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俩个小姑娘美得挺胸抬头,骄傲得紧。
并且,苏榛也没把孩子做的不当回事,还专程请符秀才来入册、登记:
小号松果摆件做了四十五件、中号二十件、大号十件。
甚至,每个摆件底下还让他们自己拿笔、写上了自己名字里的一个字。
谨哥儿歪着脑袋问:“姐姐,为啥要写字?”
苏榛笑着拍了拍他的额头:“这是艺术家独特标识呀,你们就是小艺术家,你们的名字会跟着这些作品被大家记住、看到。”
妮儿又问:“姐姐,啥是艺术家?”
苏榛想了想,认真解释:“艺术家就是把心里想的、眼睛里看到的,都能用一双手表现出来的人。比如城里画画的画家、写字的书法家、咱村里绣花绣得最好的舒娘、再比如盖围墙的柳师傅,做活做得多细致啊,他也是艺术家。”
六个娃娃们一听,懂了,艺术家就是有本事的人。
赶紧兴高采烈的拿笔开写。
其实除了谨哥儿之外,其他孩子写的字都歪歪扭扭,但也充满了童真与质朴。
而在一旁久未开口的符秀才,心中无比诧异。
他原以为苏娘子出身名门,定是规矩众多的。却未曾料到她竟能将匠人、绣娘与画家、书法家等量齐观。
这般格局眼光,着实远超常人。
在这世间,多数人皆以读书入仕为尊,视匠艺为末流,而苏娘子却能打破这种偏见,看到各类技艺背后所共通的匠心。
符秀才心中不禁对苏榛更多了几分敬重。
他看着孩子们兴高采烈地书写,仿佛看到了村中的未来,或许真的可以不同……
把孩子们的“作品”收好,苏榛便又给他们安排了新任务:设计隔热防烫手套、碗盘餐垫、窗帘与靠枕的布样。
全部要童趣感,孩子们可以自行发挥想像,她只提供了一些思路思考,比如隔热手套指尖部分可以做成小动物爪子模样。
因怕孩子们做针线扎到,苏榛就只让他们负责设计跟剪样儿,缝纫部分还是由叶氏跟舒娘安排专业的绣娘去做。另外还要在手套上绣上餐车标志,使用时方便实用,不使用时挂在炉灶旁挂钩上,摇摇晃晃成了亮眼装饰。
至于餐车的窗帘,苏榛选的是轻薄透气、花色雅致的棉布,搭配车内整体色调,再装上简易滑轨,白天拉开让阳光肆意洒入,晚间营业半拉上遮光保暖;
再添置几个与窗帘同花色的方形靠枕,供食客用餐时坐在月亮椅上倚靠,提升舒适度。
全安排好,苏榛便回了冰屋,将昨晚浸泡好的红豆放入陶锅中,加水,大火烧开,然后转小火慢慢炖煮。
她要去春娘家一趟,便喊谨哥儿安排小伙伴来值守,不时地搅拌一下红豆,防止粘锅。
交待完,苏榛戴好毛绒帽子要往外头走了,杜老大的小媳妇清娘提着个篮子过来了。
“清娘,可是寻我伯娘?”苏榛以为她是来找叶氏的。
清娘摇了摇头,羞答答的说明了来意,“妹子,那日听你说,你这车要去城里卖吃食,需要收些山货的。
我家有今秋采的野菜,也不知道你瞧得上不。
今儿我拿了一篮子来,先请你尝尝鲜。若吃得还成,就只管去我家挑,窖里有不少呢。”
一边说,一边掀开蓝子上蒙的布,给苏榛仔细介绍着:“这是晒干的荠菜、这是阴干的紫苏、这罐子里头是盐渍的马齿苋、这是酱渍的蕨菜、酸水泡的灰灰菜。
苏榛一见,心道可算是填补上了她需要的一块“拼图”。
城里成树家娘子酱的菜都是城里菜,城里人吃都吃烦了。年岁集上,她正需要些山野味足的,才能卖个稀奇。
便乐呵呵的收下:“不白尝你的,这篮子算我买的吧。”
清娘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相公说了,在山上吃了你家寒酥不少颗耐饥丸呢,寒酥也没要我们钱啊,这点野菜我们还厚着脸皮收钱?不成不成。”
苏榛一听,便没再多作客气。虽说她跟清娘打交道不算多,但寒酥跟杜家、叶氏跟清娘都是极熟的。
日后俩家也得常来常往的,人情还得上。
送走清娘,她便把菜篮子送进灶间给叶氏收着,自己往春娘家快步而去。
不远不近的距离,因雪过了膝,走起来倒是比平时疲累了三分。
等快到了,已经一身的细汗,抬头一瞧,乔家门口那片坡地已然变了样。
准确的说,挺凌乱、但又挺独特的。
靠近山路这一半坡地,厚厚的雪层还在。
而靠近土屋的一半,黄土地则裸露在外,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之前劳作的痕迹,有不少浅浅的坑洼。
苏榛一看便知这是打造梯田式晾晒场的未竟计划。
乔大江一家子正在上头做蜂窝煤呢,甚至山梅也在帮忙。
乔大江是家里的顶梁柱,重活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拿了一把特制的大铲,那铲子跟他胳膊的延伸似的,用力往和好的石炭粉料堆里一插,再使劲一铲,满满一铲子料团儿就被他轻松举了起来,然后利落地倒进蜂窝煤模具里,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熟练了。
团儿料填好后,他再操起捣棒,高高举起重重往下砸,每一下都砸得实实在在,就盼着这蜂窝煤能禁得住烧。
春娘和山梅负责和炭团儿、辅助的事儿。
春娘也成了熟手了,各种料的比例在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和好就开始搅和成均匀的糊糊。
山梅拿着小铲子,把春娘搅好的料铲到乔大江跟前,眼睛还时不时瞅瞅模具,只要有点不对劲,立马就动手弄好。
等乔大江把模子里的料捣实了,她就轻轻把蜂窝煤从模具里弄出来,稳稳地放在一边晾着,手法细致了。
小树忙活着最后的整理和清洁。蹲在蜂窝煤旁边,手里攥着块布巾,认认真真地先把煤块表面的煤屑和黏土粒擦掉,再把小手指伸进蜂窝眼里,仔仔细细地抠抠擦擦,就想让蜂窝煤干干净净的。
苏榛一边走近、一边瞧这一家子人干得热火朝天的样儿,跟着就开心。
春娘抬头擦汗,终于瞧见了笑意吟吟的苏榛,也忍不住乐了:“榛娘,你这是看着啥了,咋乐成这样!”
乔大江等人这才也看到了苏榛,便都停了手中的活儿。山梅拉苏榛坐下来聊,也是刚好能休息一会儿。
苏榛最惊讶的是山梅也在,“你娘终于肯放你出来了?不让你在家做饭?”
山梅唇边一抹冷笑,“我偷着跑出来的,大江哥每日给我五十文,我回家的时候,分我娘十文,权当买路钱。”
出家门还得有买路钱……苏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乔大江点点头:“我打算让山梅跟我做蜂窝煤。要是将来她再嫁人,手里有些银钱也好傍身。”
这是乔家的家事,苏榛只是听听,也无需给什么意见,她直说了来意:“大江哥,依你看,这蜂窝煤在年岁集之前能制出多少?”
乔大江看向春娘,春娘心算了一番,“我家眼下没那么多的钱买碎罄,晾晒场也不够。所以,打算先拿七两出来,做一千枚试试。要是都能卖掉,赚回来的钱我们就继续买料、继续做,年岁市集之前做得越多越好。”
一千枚,全卖出去能赚个五两,也足够乔家这三口过个好年、再添置些新东西了。
苏榛也觉得这安排妥当,直接先预订了一百枚。除了取暖,还有一些拿去年岁市集摆摊用。
乔大江利落应了,约好三日后就给拉到萧家去。
乔大江能做蜂窝煤买卖,可说跟萧家也是双赢。
萧家能保证乔大江的基础销量,而萧家的场地、精力,也可以腾出来做其它赚钱的东西去。
春娘又问:“榛娘,明儿我租了白叔的车,进城去买炭馨,你有啥要的不?我帮你捎回来。”
苏榛一听,想了想,索性相约:“我本来想等寒酥回来去一趟通泰牙行,问问租摊位的事宜。要不然,明儿我跟你一起下山?咱俩结个伴儿,一起把这两件事儿都办了,相互也有个照应。”
春娘刚要开口,山梅主动说了,“要不,我陪榛娘去吧,通泰牙行我知道路。”
春娘一想,也成,反正谁去买都是一样的。
苏榛也点点头,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约好明日早食过后出发。
事情说完,苏榛就赶紧回了萧家,准备明天去通泰牙行要带的东西。
上回寒酥回来,说年岁市集的租赁特别俏、不好租,苏榛心中就有些没谱儿。
想着干脆带上几样特色小食,一是口说无凭,请牙行的人尝尝,保证自己的美食摊位会是市集上独一无二的特色。
二是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跟牙行的人打好交道,等租赁期一开,能安排她排个不错的位置也成啊。
就先做一批创意手工面包。
苏榛进了冰屋揭开陶锅的盖子瞧了眼,红豆水已然是浓稠的状态。大部分红豆已经裂开,豆皮和豆肉分离得不错。
便把红豆捞出放到滤网中,拿勺子轻轻挤压,豆皮就留在了滤网上,豆肉掉入底下盆中,这样的豆沙口感会更细腻。
做完这步,又去捧了糖罐子过来,加到豆沙中,重新小火炒制。
随着糖慢慢的融化,红豆沙愈发的浓稠,又加了些黄油进去慢慢的搅拌,直到豆沙能在锅中缓慢流动。
当细腻的豆沙在锅中逐渐成型,一股浓郁醇厚的香气便悠悠地弥漫开来。
初闻是红豆本身的甜香,随后是黄油的奶香与红豆香相互交融,使得整个香气愈发绵密悠长。
最后,这股香气中还蕴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糖香。
香甜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随着风、盘旋在萧家的房前屋后。惹得在萧家做活儿的大伙满脑子都在猜:这是啥、这又是个啥!
大人们倒还好,在冰屋里一边做手工、一边守着锅的六个娃娃已经被馋得不得了,好想吃一口……
苏榛瞧在眼里,心下乐得不行,拿了小碗过来盛了一些,让谨哥儿分给他们尝尝。
太甜,也不让他们吃得太多,免得腻到了胃口就吃不下正经饭了。
因今日是首次使用面包窖,预热时间就得长一些。
炒完豆沙,苏榛便去仓库选了山胡桃木的枝子塞进窖炉里点燃。
这种枝子燃烧的时候会有浓郁的坚果香气,热量还高,尤其面包里有甜馅儿的话,还能让面包表皮焦糖化,看着更诱人。
等火苗稳定了,叶氏上午和的面团儿也发酵好了,苏榛进去跟她一起制。
制两种,一种甜口馅儿、一种咸口馅儿。
叶氏因经常跟着苏榛制面食,她手又巧,眼下做这些已经很流畅了。
俩人一起把面团分成小块儿,每块儿约摸近二两。
叶氏随后用擀面杖擀成面饼,再拿小勺舀起一勺红豆沙,置在面饼中央,手指灵动、三下两下将面饼边缘慢慢捏合起来,豆沙就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其中了。
她捏一个、苏榛就造型一个。
先做花朵造型的,用小刀在边缘处均匀地切出几个小瓣,就像花瓣的形状。
再将每一片“花瓣”轻轻捏起、扭转,一朵栩栩如生的面包花朵就成了。
甜口的做了二十五个之后,便做咸口的。
咸口直接用的肉沫“就酱”,又再切了些寒葱碎拌进去就成。
第117章
这批是要捏成可爱的动物造型。
先把包好馅料的面团搓成一个长条,然后揪下一小团面团,搓成圆球,安放在长条的一端作为脑袋。
再用一些面团捏出耳朵、尾巴等形状,轻轻粘贴在相应的位置。
比如做小兔子造型,就捏出长长的耳朵,用筷子在脑袋上点出两个小坑当作眼睛;
若是小松鼠造型,就把尾巴搓得细长一些。
叶氏一共和了十斤面粉,甜口咸口加一起,一共制了五十个面包出来,咸口的上头还洒了一层白芝麻增香。
全部做好,便一一放在陶土制的烤盘上,端到外头送入窑中。
不多时,香甜的气息从窖门的缝隙中悄悄溢出,那“杀伤力”简直无敌。
屋外,年纪小最的泥瓦匠最先停下手中的活儿,咽了咽口水:“这是啥味儿,咋恁香?”
随后连柳师傅都忍不住直起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也叮嘱小匠人:“没出息,那是东家做买卖用的,你别眼巴巴盯着。”
小匠人虽应了一声,可目光仍时不时飘向面包窖的方向,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忍不住又问:“师傅,要不……咱一会儿买几个尝尝?”
小匠人问着,眼神中满是期待,但他身上是没银子的,工钱全在师傅那里。
其实小匠人不说,柳师傅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毕竟是当师傅的,不能显得这么馋。
便假意板起脸,清了清嗓子:“就知道惦记着吃。你好好干!若是今儿活儿干得比平时麻利,收工后我便去同东家商量商量,看能否换几个来尝尝。”
小匠人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连忙点头道:“徒儿绝不偷懒。”
说罢,动作都快了七分,那股子急切劲儿仿佛只要把活干完,美味的小食就能立马入口。
柳师傅看着小匠人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同时也对那吃食的滋味越发期待起来。
这是面包窑的第一炉成品,苏榛跟叶氏便也格外关注些。
时下也没有闹钟,俩人就纯靠估计。
少顷,约摸一盏茶喝过又添了一回水的功夫了,香气便达到了巅峰。苏榛拿起一旁的厚布,小心翼翼地打开窑门。
刹那间热浪汹涌而出。
甜口面包表面金黄酥脆得恰到好处,活像贴了一层金箔。
咸口面包也毫不逊色,外皮的焦糖酱色,活脱脱像刚从老灶台上那口滋滋冒油的平底锅里盛出的糖炒栗子,油亮油亮的。
叶氏又拿筷子轻轻一按,外皮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酥脆之感不言而喻,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回头跟苏榛说着:“成啦!”
声音里满是难以抑制的开怀。
这第一炉面包的好坏对于日后的营生至关重要,此刻看着它们这般模样,娘俩儿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定,赶紧各自挟了一个口味出来、想尝尝味道,可突然觉得周围怎么这么安静,工地干活儿的动静都没了。
苏榛下意识回头一看,可不是嘛,匠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锁定在面包窑这里……
苏榛拿手碰了碰叶氏,叶氏也瞧到了这一幕,心中不禁乐开了花,暗自思忖:这面包的魅力可真是不小。
想了想,自己也不是个小气的,索性轻声说着:“拿五个甜的,五个咸的,给大伙分了尝尝?”
“伯娘说了算。”苏榛笑意吟吟的应下,转身回灶间拿了干净的案板出来,放到了户外厨房的操作台上。’
叶氏脸上笑意更浓,朝着大伙儿喊了声:”别忙了,洗手去,都来尝尝榛娘的手艺!“
话音刚落,大人便如同听到冲锋号角的士兵一般,瞬间放下手中的物什,大步流星而来。
六个娃更是像猴子,欢呼雀跃。小妮儿个子最矮,被平安拽得一路小跑,小脸蛋涨得通红,却也笑得格外开怀。
所有人挤在户外厨房这儿,先净了手,便将放面包的操作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榛亲自来分,刀柄被她握得稳稳当当。
先从甜口面包开始切起,金黄酥脆的外皮在刀下轻轻裂开,露出柔软蓬松的内里,丝丝缕缕的纹理跟云朵似的。
红豆沙馅也绵密而紧实,没有丝毫的结块或松散。
叶氏便将切好的甜口面包片一一分给众人,也存了小小的私心,给谨哥儿的那一片儿红豆沙最足最满。
谨哥儿小心翼翼地将面包放入口中,轻轻一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赞叹:“好吃好吃,我伯娘跟我姐姐就是天上的仙女,做出来的啥都好吃!”
众人哪里顾得上说话,不住的点头认可,着实是好吃。
时下也是有红豆沙包子的,但却没有“面包”。
他们也不知道这面包跟包子有啥区别,就是觉得这东西咋这么软、这么蓬,每一口都像吃了一口云彩,还是带甜味儿的云彩。
苏榛又把咸口面包切了,一股浓郁至极的酱香瞬间爆了出来,就好像谁家大锅里炖煮了一整天的香浓五花,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一般。
等大伙儿都尝了,连最为持重的柳师傅也终于放开了,三口两口就吃光了自己那份儿,赶紧问叶氏:“东家娘子,这吃食若有多的,可否卖与我们?我们就按市价买。”
叶氏下意识看向苏榛。
苏榛心算了一番,这面包一共做了五十*个,眼下切了十个,还余四十个。另外萧伯还没吃到呢,总得给自家留十个的;明儿要去城里牙行办事,带四个去,另外再给六个娃每人一个的话,还有二十个。
便大大方方的回答:“也不跟各位师傅们客套了。本来哪怕是请诸位敞开了肚皮吃个痛快,也是应该的。
可如今这面包是要售卖于众,确实也得有个盘算。
甜口面包原本定价为八文钱一个,咸口面包成本颇高每枚十文钱;
但今日这批,甜口的我就收七文,咸口的收九文,权当是给各位师傅的一份心意与特惠,也望大家能够体谅我家这小本经营的不易。”
柳师傅等人一听,哪有不接受的道理。果断把二十个全包了,一共付了一百六十文。
面包拿到,四个匠人立刻就分吃了。
速度快到苏榛都疑惑自己是不是在每日的伙食上虐待大家了,没让他们吃饱饭……
随后,苏榛又给六个娃娃每人拿了一个。但包括谨哥儿在内、他们都没再吃了。去冰屋拿了桦树皮小心翼翼的裹起来,说是带回家给爹娘。
谨哥儿那个说是给寒酥哥哥留着,惹得叶氏眼圈儿都红了,抱着谨哥儿好一通疼爱。
整个下午便在面包的香气中渡过,直到去帮白老汉扫雪的萧容回来,甜咸各吃了一个,也是对其夸赞不停。
见大伙儿都觉得好吃,苏榛便偷偷藏了两个给盛重云留着。
心里有了人,做事就躲闪了几分,苏榛一边唾弃自己的鬼祟,一边却在心里甜甜的。
她是活了两世的人,现代的记忆只剩那些冷眼旁观的人、和事,永远不配让她再患得患失。
而这一世,她本以为自己又注定会是过客。
可盛重云,可能是她唯一的、自己做的选择。
望不负。
为了见通泰牙行的人,苏榛足足又忙了半日。
傍晚的时候,舒娘乐呵呵的、带着针娘们做的第一批成品来了。
苏榛与叶氏赶忙将她迎进屋中,屋内暖意融融,烛火摇曳。
舒娘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直接把包裹往火炕上一放,利落的打开。
里头是不少样品,有战术背包、碎皮草缝的儿童帽、小包包、耳罩。
最突出的就是那些帽子,每一顶都是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模样。
有兔子款,长长的耳朵俏皮地竖起,粉色的内耳柔软可爱,仿佛下一秒就会欢快地跳起来;
还有松鼠款,毛茸茸的大尾巴环绕在帽檐,尾巴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憨厚的小熊款,圆润的耳朵和萌萌的熊脸。
苏榛赶紧把谨哥儿也喊了过来,拿了顶兔子款给他试戴。
本来就跟福娃似的谨哥儿愈发的可爱,叶氏在一旁看着,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戴上这帽子,活脱脱就是从年画里跑出来的小童子,太招人稀罕了。”
舒娘也笑呵呵的仔细地打量着谨哥儿,由衷地夸赞:“这孩子本就生得乖巧伶俐,如今戴上这帽子,更是灵气逼人。针娘们的这针线功夫可算是没白费。”
说罢又问苏榛:“榛娘,这些做得可还成?”
苏榛竖起大拇指,“远超我的预期,特别好!”
对于好东西、好手艺,苏榛是一向不吝夸赞的。
舒娘脸都红了,嘴角也是抑制不住地上扬,“这是第一批。我们一共缝了二十顶帽子、五个战术背包、五个小背包、十件马甲、十幅耳罩。再加上你伯娘这里也缝了两个战术背包。你觉着,咋定价合适?”
苏榛盘算了会儿,“说实话,这批样品比我想像中还要精巧。之前卖给行商客栈张掌柜是五十文的友情价,零售价我本来觉得六十文一顶就差不多了。但眼下……不妨试试六十五一顶。战术背包在年岁市集上稍微提个价,就一百六十文吧。小背包简约美观,一百文。耳罩如此精致可爱,四十文吧。这么一算,要是推广得好,定是能赚不少。”
按这定价,第一批样品的总金额便是五两一钱零六十文。
针妇们是按件付酬的,叶氏做得最少便拿得最少,两件战术马甲得了一百四十文;
做碎皮帽子的每件能得二十文;耳罩得十文;杂七杂八算下来,除舒娘外,其他的四个针妇差不多每人能得四百五十文至五百文左右。
按这种速度,倘若都卖得出去,针妇们月入二两不成问题、甚至更多,这在山里可是笔相当大的财富。
而光是这第一批,舒娘仅凭“设计指导及监督”这一项也入帐五百文;
苏榛作为大东家兼销售,自然是赚得最多。减掉购买帆布跟碎皮子、针线之类的成本,可净赚八百四十二文。
那么每个月少说也能有个三两多进帐。当然,前提是缝得出来、且卖得出去,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总之眼下见到了第一批成品,大伙儿都高兴得很。
苏榛打算明儿也带到牙行一两样,去探探路。
舒娘提议:“眼下我家的碎皮子都用光了,我寻思着给针娘们也放休个一天两天的,刚好也容我去趟靠山村再去买些皮子回来。另外,榛娘你也给我个数儿,下次我做多少合适?”
苏榛想了想,说着:“这还是等我从牙行探听了路数回来再商议。若是租摊位顺利,就多做些。不顺利,就少做些,哪怕是坐着房车走街窜巷的卖,我也有信心能打开销路。”
听她这么一说,舒娘更是放了一万个心下来。
另外,这第一批货虽还没卖,但那四个针娘的日酬是要付的,总共是一两八钱整。
舒娘先垫三成便是五百四十文。余下的一两二钱零六十文,苏榛请叶氏从钱箱子里取了交给舒娘,赶紧给人家付清了去,让大家今晚都乐呵乐呵。
等舒娘临走的时候,苏榛还给她打包了一甜一咸两个面包,权当给她家添个零嘴儿尝尝。
舒娘走了,苏榛便跟叶氏娘俩一起数了遍钱箱子里头的存银,因才付清了房车的尾款,眼下存银就只剩了十四两七钱零二十六文。
好在明日苏榛下山还能带一百罐小罐的“就酱”,能收个五两银子。
但再过两、三日,围墙还得付两成的钱,再加上还要存年岁市集采购原料的钱、租赁钱、人工钱,杂七杂八不知道从哪儿还得花掉的钱……
叶氏有些犯愁,想了想:“榛娘,要不明儿我跟你一起?咱就把拖挂房车也带下去,直接去东市摆摊儿先卖上一天,说不定能赚点儿。”
苏榛却摇了摇头:“伯娘,距离年岁市集还有月余呢,咱们不能提前去亮相。否则一个月时间,足够有心人仿制抄袭了。不止房车不能进城亮相,特别出彩的商品也得先瞒着。”
第118章
叶氏一听,懂了,“但那些个碎皮帽子让牙行的瞧瞧不?”
苏榛把这一堆成品挑来挑去,最后决定带个兔子帽跟战术马甲,其余的也当压箱底的卖。
另外,明天还得采购原料回来,加上就酱的收款怕是也不够花,叶氏便又给苏榛拿了五两。
深夜,苏榛躺在火炕上,思绪如乱麻。
尽管身体已极度疲惫,可精神却高度亢奋,脑海中不断交替浮现出牙行里可能出现的各种场景。
排练了无数遍的租借摊位的话语,像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循环往复。
她担心自己言辞不够恳切,又害怕应对不够机敏,会错失这难得的机会,那可真就得走街窜巷的当小贩了。
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迷迷糊糊地浅睡了片刻。
然而,没等睡踏实,外头鸡鸣狗吠、以及锅碗瓢盆交响曲就来了。
她强打起精神起身,简单洗漱后,对着水缸里的倒影给自己打了打气:苏榛,要发!
等吃过早食,白老汉跟山梅便也到了。
所有人一起有条不紊的先把“就酱”搬上驴车,苏榛便要出发了。
不过就走半天,谨哥儿又跑过来跟姐姐腻歪了一会儿。
好不容易把谨哥儿劝走了,叶氏来了,非说车里冷,把家里的皮褥子给苏榛搭腿上了。
最后是不苟言笑的萧容,提醒苏榛把盛重云送的那个匕首也带上,万一有事……
惹得叶氏不停的呸呸呸呸,不会有事,有事也是小事,哪里用得着姑娘家动刀!
总之这次出门没寒酥跟着,萧家全家心里都不踏实,在门口好一通耽误,甚至想干脆萧容今天也不要在家修墙了,也跟着苏榛下山,被苏榛强行劝阻。
好说歹说了一通,起码又浪费了一刻钟,终于出发……
驴车下山,踏入银白的世界。
车里的山梅望着苏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苏榛裹着厚实的披风,虽说也不是名贵的料子,但在白水村已经算很打眼的衣服,甚至腿上还搭着皮褥子。
而自己……身上的粗布棉衣还是没嫁人之前就做的,早就浆洗得发白,显得这般寒碜。
她想起方才在萧家,众人对苏榛下山一趟也要千叮万嘱。
而自己每日晨起外出,家人还要扣下“买路钱”。
山梅的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心中的思绪如潮水般翻涌,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一路上,苏榛仍旧在心里头“彩排“一会儿的场景,并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山梅说着话。
一个多时辰后,驴车先到了行商客栈。
小伙计早就熟了,跑来帮着把就酱卸了车,又引着苏榛去寻张掌柜结清了帐。
因今日有事,双方就也没多作寒喧,苏榛揣上五两银子、加上从家里带出的五两,一共十两整,出发进城。
又小半个时辰后,高大的城墙映入眼帘,白川府到了。
在山梅的指路下,没多久就瞧见了位于东市最里头的通泰牙行。
苏榛即便在脑海里搜寻了下原主的记忆,也是没见过如此规模的牙行的。
它坐落在街角,占地显然极为可观。
青灰色的围墙蜿蜒曲折,绵延伸展出去数十丈,里面屋舍俨然,重重叠叠的屋檐上还有积雪犹在,高低错落,足见其布局之繁复。
朱红大门宽敞高大,门楣上“通泰牙行”的金字招牌在雪后阳光下熠熠生辉。
门前的青石台阶宽阔平整,可供多人同时上下,台阶上的积雪被踩踏出凌乱的脚印,在寒冷中凝结成冰,滑溜溜的。
想必,这牙行在建造之时定是花费了诸多心血与财力,其规模与气势,在这白川府的众多商业场所中,无疑是名列前茅的。
苏榛深呼吸,拿起准备好的篮子,跟山梅一起进去。
白老汉则把车赶去后巷,候着便是。
俩人一进牙行,就感觉一股暖意、裹挟着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
大堂内灯火通明,与外面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大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雕花圆桌,周围环绕着数把檀木座椅。
此时,圆桌旁已经围坐了不少人,有衣着华丽、眼神精明的商人,正互相低声交谈着;
间或也有牙行的伙计,脚步轻快,手中端着茶盘,在人群中穿梭忙碌。将热气腾腾的香茗一一递到客人手中。
再看大堂四周,是一间间半开放式的隔间。有的隔间挂上了锦缎帘子、不与外人看。
也有的隔间就敞着,故意展示出里头正交易的物件儿,也是做了宣传。有瓷器、丝绸、甚至珠宝首饰,丝毫不惧过往之人的目光与觊觎;
总之,能进隔间聊事儿的商人非富即贵,每个人都在盘算着自己的生意经,仿佛这里不是牙行的大堂,而是战场。
苏榛正好奇而又细致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一个伙计匆匆走来,脸上挂着笑,眼神却在不经意间快速地掠过苏榛与山梅的着装和随身物件,瞬间便有了判断。
微微躬身,语调客气:“两位娘子,不知前来牙行所为何事?”
苏榛轻轻一笑,坦然回应:“我们是白水村来的,我姓苏,前来打听年岁市集摊位租赁一事。”
“不瞒苏娘子,摊位租赁还没开始呢。”
“我省得,可若能提前知晓些细节。比如摊位的分布、不同地段的优劣。或是知晓牙行对于货品的偏好与要求,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底,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烦请小哥帮忙引荐管事之人。”
伙计听闻,脸上笑意依旧,只是那笑容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原来是这样,两位娘子,请随我来这边。”
说罢,便转身在前头引路。
苏榛与山梅对视一眼,默默跟在其后。
穿过一条略显狭窄的过道,七拐八拐之后,便来到了侧堂。一股与大堂截然不同的氛围扑面而来。
这里光线明显暗淡了许多,空间也较为局促,在这里等待的人,大多身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颜色灰暗且款式老旧。
每个人的眼神中都藏着拘谨与不安,茫然等待着未知的“接见”。
苏榛一看这情形,心中顿时明了:呵,被歧视了。
她心里通透,深知在这以利为先、以衣饰取人的商业世界,遭人冷眼与轻视再平常不过。
起码这伙计只是歧视,没把她们直接轰出去,也算不错。
无所谓,任你如何小觑,我自心如磐石。
苏榛镇定自若地拉着山梅寻了空位、安然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见山梅仍旧一脸局促,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示意她无需紧张。
山梅刚将到嘴边的“我没事”三字咽下,就听侧堂最里头的帘子间骤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
紧接着,一个婉转如莺的女音清晰传来,话语间满是愤懑与不屑:“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可知道我家娘子是你们重云公子亲自送帖子才请来的?
若非如此,区区一个年岁市集的台子,我家娘子又岂会放在眼里!这般轻慢对待,是觉得我家娘子好欺负,还是你们这牙行根本就不把自家公子当回事?”
声音在这侧堂之中回荡开来,因内容过于劲爆,引得众人皆侧目而视。
山梅怔住,立刻下意识扭头看向苏榛。
苏榛双眼呆滞,她的注意力却在:不会吧,这牙行也是盛家的????
总之,八卦人人爱,再加上里头那位黄莺儿似的小嘴儿一直没停,不出半刻钟,外头的人都听明白了。
简单的说,里头有两位娘子。
跟管事吵架的是丫环,不吱声的那位是名震白川府的歌姬朝沐娘子。
聊的是年岁市集上献艺之事。
朝沐娘子声称是重云公子亲自介绍而来,但这牙行管事在诸多方面给她使了绊子。
于场地而言,管事先是应允了朝沐,可临了却又说有一位权贵临时看中了那片地方,欲要展示自家的奇珍异宝,且出了极高的价钱,让朝沐要么另选他处,要么就得加钱置换。
并且在表演顺序上,本已说好让歌姬在夜幕初临、人流最盛之时登台,那是整个年岁市集最受瞩目的黄金时段,可如今管事却借口有其他更具噱头的杂耍班子要先出场暖场,想把歌姬的表演往后推延,歌姬深知彼时观众的兴致已被分散,效果定会大打折扣。
再者,关于表演的装饰布置,管事称近来银钱周转不便,原本承诺的精美绸缎、华丽灯笼等装饰物料只能减半提供,这让一心想要打造一场绝美演出以惊艳众人的朝沐如何能忍?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矛盾便这般激烈地爆发了出来,而苏榛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越来越怒,头顶仿佛盘旋出一排蓝底白字:盛重云你个老六交际颇广啊你!!!!
正生闷气,里头的两位娘子终于出来了。
苏榛下意识看过去,走在前头的,应就是朝沐娘子了。
她披了一件狐毛镶边的锦缎披风,里头一袭青色锦缎长裙,裙角处绣着精致的梅花图案,银线勾勒出的花瓣在幽暗中散发着冷冽的光泽。
再看她面容,白皙如玉,眉如远黛,双眸狭长而深邃,此刻因与管事的争执、而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愠怒。
她的鼻梁挺直,唇若樱桃。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身后,仅用一根羊脂玉簪简单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更衬得她楚楚动人。
清冷出尘的模样,让苏榛不禁看得有些痴了,心中的愤懑也暂时被这惊艳的一幕所冲淡:有谁不爱看美女?反正她爱看。
苏榛回忆就目前出现过的两个跟盛重云有关的女子,一个钟离语琴一个朝沐。
嗯,还是这朝沐美了很多。
但这通泰牙行明明是盛家的,盛家区区一个管事也敢怠慢盛重云介绍来的客人?
呵,苏榛心觉好笑,这里头定也是有故事的。
“榛娘,我还是觉得你更美。”山梅突然在她耳边念叨了一句。
正盘算着下一步如何应对的苏榛,被这突然的一句击中,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许是苏榛笑得太朗,已经走过去的朝沐娘子回头望了她一眼,视线短暂停留,便带着丫环离开了。
也差不多同时,牙行的伙计走到苏榛面前:“苏娘子,里面请。”
手指引领之处,正是方才跟朝沐吵架的那间管事房。
苏榛:……出师不利……
无奈,跟山梅一起,硬着头皮走进了管事房。
或者说就是个隔间,布局十分紧凑。
桌上杂乱地堆着契约文书和厚厚的账本,墙上贴着各类租赁信息。
打眼一看,不外乎是什么“金角银边”的好地段,大小、朝向;
还有土地的亩数、肥瘦,诸如“膏腴之地”“旱涝保收”之类的字眼儿,旁边对应着租金价格和租赁期限。
负责租赁事务的管事,穿着件半旧不新的深色长袍,眯缝着眼睛,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
脸上本带着一丝不耐,见苏榛进来,微微抬了抬眼,目光略怔忡了片刻,便示意她坐下,开口即问:“苏娘子是想租年岁市集的摊位?来得太早了,但跟你说说也无妨。
我们这摊位每年都紧俏得很。
租金方面,每日租金至少得三百文,且需一次性付清十五天所需,一经签约,无论何因概不退还。
其次,摊位的位置由我们统一安排,不能随意挑选。
另外,你所售卖的美食种类得先报给我们,若是与其他摊位有重复,还得再做调整。
最后是分成,我们是收每日进项的两成。
:=
如果都知晓了,就回去等着吧,开集前十日再来买扑。”
苏榛明白买扑就是竞标的意思,她也知道今日不容易,但万万没想到会这么难。不止租金远超她预算,甚至市集还要抽营业额的两成……那她赚什么?
盛家这么黑吗?难怪发达了,这万恶的!
苏榛在脑海里把盛重云骂了个底朝天,脸上却不得不仍旧带着笑意,说着:“管事大人,且听我一言。我这摊位可与其他的大不相同,定会成为这年岁市集最亮色的存在,为市集招来更多的客人,给盛……给牙行带来的收益也绝非那区区两成可比。”
第119章
管事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耐烦,但觉这小娘子长得漂亮,多听听也无妨,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榛:“我所售卖的吃食皆是独家秘制,别处可是吃不到的。不仅美食独特,摊位的布置也会别具一格。甚至我还准备了一些互动游戏、能吸引孩童的飞盘——”
她一边说,一边就把精心准备的那一篮子东西放到了桌子上,掀开蒙布请管事的过目。
管事只扫了一眼,却打断了苏榛的介绍:“可是没这么大地方给你布置。”
“我这是为了——”
“苏娘子,我看我是没说清楚吧,三百文只是一个摊位的租金,你若还有其它的东西,得加银两。”
苏榛听闻管事的话,心中虽气,但面上仍是笑意盈盈,赶忙说着:“管事大人,您误会了。我的推广并非是要占多大地方来摆放,只是想吸引更多的人围聚,人气一旺,自然也能为整个市集增添不少热闹和收入的。”
管事却笑了笑,手指捻起一串苕皮,拿到眼前打量了一番,随即便轻轻一甩,将那串苕皮扔回了篮子里,撇了撇嘴说道:“就这?苏娘子,你莫不是觉得这能在咱这市集上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苕皮上的酸辣汁甩了出来,飞溅到旁边的小兔帽子上,洁白的兔毛瞬间被染上了几点棕红色的汁液,显得格外刺眼。
苏榛面色一凛,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静静地看着管事。
山梅却急了,赶紧接话:“大人,我们这摊位可不只卖苕皮呀。而且……而且我们跟你家重云公子也是熟的,他经常去我们村,他是——”
“山梅。”苏榛立刻打断,对她摇了摇头。
管事的一听山梅提及重云公子,眉头瞬间皱起,眼中的不耐之色愈发明显。
他本就因这摊位的事而心烦,如今又听到山梅拿重云公子来说事,心中更是不屑。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牙行这么多年,倒是不少人打着公子的旗号到处占便宜。哦,当然了,我相信两位小娘子必不是那种人。”
山梅咬了咬嘴唇,仍不死心地说道:“管事大人,您就给我们个机会吧,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
管事却头也不抬,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杂物,一边说道:“这市集上想租摊位的人多了去了,人人都像你这般说,难不成我都要给机会?苏娘子,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凑钱吧,若真的凑够了租银,那我这儿倒是可以卖个面子,提前给你们个号牌,参与买扑。”
明显的逐客令。
苏榛索性站了起来,微微欠身:“也成,今日之事多有打扰,时辰也不早了,我二人便先告辞了。这些吃食是——”
管事以为她会将手中的吃食留下,以表“买卖不成仁义在”之意,可她竟话锋一转,慢悠悠地说着:“我原想着大家同在这市集讨生活,些许吃食聊表心意,也算是个情分。
不过看起来……也是,您或许平日里山珍海味都见得多了,哪会瞧得上这些。
罢了,我还是自己留着吧,免得污了您的眼。”
说罢,提着篮子拉着山梅,头也不回的便要走。
管事的一脸错愕,在他的预想中,这俩小娘子不过是普通的小商贩,面对自己应该会忍气吞声,甚至百般讨好才对。
可如今,她居然敢夹枪带棒的刺他……
而苏榛的手都触上帘子了,外头突然传入一声,“真是我哥相熟的?那我倒要瞧瞧。”
随着话音落下,门帘被人猛地掀开,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正面对了苏榛。
他生得极好,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进来后,目光在触及苏榛的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很快又被那惯有的轻佻神色所取代,意味深长的语气:“我当是何等天仙人物,能让我哥帮着递贴子,不过如此嘛。”
递贴子?苏榛怔了下,转念一想便懂了:他以为自己是方才那个歌姬。
但这也侧面证实了盛重云确实跟那个歌姬是有关系的,甚至都惹得这位“弟弟”前来观看了。
苏榛心中本来就火大的火更大了……
“看来我哥出手小气,也没给小娘子置办几件体面的衣裙?要不算了,我哥不懂怜香惜玉,我懂。更何况这间牙行也不是他的、是我的,你应该也听过我锦书公子的大名。要是想在年岁市集登台献唱,跟我说呀。”
这句一出,牙行管事也听明白了,锦书公子是误会了。但他决定闭嘴,管这小娘子是谁,方才居然敢对他无礼,那眼下被欺负了也活该。
而苏榛此刻也猜到了,这人这德行,应是盛家其他房的人。不禁微微皱眉,后退半步,简单说了句:“我不是歌姬,你认错了。”
说完,打算赶紧绕开走。
苏榛猜得没错,盛锦书的确是盛家二房嫡子。
盛家家主是老爷子盛飞松,底下共有四房。
大房是盛家的主支,嫡子便是重云。
二房当家的则是盛飞松老爷子的次子盛青。
盛青身为叔叔,却处处被侄子重云压上一头,在盛家所有权力、财产继承的核心层面,全部排在长房嫡子之后。
这点一直让他气个半死却无可奈何,他也曾经把所有“翻身”的希望放在独子盛锦书身上。
可锦书从小到大吊儿郎当,长大了也不思进取、不考功名,整日流连歌坊舞坊。
甚至去年还犯了大错,差点儿轻薄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
盛青赔了大笔银子之后,把手里相对好管的牙行给了锦书,本意是绑住他,让他有个事儿干。
可本意归本意,现实再次打脸。
今日之事,是盛锦书听说外头来了个天仙似的歌姬,并且是他那个不近女色的堂兄荐来的,玩心大起。
便故意吩咐伙计,把歌姬安排进贩夫走卒才进的侧堂,随后又亲自来调戏一番,是存了气死盛重云的心。
即然要气死,那便不能只是说几句就算了,她说不是歌姬?那不可能。
索性逼近苏榛,伸手就捻起她垂在耳边的一缕发丝,放在鼻尖轻嗅,轻声的:“好香,小娘子这香用得妙。让我忍不住想猜猜,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小心思,用这香来吸引本公子的注意呢?”
盛锦书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苏榛的鼻尖,眼中满是戏谑,“你可别不承认,我可都看出来了。”
苏榛心里暗骂:“卧草,这油腻的家伙!”
惹不起惹不起,一边再次强调自己真不是歌姬,一边拉着山梅赶紧再闪。
可她毕竟手里还提着篮子,被盛锦云抵住了左晃右晃的,里头一堆辛辣的吃食就这么打翻了出来,全部飞到了山梅胸口上。
所有人都怔了下,盛锦书立刻上手去替山梅拂那些红油渣。
问题是那可是胸、口啊……山梅爆发出一阵尖叫,瞬间爆哭,以她守寡的身份,要是被个外男摸了,这事儿传出去可是要了命了。
苏榛脑袋嗡了一声,她自己被点了鼻尖顶多犯一会儿恶心。但她的底线从来都是不能动她朋友或亲人。
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过来,扬起手对着盛锦书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又快又狠,打得盛锦书的脸瞬间偏向一边,嘴角也溢出了一丝血迹。
他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而看热闹的牙行管事也惊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想到这小娘子会突然暴怒,出手如此利落狠辣。
“你……你敢打我?”盛锦书终于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榛。
“打的就是你个猪头三臭流氓!”苏榛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你做出这等轻薄无礼之事,难道不该打吗?”
盛锦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你们不是歌姬吗,那——”
“歌姬你大爷!我说了八百次了我们不是,不是,不是,你听不懂人话?更何况歌姬怎么了?就算是歌姬,你也没资格轻薄!”
说着,她又扬起了手,似乎想要再给盛锦书一巴掌。
盛锦云见状,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恐,如果再被她打一巴掌,那他可就真的颜面扫地了,“你这小娘子,怎么如此粗鲁!”
苏榛瞪了他一眼,“今日这一巴掌算是轻的,若再有下次,我绝不饶你!”
说完,扯过山梅,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山梅亦步亦趋地跟着,仅回头看了一眼盛锦书,眼中仍残留着未干的泪花。
而外头的人都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又瞧见这俩小娘子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出了牙行。
隔间里的盛锦书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平日里那副吊儿朗当的神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愕与震撼。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把揪住管事的衣领,“她谁啊?”
管事被盛锦书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公……公子,她自称是白水村来的,姓苏。”
盛锦书松开管事,默默的:我记住你了,苏?
嗯,敢在本公子面前如此放肆的女子可不多见,你定是想引起本公子的注意,才用了这般特别的方式*,罢了罢了,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便是。
又想:欲擒故纵?会不会是早已对本公子暗生情愫,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才故意做出这等举动来引起我的关注,哈哈哈哈。
盛锦书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心中竟有了一丝得意,仿佛已经看到苏娘子在他的魅力之下低头认错、倾心于他的场景……
而此刻的苏榛早已拉着山梅出了牙行,绕到后巷寻了白老汉的车,上车便走。
毕竟此行不止要来牙行,还得采□□娘家要的炭馨呢。
白老汉扬起马鞭,车便朝着炭场疾驰而去。
车上的山梅悄悄地抬眼,偷偷地瞄着身旁不吱声的苏榛,只见她微微抿着嘴唇,眼神中全是倔强与坚定。
“榛娘,今天多谢你。”山梅轻声说道,语气中满是感激与愧疚。
苏榛微微转过头,看着山梅,轻轻摇了摇头,“跟我还说什么谢,我可容不得别人欺负你。”
山梅抿了抿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莫名,“我知道,可那毕竟是盛家公子,你今日如此得罪他,我怕……而且,租不到摊位又该如何是好?大把的银两都投下去了。”
山梅想,以榛娘的傲气,是不会再去寻求重云公子的帮忙的、也不会再找通泰牙行了。
越想越愁、越愁越不敢问,纠结了一番,“榛娘,要不……咱挑胆子卖、赶房车也能卖。”
“为什么那么辛苦?我才不要。”苏榛断然拒绝。
“但方才那个锦书公子……”
“他算个毛!哦不,我的意思是,他……说了不算。我要是非要租,还能租不到?我不信盛重云治不了他!”
山梅彻底怔住,榛娘这是……这是……不要骨气了???不是说城里的高门大户家小姐最讲究这些。
苏榛自然也不知道山梅的思路已然牵扯到“骨气”这么深远了,直接说了句:“你别急,我会想到办法的。”
呵,呵呵,她其实气的是别的:盛家都是些啥人?盛重云又惹了多少风流帐……
半个时辰后,车子便到达了炭场。
在白川城里,共设有十个官营的石炭场。除了官营,另还有专卖炭的炭坊以及炭团店等。
平时买得少的人家,就大多在小炭坊买。
冬至之后,家家户户还打炭砖屯积过冬的燃料,那便都跑来官营炭场,能买到更便宜的。
而苏榛等人过来的炭场是个中型的,且不止卖炭,周边还有一些铁匠铺、陶瓷窑之类的。
山梅去挑炭的功夫,苏榛便去寻了个陶窑买了一百个就酱坛子。
有的是一斤装、有的五斤装。外头得三百文,这里只需二百七十文,全部装上了白老汉的车。
而山梅最后花六两九钱买了九十三秤炭,足有千余斤份量,便再多加了一百文,一共给了七两,请炭场负责送货上山。
事情办完,三人在炭场旁边的小摊子赶紧垫了口热汤面,又进草市买米面粮油猪肉和不怕冻的菜、羊肉、制战术包的帆布跟桐油、针线、棉布等。
至于猪肉,苏榛的想法是直接去狗坨子家买一整头。
第120章
别看孟坨子打猎技艺马马虎虎,但养啥活啥,不止猎犬养得油光水滑。休猎期他的营生就是养猪。
可惜村里人口少,他也怕养了不好卖,每年就只养十头,近年关杀了卖。
苏榛最后的目的地是成树家,得看看成树娘子的制酱情况。
自打围猎,苏榛就没来过这条小巷。今日驴车一靠近小巷,打老远就能闻到那股子浓郁醇厚的酱香。
苏榛心中一喜,知晓成树娘子的”制酱大业“想必进展得颇为顺利。
直至到了成树家门口,苏榛下了车,瞧着门都没关,便一边走进去一边喊着:“青娘在家吗?”
待她跟山梅走进来了,便瞧见院子大变样。
除了那三间茅屋之外,还搭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子。
以粗壮的树干为骨架,约摸一人多高。
没有门窗,仅在正面留了一个宽敞的入口,厚厚的草帘当作门帘,且正从缝里面飘出阵阵白色的雾气,裹挟着浓郁喷香的酱味。
青娘跟小喜也听到了声音,立刻掀了帘子出来,一见果然是苏榛来了,眼睛一亮,赶紧迎上来:“苏娘子你可回来了,围猎可都好?收成可好?”
小喜亦是不停地“苏姐姐、苏姐姐”地唤着,喜不自胜。
苏榛笑意吟吟地答:“都好着呢,猎到了好几头肥鹿,皮毛油光水滑的,可漂亮了。还有不少野兔、山鸡,这冬日里的猎物格外肥硕。”
说着,从身上背着的挎包里拿出两个羽毛键子,递给小喜,“这是姐姐做的,你一个、小欢一个。”
小喜接过来,眼睛里满是欢喜,忍不住跳高似的蹦哒,“苏姐姐最好了!”
苏榛轻轻捏了捏小喜的鼻子,转而又向青娘介绍了山梅,一番寒喧后赶紧切入了正题:“还没到巷口呢,就闻见这浓郁的酱香了,可是做了不少?”
青娘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轻轻挽起苏榛的胳膊,往草棚里引,山梅也紧随其后。
瞧见棚内也置了黄泥炉灶,并摆满了大小各异的酱缸,缸口覆着的白布。
青娘掀开一口,拿了勺子进去一边搅、一边给苏榛看成色:“眼下豆瓣酱发酵的不错,还得二酵,约摸着再过一到两个月才成,急不得;那边的是黄豆酱,要麻烦些,制曲才完成,刚开始发酵,起码得放个三到六个月,总之苏娘子你是知道的,放得越久,酱味越浓。”
苏榛点点头,打量着这草棚子,极是喜欢,“冬天冷,有个草屋能让酱缸暖和些,再加上地窖里的,你家今年的酱是个大丰收。”
青娘乐呵呵的:”可不只是我一家在忙乎。现在咱这小巷,到处都是酱缸,都快成酱香小巷了。起初大伙还有些犹豫,成树就一家一家地去说,现在都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每天都在讨论这酱的成色、味道,可热闹了。苏娘子,明年你要多少,咱就有多少,绝不会耽搁您的买卖!”
苏榛微微沉思片刻,提醒着:“青娘,这酱如今已颇具规模,依我之见,咱们可以先从品质把控入手。虽说各家都在做,但你才是制酱的行家,你得定下一个标准,比如原料的筛选、制作工序的规范,如此方能保证每一批酱都能维持上乘。”
青娘不住的点头:“是呢是呢,我听苏娘子的。”
苏榛又说:“另外,你跟成树也商量商量,可以拓展买卖的。不止只给我一家做,日后若有机会,可与往来的行商合作,将这酱香卖到更远的地方。甚至可以跑腿去饭馆、客栈问问,让他们拿你家的酱做菜。如此一来,食客品尝之后,口口相传,名声自会远扬。”
青娘这回一听,不住的摇头:“不行不行,我家相公说了,这主意是苏娘子您想的,我们的酱不能让别家要了去。而且我们哪是谈生意的料啊,除了您,我们谁也不敢信,怕让人骗了去。”
苏榛想了想,也是,在这个相对封闭、且商业意识淡薄的环境里,成树和青娘这样的普通百姓,对生意往来心存畏惧与保守是极为常见的。
更何况他们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毕竟缺乏商业经验。
便应了:“成,你们的顾虑我知晓了。这生意之事确实复杂,风险也不少,谨慎些是对的。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让这酱的大好前景被埋没的。另外今儿还有酱能拿走吗?”
青娘一脸遗憾,摇了摇头:“上回您来拿了三百斤,窖里就空了,余下的都是时日不够的酱,还不能吃。但我家腌有不少酸白菘,您要点儿不?”
苏榛眼睛一亮:“有多少?”
青娘有些不好意思:“不瞒您说,我家穷,每年都只能靠这口酸白菘吃一冬,所以腌得格外多,大缸里满满当当的,估摸有个五百来斤。但您放心,白菘好着呢,都是我娘家自家菜地里收的,每一棵都又大又水灵,腌制的时候也精心得很。经过这些日子,酸得正正好,不管是用来炖汤,还是剁碎了包饺子、做包子,都美得很。”
苏榛想了想,成树家只有两大两小四口人,就算这个冬每天都吃,百斤也足够了。
索性就多要些:“可否匀我四百斤?但我今儿个车上是满的,就只拿五十斤走,其它的得请成树专门送一趟上来我家。”
“成、成,应该的。”青娘忙不迭的应着,赶紧打发小喜去称五十斤酸白菘。
随后又赶紧去灶间翻找出一个干净的粗布包袱跟坛子,将自家吃的、早已腌制好、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各类小菜一一装入。
有脆嫩爽口的芦菔,切成均匀的小块儿,腌得晶莹剔透的;有腌芥菜,微辛中带着丝丝甘甜;以及一些酱豆角,口感紧实,每一根都吸饱了酱汁,早上就着粥来上几口,绝了。
青娘一边打包,一边嘴里还念叨着:“苏娘子,这都是自家腌的,你带给家里人尝尝。虽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这味道却是实实在在的好。”
不一会儿,包袱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仔细地系好,才递给苏榛,眼神中满是无华朴实。
苏榛也没推脱,笑着说全家都爱吃青娘做的这口儿小咸菜,喜欢着呢。并也付清了四百斤酸白菘的钱。
外头铺子买是六文一斤,卖给苏榛,青娘只收每斤四文。
再加上成树送上来的车脚费,一共便是一两七钱。
瞧着时辰已近黄昏,苏榛等人这就告辞了。
回程路上,山梅还在不解的问,为啥方才苏榛还提醒青娘的酱也可以他们自己去卖,不怕影响萧家买卖吗?
苏榛耐心解释:“不能只着眼于眼前的一己之利。青娘家的酱若能卖得更好,于我而言,实则是百利而无一害。
其一,他们把酱卖给更多的人家与商家,这酱的名声便能传播得更广,知晓的人多了,我与他们合作的根基也会愈发稳固,日后我得的份额亦会水涨船高;
其二,我虽有自己的渠道,但独木难支,多些助力,多些不同的售卖途径,反而能让这酱更具口碑,这人心所向之处,说不定日后还会有其他意想不到的机缘。
所以啊,这并非是耽误,而是长远的谋划与共赢之策。”
山梅听得似懂非懂,但也不再多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苏榛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若只想着独占利益,路只会越走越窄。”
是吗?
山梅不想跟苏榛争辩,但她所经历的、身边有的,都是恨不能把她踩到泥里碾成干皮再拿出去换些银子的。
反正眼下除了苏榛跟银子,她谁也不信。
若让她得了机会、赚到像苏榛这般境地,她定不会拿出半分利去相让,她只想让那些人眼馋、悔不当初。
独占利益不好吗?但她试了,觉得没什么不好。
比如,春娘屋里的炕洞,其实是她砸的。
那日,她看到乔老太婆跟三房媳妇,只不过是去春娘灶间撤柴、撒灰便走了。
而她最后进去,捡了块儿尖锐的石头,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伴随着怨恨与不甘。
她当然也不是怨春娘跟大江。但她想,只有在乔家制造出混乱,才能从中找到机会。
而一切正按她预想的方向进行,乔大江两口子成功分了家,这便是乔家撕开的第一道口子。
并且是不用她露头的口子。
这道口子足够的大,等她存够了立女户的钱,会把乔家撕碎。
眼下她也得到了出门的机会,用了区区五文而已。
或者这也是榛娘说的“共赢”?她把炕砸了,却让自己跟乔大江两口子都受了利。
这么多日,山梅内心的那些不安终于被这“共赢”两个字抚平,她终于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由,内心愉悦而澎湃。
回村的马车上,山梅的目光悄然追随着苏榛。
她偷偷地看着苏榛:榛娘时而微微眯起眼睛,应该在想美食摊位的事儿。
山梅留意着榛娘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她发现榛娘在思考时,会轻轻咬着下唇。
于是,山梅也试着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她看到苏榛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车壁,发出轻微的声响。
于是她的手指便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模仿着榛娘的节奏。
但苏榛的肌肤白皙胜雪,在车厢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中,竟似透着一层柔和的光晕,找不到一丝瑕疵。双手纤细修长,随意地交叠放在膝上,细茧虽明显,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山梅便也把手叠上双膝,然而指甲里,却是这几日制炭而残留的炭灰污垢。她看着自己的手,心中涌起一阵酸涩。
这双手是她过往苦难与艰辛的见证。而榛娘呢?她明明该比自己更惨。
所以榛娘做的,她也该去做。
马车缓缓前行,车轮在雪地上留下两排辙印。
一排辙印仿佛镌刻着苏榛的顺遂坦途,每一步都似踏在星芒之上。
而另一排辙印,明明也是向前、并列的。
但在阴暗之人心中,怕是只能看到崎岖与挣扎、看到满是荆棘划破的伤痕、看到泥泞中的无休止的攀爬……
白老汉的驴车是黄昏出城的,两个时辰后才终于到了白水村。
夜幕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地在天边铺展开来。
因怕家里人责骂,山梅直接回了乔里正家。帮春娘代买的东西就请白老汉送去半坡乔大江的新屋便成。
中途经过萧家,车子一停,苏榛便迫不及待的掀帘子出来、蹦下车,才喊了一声:“伯娘——”
后面的话便生生咽了回去,因为看到了盛重云,他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
几日不见,他清减了些,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披风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天色虽晚,但萧家房前屋后都挂了不少冰灯,再加上白老汉车上的灯笼,映得盛重云周身仿佛披挂了星辰。
此刻他也正望着她,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的绽开,直至点亮眸子。眼神里全是不必说出口的想念、担心、与喜悦。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不复存在,唯有彼此眼中的笑意。
屋内,萧容听到了声音,也打算出去迎,被叶氏一把拉住,“你等会儿,你可急啥!”
萧容怔了下:“你这话说的,听着像是榛娘回来了啊,定是带回不少东西,难不成让她自己搬!”
叶白白了自家相公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外头那位,可是站雪里等个把时辰了,你就这么出去?不让人家热络热络?”
萧容恍然大悟:“娘子周到。”
叶氏笑着哼了声:“你呀,还不如你儿子机灵。”
此刻,被称作“机灵”的寒酥正在冰屋默默添柴。
昏暗而温暖,炉火闪烁的微光在冰壁上摇曳不定,寒酥的身影被这黯淡的光线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其实,他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心中知晓榛娘回来了。
在他心中,只有榛娘归来,这个家才算真正完整。
但外头等着她的人却已不能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