的镖行趟子手们;

尤其还来了不少擅理客流的、掌柜或是资深店伙计。

这些人普遍经营经验都有十年以上,深谙何时该张灯结彩以招徕宾客、何时需闭门谢客以防人满为患;尤其知晓如何依据天气状况,灵活调配人力物力。

苏榛心想,如此迅速且高效的召集,足见项松与柳嫣平日里积攒的好人缘与高声望。

参加集议的人当中,尤以那些年纪轻的后生们最为活跃,想法一个接着一个。着实是给苏榛也提供了不少想法。

并且还一起构思了如何打造具有山、海特色的吃食。

得有新颖的烹饪方式或独特的口味组合,搞美食创意。比如说,做融合菜。

苏榛随口提了个菜:山海团圆饺。

饺子皮用鱼面做,即有面粉的韧性又有海鲜的鲜香。馅料则是将白水村打来的野猪肉剁碎,加入兴盛湖的水产、甚至还有远洋拉回来的海产,再佐以长虚山上的荠菜、野寒葱调味,饺子寓意团圆美满,一口下去山海风味俱全。

柳嫣也提了个山海丰年煲。拿白水村猎到的鹿骨、野兔骨拿来熬制底汤,再加上湖里的水产、长虚山的木耳、香菇、笋干,慢火炖煮至食材软烂入味,精华汇聚一锅,象征着来年丰收富足。

以及,苏榛提议设个调个露天烧烤区,借鉴渔村烤海鲜的方法,用特制的烤鱼架烤制猎户村的山鸡、野兔。

在烤制过程中,不断刷上用兴盛湖小鱼虾发酵制成的虾酱,让山禽野味吸收酱料的咸香风味。到时候外皮焦香,内里鲜嫩多汁。

炭火旁再摆上成树娘子腌制的酸白菘、辣芦菔等小菜,供食客搭配食用,去腥解腻。

甚至也不仅是吃食,冰上的“娱乐区”也不能像东市一样简单。

比方说苏榛提议做个“捕鱼达人秀”,位置就直接利用取冰凿出的那些个洞。

按寒酥说的,周边围上铃挡就成。让前来玩的城里人现场观看渔民撒网、冬捕鱼的壮观。

捕到鱼后还能邀请游人参与猜鱼重量、品种的小游戏,猜对有奖。

更有客栈的店小二提出请几位老者扮作说书人,每日定时在表演区开讲,讲得越神秘、越稀奇最好,保证游人听得入迷,每天都想来。

还有人提出可以召集一些会杂耍的,表演喷火、顶缸。总之就是时下流行的。

苏榛使劲回忆现代的冬天嘉年华上还有啥些,突然想到还可以做冰上龙舟,游人们自己分组,先划到对岸者获胜。

而几家客栈的人也参与进来,提议可以提前准备一些吃食的原料,让游人自己动手制作,比如包粽子、做鱼饼,做完后能当场品尝自己的手艺,或者带走留作纪念。

寒酥认真聆听着每一个点子,手中的毛笔亦在不停记录,也是越记越觉得有趣,嘴角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眼中满是兴致盎然之色。

他暗自思忖,若只在东市摆个小吃摊,虽说也能赚些过年银子,可应是平淡无奇的,哪有如今这般,众人聚在一起,为这年岁市集出谋划策,各种新奇的主意层出不穷,一个赛一个有意思。

这一趟跟着榛娘来,还真是收获满满,不虚此行。

而如此有成效的集议会竟一直开到了太阳落山。

想着要专人做专事、别拖着所有人都“加班”,大伙儿吃过晚食的“工作餐”,柳嫣就在也征求了苏榛的意见之后,只留下了各行的管事人,其余先行回去,明日还有诸多事务要忙。

并且,这“山海嘉年华”自大年三十起、连办十五日。

苏榛得倒着日子把筹备进度安排妥当。比如像各类的摊位与游乐设施,年前务必尽早搭建完毕,得有个准日子;

还有“招商”一事,提前多少天吆喝,招揽各路商家,心里得清楚;

雇人的话,几时着手寻合适伙计,也要拿捏精准;

试营业定在哪天,好提前试水,发现问题及时修整。

总之,要弄出个详细日程表,不能有丝毫含糊,就怕时间紧,误了集市品质,砸了嘉年华招牌。

为了赶速度,苏榛也是拼了,瞧着寒酥用毛笔一笔一划地写,心里直着急,真心嫌慢,索性自己动手。

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直接取了自己平日里记账用的炭笔,写起简体字来。

此刻哪怕被人当成错别字满篇,也顾不上理会,爱谁谁……

她这么头悬梁的“加夜班”,而另一边,盛重云乘坐了整整一时辰的马车,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果然还是要“独守空房”。

说来也是无奈,只因昨儿个不小心惊到了榛娘,她便特意“警告”,不许他再私下提前踏入自己的房间。

盛重云虽心中委屈,却也只敢乖乖依从。为了不惹人注目,在这黑灯瞎火的夜里,他愣是摸黑坐在隔壁房间,连蜡烛都不敢点上一根,就怕稍有动静,引起旁人非议。

他独自在黑暗中枯坐,心里却泛起一阵苦笑。

想想自己,好歹也是声名在外的重云公子,如今对着这个早晚要明媒正娶进门的姑娘,竟是一点儿辙都没有。

这般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模样,活生生把自己折腾成了个见不得光的“奸、夫”,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就这么腹诽了不知多久,终于听到隔壁榛娘那屋有了开门的动静儿。

盛重云踱到窗边看了看,有了蜡烛的光亮,果然回来了!方才那一丁点儿对榛娘的抱怨瞬间散了,果断撑着窗沿就推开了隔壁的窗,利落的翻窗、稳稳落地。

并差点撞到屋里回来的人:寒酥。

他俩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对望着,双方都紧绷着脸,没什么表情,空气仿若都凝滞了,唯有烛火不安分地摇曳着,将两人略显僵硬的身影映在墙上。

直到寒酥终于轻轻笑了笑,笑容在昏黄烛光下看不真切,语气不咸不淡、平静如水:“翻窗,怕不是君子行径。”

盛重云倒也不气,只是眉梢轻动,不急不徐地:“急切盼佳人,失礼于此刻,萧贤弟莫怪。”

言罢,微微拱手,算是赔了个不是,可眼神却毫无自己“错”了的意思,镇定如常……

与此同时,一楼的集事厅里,仍旧在奋笔疾书的苏榛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坐在一旁写预算的柳嫣关切地问:“榛娘可是冷了?我叫伙计加个炭盆进来。”

“不冷,就是鼻子发了下痒。无妨无妨。”苏榛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继续写计划。可写着写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四周格外安静。

抬眼一瞧,屋里竟只有她跟柳嫣在了。

项松走的时候她知道,可寒酥呢?

苏榛便问,“柳姐姐,寒酥去睡了?”

柳嫣摇了摇头:“他说怕你会冷,要取披风下来。”

“哦,好。”苏榛应了,握着炭笔本想继续写,可笔尖悬停在纸上,突然意识到什么。“腾”地站了起来,脸也是瞬间飞了红,赶紧就想往外跑。

可也就是站起来的瞬间,门打开了。从外头进来的人,可不正是盛重云跟寒酥。

呃,所以寒酥知道了……

这晚,苏榛决定认可这世上的一句话: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虽然她也知道屋内气氛诡异、众人神色各异。

苏榛一边继续假装平静的写策划,一边偷瞄旁人:

首先是客栈东家柳嫣,怎么可能不知道盛重云每晚都偷来的事儿,又怎么可能猜不到:重云公子这是被逮到了。

苏榛瞧着柳嫣,见她微微低头,双肩时不时轻轻抖动,嘴唇紧抿,那分明是忍笑忍得很痛苦的模样。

苏榛再偷瞄寒酥,他已经坐下来誊抄她“别字”满篇的策划书了。

他看起来倒是平静,可那层平静却未达眼底,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

苏榛猜想,他是生气了,毕竟他是弟弟,觉得自己姐姐被婚前轻薄了也有可能。

整间屋子,最自如的居然是始作俑者盛重云。

他自打进来就全然不见半分拘谨,眼神更是明亮而坦然,先跟柳嫣不急不徐地打了招呼,微微拱手,礼数周全,随即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在了苏榛身上,只轻声说了句:“你身子单薄,夜深了要注意些。”

言罢,还不忘朝她投了个深情的眼神。

随后就坐下,像无事发生过一样,几句话就问完了柳嫣今日筹备进展,甚至已经开始给出各种提点意见了。

他语速不疾不徐,条理清晰,仿佛这屋内的尴尬与他毫无干系。

柳嫣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应对自如,认真地回应着他的问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真的在单纯探讨筹备事宜。

其实他也是刻意没问榛娘,毕竟榛娘那个表情……像个被偷了家的松鼠,坐立难安的,且脸颊绯红,手中的炭笔攥得死紧,时不时假装在策划书上写几个字,实则根本没了心思。

那模样甚是可爱,与平日里那个聪慧果决的她判若两人。

盛重云发现,自己似乎终于找到了“整治”榛娘的办法,只需要脸皮厚一点就行。

以往他那些个含蓄的示好,总能被苏榛巧妙地避开,或是用忙碌推脱,可如今这场景终于让他瞧出了端倪。

盛重云嘴角微微上扬,暗自决定往后就这样“对症下药”。

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苏榛的尴尬只维持了片刻,待最初的慌乱稍稍褪去,心底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就冒了上来。

虽说她母胎SOLO,但电影电视也是没少看滴,淡定、务必淡定。

暗自咬牙,心想绝不能就这么被盛重云拿捏住,赶紧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原本慌乱游离的眼神逐渐变得镇定。

工作是治疗矫情的良方,果断抽出自己才写的一份策划书,笑意吟吟的推至盛重云面前,语气也比平时甜:“重云公子来得正好,这份方案您看妥否?”

盛重云倒是没料到她这么快就恢复如常,略遗憾的神情,视线落在纸上,可当看清楚字迹后,头如被雷击、且倒吸一口冷气,心中腾起一股咬牙切齿的不甘:这家伙,就是为了我的银子才舍得对我笑!

白纸黑字写着:《盛府赞助案》

赞助案开篇讲述了“山海嘉年华”的规模跟影响力、言辞间满是对未来盛景的描绘,比如:“此次嘉年华,集美食、游乐、商贸、民俗演艺于一体,预计将吸引方圆百里内民众纷至沓来,从大年三十启幕,连办十五日,每日人流量保底数千之众,堪称本地前所未有的盛事。”

嗯,这些词是盛重云自己告诉过苏榛的。

接着,赞助案又点明了盛府赞助的关键意义:“盛府贵为本地名门,素以乐善好施、支持民生著称。此番助力嘉年华,一来可为盛府博得美誉,民众定会赞公子高义,传颂盛府恩泽。”

行吧,这招也是昨晚上他跟榛娘说的,他教她、时下的富庶世家更看重名声,尤其喜欢戴上“支持民生”的高帽。

盛重云再往下看,下面就是“赞助形式”,规划得细致入微:“赞助可分为金银财帛、物资物料两大部分。金银方面,望盛府能慷慨解囊,出资[X]两白银,用作场地搭建、艺人酬金、设施购置等关键开销,确保嘉年华筹备顺遂无忧;

物资上,诚邀盛府提供布X匹,用于装饰场地,营造华彩氛围,粮油若干,以保障参与筹备及劳作之人饮食无虞,更显盛府关怀备至。”

最后,还附上了对赞助回报的详尽承诺,也是一、二、三、四、五写得极其详细。

行吧,这总算不是他教的了。

盛重云全部看完,他很想尽量保持平静,可苏榛仅用片刻、就把自己从被偷家的松鼠局面转换为偷了别人家……

第135章

他瞧着苏榛那副笑语吟吟、胸有成竹的模样,如此明目张胆地打着他盛府的主意,还摆出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把他吃得死死的。

盛重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嘴角上扬,维持着那丝笑,“榛娘,你这一手可真是打得我措手不及。”

苏榛却终于收了笑,面容上瞬间添了几分郑重,眼神中亦全是诚恳,不疾不徐地:“重云公子,您心里想必清楚,这嘉年华筹备起来,真可谓是千头万绪、困难重重。

先说场地,咱们力求打造成区别于东市的样子,虽说用冰比用砖石省了不少银子,但需要大量的人力,那么多的人,哪怕仅是每日吃喝开销已然不少。

再论及艺人,那些能为嘉年华带来满堂彩的,肯定得身怀绝技,名声在外,想要请动他们,丰厚的酬金必不可少,少了这笔开支,嘉年华的舞台可就失了大半光彩。

甚至还有游乐设施,既要保证新奇有趣,吸引众人参与,又得确保安全无虞,日常维护与购置成本居高不下,缺了银子,根本无法正常运转。”

说着,微微皱起眉头,似是这些难题正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稍作停顿,接着阐述:“当然,这一切困难与盛府无关。是我们自己要搞这么大,但您想想,于公子、于盛家而言,收获的绝非仅仅是表面的风光。

首先,会场会规划出盛府专属展示区,这可是直接面向万千百姓,展示盛府雄厚实力与精良产品的绝佳窗口。

无论盛府旗下绸缎庄、粮油铺、贮木场品牌,知晓之人必然呈爆发式增长。

而且印有盛府标识的商品优先推广,这又意味着什么?”

说完,钓鱼式停顿。

盛重云明知道她在钓鱼式停顿,却还是不由自主被她吸引,认真的听着。

苏榛:“意味着在这十五天的狂欢里,盛府货品能在同行竞争中一骑绝尘。

待嘉年华落幕,后续无论是拓展新客源,还是巩固老客户,都已打下无比坚实的基础。

再者,民众们口口相传盛府的大义之举,这无形的口碑力量,可比实打实的金银财宝珍贵无数倍,往后您不管是筹备新店开业,还是推出新品系列,百姓们都会自发地高看一眼,争先捧场。

最为最重要的一点,若我没说错,公子您接下来要打造的,一是新兴木工坊、二是远洋海运。

这嘉年华就是绝佳的试水之地。

木工坊可在一个月时间内集中全部能工巧匠,打造户外专用可折叠、可伸缩的用具、美食棚。

仅仅是这一项展示,就能为盛府网罗来各路行商,他们主动上门洽谈,公子便能优中选优。

再说这远洋海运,嘉年华汇聚的人流中,不乏走南闯北的海商,他们带来的异域见闻、海外商机,您在现场便能收集整合,还能直接招揽有意向的水手、船工,积累人脉,提前布局,抢占先机。

仅这两项收益,公子,您还觉得这赞助是吃亏之事吗?

盛府确实是我们首选赞助商,但若盛府看不上这计划……并非我苏榛说大话,半个月之内,我定会找到其他大商贾。”

苏榛静静说完,条理清晰,言语间的笃定让人无法置疑,将利弊得失剖析得明明白白摆在盛重云面前。

屋内的气氛愈发凝重,所有人都在静候盛重云的回应,这是一场关于赞助案的“博弈”。

说实话,让寒酥心中“暗爽”。

他就见不得盛重云志得意满的样子,他恨不得直接贴在盛重云耳边对他大喊:榛娘就是看上你的银子了!

其实哪里用他喊,盛重云当然也知道苏榛确实看上他银子了……

可他又能如何呢?

一方面,他对苏榛的这份“算计”感到好气又好笑,这丫头,打起赞助的主意来,一点都不含糊;

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苏榛所说的每一点都实实在在地戳中了他的想法、他的要害。

更气人的是,那个什么新兴木工坊,不也是她对他的提案吗?

好家伙,他甚至还没理由拒绝,因为苏榛一定会告诉他,这其实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当初苏榛提出木工坊的设想时,描绘的蓝图那叫一个精彩,从原材料的独特来源,到成品的高端定位,再到市场的广阔前景,说得盛重云心动不已,当场就拍板决定要做。

如今倒好,这嘉年华反倒成了木工坊起步的绝佳跳板,苏榛这一环扣一环的布局……

盛重云瞧了瞧苏榛,此刻的她一脸坦然,仿佛胜券在握;

又看了看寒酥,寒酥虽然极力隐藏,但嘴角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盛重云心中暗忖,若是应下这赞助,虽说银子要往外掏一大把,可苏榛承诺的回报也确实诱人;

若不应下,一来拂了榛娘的面子,二来也错失了这么好的商业契机,况且以苏榛的性子,说不定真能在半个月内找到其他赞助商,并且会对他冷脸相待。

不行,不行,这局面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他不敢想像得罪了榛娘的下场。

总之,屋里的人谁也没出声打扰盛重云的思考,安静得只剩下烛火的“噼啪”声。

最轻松的竟然是柳嫣,她从头到尾就有一种看戏的心态:久负盛名、无人能治的重云公子终于被我榛妹子治住了哈哈哈哈……

终于,盛重云长舒一口气,看着苏榛缓缓开口道:“榛娘这一番苦心与巧思,我盛某又怎忍心辜负,这赞助,我应下了。”

苏榛刚刚眉开眼笑,盛重云却慢条斯理的:“不过……盛家掏出这大笔赞助,总归是担了风险,你瞧,这不仅是银钱的投入,往后筹备中的人力、物力调配,我都得费神。

更何况,盛家并非我一人主事,而距离嘉年华开始也仅有月余了,若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拿到银子,需要一个最合理、盛家几房绝对无人能反对的理由。”

说完,眉头锁紧,似乎真的为难。

苏榛下意识:“什么理由?”

盛重云继续慢条斯理的:“比如,若这笔赞助款项,不止会为盛家带来大笔收益,同时还能解决盛家家主最为难的问题。”

苏榛怔了下:“什么问题?”

盛重云一脸的理所应当:“榛娘,昨晚那份契约,是否作数?”

苏榛:……

盛重云:“不如,我们打个赌,倘若这嘉年华顺利收官,盈利超出预期两成,你便允诺那契约是作数的,并且,三个月内守约,如何?”

一屋子人瞬间呆住,目光全部转向苏榛:什么契约?

而苏榛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她怎么也没想到,盛重云会在此时使出这种“杀手锏”。

昨晚的契约还会有什么,不就是那按了黑手印的婚书!!!而且还是三个月后就要嫁的。

盛重云你不要脸……

夜深了,苏榛躺在床榻上不停翻身,睡不着也是一定的,毕竟自己今晚听到了一份只有她理解的不平等条约。

但她自己也明白自己这颗心、早就偏向盛重云了,对他的那份喜欢藏都藏不住。

更何况这年头是古代啊,跟现代不一样,大家都成家早。不管是看盛重云的岁数,还是原主苏榛的年纪,在这儿都算得上是“老光棍”“老姑娘”了。

事儿到这份儿上,要是还拖着不嫁,道理上也说不过去。但真要嫁吧,开年才二十,苏榛这现代人的思想基因钻出来抗议。

二十岁的时候,她还上大学呢。

总之一晚上迷迷糊糊的想了不少,约摸着天亮的时候才终于沉沉睡去。盛重云倒是聪明,这晚就没再来她房里“骚扰”了。

柳嫣也猜到了她会晚起,还特别叮嘱了伙计不要上二楼去走动。而上午的日程是要带着初步的“报告书”去镇府找监镇报批。

进衙门这种事,就交由寒酥跟项松、赵海岳完成了便是。柳嫣也留在客栈打理一下日常,直至日头高升了,苏榛那屋专门唤人的铃铛也终于拉响。

柳嫣没要伙计动手,亲自拿着吃食上去。轻轻推开房门,瞧见苏榛刚净完了脸,头发微微蓬乱,面颊被屋内的暖意烘得红扑扑的,粉嫩的色泽从额头一直蔓延至下巴,透着说不出的娇憨与柔美,和平日里风风火火、聪慧机灵的模样截然不同。

看到柳嫣进来,先是有些惊讶,随即便笑了,“柳姐姐,怎么是你亲自上来的。”

柳嫣将吃食放在桌上,“知道你今儿起得晚,怕伙计毛手毛脚的惊扰到你,我就自个儿送上来了,也能跟你说说体已话。”

当然,体已话搁现代,就叫聊八卦……

苏榛心想这也难怪别人好奇,便也只是笑了笑,一边吃她的早食、一边跟柳嫣说话,也得知了盛重云又是天擦亮就启程的。心里有些心疼,毕竟连着三天了,他总这么起早贪黑的。

柳嫣也不是那磨蹭的人,直接问了,“榛娘,昨晚重云公子提到的契约,虽说我不清楚内容,但我想、即然我也是嘉年华的受益者,那便先表个态:一切以你意愿为准。你认那份契约,你就签,你若不喜,咱就不签,另找赞助便是。大不了,规模做小一点。”

苏榛微微一愣,手中的筷子停住,抬眸看向柳嫣,眼中亦是感激:“柳姐姐,多谢你为我着想。但是……我相信以盛重云的品行,那份所谓的契约,其实是活的。他呀,不过就是昨晚被我将了一军,气不过,才故意要我承诺履约。”

“那……你当真要履约?”柳嫣微微扬起下颌,目光仿若能穿透人心,轻声问询。

她本就聪慧过人,哪怕不清楚契约的细枝末节,大致的利害关系也能猜出几分。

苏榛垂了眸,长睫在眼睑处落下一小片阴影,短暂的沉默下,念头翻涌了个来回。但也不过须臾,抬头就已作了决定,语气沉稳且笃定:“要”。

柳嫣真心笑了,眼中的欣慰跟羡慕似要溢出来:“重云公子定能许你安稳、护你一生无虞。”

苏榛却轻轻晃了晃头,“他是会承诺,可在我看来,没必要把一生的安稳全然托付于他人之手,有谁敢断言一世都能顺遂无波?我所求的,是无论遭遇何种困境、都能护己周全。

我更要挣得那一份底气,无论世事怎样,我都有资格、有实力站在任何我心向往之的位置。”

柳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像是被苏榛的这番话点醒,眼中满是震惊之色,愣了好一会儿神。

这些年,她看似风光、能干,其实不也和旁人一样,能干只为了让苑琅能看到她、并存着想依靠、托付余生的念头吗?

如今听苏榛这么一说,竟觉得自己的想法那般浅薄。

沉默良久,柳嫣抬起头,轻声说道:“榛娘,你这一番话,倒像是给我这混沌的脑子开了窍。细细想来,我从前确实有些短视了,总想着寻个避风港,却差点忘了,这世上最重要的不是能站在谁身边,而是站着、无论有谁在身边。”

苏榛点点头,她心中的纠结也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清晰的规划和满满的斗志,以及……缺钱。

她今日要在留在客栈,跟柳嫣、四位帐房先生一起做项目的费用预算,毕竟无论是找赞助商、还是自己内部,都也得确定个花销金额。

四位帐房先生中,总帐就由琼涯客栈的周掌柜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