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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类苏榛就给大伙儿都分了一些,鲜菜鲜果太少见,众人死活不肯要,心里都知道那是重云公子专门给榛娘的。

苏榛便没按人头分,直接把鲜果洗了切成果盘“逼”大家吃了一些,剩下的就收进石屋,带回去给叶氏跟谨哥儿吃。

一想到要回家了,所有人都满心激动,几乎一夜都没睡踏实,梦里全是在下山了、进村了,以及,发财了……

第二日清早,所有人早早就起了身,把窝棚区进行最后一次清理,大件的东西、猎物,提前就请白老汉跟成树运下山一批了,如今就只余了一半儿。

苏榛盘算着,白水村二十二人一会儿回来肯定又得拉回一大批猎物,那么白老汉的、成树的,再加上借贮木场的两辆,所有物资一次性运下山肯定没问题。

于是打包的、做午食干粮的、整理锅碗瓢盆的,所有人分工协作动作就快。还不到正午,整个窝棚区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代表着今冬的围猎即将结束。

所有人百无聊赖、坐立不安的又等了小半个时辰。

苏榛索性站到山洞外头,不停的朝林子里看。

今天倒是没下雪,可天气也是愈发的冷了,刚呼出的热气瞬间就被寒风吹散,在眼前形成一团浓重的白雾,久久不散。

直到同样守在苏榛脚边的狗狗们开始了狂吠。

大伙一听到动静,全部从洞里跑了出来。

白水黑水褐林间,围猎归来的队伍拖着木橇车慢慢前行,大伙儿的身形都被猎物压得有些踉跄,肩头、背上都挂满了收获。

尤其每人一辆的木橇车上,肥硕的野兔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雪白的皮毛跟雪地融为一体。以及山鸡被成串地绑着,数量多得数不清。还有的车上放了看不清是野猪还是鹿肉,身躯庞大,单独放的一车皮子也冻得硬硬的,上落满了雪花。

寒酥跟乔大江拖着木橇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当看到洞口等他们归来的亲人后,眼中全是兴奋与自豪的光,那光比雪色还耀眼。

显然,这次围猎大获全胜。

因急着赶路下山,最后一次的收获没在窝棚区分,一股脑全部抬到了驴车上。

康掌柜安排的两辆骡车也派上了大用场,除了运猎物之外,女眷们也可以坐上去,少走一段下山的路。

另外,康掌柜感念苏榛对康俊的提点,专门收集了一整车的碎木屑、果木枝子、桦树皮,让车夫一并带来。

这些东西对贮木场来说虽然无用,但对苏榛可是有了大用。碎木屑可以当柴烧、果木枝子可以拿来烤吃食、桦树皮本是苏榛摆摊的“主力餐盒”。

苏榛开开心心的收了。

而下山的大伙儿都急着回家,脚程比上山快了许多,且歇脚的次数也减少了,仅在黄昏时分集体停下,喝口水、吃口干粮。

就这紧赶慢赶的,队伍到达白水村的时候已近深夜。月光清冷如霜,驴蹄踏在雪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今夜的白水村无人早眠,坐在骡车上的苏榛一眼就看到了叶氏领着谨哥儿和乔家小树、丽娘的两个孩子站在村口的大树下。

甚至不止她们,全村能出来的都来了。

老树下,村民们呵着白气,围着篝火、搓着手。

当看清围猎队伍终于出现在漆黑的远处之后,欢呼声划破了寒夜的静谧。

所有的孩童们先从大人身后跑出来,直冲队伍而来。

苏榛也跳下了骡车,直接朝着谨哥儿跑过去。跑近了,蹲下身一把将谨哥儿紧紧的搂进怀里。

两姐弟久别重逢,谨哥儿嚎啕而哭。苏榛又觉好笑、又觉想念、又觉心疼,泪珠子也是噼哩啪啦的往下掉。

而随后叶氏也是一路小跑着近了,红着眼圈儿,拉着寒酥、苏榛、萧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确认没人受伤,方才一边哭一边说着咋瘦成这样、咋脸都冻了、咋衣裳都破了……

总之在叶氏眼中,家里这是回来了三个叫花子。

也不止是她,白水村留守的都在拉着自家亲人检视,有哭的有笑的,好不热闹。

紧接着,便是村中最年长的百旬老人亲迎,把松柏枝和红绳编的花环献到乔里正手中,这也算是个固定的仪式。

随即又有各家妇人端上温好的酒,给围猎归来的人每人满上一碗。连苏榛都小啜了一口,又辣又呛,还是寒酥接了过去一饮而尽。

之后,村里请的祭司手持一根燃烧的木柴,围绕着猎物和篝火缓缓绕行一周,口中念念有词,念的是古老的祈福之语,祈求来年依旧能够收获满满,感谢天地的恩赐,同时也为白水村祈求平安顺遂。

一系列的仪式结束后,也不知道是几时了。

第86章

又困又累的大伙儿各回各家,最后一批猎物全部堆在乔里正家的大院中,等明天休息够了再分派了便是。

苏榛等人也回到了萧家,从山上带下来的所有东西已经都卸在房前雪地上,贮木场的车夫也被叶氏安排到了白老汉家借住,明天一早他直接便回山上了。

家里的火炕、暖炉都暖着,叶氏怕大伙儿饿,还在灶上温了肉粥。

不管别人饿不饿,反正苏榛此刻就只想去寻周公,却被屋外叶氏的一声惊呼引了出去。

叶氏跟萧容怕贮木场送的那些木质的东西受潮,正往冰屋搬,没想到果木柴里有个包裹,里头竟放了三两银子和一封信。

信是贮木场康掌柜写的,一大堆感谢的话。大意就是感谢苏榛提携康俊,奉上三两薄礼,望务必收下云云。

如此丰厚的“薄礼”让萧家人跟苏榛面面相觑,讨论了半天,还是萧容拍板就收下吧。

虽说苏榛不是康俊的师傅,但若没她,康俊哪有机会学到那些个时兴的折叠桌椅,说夸张一点,这物件儿若是真的开始在外头卖了,怕是够他吃一辈子的。

苏榛虽说很不好意思收,但不收的话,总不至于明儿再跑到山上送还吧?便交给叶氏收进钱箱了。

这么一通耽搁,苏榛困得更厉害。

叶氏知道她多晚也要沐浴,热水桶早帮她提进了卧房。她以最快的速度洗去一身寒气、疲惫,带着谨哥上炕。

火炕也烧得烫烫的,两姐弟蒙着棉被倒头便睡,一夜好眠。

而此刻的乔家,却仍在鸡飞狗跳。

为啥?因为往年围猎,乔家长房无论猎到多少,都是搁在乔家公库中,无论皮毛还是肉,重量一称便知,能卖多少银两所有人都清楚。

通常是总收获的三成放在乔家公中当每月的家用,乔老爷子跟乔老太婆单独存一成私房。

余下六成,三房按各房的人头分。

乔家二房、三房虽然不出人出不出力,但分钱的时候可是出现得比谁都及时。

至于山梅,新寡回的娘家,还没参与过分围猎银子。但也就在她今年上山围猎的同时,乔家老太婆跟三房偷偷蛐蛐了,一致说不给山梅分。

嫁出去的扫把星,能许她回来、能分她口饭吃都不错了!

总之,乔家长房没在的时候,乔老太婆跟三房就成了大王。每天躺在被窝里做着白分银子的春秋大梦。

可梦醒于今夜。

乔里正回家竟然说今年的猎物已经托苏娘子卖出去大半儿了,银子在乔大江那里收着,明个儿再拿出来分给大家。

这话一说出来,乔家几个懒货立刻就炸毛了。原因有三,一是谁能证明到底卖出去多少?二是谁能证明乔家长房没私下多藏钱?三是今年跟往年不同,春娘跟山梅都上去了,那钱呢?她俩总不会一分银子没挣到,光跟着溜达了一圈儿吧?钱为啥不交出来?

乔老太婆第一个阴阳:“偷懒倒是跑得比谁都快,早知道就不该许她俩上去!”

“偷懒?”春娘当下也不顾所谓的“体面”了,直接把两只手往乔老太婆眼皮底下一伸,全是小冻疮、小挫口、毛刺刮的厚茧,一双手比男人还糙。

“上头就我们五个女眷,男丁们出去围猎,我们五个夜夜缩石头屋里听山兽嚎叫,半月没睡过一个整觉。

白日还得捞鱼、剥兽皮子、分肉、挖冻青、挑水砍柴,还要做几十号人的吃食。再瞧瞧我爹跟大江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身上全是被树枝子刮的、被小兽抓的、大江掉陷井里还伤了腰,你们就没一句体恤的话,没一个人心疼吗?大江流的可是乔家的血!

上头荒成啥、冷成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怎地说话这么不讲良心!我们偷懒?怕我们偷懒,你们倒是自己上去啊!有人拦着吗?”

而春娘的委屈,在乔老太婆跟三房的眼中变成了撒沷耍赖。

撒沷耍赖谁不会,乔老太婆立刻坐地上干嚎:“不得了啊,小辈儿都敢欺负我老太婆啊!我都快入土的人了,能跟你们争什么啊!我都是想帮你们存下银子啊怕你们被那姓苏的小贱人骗了去啊!”

山梅脑袋子里血气上涌,不管不顾的就喊了声:“榛娘对我们都有恩,奶奶你莫再胡说!”

“有啥恩?”乔家三房人懒心眼儿却不懒,敏锐的揪住话缝儿:“她给你们找活儿干了?找了啥?给了多少?”

好在春娘跟山梅回来之前就商量过“口供”,脸皮厚一点儿也无妨,死不承认!

山梅:“上头荒山野岭的,能有啥!啥也没有。”

乔老太婆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骂:“啥也没有,那有个屁的恩!她生你了?养你了?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蠢货!”

这话一说,二房焦氏又嚎炸了,虽说她也看山梅不顺眼,但毕竟她生的。

而乔老二一见媳妇炸了,立刻溜墙根儿躲了,就好像这个家与他无关。

而乔家三房就在一旁添油加醋,甚至趁机凑上来捏了山梅的棉袄几把,想看看她藏银子没。

也多亏山梅跟春娘提前把铜板在贮木场就换成了碎银子。

又拿剪子铰成银珠子银沫子,分散着缝进了衣角、鞋帮。别说来捏一把了,就是把棉袄全部揉一遍,都不见得能搜得出来。

总之一场混战,除了鸡飞狗跳之外,二房三房全无任何收获。直至乔里正看不过去,厉声吼了所有人才罢休。

回了房的乔大江蹲地上生闷气,一方面心疼媳妇又受了委屈,另一方面气自己不能出头。当人家男人当的,还不如二叔三叔不要脸当的好。

可气了一会儿,愕然发现春娘洗漱的时候竟美滋滋的神情哼起了小曲儿……???以往都得哭个大半夜的啊!

坏了,把媳妇气得失心疯了这是!

乔大江胆战心惊,蹿到春娘面前带了哭腔:“媳妇儿,别吓我,你有啥想不开的火气尽管冲我撒,打我骂我,实在不成拿刀砍我都行!”

春娘扑哧一下乐了,借着开门沷水的功夫,留意了没人在外头听墙根儿。

这才把乔大江拉到炕沿儿坐好,当着他的面儿,拆了棉袄里头的一处缝线,抠出几颗大小不等的银珠子,压低声音笑语:“瞧瞧这是啥!”

乔大江一脸惊讶:“你藏了私房?”

“怎地,不许?”春娘小脸一板,收了笑,“凭啥长房做的最多还要一直受气!分家你分不了,我也没说什么了,还不许我当娘的给小树做个打算么!”

乔大江怔了会儿,结结巴巴的想解释,可自家媳妇跟儿子每每受气的样子,一股脑的堵在心头。

春娘瞧他还在纠结,便补上一把火:“咱爹拿了三成银子入了咱家公帐的,你还怕饿死那两房不成。再说了,我存的这些都是榛娘带着我们女眷起早贪黑卖吃食赚的,凭啥不许我存?我告诉你,不止这些,往后我赚的,我还自己存!休想再让我贴补那些个没良心的!”

说完,也不等乔大江的反应如何了,自己就脱鞋上炕,搂着儿子睡,也不跟乔大江一个被窝了,以示自己生气的态度。

乔大江在炕沿儿上沉默的坐了一会儿,便叹了口气,把油灯吹熄了。

没一会儿,春娘便听到他也脱衣上炕的声音。可又过了一会儿,春娘就感觉到乔大江的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挠了挠她的背。

“干啥!”春娘没好气的低吼了一声。

乔大江讪讪的语气:“春娘,你藏了多少?”

“关你啥事!告诉你了,你又拿去给你奶奶?”

“我就问问,我不拿。”

春娘哼了一声,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前前后后,差不多赚了六两多呢。”

她本就没想瞒自家相公,此刻说出来,还颇为得意的。

乔大江直接惊得不行,腾地坐直了:“那山梅也赚了这么多?”

“比我少一点儿吧,我缝的战术马甲比她快一些。”

纸糊的窗子,藏不住月色。

透进屋内仅有的光亮中,春娘瞧着乔大江端坐着,宽厚的背影全是落寞和说不出口的为难。

心便软了几分,也披衣坐了起来,小声说着:“大江,山梅日子过得比咱还难。你可千万别——”

“春娘。”乔大江沉声打断,转过头来注视着媳妇。

眼眸中,原本被岁月打磨出的黯淡此刻被坚定所取代,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苏娘子那儿还有啥活计不?我也干!咱不能总这么苦熬着,我不能让你和小树跟着我遭罪。”

春娘先是惊讶,随后懂了他的意思,眼窝一热,笑了出来。

笑容驱散了长久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霾……

白水村围猎“颁禽”于第二日下午开始。

说简单点就是要集体分猎物、分银子、清帐。

今年猎到的东西,因为苏榛带着女眷们在山上边清理边售卖,带下山的份量便都少了六、七成,可各家得到的银子却比往常多了至少二、三成。

可以说大部分村民都很高兴,大伙儿看向苏榛及萧家人的眼神里便全是感谢。

当然,除了乔家老太婆,以及二房、三房那几位懒的。

二房焦氏昨儿半夜也摸进了山梅住的仓房。

乔家虽大,山梅也仅有仓房容身了,本来连火炕都没有,还是乔大江看不过去,秋天的时候给她搭的,否则她就只能靠一个破烂炭炉取暖。

而焦氏摸进女儿的仓房当然也不是为了关心,也是来打听山梅有没有赚到钱、以及乔大江在山上到底猎了多少,有没有存私。

山梅不敢跟焦氏针锋相对,只不冷不热的回了几句,当然也不会承认有银子。

气得焦氏好一通搜,可满屋子破衣烂衫的,也没搜出个啥,最后才悻悻的走。

山梅早就习惯了自己在乔家顶多算个喘气的,跟弟弟的地位没法比。

可习惯归习惯,每每经历,心尖上还是会感觉被割得血淋淋的疼。

好在这种“疼”,在见到苏榛后立马就散了。

苏榛跟萧家父子捧着钱箱到达的时候,来颁禽的人已经到了许多。叶氏没来,带着谨哥儿看家。

院子外头的空地上堆满了猎物,旁边燃了两堆篝火,火星随着热气冲向天空,噼里啪啦的声响。大伙儿围着的氛围,仿若沸腾的热锅。

分肉的空地,雪被踩踏得紧实,又狼藉又热闹。

乔大江、孟坨子、李和、李采、杜家老大等人都来得早,干活干得热,连最外头的皮袄都脱了。个个满脸通红,额头上冒着汗珠,熟练地把猎物分割、砍凿着。

寒酥跟萧容一见,便也立刻快走几步加入大伙儿。

苏榛则第一时间把钱箱子交给了乔里正清点,箱里的银子全部是她在山上买野味和山货的钱,今天要统一发给大家的。

清点完,苏榛便跑去跟女眷们站到一起聊家常。

舒娘跟李家婆婆也是早就来了。

李家婆婆看到苏榛,拉着好一通寒喧,直夸她能干又聪慧。

春娘也跟着山梅过来,跟苏榛站到一处。

无人注意的角落,乔老太婆裹成个熊样儿悄悄的绕到了苏榛等人的后方,偷听。

可说句实在的,只有她自己觉得自己“无人注意”*。

她如此巨大的一坨人,谁会看不到?

苏榛等人彼此给了个眼色,心知肚明。

李家婆婆故意开始抱怨:“早知道我也不让舒娘上去了,又苦又累又赚不到啥钱,在家跟我缝衣服多好。”

舒娘:“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靠天吃饭难啊。不过也好在咱家能干活儿的人手多,否则都不知道日子咋过。”

“是呢,有些人家光是人多,但大部分躺着吃闲饭,是天生不要脸、还是心眼黑?”李家婆婆意有所指,像是才看到乔家老太婆站在后头一样,略“惊讶”的:“哟,大妹子,您终于出门来了?难得一见啊。是要看大伙儿分银子吧?”

乔老太婆平时就有些惧怕李家婆婆,毕竟李家婆婆无论是从声望还是从岁数都比她可强多了。

此刻被“点名”,便也只好先哼哼哈哈的随便应付了几句,才站得远了些。

第87章

而苏榛是完全不想答理她,看一眼就心烦的程度。

约摸着末时左右,全村该到的便都到齐了。别看围猎的人手只有二十几号,每人拖家带口的、外加看热闹的,全村来了起码一半儿,百十号人。

这次参与了的猎户人家都拖着木橇车,个个喜气洋洋。

没参与的,脸色就有些古怪,有的羡慕、有的后悔,有的不明究里等着看情况。

另外,符秀才也来了,带着文房四宝。

乔大江还特意把桌子搬了出来,给他写帐薄、划名字用。

今年他看帐簿毫不废力,因为全是苏榛记的,又清晰又准确,细致到令他惊叹的程度。而他要做的仅仅是再复核一次,算数就成。

而今日除了分肉之外,另外的桌上还搁了一箱碎银子、铜板,在雪地反射的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那些全部是苏榛带来的了。

往年是没有这一项的,大伙儿分的都是肉或皮子,自己拿去白川城找店家卖了换钱,能换多少看自己本事。

各家零零碎碎的得,就没有这种一眼看到全部银子、全部堆在眼前的冲击力了。

说得再直白一点,这银子就是黑暗中的明灯,谁拿了,谁家就亮、谁家就有希望。

但乔里正还是按规矩来,先给大家分肉。

眼瞧着人也聚齐了,便站到了火堆旁,抬起双手,用力向下压了压,试图让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

待声音稍小,乔里正便清了清嗓子,声若洪钟,带着威严:“今年跟往年一样,分配要讲公平。相信大家也都清楚,每次围猎并非只看冲在前面的。在后头设陷阱、驱赶猎物之人同样重要。这次每家的份额,也是考虑了各家情况而定。有老人孩子要养的,得多些食物糊口;我们是一个村子,不是只看个人功劳。”

说到此处,乔里正微微停顿,眼神扫过众人,“大家都有难处,都为打猎出过力,我身为里正,自会尽量做到公平,还望各位莫要只图眼前,伤了村子的和气。”

众人自是没意见,每年也都是这么分的。

乔里正便拿着帐簿开始讲收成:“在山上已经称重、处理了四批。也烦请女眷们贴好了标号了。

至于最后一批收获,也是辛苦了杜家、李家、王家、张家几人,他们今儿天蒙蒙亮就过来了,分肉贴号称重。凡是参与了围猎的,最后一批肉是每家每人得野猪肉三十斤、山羊肉四十斤、野兔十只、山鸡十六只。

除了已经在山上归属了皮子所有人的,公中还剩十五张狼皮,五张狐皮、狍子皮、马鹿皮各八张。这些皮子若是大伙儿没意见,就还是由李家收了去卖,银子按人头各家平分。”

大伙纷纷表态没意见,唯有乔老太婆跟三房媳妇站在一处,冷哼了几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大家都听到的程度。

乔里正跟乔大江又是拉不下脸开口,春娘却决定不再受气,开口便问:“奶奶、三婶儿,可是受了风寒鼻子不通了?要不回屋躺着去呗,反正平时这会儿也是躺着的。”

三房王氏牙尖嘴利,跟春娘针锋相对:“没法子啊,我给乔家连续生了两个大胖小子,躺着也是因为身子弱啊。今儿却不能躺,否则一个不小心,我两儿子的口粮怕是都被别人贪了去哦。”

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春娘想再回怼,又见乔里正和乔大江已经满脸尴尬,就只有先算了。

乔里正继续说着:“各家派代表出来抽签就成。另外,头四批肉和山珍,苏娘子在山上就已经帮着卖掉了七成。每人可分到六两二钱。帐目都在符秀才那里,大家可以自己去查看。”

六两二钱听起来不算多,但猎户们大多是一家两口甚至三口一起上的山,三口就能得十八两多。且这还仅是头四批收获的七成而已。

显见今年打猎是终于能看到回头钱了,村民们都在心里算清了帐,便立刻有人暗暗后悔没跟上去,否则蹭也能跟着蹭上一些了。

至于乔家老太婆跟三房王氏,又是冷哼一声。

苏榛心里把她俩称为哼哈二将,懒得答理。

乔里正说完了数量,李家婆婆就也把带着的钱箱搁到了符秀才的桌上,说着:“最后一批猎到的狐皮、狍子皮、马鹿以及狼皮,一共是四十一两整。乔里正,您清点看看。”

一口气能拿出四十多两银子,李家在白水村可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富户了。

乔里正跟符秀才便开箱点数,再分给围猎的人,一共便分了二十七份。

苏榛跟萧容父子占三份,得了四两五钱。

另外,还有堆成小山一样的野猪獠牙、狼头。

乔里正请符秀才清点了,跟大伙交待着:“我明日或后日就抽空进城,把这些零碎拿去府衙请赏。无论赏的是布匹还是粮食、银两,拿回来按人头再分。”

众人自是都同意的。

往年猎到这些也有赏,野猪的话,会根据獠牙长度来衡量价值。除了物质赏赐外,或许还会给予一些荣誉称号,比如“除害义士”之类的。

可不能小看这名号,第二年是能减免部分赋税的。以前靠山村就拿过一次义士牌匾,官府就给了他们长虚山北坡一处山林优先狩猎的权利。

可把白水村眼馋了好几年。

银子都分好,便是抽签领兽肉。

这也没什么好挑的,反正大伙都是按天意。除了好肉之外,还余下最后的一些下水、猪头、兔头之类的。

孟坨子家里有猎狗,猎户们便直接把那些个狼、狐、狍子下水、杂碎直接都给他了,反正也没人吃,给他拿回去当狗粮。

还余猪下水两百斤,猪头二十只、兔头一百五十个。苏榛全买了,一共花了四两七钱零五十文,准备卤了进城摆摊卖。

两相一减,苏榛便把发下来的银子全花没了,还又饶进去二钱零五十文。

另外,三人最后是拖了满满三木橇的肉回家。甚至三辆都不够,又麻烦李和跟李采跟着一起跑了一趟。

整个下午,萧家人跟苏榛就在冰屋里里外外的忙活。

连谨哥儿都得拿着小帐薄在苏榛画的表格子里打勾勾、记数字。

毕竟也快过年了,自家的囤货也需要清点好。分门别类,有的留着吃、有的拿出去卖。

不清则已,一清真是吓一跳。

加上白老汉先前就从山上送回来的一大批野味儿,整个围猎期,减掉在山上做吃食用了的,三口人拢共还带回来野猪肉一百一十斤、山羊肉一百三十斤、野兔五十只、山鸡四十八只、狍子肉五十斤。

以及冬蘑八十斤、小火菇二十斤、各类坚果百斤,还有贮木场掌柜的送的那些猪排羊排二十几斤。

肉类大丰收!

至于银子方面,房梁上还存着一两九钱,苏榛从山下带回来二十三两七钱,外加康掌柜的给的三两,一共便是二十八两六钱。

但之前叶氏在村里收购三百斤苕皮送上山,钱是先记帐的,之前已付了一两五钱,还欠村民们四两七钱零五十文。

眼下有钱了,第一件事就得还给大家。

寒酥带着银子和帐簿挨家跑了一趟,欠帐全部清掉。

苏榛跟萧家的存银就一共有了二十三两零八钱又五十文,想必围墙能全款拿下!

叶氏把银子数了又数,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可乐,“榛娘,咱忙乎半天,还是就只够建个墙么?”

“伯娘,那要看您怎么想。咱何止存了个墙啊,咱还有了能养家的营生和奔头,咱进了屋就有灶、有炭有粮有肉;咱门口还囤了足够几个月的吃食、咱炕上还有棉花被褥、衣箱里还有新衫裙新皮子。”苏榛一条一条、仔细给叶氏讲着,满心满眼的希望。

寒酥也宽慰着叶氏:“不止这些,榛娘还在山上有了新规划,除了拖挂房车集市之外,还想在村里建个工坊呢。娘,未来的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咱家人怕是都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叶氏有些惊讶:“拖挂房车的事儿我知道,但工坊又是个啥?”

苏榛便仔细的把工坊计划给叶氏讲了,萧容跟寒酥也在一旁听个齐全。

唯有谨哥似懂非懂,但他看得出大人们的神态都是兴奋的,那一定就是好事儿!家里天天有好事儿!

萧容想了想:“榛娘,工坊一事,重云公子打算何时开始?”

苏榛摇了摇头:“怕是还要一段时日的,眼下仅仅是个构想。我要求工坊要建在白水村,相应的投入成本也要核算清楚才好。”

“那我们就等他的消息?”叶氏问着。

“不,我们自己先要做计划。更何况……”苏榛突然笑了,笑得很是有些“鬼祟”。

一见她笑成这样,寒酥立刻懂了,她怕是又在打什么盛重云都不知道的鬼主意。

苏榛也绝不会跟萧家人卖关子,笑完就直说了:“其实我要求建坊在白水村,更大的目标不是冲着盛重云,而是府衙。”

“府衙?”萧家三人都有些惊讶。

苏榛点点头:“对,如果白水村能吸引到盛家的兴生。那么我就有筹码去跟府衙谈修路。”

“修路!!!”萧家三人更惊了。

苏榛:“府衙不是年年都缺戍边户吗,但如果搬到白水村的日子是一眼看得尽的穷字,谁会来?

即然府衙的诉求是想要一个人丁兴旺、装备齐整的戍边村,当然需要制定相应的优待政策。

比如已经实施的税收优惠就很吸引人,咱家不也是为了那一条来的吗。但这不够,眼下咱村行商最不利的是什么?首当其冲就是没有一条便利的官道。

可白川城村落众多,要想让府衙给咱修路,就得让官家先看到咱白水村的价值。说简单点儿,让太府大人觉得咱配要一条路!”

寒酥最先悟出:“所以,借盛府的资、造白水村的势;再借官家的银,修白水村的路。”

“对,听起来好像咱们占了便宜。但如果成了,其实是三方得利、三赢。盛家得最多的银子、拓开他最广的路;

而官府无论从税金、人口,还是地域口碑都会有显著提升,这可是太守大人的政绩;

至于白水村,哪里还会再发愁什么雨季、旱季,什么冬狩夏苗的,再也不必靠天吃饭,人人学手艺,人人有钱拿!人才也会回流,人口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变成经济特区都说不定呢。”

苏榛越说越兴奋,不自觉的把现代词汇都讲了出来,但反正也没人会怀疑什么,她一向说话用词都是出挑的!

第88章

听完苏榛一番话,叶氏听得虽然不甚理解,萧容跟寒酥可是汗毛直竖。

尤其萧容,苏榛在他眼中就是亲侄女、甚至亲女儿。

每每他心灰意冷、疲惫不堪、想得过且过的时候,总会被苏榛对生活的展望所带动。

连一个小姑娘都如此态度,他堂堂一个武将,又怎能被比了下去!立时气血也上涌,声音愈发透出坚定:“榛娘,你只管往前走,路上若遇阻拦,无论是枯枝烂叶还是妖魔鬼怪,萧家替你斩定了!”

叶氏怔怔的瞧着丈夫跟儿子,俩人进山一趟,精瘦精瘦了,但眼神中已全无半点流放以来的灰败之气。

尤其寒酥,神态间已褪去了青涩,昔日锦衣华服养出稚气已然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任何险阻在他面前都将被踏为齑粉。已颇有他爹年轻时候南征北战的样子。

他长大了。

叶氏深感欣慰,对苏榛则更加怜爱。明明只是个小姑娘,却无论在行动还是心思上,成了拖着萧家爬出泥潭的人……

白水村的围猎由大雪始、在冬至终。

冬至后便进入隆冬,长虚山进入了“速冻”模式,篮装水不漏。

苏榛跟寒酥两个从围猎回来的第二天,就又忙得脚不沾地了。

第一日是去杜家看了拖挂房车的进展情况。

杜青柏带人已经打出了框架,外体基本成形了。但因为是美食车,里头的一些设备有不少。

苏榛跟寒酥到的时候,杜青柏正打磨松木的操作台,台面厚实平整,由几块木板拼接而成,用榫卯结构固定,台面倒是光滑稳固。

一见他俩终于回来了,杜青柏赶紧问:“寒酥兄弟、苏娘子,因这操作台是放车里的,我想,就只做三尺高三尺宽,会不会小?”

“不小,正合适。”苏榛心下满意,“刚好不用过度弯腰或抬手。但除了操作台之外,我想要个架子分区,一部分架子平整,用于放置食材,如切好的蔬菜、肉类。

另一部分想要有略微凹陷,用于放置碗碟之类的。做成我在山洞用的那种多层置物模式。

哦对了,还要有专门用于放置刀具的地方,但不要占空间,要简单的插槽或者挂钩就成。”

“有的有的。”杜青柏连连点头:“上次苏娘子你给过图纸,我已经琢磨好了怎么做。另外这台面我打算多涂几层桐油,一般的汁水便浸不进去了。”

寒酥点点头:“对,另外也不用怕火星子,除了会铺设火浣布之外,炭盆和烤架我们都放外头用,里头只管预制操作。”

“成!那再等最多十天吧,帆布跟火浣布我都托人进城买了。全弄完兴许还用不了十天。”杜青柏爽快人做爽快事。

苏榛自然也不会亏欠人家,立刻拿了二两银子出来付了二期款,尾款就还差五两了。

房车的事落定,第二日俩人又雇了白老汉的驴车,去了趟白川府城。

一来采购“猫冬”粮食,二来把吃不完的野味卖到跟白水村相熟的山货店,得了二两二钱银子。

可银子仍旧没剩下,全部又都换成了油盐酱醋糖粮茶酒,以及猪、羊肉。

因为苏榛春节摆摊的肉食会以猪、羊为主。

加上从家里带的钱、一共花掉了五两七钱。

除此之外,还去了趟之前订围墙的那家砖瓦窖,看图纸、选材料、定价钱、签契约,以及确定开工日期。

上回瓦匠师傅去白水村测绘了数据之后,图纸就一直在张掌柜那里放着的。苏榛仔细看完觉得挺不错的,反正甚至跟她想像的画面差不太多。

至于硬山封火墙的高度,苏榛直接要求五丈,这令人震惊的高度……

还没等张掌柜说话,寒酥为难的开了口:“榛娘,本朝有律。庶人所造堂舍,不得过三间四架,门屋一间两架,不得辄施装饰。虽然未提及围墙高度,但也要与身份相匹配。”

张掌柜忙不迭的点头,“这位小公子说得对,白川府百姓家没那么高的墙。”

苏榛怔住,她倒是把这岔儿忘了,咬牙再问:“最高能多少?”

“一丈。”

只有一丈?苏榛心下郁闷,她要高度是为了防山火,以萧家那个地势,二丈才保险,但若仅有一丈……行吧,反正肯定是比没有好。

也是无奈,只好认了。

高度一少,花费便比苏榛想像的少了些许,最后一番讲价,不算之前付的三百文订金,余下连工带料全部加上,一共十九两五钱整。

但东家需要提供匠人们的住宿及伙食。

这也是肯定的,否则让工匠们每日往返跑长虚山跟白川府之间,不现实。

苏榛便问:“匠人一共多少位?”

张掌柜一边盘算一边说:“修个普通农家围墙也就三人。但苏娘子您家的,起码要两个泥瓦匠负责砌墙工作、两名木匠制作大门、门框以及围墙里的木构件,还得有两、三个小工负责搬材料、搅拌灰浆之类的。一共得六人。但您放心,这钱都包在总费用里的,东家只管再花费些吃食钱就成。”

“若减掉两个小工,花费可否再少些?”寒酥想了想,开口问了。

苏榛明白他想跟萧容自己干,省点算点儿。

张掌柜也没含糊:“倒是可以再少五百文,就十九两吧。”

“成,那就不要小工。”寒酥拍了板。

苏榛却十分犹豫,她不知道小工的活儿会不会特别累,不想让寒酥跟萧容受累。

寒酥见她神色纠结,心下甚暖,小声宽慰着:“放心,我还可以请李家兄弟、乔家大哥来帮忙的,不会累。”

也对……苏榛想了想,笑着点头。

至于银两,今日只需付其中二成,便是三两八钱。开工日再付二成,之后每期验收合格再一成一成的付,完工当日付清。

但也由于整个白川府的瓦匠们,没人造过硬山封火墙,工期上一定是比寻常的翻倍。

这也没办法,苏榛也认可,工期便签为二十五日以内。

张掌柜寻了黄历出来,同苏榛跟寒酥商议一番,将开工日就定在三天后。

而盖墙所需的材料会根据工期,陆续运到萧家。

围墙契约就这么定了下来,眼下的大事就全部办妥了,可以踏踏实实一边赚钱一边候着了。

算了算存银,坐吃山空的话又是不够用了。

好在拖挂房车跟围墙都可以边做边付款,苏榛跟寒酥便商量了一下,又跑到成树家,一口气“清空”了成树娘子在年前能寻来的全部的酱,东凑西凑,也只有三百斤了。

十三文一斤,三百斤花了三两九钱。又花了三百文,买了一百个一斤跟五斤装的“就酱”坛子,再付了白老汉的车资六十文。

到家一数,存银剩十两二钱零九十文整。

苏榛便有些犯愁。叶氏宽慰她,反正等把就酱做完卖掉,围墙跟拖挂车的钱就能凑够的,不着急。

“伯娘,我不是急那两件,是担心本钱存不够,就赶不上春节去城里摆集市摊子。毕竟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日日都会有早市、夜市或者灯会、庙会。人流量特别的大,倘若错过了,可惜。”

叶氏一听,立刻也慌了:“那……那咋办,要不看咱家还有啥能拿出去当了?反正不急用的都卖掉也成,粮食跟肉也不用囤那么多,我跟你萧伯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

苏榛扑哧笑出声:“伯娘,没那么严重!实在不行,春节营业边卖成品、边买原料,大不了就受点儿累呗。更何况咱家还有两张不错的草狐皮子在舒娘那儿呢,等她帮着硝好,我寻思起码也能拿下山卖个几两的。”

“那两张草狐皮子被我用了。”寒酥突然开口,平静的。???

苏榛怔了下:“做啥了?”

“给你跟娘做了褥子。”

苏榛想了想:“哦,伯娘的留下,我那张卖掉。”

“卖不掉,我请舒娘在褥子上绣了好多个‘卿’跟‘榛’字,只能你俩用。”寒酥一脸的“豁出去了”,极其坦然。

沉默……一室的沉默……

苏榛刚打算说话,却见叶氏从炕头拎了扫炕的手帚、朝着寒酥屁股就打,边打还边骂:“花家里钱咋不吱一声儿,谁让你自作主张了!好几两银子说花就花了!”

两母子一个打、一个哎哟哎哟的躲,三下两下竟一起跑出了卧房,闪了。

留苏榛一个在那里目瞪口呆……

呆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榛明白,伯娘跟寒酥这场戏是生怕她生气、也怕她不要褥子亏待自己。

“生前”没享受过的亲情,“死后”有了,苏榛挺知足的。

知足归知足,眼下缺钱也是真的。

围猎结束的第三日,全家就又恢复到了极其忙碌的状态。除了继续赶工做“就酱”之外,还得抓紧时间做猫冬的囤粮、以及美食摊的前期准备。

首当其冲就是需要一个很大的暖棚,用来晾晒腊肉、腊肠、苕皮、豆干、冬蘑、干菜之类的。

又因马上就要建围墙了,暖棚搭建的时候就得把施工地提前预留出来,免得灰土太多,把晒的肉都糟踏了。

选来选去,棚址最后选在了开阔、通风良好且光照充足的屋后靠山空地。

至于暖棚需要的框架,寒酥直接去了趟杜家,在杜青柏那里买了红松。

又请杜青柏过来了一趟,参考了他的意见,把暖棚支柱直径直接定为一尺,足以支撑冬天的白毛风。

搭暖棚简单,白水村的人家中也常见,寒酥就没再请什么专业的工匠来,只喊了已然成为挚友的李和、跟乔大江来帮忙。

再加上萧容,四个能干的只花了一天功夫就搭完了面积约六平方丈、高度达七尺半的暖棚。

苏榛按现代数据换算了一下,大概就是六十几个平方。以白水村来说不算大,也不算太小。

自家用可以,但做买卖肯定是不够用。好在李家为了晾皮子,有个十平方丈大小的暖棚,可以隔三成地方出来用,但也还是不太够,苏榛也有些犯愁。

其实乔家空地最宽敞,但乔大江提都不敢提在他家盖。

倒不是他小气,而是他家有那么多蛀虫在。很有可能腊肉晾着晾着,就不翼而飞……

第89章

暖棚搭完,还需要保暖防风挡雪的油布和草帘,苏榛分别算了一下用量。

六平方丈的暖棚,顶棚及长侧面大部分采用油布,只留一小部分宽侧面用草帘的话。油布差不多要两匹,草帘要十张。

在晚上或者特别冷的时候,把草帘覆盖在暖棚的外层,尤其是北面和西面,挡住白毛风。

白天大太阳,将草帘卷起,日头能直照进去。

苏榛规划完,突然有了新想法:“伯娘,要不咱家也养些家禽?再多搭一个小暖棚,养些鸡鸭鹅之类的,也省得买蛋都费事儿。伯娘会养不?”

叶氏拍了拍胸脯:“没跟你伯父成婚之前,我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能干姑娘。在家养猪、喂鸡、干农活儿,啥都得做。”

“那可太好了,这就养?”

叶氏摇了摇头:“还是开春再养吧,也不止是暖棚的问题。冬天母鸡不爱抱窝,鸡苗少,还得单独做鸡食。等天暖和了,鸡放出去林子里自己溜达,吃草吃虫的,养得更壮些。”

“行,也不差这几个月。”苏榛懂了,就不再提。

另外暖棚需要的油布也得自己做,家里的帆布跟桐油已经用光了。

想着肯定还要再做不少战术背包之类的东西去卖,苏榛便指使寒酥又往白老汉家又跑了一趟,请白老汉下山的时候再代买六匹帆布以及相配的十八升桐油。

加上代购车资只收二十文,一共给了白老汉一两七钱零二十四文。

至于暖棚要用的十张草帘,叶氏提出可以去符秀家里买。

苏榛有些惊讶:“符秀才现在开始编草帘了?”

叶氏笑着摇了摇头:“是他跟他家岚娘一起编的。岚娘精神好了些,但做不了太精细的活儿,织不了布。只能编个草帘子、席子之类的。你们上山的时候,她给村里好几家编了,能贴补些家用,一张普通大小门帘子也才三十文。”

苏榛一听也挺高兴,忙问岚娘为啥精神恢复了些。

叶氏很有些骄傲:“我可不是自己给自己家娃娃邀功啊,这里头功劳最大的肯定就是谨哥儿!就是你们上山的日子,咱家不是一共四个娃娃了,热闹。岚娘日日跑来偷看,远远站着。

起先我还怕她会突然发疯,防着她。后来发现谨哥儿总偷偷给她送些吃的,远远的搁在她前面。

又过了两天,乔家大宝二宝也来蹭吃蹭喝,谨哥儿年纪最小倒成了孩子王,教大家不要见到岚娘就跑,也不要再丢石头打她。

慢慢的,岚娘竟也安静了不少,有一日我瞧见她居然还会笑了呢。你瞧见灶台上那新的蒸帘没?岚娘编的,符秀才送来的,说啥都不要钱,是感谢谨哥儿的。”

苏榛立刻把谨哥儿也喊了过来,问他为啥不提跟岚姨姨的事儿。

谨哥儿人小,心可是真机灵,他不提,是因为怕苏榛担心,自此就不许他接近岚娘。

苏榛摇了摇头,认真告诉谨哥儿:“你自小就能懂得与人为善,姐姐夸你还来不及呢。但有一点,与人为善可以,也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成。”

“放心吧姐姐,岚姨姨不发疯的时候可好呢,而且她发疯也从不对小娃呢!”

那倒也是,岚娘发疯都是针对苏榛这个年纪的姑娘……

便点点头,许了谨哥儿也不用再偷偷摸摸给岚姨姨吃食了,大大方方的!

谨哥儿喜笑颜开,又问那可不可以给乔家大宝二宝吃的,说他俩最近也不偷懒了,还帮着萧家去拾过几次干柴的。

苏榛直说这弟弟整个儿一个散财童子,萧家压根也不缺干柴啊。

叶氏笑得直不起腰,“你还说谨哥儿,你自己不也是到处帮人?我算看出来了,你俩啊,真不愧是一家出来的!

三人说笑了一通,叶氏便揣了三百文准备去趟符家,做十张草帘子。

临出门又被苏榛拦下了。

苏榛给符家割了几斤野猪肉、还包了十块儿蜂窝煤。

“伯娘,您教一下符秀才怎么点这蜂窝煤。他家不大,晚上若是省着点儿,放两块儿就成,一晚上火星子都不灭,第二日清早也省得再打火了。”

叶氏笑了,打趣苏榛:“刚才谁说谨哥儿是散财童子来着?”

“是啊,谁说的,不是我吧。”苏榛耍赖式撒娇,把叶氏轻推出了屋。

谨哥儿一听去符秀才家,又嚷嚷着要跟着一起,苏榛便帮他把棉袄皮帽裹严实了。

东西都放木橇车上,叶氏一手拖车、一手领着肉球儿一样的谨哥儿走了。

到了符家,叶氏说明了来意,符秀才自是感激涕零。

莫说专门还给他拿了吃食跟炭。就是那三百文也能买上十五斗的白米,哪怕日日都吃,也足够他跟娘子三个月的量,能挺过这一冬。

这么一通消耗,萧家存银还余八两二钱零六十六文,不多也不少。

吃过晚食,残阳如血,缓缓西沉。

苏榛想消消食,溜达着出了门,站远了些,目光悠悠地落在房前屋后。

明明仍旧是那旧旧的土房,但却又跟刚来的时候皆然不同了。

房前,夯实的泥土地面平整而开阔。一旁的多层晾晒木架上,晒着野味跟干菜。

为了散散厨气烟气,主屋的门开了半扇。

叶氏坐在门旁,借着最后一抹余晖,仔细地缝补着萧容狩猎时划破的衣裳。手中的针线上下穿梭,眼神专注。

寒酥正将桌上的碗筷一一收齐,再放到灶上才烧温的水里清洗,些许油腻,他却毫不在意。

谨哥儿站在板凳上,拿着干净帕子擦桌子,把洒落在上面的汤汁、饭粒都清理干净。

饭粒也不扔,包在桦皮里,据说是囤起来晒干。等囤得多了,拿给乔家的鸡吃。也是乔家大宝二宝要的,这俩宝,不愧是乔家三房人,啥都往家里划拉。

但反正就这么点儿东西,又是谨哥儿的小伙伴,只要谨哥儿乐意,萧家跟苏榛都不会拦。

冰屋里,萧容正在归置柴薪。有的是他跟寒酥进山砍的,有些是叶氏领着娃娃们去林子里捡的。

一根根粗细不一的柴木,在黄昏的光影里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是这漫漫寒冬里温暖的依靠。

而冰屋的另外半壁,则是层层叠叠堆到冰屋顶的蜂窝煤,足够家里一冬之用。架子最上层还摆着弓箭、*猎叉、鱼网等物件儿。

另一间大点儿的冰屋,里面全是这次围猎的收获,塞得满满当当,等待着日后慢慢取用。

苏榛转身,又抬眼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

整座山顶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铺展在每一处山岩、每一棵树木之上,肃穆而宁静。

她望着这一切,仿若能听见时光流淌的声音。

她越来越喜欢长虚山的生活,若可以,她也愿守着这一方小院,安然度过岁岁、年年。

萧家才收拾利索,李家奶奶跟舒娘便来窜门儿了。

整个围猎期,李家奶奶是常客,几乎是天天带着针线活儿来萧家做。也帮叶氏带带孩子、做做饭。

一是她在家也无聊,闲不住。二来也是因为喜欢叶氏跟苏榛的禀性,熟门熟路常来常往。

而今日来,先跟萧家两父子打好招呼,他俩就该干啥干啥去了。

叶氏招呼着女眷们进了房,坐上热炕。

苏榛也赶紧沏茶送水拿糖果,乖巧的谨哥儿立刻粘乎上了李家奶奶,直接稚声稚气地搂着人家喊“李奶奶我想你了”,可把老太太稀罕得够呛。

又稍微寒喧了几句,李家奶奶便一手搂着谨哥儿,一手从怀里掏出个布袋子,搁在了炕桌上,声音也是中气十足:“卿娘、榛娘,我家闲钱都拿出去收皮子了,眼下就只剩这些,一共二十两,你们点点。”

苏榛和叶氏面面相觑,很是惊讶。

苏榛赶紧把钱袋子推回去:“李奶奶,您这是啥意思?”

舒娘笑呵呵的解释:“听寒酥兄弟说,你家为了准备进城摆摊儿的事儿,把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那即然我们李家入了三股,就不能啥都坐着干等,自己不出力。这些银子刨开我家占的三股,其它的就算俺家借你的,也不要利钱,你们收下,也能多买些菜不是?”

“那怎么成!这可不是小数目,先不管入了多少股,借银子也没有不收利钱的道理啊。”苏榛立刻就拒绝了:“一码归一码,我家虽然没什么银子,但也不能占别人便宜的。”

李家奶奶满脸的“我就知道你俩会这么说”,也不急着辩驳,就慢条斯理的一一道来:“其实若说占便宜,是我们李家占了你家便宜才对。舒娘回来跟我说占了三股,我都是把她骂了的,我家凭啥就能占三股?

明眼人都懂这是榛娘硬生生的拖着我家往前走、要帮扶我家呢。是我家走了大运了!这是其一。

其二,榛娘即然说一码归一码,那我就得仔细盘盘帐。咱先说那个拖挂车,成本就要十两了,是不是东西卖的越多?赚回本钱的时日就越短?”

苏榛下意识点点头。

李家奶奶便继续:“我老太婆虽然没摆过摊子,但也做了多年的皮子买卖了。山下集市啥样儿,我是知道的。咱这车若是卖不出花样儿、卖不出量,就白白浪费整个一个大年行情。”

这话倒是说到了苏榛心里。

其实她也焦虑本钱不够的问题,虽说“就酱”还能出个几百斤的量,但大部分都得花在围墙跟拖挂车的尾款上。

更何况下山去摆摊儿,都先不说食材成本了,光是人工、雇车夫、骡马已是很大的投入,而摊子以小吃为主,单价本就不高,如果量还上不去,就不止浪费行情这么简单,亏本甚至白干都有可能。

想了想,面色就有些犹豫了。

舒娘见苏榛沉默了下来,就又添了最后一把火:“榛娘,你不是说过带着我们女眷,当大宁朝最厉害的女商帮?怎地,这才二十两银子的功都不让我树一树了?”

苏榛怔了会儿,又看向叶氏。

叶氏虽说算不清楚几股要出多少,但她都听苏榛的,便也直说:“榛娘,只管做。算咱借的,利息就按行价给。若赔了,咱多做些就酱也能还清了,纠结这干啥?”

得到家人支持,苏榛便心下舒朗了不少。又想了想,便说:“李奶奶、舒娘,那就算我借的,月利二分。多了没有,少了我就不借了。”

“成,二分!”李家奶奶才不跟苏榛再纠结这一分二分的,痛快成交。

苏榛便又把寒酥喊进来写契,毕竟他的字漂亮。

一共二十两银子,其中六两算入股。剩下十四两,每月二分利。也就是每月利钱两百八十文。

不足一月还清,也按一月算。

契约一签,两相愉悦。

李家奶奶跟舒娘也没急着走,留下来一起商量摆摊咋摆、卖些啥。

这便又涉及到口味问题,越多的人出主意越好,叶氏便把萧氏父子都喊了进来,一起集议讨论。

其实到底做哪些种类卖,苏榛还真是没想好,便说着:“我需要一个详细的数据。比如,大年市集上的人口味偏好、消费能力和饮食习惯。比如劳者居多的话,咱们做的就倾向于实惠、热乎、份量大的食物;

若是在文人雅士多,那么精致的点心和特色茶饮或许更受欢迎。

另外,还要知道周边已有的馆子,分析它们的美食种类、价格、客人评价。我们最好卖人家都没有的东西,差异化竞争。倘若找不出差异,起码也得更具创意。

最后一点,我们还得打听打听京城、以及周边大城新兴了些啥,随时更新咱们的菜单。”

一听要做这么多的调查,众人都有些发懵。

萧家是新户,不可能知道往年市集啥样。而李家虽久居白水村,但也没特别关注过大年集市,往年就算是去凑热闹,顶多给娃娃们买个花灯、买几块儿糖。其它的那些个贵货,问都不敢问。

恐怕全村人也没几个能说得完整……

苏榛正琢磨着向谁取经好,一直没开口的寒酥说着:“其实有两个途径。”

众人目光齐唰唰看向寒酥。

第90章

寒酥不急不徐、一一道来:“首先是行商客栈的张掌柜,哪怕他没去大年集市做过买卖。但,但凡出城的行商大多会在他的客栈落脚。人流量、客流量,甚至集市惯例都有哪些买卖,就算他不清楚,他的客人也清楚。到时候请他代查也好、我们付些银两去他的客栈查也罢,应该办得到。”

苏榛心中大喜,若不是有外人在,她怕是要直接上手拍寒酥一巴掌了,当然,是兴奋的:“寒酥说得对,这途径没问题。”

“交给我。”寒酥言简意赅:“我去查,顺便采购。”

简单的“交给我”三个字,在苏榛这种在现代永远单打独斗、连露营都是SOLO模式的人听来,简直是巨大暖流冲击,十分窝心。

这都还没完,寒酥又说:“第二个途径,是问白伯家长子、次子。”

苏榛眼睛又是一亮,对呀,白老汉家长子就是东市酒楼帐房,次子是跑堂。他俩不可能不知道同一条街、往年的美食都会卖啥呀!

“第三个途径,是去寻兴盛湖的项大哥。”寒酥继续:“上次在东市一面,他便提过会参加每年的年集。

这是其一;其二,我们之前买食材,都是只去草市或是成树家。但量远远不高,且价也低不下来。

而项家是白川府最大的鱼把头世家,肯定同府内所有市场、酒楼采买都有些联系。与项大哥谈,请他介绍一些,定有收获。”

苏榛怔怔的看着寒酥,没错,她本来的计划便是寻找可靠的食材供应商,确保食材的新鲜度、质量和供应稳定性。

对于一些特色食材,需要与特定的农户、渔民建立联系。

她以为这些事情只有她独自考量,却没想到寒酥默默的想在了前面。

苏榛终于忍不住了,夸夸模式上线:“寒酥,你真的太聪慧了,且反应如此之快。萧伯、伯娘,寒酥是咋培养的,这么优秀!快教教我,我家谨哥儿长大了一定要跟他寒酥哥哥学!”

谨哥儿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附和:“我要跟寒酥哥哥学!”

叶氏听得自是满心高兴的,而萧容也是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与自豪的光。

自己的骨血如此聪慧,怎能不令他满心欢喜?可寒酥越是聪慧,萧容便越觉得自己就是沉重的枷锁,死死地拽着儿子,让其前行的每一步都可能因自己而蒙羞,因自己而多了几分艰难。

但身边所有人都积极的、拼命的活着,他又怎会在这种时刻去表现得苦难。

不止不会表现苦难,萧容的心里隐约想着另外的事,一件模糊的、他从不曾想过的事。

本来他已认命至此,当个猎户也不错,能带着妻儿安渡余生。

但长虚山上,靠山村的猎人把“箭射偏”了,目标其实是他。

多年行伍,他不至于连有人要杀自己都毫无察觉。

若京城那位继续咄咄逼人,不顾他多年搏命、不顾跟他之间的兄弟亲情。

那么,为了寒酥,他也会拼另外一条路。

听着大伙儿热闹的讨论,萧容没说什么,脸上仍旧带着和和气气的笑容。

但笑容里的坚定已经逐渐显露……

“那咱们就兵分两路吧。”苏榛听寒榛说完,便迅速在脑海中有了规划:“寒酥负责打听集市的情况、供应商情况,我负责汇总所有信息定出美食餐单,以及摊位的整体策划。”

“那我家能出一份力不?”舒娘赶紧问,“能让李和、李采跟着寒酥一路吗?让他俩见见世面。”

寒酥微笑颔首:“当然可以,婶子不提,我也想请他俩帮忙呢。”

但李家奶奶想了想,觉得苏榛这儿也需要帮手。李采年纪小,不怕外头有闲话,便让李和跟着寒酥,李采仍旧跟着苏榛。

舒娘自然也乐呵呵的同意,两家人也就算是正式的“结盟”。

除此之外,李家奶奶又问了一下之前苏榛提过大量制作水田衣的事儿,她听了就一直在囤料子,眼下有不少了。

苏榛一听大喜,“那么李家奶奶觉得,皮料子够不够在大年市集上摆摊之用?”

李家奶奶拍胸脯保证:“不够也无妨,靠山村的猎户比咱们多。有好几家是我老姐妹,缺啥少啥,去她们那里收便是,价格也肯定比城里的山货铺子便宜。”

“那可太好了!”苏榛果断同意。

其实她脑海的美食摊位构想一是苦于资金不够、二是原料和人手不够,可眼下李家的二十两银子,可说是瞬间让她有了“底气”。

苏榛在现代的户外露营群中,群主时常组织房车帐蓬集市。

群里的小伙伴们有的出房车,有的出帐蓬,各自根据自己的强项或喜好去做,有的卖咖啡、有的卖小吃、有的卖小饰品小手工,什么都不会做的,就在空地上放个音响摆个麦,也能有不少游客去唱个K,跳个舞。

盈利点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只要你够聪明、够能干,也够“敢干”。

“榛娘,所以咱的水田衣买卖可以做了?”舒娘最为兴奋。

其实她跟着苏榛做吃食也不是不行,但最爱的肯定还是女红。

苏榛直接问舒娘:“除了春娘和山梅,咱村里还有哪些女眷手艺、人品都好?”

“要不我挨家去问问?再挨家让她们缝些东西拿给你瞧。”

“那就太慢了。”苏榛想了想,“要不集中一天考核一下,谁想做的就来考,考过了就上岗。”

李家奶奶也赞同,又对叶氏跟苏榛嘱咐:“你家这里又要盖围墙又要晾腊肉的,考核就安排在我家吧,我跟舒娘两个盯着,最后你们娘俩儿若是得了空儿,就去瞧瞧,咱一起拍板定人。”

苏榛笑应:“那赶情好,我们可就偷懒了。”

舒娘也乐了,打趣苏榛:“你可偷不了这个懒,得跟我说说,要寻啥样的。”

苏榛盘算一番,认真说了一下要求:“咱这次是要选熟手,并且要精不要多,要控制成本。至于针法技巧,这方面我就不懂了,规则就由姐姐看着定。”

“那最起码也得会平针缝、回针缝、锁边缝。到时候现场缝一个简单的图案或者缝合两块碎布,选针法均匀、细密、线不打结的。”舒娘谈起女红便头头是道。

叶氏也补充:“要我说,襦裙、褙子等常见的,都得会裁。”

苏榛又想到一点,特别提了要求:“水田衣的制作要有极好的审美。咱可以提供一些碎布料和小玩意儿,让来考核的人现场发挥,自己设计,觉得怎么好看怎么缝。”

舒娘一听,有些为难:“一个人全得会这么多?那恐怕不太好找。”

苏榛摇了摇头:“不需要全懂,水田衣坊可以安排成流水线作业。比如擅裁剪的只管裁剪、擅绘图的就负责绘图、擅绣的就负责绣缝。各司其职。甚至哪怕只是口才好,也可以跟着我出去做推广。”

“嗯,那成,那找得到,我记下了。”舒娘一边听一边使劲儿的默背:“咱村要是人手不够,外村的要不?我娘家那边儿也有相熟的。”

苏榛:“要啊,反正暂时是计工受值,往后赚得多了,再建个固定的工坊。”

计工受值,也就是现代的计件工资。在山上缝的那些个战术马甲、背包,都是给山梅她们计工受值的。

聊到这些针线上的事儿,萧容寒酥他们就不参与了,屋外还有不少活儿要干,便仍旧出去使力气去。

女眷们又热火朝天的聊了小半个时辰,便把找女红工人的章程都想得差不多了。眼瞧着天都黑了,李家奶奶跟舒娘便告辞回家。

天黑路滑,叶氏不放心,正打算喊寒酥提着灯笼专门去送一程。

外头就听到李家老二跟萧容打招呼的声音。

李家老二也就是舒娘的相公李山柱,他来接俩婆媳回家的,时间就赶了巧。

李家奶奶跟舒娘嘴里一边抱怨着有啥好接的、黑灯瞎火还跑这一趟。眼里的暖意和欣慰却是遮都遮不住的浓。

等送走李家人,叶氏还一直念叨着李家老人亲贤、兄友弟恭、夫妻和睦、子孙踏实,全家定会是有大福气的。

苏榛一本正经的神态:“要我说,能被我伯娘引为闺中知已的,当然会有大福气了!”

这话一说,又是甜进了叶氏的心,一边搂着苏榛夸、一边又嫌弃自己儿子嘴就不甜。

无辜躺枪的寒酥自然也不会生气,但心里一句“这么喜欢榛娘,若她能跟咱真成了一家人多好”差点脱口而出。

没说,不敢说,也不能说……

第二日一大清早,寒酥便跟白老汉一起,带着新做好的一批百斤“就酱”下了山。

一是送酱去行商客栈,另外也要在张掌柜、以及白老汉的长子那里打听春集的行情。

这一趟事多、又杂,苏榛预计他们起码也得需要两天时间的。便给寒酥多带了五两银子,除了采购大量食材之外,也要求他别为了省钱去住那些个破店,就选行商客栈,暖和、还安全。

“我知道。”寒酥嘴角上扬,笑容温暖,宛如晨曦穿透薄雾:“等我归来。”

说完,便上了白老汉的车子,缓缓驶离。

苏榛站在雪里,望着寒酥的背影。随着车子的颠簸轻轻晃动,可身姿依旧挺拔。直到越行越远,背影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雪色的尽头。

苏榛也说不清自己为啥每次送寒酥离开、哪怕只有一天两天,也会牵挂担心。

难道这叫儿行千里母担忧?

噗……苏榛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被寒酥知道,定会骂她占便宜!

算了,不想了,一大堆事儿呢。

苏榛先是跟叶氏去了杜家,看看拖挂车的进展。随后在家里准备开始做腊排骨香肠的材料。

叶氏又跟萧容分别拖了辆木橇、装了两橇车的草杆跑了趟符家。

符家编帘子的干草肯定不够。

符秀才收了干草,又是千谢万谢,说把草钱算到帘子里,到时候少给他便是。

一码归一码,叶氏也认可这么算。

但瞧着符秀才跟岚娘两个也着实可怜。

两人还舍不得点油灯,开门的话,虽说能透进来亮,但肯定太冷,便只能坐在黑七八乌的灶间、就着那点儿灶火的光,赶工编草帘子。

而岚娘大概是知道了这草帘子就是她家的生计,编得那叫一个全神贯注,萧氏夫妻来了她也连头都没抬。

灶里虽说已经是点了苏榛给的蜂窝煤,却只舍得放了一块儿,维持屋子的温度比外头强些罢了。

叶氏再瞧夫妻俩人的手,手背是冻疮、手指是干草划的血痕。甚至还不止手背,岚娘连脸颊都冻紫了一坨,肿得透亮。

符秀才见叶氏盯着自家娘子的脸瞧,他又是羞愧又是局促,结结巴巴解释了句:“怪我,我一个没瞧见,她跑去白水河捞鱼。在冰上站久了,把脸给冻了。”

叶氏怔了下,“她能捞鱼了?”

符秀才苦笑,“不会,但瞧着村里人都去捞,她就……”

叶氏在心里默默叹了声。岚娘自从神志清楚了些,就总想着干活儿补贴家用,可身子骨又弱,啥也做不得,眼下也就能编这最基础的草帘子了。

萧容看出符秀才的窘迫,便不再多留,拉着叶氏告辞离开。

叶氏回了家,脑海里还是岚娘那瘦成杆子一样的身子、冻肿了的脸。虽说非亲非故,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认识的人过成那样,任谁也不会好受。

“伯娘,您这是咋了?”苏榛见叶氏不住的长吁短叹,疑惑的问。

萧容便把符家的情况讲了。

苏榛一听,也呆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冰屋寻了一袋子冻青、十块蜂窝煤、一大捆干柴。早上刚蒸的狍肉包子还有一笼,本是全家人的午食,索性也全拿桦树皮包了。

所有的东西放木橇上,想了想,又进屋从羊髓膏罐子里抠出一半儿,用小盒子装了,全都交给萧容。

“萧伯,麻烦您有空了再跑一趟符家?这羊髓膏让岚娘涂脸,红肿几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