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边女眷们忙到日头落山,仍不见白水村的男丁们回来。
想必今天走得远,直接睡在山里。
他们每人带了十个锅盔走的,更何况再差也能猎到些兔子、山鸡之类的,一两日内吃食倒不必替他们发愁。
女眷们也是手脚不停的忙活,舒娘跟春娘仍旧赶制衣服和背包。
山梅跟丽娘处理今天采摘的冬蘑和冻青、小火菇。
长虚山通常冬蘑保鲜分四种,一种洗干净后用盐水泡一泡,然后捞出来挤干水份再冻上;第二种稍加整理便直接冷冻;第三种是清洗干净,放容器里搁一层冬蘑搁一层盐,腌上;最后一种便是清洗干净直接摊开来晒成干蘑菇。
无论哪种方法,十斤冬蘑处理过后也就剩一、两斤,所以卖价才会三十文每斤那么高。
按规矩,山货小组谁采的归谁,苏榛采的那些下午回来就先称了重:冬蘑八斤、小火菇五斤、冻青两捆。
但冻青卖价一斤也只有八文,苏榛便不打算把太多的精力放上头。索性让山梅拿出一捆砍碎了,搁进桦树皮的锅子里熬水,晚上给大家泡泡手脚防冻疮。
其它的也都拜托山梅一并弄了,苏榛就去做五人的晚食。
午食的时候在外头的三个都只吃了耐饥丸和水煮蛋,留守的两个更是简单,每人吃了两个蒸番薯就对付了。
也还是头一晚太累,备餐不足导致的。
苏榛估计着明晚男丁们差不多也要回来一趟,不如今天就多做一些,后天他们再出去直接能拿走。
那么今晚就按餐单烙一大批酱香饼,三份儿白面加一份儿番薯面,又省钱又软糯嚼劲儿。
苏榛要做的酱香饼咸香松脆,但若想久放还能脆而不硬,和面的时候就得下功。要用开水和烫面,且开水里头还加了家里带上来的柿子树灰,权当代替现代的小苏打了。
和好的面也不急着立刻擀,搁到了火堆旁醒着,苏榛先弄油酥,那也是酱香饼分层和酥香的关键。
至于酱,也是苏榛从家里带来的香辣肉沫酱打底,又额外多切了三斤五花肉碎、胡葱碎、蒜末,用猪油加了豆瓣酱和甜面酱等作料,一并炒出一大盆。
等酱炒完,面也就醒好了。苏榛便把面团擀成大饼,尺寸惊人,比铁锅还大了一圈儿,再往上头抹油酥、寒葱碎,以及刚炒好的酱。
山梅跟丽娘那头儿刚好也把冬蘑清理完了,便过来跟苏榛一起弄吃食。
丽娘力气大,由她来掌锅。锅入油,油热了便把大饼平铺在上头。
苏榛直接用手指一点点的推饼沿儿,让油饼出一些纹路,直到烙得两面金黄、酱香扑鼻,最后再洒一层寒葱碎和白芝麻,搞定!
这铁锅足有二尺四寸的口径,炒菜一次能炒十几、二十斤,烙饼自然也是烙得爽利。
苏榛掂量了一下,一张饼怕是也有个三、四斤了。
猎户加上林场伐工一共五十几人,按每人半斤饼来算,烙三十斤饼就是三、四十张。
量是有点大,但丽娘总觉得自己跟着收那一两银子,是占了苏榛手艺好的便宜,哪还肯让苏榛一个人烙,她看会了就直接把苏榛推开,剩下的活儿全由她跟山梅两人做了。
苏榛明白她俩这是过意不去,便也不争,反正日子长着呢。
眼下饿得不行,便把第一张饼先切了,分成五份给每人直接塞进嘴里。大伙儿哪吃过这么香的饼,说好吃到哭是夸张了些,但好吃到想哭是真的。
光吃饼肯定也是不行,还得补充点维生素。
苏榛又用桦树皮锅煮了一锅脱水蔬菜白芦菔丝儿*蛋花儿汤,还往里扔了一把今儿采的冬蘑和小火菇,清香滋润爽口鲜甜。
眼下外头天寒地冻的,她们五个一边烤着火、一边烙着饼、一边喝着汤、一边做着活儿、一边聊着天。
这日子,神仙来了都不挪地儿。
舒娘第一百零八次在心里感谢她婆婆的英明,让她上山跟着苏榛学本事是对的!
可这种安逸只持续到深夜。
昨晚毕竟有二十几人都在窝棚区,苏榛还没有什么身处深山老林的恐惧感。
而今晚男丁们都没在,窝棚区静得可怕。远处的林子被风吹得嗷呜咆哮,树又极高,月光压根一点儿都透不进来,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丽娘有经验,等烙好的饼冻硬了便放进地窖。人和食物要分开,免得被野兽闻着味儿一窝端。
随即带着其他四人把晚上要做的手工活儿、晚上灶里要烧的柴草、洗漱的水,早早收进了石屋。
石屋门是朝里开的,等人都进来了,便用青石把门板顶得死死的。
饶自如此,女眷们心里还是忐忑。苏榛甚至把自己的那些“武器”全部摆在顺手的位置。
但她也清楚那些怕是只能起个造型的作用……
可还没等她们忐忑多久,外头由远即近传来一阵阵高亢嘹亮的犬吠。
大伙儿回来了?
女眷立刻高兴地开了石屋的窗子往外瞅。
确实有人策马提灯前来,马前还跑着四条身形勇猛的狗,却不是白水村猎人,而是小司。
苏榛很是惊讶,探出半个身子喊:“小司,你怎么来了?”
小司近了石屋直接回话:“苏娘子,我家公子让我送犬来给几位守夜。这犬是林场养来护林的,对付寻常的小兽、甚至狼群都不在话下,你们自可安稳的睡。”
说实话,苏榛此刻的感动堪比盛重云直接给了她十两银子,她决定明天的吃食要做的更好!
女眷们大喜,赶紧搬开石板出了屋子,纷纷上前去熟悉一下四只狗免得被“友军”误伤,狗名字倒好记,阿金阿木阿水阿火。
阿金是首领,也最通人性,小司像模像样的嘱咐了它几句,它竟像听懂了一样汪汪叫了几声,甚至还点了点头,把苏榛逗得不行。
随即便把狗安置进了山洞,放了吃食和水,洞里温度也高些。
它们也不用拴着,便于听到什么动静能及时跑出来去石屋护人。
事情办妥,小司就要走了,临走还偷偷问苏榛可有剩菜剩饭给他,他没吃饱。
苏榛哪里听得了一个孩子说这话(虽然眼下她比小司还小一岁),立刻心疼了,特地下了地窖取了一斤酱香饼给小司当宵夜,并说明天还有。
小司乐呵呵的把饼收进怀里,便也不再耽误苏榛等人休息,策马离去。
盛家新建贮木场的选址的确就在冰河上游,那里已经堆积了不少每棵都重达千斤的树木。
木行大掌柜直接驻在那儿选材、归楞、检尺,隔三差五还要接待从城里来的木商。木商选走的,也是由盛家木行负责送货上门,一条龙服务。
生意爆,人手就得加,这次新上来二十几个伙计就也安置在此处。
住宿区都还是临时现盖的,簇新。
小司骑马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把一斤酱香饼拿出来给了盛重云半斤,添油加醋的说这是苏娘子嘱咐给他的。
经过小司几次的不靠谱,盛重云眼下对他的话也是听一半、信一半儿。但话虽假,饼却是一如即往的好吃。
好在从明天开始日日吃得到,念及如此,盛重云便心情大好。面对盛家老太爷派来“抓”他的管家也交了底:这次上来,可是决定了老爷子能否尽快喝到孙媳妇茶的。
这可是盛家头等大事,管家哪还敢多说半句,更何况盛重云自打成年就没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好事定是近了,得了准话就成!
至于苏榛,哪会知道自己被如此数量的人惦记着,正连夜发愁怎么赚好一两银子“巨款”呢。
最主要的问题是人手不够了。
舒娘心中倒有想法,便问大家:“我家李采行不?他今年十五,年纪虽不大,但力气却是有的,反正围猎那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若是你们同意,等他回来就安排进咱们这组,杂活儿他肯定干得成。”
丽娘:“我是觉得可以,但他今年上来不就为了跟着李和李佑学着打猎吗?可别耽搁了孩子。”
春娘跟山梅也是这个意思,苏榛却道:“打猎是技术没错,但咱们这个小组未来的收益也不容小觑。”
她的话也只能点到即止,眼下缺人手,但一个萝卜一个坑,先占过来的,怕是以后就也成了中流砥柱。
舒娘可不是个傻的,这事她自然看得清,见大家都不反对李采加入,便立刻拍板就这么定了。
最重要的是李采年纪不大不小刚刚好,跟这些姨母、姐姐辈儿的女眷们在一起,也不太会有人说闲话。
随后几人又仔细复盘了一下后面两日的餐单及值日安排,边聊边缝衣服,直到深夜才洗漱了,各自睡下。
苏榛每日沐浴的习惯倒是也被其他几人学了去,反正跟着苏娘子做事准没错。
也是多亏了小司送来的那几头猎犬,晚上传来狼嚎,刚把女眷们吓醒,就听外头好一通犬吠跟扑腾声,生生的把狼嚎给逼停了。
女眷们睡了个踏踏实实安安稳稳。
而白水村的猎人们此刻却裹着兽皮在跟寒冷作斗争。
他们今儿进了深山,里头的积雪厚度达到三、四尺之深。大家一路上拖着木橇踩着雪,以树跟灌木作掩护,移动很慢。
但运气不错,三条猎狗上午就顺着脚印和气味寻围到了一个野猪群。
至少二、三十头,平均每头怕是都有个三、四百斤,都趴在灌木中休息。
乔里正是猎人中的指挥官,但人手不够,只能无声的作着手势,示意大家包抄成半圆儿。
直到野猪群真正在弓箭的射程范围内,猎手们才一起数箭齐发。
箭术和力度都好的是乔大江、李和、萧容、寒酥、赵勇、杜丰收。几人箭无虚发。
但野猪毕竟皮糙肉厚,加上穷猎人们拿的箭,箭头实在过于普通,有些射中了但也射不透,受了伤的野猪们自然不会老老实实趴在那里等死,一通横冲乱撞跑掉大部分。
最后一通围追堵截,共收获两头。猎人们的箭上都刻了专属标识,所以谁是主力一看便知。
第一头主射手萧容,第二头主射手赵勇;
猎人们就地把野猪放血、简单分割处理。一来为了避免肉质腥臊,二来避免一路把血腥气带回窝棚区,容易招祸。
上午收获颇丰,下午大伙儿又通过陷井捉了一只野山羊、五只野兔、四只山鸡外加一筐冬蘑。
乔大江还割了四棵赤灵芝。
因为走得太远,东西又重,天擦黑的时候猎人们就寻了个山洞,点上篝火原地住下了。
晚食饱餐了一顿锅盔加烤兔。
野猪肉和野山羊、山鸡没人碰,想着带回去让女眷们也乐呵乐呵。
入了夜,篝火不熄,安排人轮守加柴。
寒酥主动挑了大伙儿最困的时辰,他想萧家毕竟是新来的,多做一些无妨。更何况,山下的叶氏跟谨哥儿、半山腰的苏榛,都让他心里牵挂着,睡不安稳。
与寒酥相反,苏榛那是睡得相当安稳。
一大早醒了,便亲自去烙了原味的番薯烙饼加整整一锅芦菔大骨汤,奖励四只狗狗吃了个肚满肠肥、咧着嘴开心的围着苏榛不停的转圈儿、蹭。
怕是从此之后苏榛就是它们眼中最美丽的人类。
按第二日的轮班安排,出去采山货的人换成了春娘和舒娘、丽娘。丽娘是唯一有经验值和武力值的,所以采山货小组每日都会有她。
今日还有个便利的条件是一下子来了四条猎狗,丽娘三人便牵走了两条,留两条守在窝棚区。
苏榛跟山梅两人留驻,仍旧忙得不可开交。
先是一口气制了五个半人高的冰水桶,用来装生活和饮用水、以及当冰箱放熟食,否则每次都要临时过滤水,水的滤速太慢。
随后就开始简单的处理昨天捞上来的鱼,足有一百一十三条,大大小小的总共两百六十斤。
按规矩,往年女眷们采集到的东西比如鱼和山货,要是做成公中的吃食,围猎的人也是要给银子的,否则女眷宁愿拿下山去卖了。
所以苏榛跟山梅今天就得分鱼、核价。
昨天采集小组三人,苏榛、山梅、丽娘每人便分得八十五斤。
还余下五斤今天便做了,女眷们自己吃。
至于贮木场那头儿,小司下午会来接她们,若需要,便把三人的鱼也带着。
这也就是在山上卖得便宜,若是运到山下就还得加运费,拿到白川府起码加价至十文一斤。
但丽娘说,也就头几天捞的鱼多些,后面会越来越少,鱼也精了。
这点苏榛也早有心理准备,冰河里的鱼全是野生的,数量也不可能像兴盛湖那么可观,否则早成鱼场了。
两人分鱼称鱼花了一个时辰。
经过一晚的速冻,鱼早就梆硬了,每十斤用麻绳捆成一坨塞进麻袋,囤进了囤货的木屋里上了锁。
忙完,抬头看了看日头,正午了。
人也饿、狗也饿,苏榛便在灶上烤了昨晚烙的饼,又蒸了一锅番薯。
两人两狗大吃了一通。
大概也是最近碳水类吃得太多,苏榛吃饱就困得不行,山梅便让她去睡一会儿。
想到下午还要去贮木场做晚食,苏榛便也就没跟山梅客气,回屋美美的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这才又满血复活。
醒来便量了两斗面粉,用草木灰水和面发酵,揉好便放在火堆附近醒着。
面粉不怕使劲儿用,昨天小司便说贮木场的人带上来不少,白水村不够用的话,可以从木场按原价买。
除了面团儿,苏榛还从自己的行李中取了七斤干苕皮、一坛子香辣肉沫杂酱、一罐秘制调味粉末,以及果脯干和坚果碎一大包。
另外盛重云之前送的那些优昙钵和雪梨干、南北杏也带了一半儿上来,苏榛打算借花献佛,一并带去贮木场炖汤。
全部准备完毕,小司便赶着马车来接她了。
但窝棚区也要留人,所以又一起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丽娘三个满载而归。
她们今天的收获比昨天还好,大功臣就是那两只猎犬!
它们长年在山上,鼻子又灵,对哪里有蘑啊或是小兽的洞穴简直再熟悉不过。甚至还带着丽娘等人翻出个松鼠的囤粮地,里头起码十几斤的各种松子、榛子之类的坚果。
可这种小兽的囤粮洞,打猎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碰的,那是松鼠全家的过冬粮。
不止不碰,遇到饥冻的小兽或小鸟,猎人们往往还会捞些粮食喂一下,这是规矩。
可贮木场的狗哪里会知道这种“规矩”,还在那里摇尾邀功。为了让它们也有成就感,丽娘还是象征性的抓了几粒松子带走。
后半日狗狗们干劲愈发十足,居然还追了两只野兔回来,再加上丽娘也在窝棚区附近下了套子。三人总共扛回来至少五十斤的各种蘑菇、三只野兔、六十几条鱼。
狗狗猎到的两只兔子是归五个女眷共有。
其它的东西苏榛就不操心了,丽娘她们三个自己去分了便是。
舒娘:“榛娘,兔子你想咋处理?是吃了还是拿下山卖?我们都听你的。”
苏榛想了想:“一只做香辣烤兔,一只做花椒缠丝兔。咱吃一半儿、卖一半儿。你们留在家的就先把兔子腌上。一只就用我磨的那瓶粉末腌,再点儿孜然粉、酱油、五香粉。另外一只就只用盐抹,头和腿抹多些,腰腹抹少些,抹完就放我那个冰桶里搁着就行。”
舒娘便应了,又跟其他女眷商量了一下,决定她跟丽娘留守。
春娘、山梅跟上苏榛去做晚食。
眼瞧着也快黄昏时分了,大家便不再耽误,带上准备好的食材,上了小司赶的马车直奔贮木场而去。
马车在雪山从林中穿梭,晃晃悠悠行进了约二刻钟左右便到了盛家新选址的贮木场伐工驻地。
其实在深山里住了两日,苏榛已经适应了那种静谧到万物中似乎不包括人类的感觉。
但站在贮木场看着车来车往、听着马骡嘶鸣,竟让苏榛恍若隔世。
听说只需要做二十四人的吃食,苏榛便以为贮木场不会太大,就是个小型工厂规模。却没想到一眼望不到顶的场内,层层叠叠堆摆着小山一样高的红松、青杨、胡桃楸、云杉、铁桦等。
一部分粗细相当,也已经砍成了相同的长度。另有一些还没修凿,根根粗直,原木直径近两尺、长度至少六、七十尺,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尺寸。
而每座“木”山下头都排列出至少容纳两辆四驾马车并排通行的路,每隔片刻便会有装满原木的车排着队的下山。
苏榛惊得满脑子都是:这得做多少棺材……
啊呸!我想棺材干嘛!!!
苏榛使劲儿摇头,赶紧把这烂念头职业病压下。
“苏娘子,要不要先去我家公子的帐——”
“不了不了。”苏榛直接打断,“时候也不早了,直接去后厨吧。”
苏榛的回答倒是在小司的意料之中。
小司不傻,看得出来至今为止苏娘子都对他家公子毫无感觉。
除了无奈跟无条件继续帮公子创造条件,他还能说啥呢?
只好乖乖的带着苏榛等人直接去了贮木场的生活区域。
跟白水村猎户的窝棚区相比,生活区也明显气派了许多,起码盖的木屋都是新木且整齐规则,倒是颇有些旧时军帐的味道。
后厨则更新,同样也是木屋,里头竟足足有六个黄泥大灶。两灶烧水、四灶烧饭。
而传说中的闷炉就在木屋外头,可与其说它是闷炉,倒不如说它完全就是个窖!
一个落地的面包窖!
苏榛心花怒放,天啊,她这个面包脑袋自打穿来大宁朝就没再吃过面包了啊,终于有现成的窖能用了。
“苏娘子若喜欢,回头让公子请人去萧家帮你搭一个便是。”小司小声说着。
苏榛深呼吸,回头轻声叮嘱小司:“小司,别总提你家公子成不?让别人听了去,我还要不要在白水村活了。”
小司却十分笃定:“苏娘子放心,我不让别人听到就是了!”
苏榛:……
第62章
其实贮木场刚请了一个大厨的,手艺虽然一般,但也不像小司说的那么差,对付一口大锅饭理应绰绰有余。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大厨新来的,以为盛家财大气粗不会在乎小钱、也不会在乎伐工少吃了几口没有。
有手艺却没人品,中饱私囊,做一顿恨不得能刮走半顿,给伐工们吃的越来越差。
可新木场的掌柜心细、人公道,在盛家算是位老行尊了,哪里会让小偷小摸的人混进来,亲自比对了大伙儿的吃食,轻易就让后厨蛀虫现了原形。
当天就把他辞了工,赶下了山。
大掌柜跟木把头本想赶紧从山下再招人过来,却不想重云公子竟直接安排了三个女眷前来。
且公子的随身侍卫小司还亲自在木场内公布了些规矩:一是所有人不许随便靠近后厨、二是要对女师傅客客气气、三是人家每日只做一顿,做啥吃啥,不许挑刺。
这请的怕是御厨吧……
所有人都疑惑,但没人敢吭声。
可等人一来,人精似的木把头和掌柜的瞧见苏娘子这顶尖的形貌,难道传说中不近女色的重云公子也要开窍……
俩人相视一笑,懂了。
掌柜的立刻吩咐后厨唯二留下的两个小伙计:“你俩从今天开始在给苏娘子帮手,挑重活儿累活儿干。”
两伙计赶紧应了,他俩是几日前才招上山的后厨帮工,正想着能在年前赚些口粮呢,没想到后厨连大厨跟洗碗的都被一窝端轰下了山。
就他俩“幸免遇难”,眼前莫说是让他们帮苏娘子了,就是让他们去伐木,只要给钱,他们也干!
苏榛应下,她倒也没打算客气,记下两个伙计的名字,高些的叫富贵、胖些的叫小丰。
顺便也问了掌柜的,她带来的食材钱是跟谁核算才好。
掌柜的连说他负责,苏榛便也不再浪费时间,把自己带来的食材和调料粉摆出来,一一问掌柜的意见。
“这是酱香饼,昨晚上烙的现成的,加热一点儿您尝尝?”苏榛一边说一边切了一角,直接贴在灶上的铁锅边沿烙了片刻就复酥了。
掌柜的也没客气,接过来一嚼,眼睛就亮了,当下问价钱几何。
苏榛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瞒您,这里头有白面有番薯面,若仅是饼,价格比白面饼要便宜。但我里头还有五花肉沫、荤油,以及酱和不下十种调味料,成本自是要高些,一斤卖二十五文。”
“成,公道。”
“还有这包叫苕皮,是配酱香饼吃的,可以做成汤也可以做成菜,我给您煮了尝尝?”
掌柜的一瞧,忙问:“行商客栈卖的是不是这种?”
“对,行商客栈就是我供的货。”
“那不用做了,要,全要,下力气的都爱这重口。”
“成,价格跟行商客栈的一样,每斤三十五文。”苏榛一一说清:“昨儿问了说贮木场要做二十四位的吃食,所以酱香饼我带了十五斤便是三百七十五文,苕皮七斤二百四十五文。以及五斤肉酱两百五十文,三样加起来总共八百七十文。
但也不必都给我银子,小司说可以按山下的卖价从您这儿拿面,我想拿上一斗折价三十七文,不知可方便?”
“方便,后厨米面粮油多得是。”掌柜的直接吩咐小丰:“苏娘子走的时候给量上一斗面。”
小丰点头应了。
掌柜的又对苏榛说:“余下的银子是八百三十三文,晚上一并给您付了,咱们日日结帐。”
“还要减掉薪柴钱。”
“苏娘子给我们做吃食,怎么可能还收柴钱?”
“是这样的,您这儿有闷窖,我想用来烤些面包糕点,除了供应贮木场,还得做我们白水村猎户的。租用窖以及烧薪柴,您不妨一并开个价,该付的我们都自己付。”
掌柜的哈哈笑了:“苏娘子,我们这儿旁的不多,碎柴可是不愁的,您只管用,这都要收银子不是打我的脸?那您带来那许多调料粉末是不是我也得按两给钱啊?不成不成。”
苏榛想了想,便也笑意吟吟的应了,谢了:“也好,那便多谢掌柜的承让。”
至于日日结帐,倒也是她的想法,免得时间久了算起来还麻烦。
山梅一直在旁边听得稀里糊涂的,她算不明白帐,但听到总数足有八百多文,还是惊得不行。
春娘也是羡慕,就算减掉至少一半儿多的成本,也有四百多文的利润,榛娘这一天顶两个男人赚的!
帐都算清楚,掌柜的便走了。
小司却留下来打着帮工的名义时不时的偷嘴儿。
苏榛拿他当自家弟弟看,便也没轰他。起先山梅还因为有外男在,羞得放不开手脚,可忙着忙着哪还顾得上什么性别差异。
苏榛:女人就得搞事业。
除了酱香饼跟酸辣苕皮,苏榛在后厨溜达了一圈儿,又发现不少现成的好食材。
首先就是肉多,全是山上伐工们抓的,一堆野兔一堆山鸡,还有一堆零碎的,小司说是獐子肉和野猪肉。
下大力的人就爱吃大块儿的肉,苏榛便决定晚上主菜就是山鸡炖榛蘑。
另外,炖汤需要的时间最久,苏榛便先安排汤料。
自打盛重云送了优昙钵和南北杏,苏榛就已经惦记炖汤惦记了好久了,一直也没抽出空儿,眼下也是正适合给贮木场的人喝的。
一来是秋冬本就干燥、二来时下的伐工们也没个口罩戴,那些个灰尘、锯木沫子满天飞溅。而优昙钵雪梨南北杏瘦肉汤,润肺止咳、清热去燥。
做法也简单,苏榛先在厨房寻了块猪瘦肉,切丝焯水再冲干净上头的浮沫。随即把雪梨块儿、瘦肉、南北杏、蜜枣、优昙钵加水,再隔水炖煮,为了去腥提味还在炖盅里放了两片鲜姜。
汤就炖在灶上不必管,苏榛又选了最肥的四只山鸡让富贵拿去切成块儿,再焯水,榛蘑有已经泡发好的可以直接用。
另外,苏榛还特意让山梅取了一斤苕皮切成细粉,等最后再搁炖锅里。
而春娘已经把所有配菜都洗好切好,苏榛就直接铁锅烧油。
贮木场的大铁锅比白水村带上来的还再大一圈儿,甚是好用,就是锅铲也是巨大,跟个铁锹似的。
苏榛往锅里放了姜片、寒葱段、桂皮、八角,香叶炒出香味。随后便把焯过水的山鸡肉丢进去翻炒至油亮,又拿另外的小锅用白糖炒了糖色,一并倒进炒鸡锅中继续翻,没几锹只觉得胳膊都酸了。
炒得上了色,便在锅中倒了热水没过鸡块儿,大火煮开便把榛蘑丢进去,抽出灶里的一部分柴,调成小火盖上锅盖焖炖。
基本就差不多了,苏榛让小丰看着火。
她跟山梅、春娘一起抓紧时间到外头烤面包。
可惜眼下没有黄油没有奶油甚至也没有牛奶,苏榛只能做最基础的无奶原味。
面团是在窝棚区就发酵了一次,眼下二次发酵结束,已经涨得大了一半儿,十团儿堆得跟小山似的。苏榛把各种果脯干和坚果、杏仁再切了一道,切得碎碎的全部揉进发好的面里,坚果与甜果的香气立刻跟面裹在了一起。
再把面团分割成六十个面包,切成橄榄形状,上头还各斜划了几刀。
闷窖此刻也已经撤了柴火出来,富贵对那窖熟,他说里头的温度烤饼的话至少能烤四炉。苏榛心算了下,估摸着起码有两百度,便直接把面团用铁锹送了进去,第一炉先只送了十个试试情况。
苏榛:“富贵,你在这儿守着,等面包表皮呈金黄偏棕了就立刻拿出来。”
富贵点头应了,眼珠都不错开的盯着窖,也是个实在的伙计。
最后一道菜便是酸辣杂酱拌苕皮,轻车熟路,杂酱也是现成的。
与之前作法不同的是后厨还有鲜菜,苏榛一并烫熟跟苕皮一起拌了。但调料却先不放,免得苕皮遇醋会化软。
全部忙完,就听到富贵在外头喊着说第一炉面包熟了。
苏榛擦干净手出去检查。还没等走近,就已经闻到前世再熟悉、再喜欢不过的烤面包的香气,里头还夹着果干清新甜香,极是诱人。
再看表皮的上色果然刚刚好,金黄酥脆,敲一下脆响。苏榛怕烫,寻了把刀割开面包,里头也是又松又软。
后厨的几人都没见过何谓“面包”,全部跑出来看,苏榛索性把第一个面包分给大家每人尝尝。
这全无任何添加剂的时代,面包的每一口都透着浓浓的麦香,表皮咬下去酥得分了层,里面又绵软且每一口都能嚼到不同的坚果碎和果粒碎,层次鲜明而又甜入心脾。
春娘边吃边赞叹:“我瞅着不就是把面团儿烤一烤,咋会这么好吃!”
“太香了,这味儿可真浓啊!”
“好甜,我都不知道果子干烤一下也这么甜的!
苏榛也撕了一条吃着,好吃虽好吃,却还是有些遗憾:“可惜没有牛乳或奶油黄油,否则烤出来比这个香十倍。”
“奶油黄油是啥?牛乳我知道!”小丰求知欲爆棚:“靠山村里就有养牛的,苏娘子若是想做,我去跟运木头的车把式说。”
靠山村这名字,苏榛跟萧家当初落户的时候就听说过。那是长虚山脚最大的村落,以农耕为主。
“车把式能帮忙买回来?”苏榛眼睛一亮:“价格几何?”
“生乳一壶十五文左右吧,约一斤多点儿。”小丰往常就爱吃乳酪,对这价格熟。
苏榛迅速想了想成本,倒是偏贵的。但她也许久没喝过了,赚银子为了啥,不就是想让自己吃喝不纠结?
果断买!
“那我先要上十斤。”
“成!晚食的时候我就跟车把式说去。”小丰乐呵呵的应了,其实下午他看到苏榛的时候,本以为年岁如此轻的娘子手艺会一般般,却没想到仅凭一团儿面,就能做出他从没吃过的东西。
想必加上牛乳味道更绝!
买牛乳的事儿就这么落实着,苏榛心中对这窖的温度也有了概念,赶紧趁热送入第二批面团儿。
这次送的多,直接烤出二十五个,熟后又烤第三炉。
趁着烤面包的功夫,苏榛也默默观察了一下贮木场的车来车往情况。
盛家的原木主要供应两个方面,一是朝廷征用的建筑类树木;二是为了满足周边的海运造船。
而小司说这次跟盛重云上来的有二十几人,苏榛却没想到这数量仅仅是指“新人”。
想了想,苏榛便问了正全神贯注看着火候的富贵:“这一天的车把式得有多少?”
“几十号人吧,多的时候五、六十,少说三、四十。”
“那伐工人数呢?仅有二十余人也供应不上吧?”
“二十余人是新上来的,盛家在长虚山上贮木场本就有两个,最大的一个在深山里,伐工人近百。中间的也有七十余名,眼下这新场是最小的,暂时只来了二十余名,但还不包括每日上来拉原木进城的车把式。”
苏榛长呼一口气,这人数是挺惊人的。
随后又闲聊了几句,六十只面包三炉即成。
整个后厨区域前后左右飘满了果香和麦香,勾得前来运原木的车把式、伐工们拼命吞咽口水,眼巴巴的四下张望,发现香味是那个从来不用的闷锅窖而来,便都好奇的凑近询问那是啥吃食。
本来是冲着吃食而来,近了才看到后厨竟多了那么娇俏一个娘子,一时之间还有起哄的人了。
富贵谨记着小司的吩咐,生怕这帮粗汉子扰到苏榛,赶紧冲到外围边拦边介绍这叫“面包”,是盛家伐工的吃食,没有外人的份儿。
车把式们都是“外人”,一听,又是眼馋又是不悦,纷纷嚷嚷着自己花银子买还不成?
苏榛听到“银子”两个字,条件反射一般,立刻推开富贵,笑意吟吟的招呼大伙儿:“都有的都有的,但今天不成,怪我,我拿过来的面团儿太少。若是大伙儿不嫌弃,明天或者后天再来买。而且以后面包也不止这原味的,还会有牛乳制的呢,更甜更香,吃了强身健体老少皆宜。”
“还有比这香的?”
“当然,不止香,种类多着呢。比如有牛角包、蛋挞。还有里面夹肉的,比如肉松包、肠仔包,好吃着呢。当早食,再配上个油汪汪的煎蛋,给个神仙都不换。”
说完,苏榛又扭头对春娘小声说着:“快把酱香饼切半张拿过来,切成小块儿小块儿的,给大伙儿试吃。”
春娘跟山梅相当机灵,一听就懂,俩人立刻跑回后厨不止切了饼,甚至还用铁锅的余温加热炒了一道才端出来。
刚好苏榛又介绍了一堆面包种类,说得天花乱坠,瞧春娘跟山梅出来了便停下。
春娘跟山梅起初还有些羞涩,端着饼都不敢抬头。
可等车把式们一个两个凑近了试吃,再一通夸,夸得俩人终于也鼓起了勇气。
春娘先开了口:“这酱香饼也是我们苏娘子秘制的酱料,整个白川府独一份儿,若是平时还吃不到呢。”
山梅嗫嚅着:“对对,吃不到呢。”
春娘声音逐渐增大:“都尝尝,这面饼烙得可扎实了,吃一个都顶饱!”
山梅也大了些:“对对,顶饱!”
苏榛眼瞧着姑嫂俩人一唱一和,尤其山梅跟个复读机似的,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可笑着笑着,透过人群便看到了远处站着的那人。
盛重云一身利落的镶皮劲装,脸颊上却不知为何蹭出数道浅浅的血印子。应是疼的,神色间却不见他有一丝的不悦,反而唇边挂着浓浓的、默默的笑意,眸里凝的,也全都是她。
脸上有伤,身不见血,应无大碍。
苏榛对盛重云微微颔首,示意他稍候。
盛重云:……
他就知道,自己都没有她价值十文的生意重要。
当天黄昏,盛家贮木场端上来的“员工餐”可算是过节了。
其实无论是掌柜的还是木把头,在吃食上没苛刻过大家,无论是糙米还是精米、无论是白面还是黄面,量是管够的。再加上伐工们还能在山里采摘不少山珍,猎到不少小兽,肉也不缺。
但是可是可但是,物资充足只代表能吃饱,不代表能吃好。
而今天这晚食明显就是又饱又好,简直就是跟进城下馆子一样的水准。
酱香饼上又有酱又有肉,还带着股辛辣的爽劲;杂酱苕皮劲道开胃口*感弹糯;山鸡炖榛蘑更不用说了,本就是长虚山一道传统美味;
至于那道优昙钵雪梨南北杏瘦肉汤,大家简直闻所未闻,完全不知道甜的果子还能跟肉一起炖汤,味道居然还那么好!
且苏娘子说,这汤又降燥又润肺,秋冬季喝来最好。伐工们一听,人均喝足两大碗!
盛重云也没开小灶,跟大伙儿吃的一样,只不过他是在自己单独一间的木屋里吃,
小司给他端过来的。
味道自不必说,每样都是他的喜爱。可惜的是,苏榛急着回去,此刻已经送走了。临走的时候不忘吩咐小丰和富贵明儿个先把面发好,等她下午来了给大伙儿包肉包子吃。
当然,她走之前还是作势来“慰问”了盛重云这个“东家”。
一脸的虚情假意,得知他的脸是被伐树时倒排刮蹭到,也只说了三句。第一句:“哎呀哎呀公子要小心啊”、第二句:“那公子您好好休息”第三句:“别吃得太咸”。
随即头也不回的拎着钱袋子,喜滋滋坐车走了……
盛重云气得牙根发痒,可又能怎样???
吃过晚食,盛重云叫掌柜的进来,询问今日贮木场运木情况,掌柜的一一汇报完毕,便也不知哪个话题引发,把苏娘子好一通夸。
说她小小年纪,为人处事有规有矩、进退合宜且大气大方。
盛重云没说话,似乎专注于手中的帐簿。
小司瞥了眼他家公子,适时接过了掌柜的话茬儿:“哦?苏娘子怎么个大方法儿?”
掌柜的一通唏嘘:“做事大方,不藏不掖。比如她带过来的吃食,连成本都说得清清楚楚,分厘不差;另外,那糖果子面包她不肯收银子,直接送了咱们三十个,说是当明日的早食。”
小司怔了下:“没收银子?为何?”
“她说面包里值钱的就是那些果子,而果子本就是重云公子的,她也算借花献佛。她出了点儿面粉、出了点儿力,就当是跟贮木场的伙计们认识的见面礼,往后日子还长,欢迎大家光顾白水村的小买卖。”掌柜的复述得绘声绘色,“总之她一番话说出来,就是让人听得舒服。咱那群伙计哪儿听过这么好听的话,瞧着吧,甭管苏娘子以后再拿出来啥东西卖,一准儿都会被抢空。”
小司也是感慨:“苏娘子一向如此,该她赚钱!是吧,公子?”
盛重云没接话,也没反对。
掌柜的便继续说:“另外,苏娘子还提出,想租用咱们的闷锅窖做吃食,每次烧一窖付咱们五十文。”
盛重云终于抬起头,看向掌柜的,目光中全是费解,没说出口的话:五十文,你还收她的钱????
掌柜的人精似的,当然看得出来自家公子的眼神有多嫌弃,赶紧解释:“我也说了不用付,反正那窖炉空着也是空着。但苏娘子不肯,且她要求烧窖的柴不能是随便什么枯枝烂叶子,要用白松、果木或者栎木,这样烧出来的吃食才香。我算了一下成本,烧两个时辰也就三、四十文的柴,苏娘子还是多付了些,显然是一丁点儿的便宜也不想占。”
小司也不住的点头:“公子,五十文就五十文吧。若是咱们不收,苏娘子那性子,必是不会用了。”
盛重云却像压根没听他们聊天一样,突然回过神的样子,“嗯?你们怎么还不走,说完就散吧,我这儿还压了许多公务。”
小司、掌柜的:……
等小司跟掌柜的出去了,盛重云才终于放下帐簿。
他就爱听别人夸苏榛。无他,唯耳熟尔、吧?
回到窝棚区的苏榛等人一下车就收获一通惊喜:白水村的猎人们回来了。
而猎人们瞧见窝棚区竟然多了四条狗能保护女眷们,自是也感恩得不行。
苏榛怕被八卦,说这狗是盛家冲着萧容的面子才借来的。
第63章
其实女眷们早已看出重云公子对苏榛的不同,但也懂未出阁的姑娘家脸皮薄儿、名声也重要,自是都不会多嘴拆穿苏榛的。
于是,窝棚区是热闹非凡,二十几口人外加七条狗、以及满载如小山的十余辆木橇车,这两日收获颇丰。
除了路上当口粮吃掉的,他们总共带回来两头野猪、八只野鸡、三只野山羊、两只狍子、六只野兔、一筐冬蘑。
苏榛第一时间倒不是关心猎物,而是赶紧拉着萧容跟寒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好一通打量,确认他们身上并无伤口才长出一口气。
但寒酥的表情却明显不大对劲儿,仄仄的。
“怎么了?”苏榛小声问他,也是生怕他在山上受了什么委屈。
寒酥却说:“你来山上本就很受累了,怎么还要去贮木场做事?赚银子也不及你身体重要。”
苏榛便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去贮木场做事比在山上采集山货轻松,也不用担心遇到什么野兽,多好啊。”
“真的?”
“当然!而且那里也有两个伙计帮厨,我就掌勺就成。”
寒酥沉默下来,他也知道盛重云自然是不会让苏榛受累。可是……一想到他们会日日相见,寒酥心里就如兽抓一样的难受。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山洞口的乔大江已经在喊了:“萧伯,寒酥,快过来分肉!”
这是围猎过程中最令猎人们欢欣的事儿了。
二十七人无论男女老少,人人有份。
而单独一个人猎到的,头跟皮毛、四足归箭手。
一起围猎到的,兽头归射出致命箭伤的猎手,皮毛统一硝制拿下山去卖,卖得的银两按人头平分;
肉和山货都分成三十等份,编了号抓阄,谁拿到哪一份,纯看天意。
而大家都认可的规矩就是天意。
孟坨子因为带了三只猎犬,他可以多拿三份走。
第一次参与分成的苏榛也是兴致勃勃的,终于体会到了猎户人收获的心情。
可惜的是两只野猪身上都箭伤,皮毛不成一体,只能硝了卖碎皮。白水村硝皮子手艺最好的是李家,往年基本也是李家收购大部分的皮子,今年仍旧如此。
李和出的是行价,完整的皮子无论是山羊跟狍子同价,五百文一张。碎的按斤称,二十文一斤。
那三只野山羊和两只狍子都是陷井套的,皮毛留得完完整整。
最后零零碎碎的加一起,李家一共出银五两六钱零八十文。
萧家两口加上苏榛,分到了其中六钱。
至于猎物的肉,其中大的那头野猪是乔大江命中的要害,猪头便归了他;另外一头野猪致命伤是萧容射的,猪头归萧家。
最后热热闹闹的全部称了重,野猪和野山羊去头去蹄去骨去内脏,净肉出肉率都达到了近四成。
野猪净肉两百余斤、山羊净肉两百三十斤,二十斤羊杂、二十斤猪杂;
狍子出肉率高,达到了近七成,共计一百四十斤;
因大伙儿在山上也要吃,所以乔里正先割了二十斤野猪肉、十斤野山羊肉、十斤狍子肉放在公中“食堂”自用。
另外又征求了所有猎人的意见,以“批发价”卖了二十斤野猪肉、二十斤野山羊肉给苏榛,她拿去贮木场做吃食买卖。
其实苏榛在山上就能帮大伙儿卖掉这些肉,大伙儿心里可是乐坏了。一来是省了运下山跟运进城的运费;二来苏榛把价格定得十分公道,野猪肉她收购价每斤二十文,山羊肉每斤五十文。
说起来是比草市上便宜几文,可省了大伙儿运到山下的脚力费以及人力、时间成本。所以没有人不乐意,大伙儿便又私下商量了一番,请乔里正帮着跟苏榛交了底儿,后面若苏榛还需要买肉,称好去切了就是。帐记上,猎人们回来的时候统一算。
至于野鸡肉,肉不值钱,数量也不多,也放公库,全部请女眷们做了给大伙儿当干粮。
最后还有六只野兔,不包括兔皮,苏榛又出了三百文全部买下,准备做成各色小吃拿去贮木场试卖。
万一效果好,未来岂不又多了一项生意。
分了小半个时辰,萧家跟苏榛三人分得三份,便是一整个十余斤的野猪头、二十斤野猪肉、二十二斤羊肉、十三斤狍子肉、五斤鲜冬蘑。外加六钱银子。
这么多银子,李家自然是不会带上山,全部由寒酥帮忙记帐,下了山挨家给。
等大家全部分完,剩的那些个碎骨头碎肉至少也有十几二十斤,全部当狗狗们的粮食。
内脏类总共五十斤,二十斤由女眷们给大伙儿煮了。其余三十斤,每斤按十文算,被苏榛一口气全买了。
猎户们自然又都同意,反正在哪儿卖都是卖。
趁着最后一点太阳光线还在,各家赶紧整理各自分到的东西。
该切的切该剁的剁,用桦树皮包好再放进麻袋,做好各家的标识,一并搁进专门囤货的石屋里头冷冻。
苏榛跟寒酥一起粗略盘了一下帐。
这两天三人的进帐不少。萧家父子拿回来的东西,不包括兽皮分到六钱银子的话,最值钱的当属野山羊肉,在城里要六十文一斤。
野猪肉也起码能卖到二十五到二十八文一斤。另外近两年野猪成灾,如果全村一起猎到一定数量,把蹄子带去府衙,还可以换现银奖励。
至于冬蘑,五斤鲜蘑最多也就得一斤干蘑,加上苏榛前天采的蘑和捞的鱼,几样全部折成现银差不多是四两五钱了。
另外苏榛还在贮木场拿到未来半个月的一两工钱,再减去今日买兔子和买内脏花掉三百八十文,余额高达四两五钱零二十三文。
平均每人两天时间就赚了一两多,果然就像乔里正所说的,冬狩的成果几乎代表了未来一年能不能过得宽裕。
但苏榛一想到光是修个围墙就得花掉二十几两,就决定还是要更加努把力。
眼下打猎的事情她肯定是帮不上什么忙,那是纯纯粹粹的靠萧家父子本事的活儿,而她的力气就得用在贮木场的车来车往上。
那便是后话了,眼下先要做的是今晚的吃食,要好好的犒劳一下猎人们!
除了下午在贮木场做过的润肺汤也要做给猎人们喝之外,主食就是昨晚烙的酱香饼,饼现成的,量足够。
肉菜也征求了大伙儿的意见,就做铁锅炖和酱焖酥鱼。
铁锅炖的材料是每家从自己的收成里拿出个一斤半斤的野猪肉,再加上冬蘑和小火菇、苕皮、山鸡,脱水蔬菜。
酱酥鱼则是用的今天舒娘她们出去捞到的,称了一共六十斤,按每斤三文折算给她们,走公中的帐。
做吃食自然还是交给五个女眷,寒酥却仍旧是最忙的那个:他要去帮每个人记帐。
也没办法,除了乔里正和乔大江略识几个字之外,能记帐的就只有他跟萧容了。
往年的猎户人家是不兴每日记帐的,但这次上来,大伙儿亲眼目睹了苏榛跟寒酥两个人是如何一分一厘的盘帐,又是如何一分一厘的存下银子的。
心里有个共同的想法:这才是持家啊!
于是能文能武的寒酥更加成了白水村猎人心中的至宝,苏榛一边做着晚食,一边瞥到寒酥认真的跟大伙儿盘帐的样子,心里又觉得开心又觉得酸胀。
堂堂王府世子沦落至此,可又有谁能说这种“沦落”就一定会不好呢?
总归日子就是人过的,人在希望就在。
当晚的铁锅炖和酱酥鱼,自也是这两日白水村猎人们吃过最香的一顿,他们也知道全是多亏了苏榛带来的那些秘制调料粉酱。
甚至昨晚在山洞里睡,也是因为都带了防水地垫,起来才没有往年的那种湿寒背疼。
吃饱喝足,猎人们也是累得不行,抓紧时间挑水洗漱了一通,便立刻回到木屋石屋的大通铺草席上睡下了,明儿一早就又得出发进山。
女眷们也累,但却是累并兴奋着,并且还要连夜做大伙儿明日的早食、以及带进山的干粮。
早食就每人三个大馒头加白粥配咸瓜,扛饿。
带进山的干粮是三种:一种是每人四包方便面加调料酱,以及每人两斤酱香饼外加六颗耐饥丸。
酱香饼大受好评,完全没吃够,一致同意多吃两天。
女眷们自然没意见,那饼本就好做又好吃,可是省了不少的事儿。至于方便面,煮了还能当成汤水来喝。
五个女眷一起做,不到一个时辰就完了工,天也黑透了,便赶紧把七头猎犬也分成两拔儿安置妥当。
又各自烧水洗漱好,窝在石屋里裹着兽皮开小会,聊着今日各自收获。
实际上不过第二日而已,冰河里的鱼就已经不如头一日那么好捞了,毕竟野窝子不大,鱼少,但大家也有心理准备。
苏榛便提出了自己新的想法:贮木场的吃食生意可以扩大。
春娘也是不住的点头:“我也以为贮木场只有二十余个伐工,没想到人来人往那么热闹。”
舒娘很是好奇:“但那些车把式也不是盛家的人吧?咱们做啥呢?”
大家便都看向苏榛。
苏榛便笑了,这次的想法比较特殊:“咱们做生意,又不是只能对准盛家的工人。我想再做两日市场调研,如果流动人数一直能保持稳定,就可以做个拖挂的美食房车,到时候就不止在一个贮木场卖吃食了,三个场都去!”
丽娘以为自己听错了:“啥?啥车?是房子还是车?”
她没听错,苏榛的想法就是做一辆拖挂房车,且可能未来还不止一辆。
在现代的时候,露营爱好者最“浪漫”也最现实的赚钱手段便是一边旅行一边卖咖啡简餐。
房车左右两侧开口,流动式售卖,也分一体式和拖挂式。
而在眼下的大宁朝,最实用的应该就是拖挂式了,动力可以用驴或骡马。
但车体用木材和铁皮的话,再加上里头的设备,重量不会小。
光靠一头骡马肯定不够,至少是双驾。
而眼下无论买驴还是买骡都是不够银子的,只能租,跟白老汉商量,他肯定有办法。
至于做车体的木材,守着个贮木场,还怕买不到合适的?
不止是拖挂房车的木材,苏榛甚至还想将来在萧家建冬暖夏凉的木屋别墅呢。
理想很丰满,一摇钱袋子很骨感。
还是默默存钱吧……
人在累极的时候做的梦也是累的,至少苏榛是如此。
她梦到数了一晚上的铜板,数得眼花撩乱,每次快数完的时候就会出个什么茬子,导致她得重数一遍。
直到听到外头的狗狗们齐声大叫,嗯,天亮了。
早食的值日是苏榛跟山梅负责。馒头米粥即可,简单好做。
除此之外,苏榛还在自己的行李中取了几包红豆暖宝宝,给萧容跟寒酥每人带了六包。
嘱咐他们若是晚上不能回来住,就加热后放在关节和小腹、脚底。
半个时辰后,猎人们再次整装完毕,集结出发。
出发的同时,天上也开始飘雪花儿,起初还小小的,越往后越大,落在掌心便是完整的六角冰晶,美哭。
苏榛裹紧皮披毯,目送萧容跟寒酥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雪原林海之中,有踏实、也有心疼。
等所有女眷们也都起身吃了早食,大家便又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今天的活儿可说是堆积如山了。
本来该是苏榛跟山梅小组出去采山货,但她算过帐,出去采山货半天的收益都还不如开发一些新的吃食卖给贮木场。
于是在昨晚的女眷“卧前会”上,苏榛就问了其他四人,谁愿意跟着她去卖吃食,无论卖多卖少,她拿利润的两成出来分。
毕竟她看上了贮木场那个超级大的窖,那简直就是个绝佳的生钱机器。
她这么一问,四个女眷全部举了手,谁会不愿意呢。舒娘也替她家李采举了手,准备再去一次围猎,后面就一起留下帮忙。
于是今日五人一条心,苏榛把自家分到的野猪肉和猪头、下水,全拿了出来,又在“公库”里买了五斤纯肥肉,打算做成卤水拼盘以及野猪肉的午餐肉。
至于面粉和番薯粉,就也在公中买,折现便是。
另外给贮木场的晚食需要用到卤肥肠,苏榛便最先处理卤味儿,免得时间太短入味不足。
用草木灰清洗肥肠和内脏的活儿被山梅强揽了,并把苏榛“轰”去调包子馅儿。
苏榛也知道山梅这是好意,毕竟洗肥肠的气味实在是……
其他人先做包子,包子要调两种馅儿。一种白菘拌野猪肉,一种咸瓜拌狍子肉。
以往白水村猎户人家都不爱吃狍子肉,觉得肉腥臊,但女眷们相信苏榛的手艺,所以苏榛负责调味儿,绝无人反对。
外头雪太大,几人便把“厨摊儿”挪进山洞里头,一起动手蒸了足足一百二十个包子。用了一斗面、六斤猪肉、六斤狍子肉,十斤白菘两斤咸瓜。
做好后冷冻囤到石屋库里,以备不时之需。
苏榛当中还抽空把山梅洗好的下水也卤上了。
除了盐和酱油姜蒜这些普通的调味,她的“秘制调料”全是从熟药铺买的那些。比如丁香八角草果砂仁桂皮陈皮之类的,女眷们在她放料的时候自觉背过身去以示不会偷看。
大火烧开小火慢炖,浓浓的香味一点一点的弥漫开来。人还挺得住,那四只猎犬已然疯了,趴在火堆旁边盯着炖锅,拉都拉不走,不停的流口水。
苏榛越看它们越可爱,等卤下水熟了一批,便直接取了小半盆出来,用清水把盐味儿冲淡,再跟白菘一起切碎了,拌进蒸番薯里捏成拳头大小的丸子。
每个狗分了四丸,狼吞虎咽的吃了,活像狗生没吃过饭。
至于其它的下水,苏榛打算做卤水拼盘。
比较麻烦的是那个巨大的野猪头,苏榛在现代的时候只买过现成分割好的猪头肉,哪里处理过如此新鲜的整头,于是交给舒娘和丽娘去解决。
先是舒娘把铁锅加热好,猪头直接按了上去烙净了毛,又拿刷子大力的清洗干净。
而丽娘力气大,擅用厨刀,分割猪头的动作简直称得上行云流水,把苏榛看得目瞪口呆。
而且苏榛本来以为猪头只有猪脸、猪舌、猪耳、猪鼻、猪嘴、猪脑。却没想到丽娘竟分出了上下牙颌天梯肉、嘴尖肉,连眼眶都分出了肉!
尤其那个“猪天梯”,丽娘说最值钱,一头猪身上只能分出一两左右。
“天啊,丽娘,你不会是庖丁再世吧?”苏榛连连称赞,给了丽娘一个大大的拥抱。
丽娘虽然听不懂啥是庖丁,但苏榛这个温香满怀的人儿却是吓了她一跳,惊吓之余竟也觉得高兴,心里格外舒坦,原来这就是被人认可的感觉。
苏榛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运气真好,怕不是把白水村最能干的几个女眷全交下了?
她一边庆幸,一边带着其他人开始处理那六只野兔子。
舒娘也好奇:“往常村里做兔子就是红烧、清炖,或者盐烤。榛娘,这六只你打算怎么做?”
苏榛:“三只焯水留着做口水兔,另外三只尝试一下做缠丝兔。”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极爱吃缠丝兔,也尝试自己做过。可据说最正宗的缠丝兔光是腌料都要用三十几种,老字号纯秘方。
苏榛自己做的,就是纯苏榛版了,味道自是差了不少。可若是不甚挑剔的,肯定也还是会喜欢。
她便挑了三只小些的,全身抹盐、抹姜汁,放到罐子里又洒了些酒腌起来。这也只是做缠丝兔的第一步,眼下这天气,起码要腌两、三日。
腌好兔子,丽娘那边儿也把野猪头全部收拾利索、去皮去骨了。
苏榛便把猪头跟兔子一起焯了遍水,猪头净肉足足出了七斤,算是很不错了。
都弄好,也先封起来冷冻,今天先不做猪头肉。
先做午餐肉。
女眷们一起把二十斤野猪肉、五斤肥猪肉一并剁成了肉茸。里头再加寒葱姜片水、番薯粉和蛋清,少许盐和胡椒粉、干菇粉以及酱油,使劲儿的搅拌了好一通。
最后用桦树皮把午餐肉团分隔成四四方方的块儿,每块儿约半斤大小,一并上锅蒸熟。
也因为苏榛用料实实在在,淀粉放得少,午餐肉最后成品出了方方正正的五十块儿。
每块的成本不算人工的话,顶多也就是十二至十四文左右,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也为了多一点口味上的变化,苏榛又把午餐肉切成厚片,裹了蛋液入锅煎至两面金黄,出锅搁旁边放凉,便用桦树皮打包。
等全部准备好也才正午,几人赶紧随便对付了一口午食。
才吃完,贮木场的马车便来接人了。也是昨天苏榛约定的,今天提前去,好烤制多一点的面包。
并且,五个女眷全去,反正窝棚区这里留四只猎犬看家就成。
拿齐东西,马车晃晃悠悠到了贮木场,今日的后厨便只有小丰跟富贵两个伙计在了。
盛重云跟小司都去了最远的那个木场,说是要接待一个从南方来买木材的大客商。
苏榛一听反倒松了口气,盛重云没在她还自在些。
而丽娘跟舒娘第一次来贮木场,自也是惊讶于这里的规模。可惊讶归惊讶,脸上却并没太多表露,觉得自己要挺起腰杆,像苏榛一样。
苏榛此刻正乐着呢,因为牛乳买到了,用个木桶装着,足足有二十斤。
富贵:“我们掌柜的交待了,苏娘子您要买多少都成。如果有剩,我们自己拿去煮了喝,反正靠山村日日都有新鲜的在卖。”
苏榛心算了一番,今日哪怕只做二十个牛乳吐司,每个按一斤左右的重量,可以切十二片,就已经需要差不多十斤的牛乳了,索性全部买了下来,反正能做的东西多着呢。
买完牛乳,苏榛又检查了一下烧窖的果木柴,确认一切都妥当了,便亲自调配好做面包各种原料的比例,之后请山梅跟春娘来和面揉面。
她则带着丽娘跟舒娘一起做贮木场工人们的晚食。
今晚主食打算做作小猪盖被铁锅炖、肥肠鱼。
第64章
铁锅炖的食材就用贮木场现成的。
而这道炖菜,贮木场的工人都吃过,可以往的大厨只会放盐和酱油醋,哪里会像苏榛一样光是瓶瓶罐罐的调料都用一堆。
更何况她还多带了一坛子“就酱”。
炖菜里更多了份酱香浓郁,里头的肉有猪五花、野鸡块儿、上好的猪排骨,菜有白菘和榛蘑、豆腐块儿。
等排骨炖得软烂了,苏榛便在上头铺上面饼“被”,再盖上木头锅盖等焖熟。
余下的功夫自然也不能闲着,苏榛和山梅、舒娘跑到外头的闷锅窖烤吐司去。
今天雪下的厚,窖顶也堆了层白,但等白松柴烧透撤火,窖体便炽热滚烫了。
吐司面团儿中加了四成比例的鲜牛乳,二十个吐司面团分了四拔儿窖烤,香味一拔儿比一拔儿浓,那是冷了半日的伐工们想永久藏住的、温暖的味道。
烤到第三拔儿的时候,苏榛便把窖交给山梅看顾了。她又进了后厨去做最后一道荤菜肥肠鱼。
鱼是苏榛带过来的。
舒娘手巧,按苏榛的要求,沿着大骨两侧把鱼片成了薄片。鱼骨也不用扔,剁成段儿备用。
苏榛把鱼片清洗干净,再用盐和胡椒粉、黄酒、姜片腌了会儿去腥,最后还裹了层番薯淀粉,这也是让鱼片爽滑的关键。
接下来就是炒香底料。
炒底料用的是猪油,放入食茱萸、花椒、扶留、姜、蒜、葱、黄芥子,再加豆瓣酱一并炒成红彤彤的油。
再重新起锅,把方才洗好的鱼头和鱼骨段儿下锅煎得两面金黄,放入上午就做好的卤肥肠、冬蘑,以及方才炒好的底料红油,爆香之后再倒入热水小火炖着。最后把白菘单独煮熟寻了大盆铺在盆底。
这道菜耗费时不多,苏榛便让小丰通知伐工们准备开饭。
随后,又跟丽娘合力把后厨闲着的一张长条面案搬到了外面的闷炉窖旁边。炉窖才熄了火,暖和着呢,上头还有棚子能挡雪。
最关键的是,但凡车把式要离开木场,都得从这儿旁边经过。
面案放好,春娘把香喷喷的烤面包切成吐司片,每个面包只切十二片,让每片即能保留表面的烤制酥脆,又有内里面质的柔软拉丝。
山梅切午餐肉,每片也是切得一指厚,实在。
舒娘则留在后厨煎荷包蛋,煎好一批、丽娘就端过来一批,黄澄澄在盆子里叠得像个小太阳似的。
苏榛则负责把这些吐司当中夹上煎蛋、午餐肉和白菘叶子,再抹上她特制的酱。
等于说所有人可以亲眼目睹她们的“三明治”制作流程,相当于现代的透明厨房了。而最好的招牌就是面包窖周边久不消散的现烤面包的香气,这谁能顶得住???
此时正值下午最饿的饭点儿,车把式们不是盛家的“员工”,本就没吃正经午餐,眼下被这香味儿给勾得完全赶不动车了。
走过路过瞟过,瞅见平时不用的窖竟然有了烟火气,前头还站了五个利落的小娘子,打头那个长得跟仙女似的……
不光是车把式,放了工来吃饭的伐工们注意力也全被吸引了。
当然,有的人在看菜,有的人在看脸……
反正都很赏心悦目。
眼瞧着人过来了,苏榛清了清嗓子招呼大伙儿:“刚出炉的牛乳吐司做的三明治,各位叔伯兄弟们可以买些尝尝呢!”
“买?”伐工有的疑惑:“我们木场是包吃食的。”
“对。”苏榛立刻笑意吟吟的解释:“这三明治是我们白水村女眷的小本生意,材料是我们自己的,租了木场的炉子来烧。瞧,外头这层就是大伙儿闻了半天的现烤牛乳吐司,里头夹的一整个儿的油煎荷包蛋、这么厚的猪肉饼外加清爽脆甜的白菘叶子,还抹了我做的特制酱,又健康又美味,最重要的它不用加热就能直接吃。口说无凭,我给诸位切上一点儿尝尝,放心,试吃的不要钱。”
一边说,一边利落的切了三份三明治,每份都切成小方块儿,保证每个方块儿里都有肉蛋。
三份儿哪里够,但就是不要太够才好,立刻有聪明的车把式快步走过来,拿了便吃。
其实三明治这种食物,你若说它有多好吃倒也不至于,但胜在稀奇。
更何况吐司还是现烤蛋也是现煎的呢,并且午餐肉的口感在时下也是没人试过,一吃之下可不就觉得美味得不行。
立刻有车把式问了:“敢问这吃食怎么卖?”
苏榛昨晚就核算了,牛乳面包是每斤一个,原料就是面粉加牛乳、鸡蛋、糖,以及租用窖炉的租金,不算人工,每斤成本十五文左右。但人工是要占大头儿的。
至于三明治,最贵的是里头的午餐肉。
苏榛心中有数,直接给大伙儿利落的报价:“牛乳面包足有一斤重,一整个只卖三十文,也可以给免费切成十二片吐司。吐司虽说不单卖,但大伙儿拿去自行分了也成啊。另外,中间的那层厚厚的肉饼叫做午餐肉,也是我家秘制的调料做的纯肉,可以煎可以炸可以煮甚至也可以做汤放,怎么吃都成,每斤卖价八十文;若是买吐司肉蛋酱三明治,卖价十三文一个。”
这一连串儿的价报出来,听得车把式和伐工们都有些头晕,但瞧这小娘子巧笑嫣然的模样,面子原因,竟无一人喊贵。
其实山梅等人心里都惊了一下的,尤其听到午餐肉要八十文一斤,羊肉也才六十文……
但其实苏榛报的真是良心价,午餐肉这种东西太费料了,都不算调味的钱,两斤纯肉才能出一斤成品,可不是要贵些嘛。
更何况她的主要目标也不是卖午餐肉,是诚心推荐三明治简餐:“这三明治,两个就管饱,有肉有蛋有菜有面,一天的营养都够,而且也不是天天吃,做这么辛苦的工作,偶尔犒劳一下自己,应该的!甚至两个三明治带回家,当中切一半儿,一家四口都有得吃。这不比比给娃带糖果子强?糖果子吃多了还蛀牙呢。”
春娘等女眷总算回过了神,异口同声:“就是就是,娃吃多了糖不成的!”
车把式们的确大都拖家带口的,也正是说中他们心里。
更何况但凡买得起骡马、当得上车把式的,在白川府至少算能吃饱喝足的好人家,偶尔买个三明治又怎会买不起。
这点苏榛也是考虑到的。
于是不出片刻,面案上的东西就快卖光了。
其中有九人买了九个牛乳面包,另外的十一个面包都切了做成三明治,鸡蛋不够,还是现在贮木场后厨又买了五十个。
三明治除了*切了给大家试吃的、一共还有六十三个,被车把式们买走了三十四个。
还剩二十九个,苏榛留了五个给女眷们;两个给小丰跟富贵;三个给盛重云、小司和掌柜的。
最后十九个,被伐工们全部抢着买了,今日收银五百一十七文整。
苏榛从中数出五十文,请小丰代为转交给掌柜的,当租窖炉的日租银。
钱袋子里净剩四百六十七文。
小摊儿生意片刻做完,苏榛心里有了数。
而伐工们关心的却是长远伙食问题了:“苏娘子,等白水村围猎结束,你们是不是就不来做吃食了?”
“也不一定。”苏娘子笑意吟吟的答:“更何况也要看你们东家还愿意请我们不。”
伐工们起哄:“若是东家问我们话,我们肯定都说好吃!特别好吃!”
边聊边等,等所有的工人都到齐了,苏榛便回到后厨,把炖着肥肠的锅揭了盖儿,鱼片儿丢进去烫了片刻,熟透。
富贵跟小丰两人一人提一个锅边把手,直接连锅端到了外头,将肥肠鱼倒入铺了白菘的大饭盆中,苏榛最后又在上头撒了层青绿的小寒葱碎、芫荽、白芝麻,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把滚油全部淋在上头,嘶啦声激出了全部的烟火气,酸辣辛香瞬间爆炸在每人的鼻端。
伐工们没见过这阵仗,竟“哄”的一声喊了起来,外围有还没走的车把式跟着淌口水,眼馋。
“苏娘子,你这鱼还有多的没?”车把式们也在问。
苏榛遗憾的摇了摇头:“对不起各位,今天拿的食材只顾木场用,等明后天我想想办法,多做一些。”
何止苏榛遗憾,其他四个女眷也是在心里觉得损失了一大笔……
而伐工们可是不客气,有眼尖手利的,已经拿起筷子对准里头的卤肥肠下手了。都不怕烫,扔到嘴里大嚼特嚼,越嚼越香。再尝一片白嫩的鱼片,丝毫不见腥气、只有爽滑鲜嫩,抿一口像是化了一般。
还没等大伙儿都尝到肥肠鱼,富贵和小丰把另外一整锅的铁锅炖也端了出来架上炭上温着,木头锅盖一掀,里面整片面饼都已经半浸在浓郁的汤汁之中。
伐工们这下谁也不让着谁了,没挤进肥肠鱼人群的那几个忽拉一下蹿到了铁锅炖这边儿,拿筷子掀了面饼往底下一瞧,好家伙满满的全是肉!
野鸡块儿、猪排骨、肥瘦相间的五花……抢了块排骨嘬了一下,一整块儿肉瞬间就能脱了骨,吃到嘴里肉香浓郁,又热乎又软烂。
“这也太香了!可惜没有酒,不然我直接喝一坛!”
“你们快尝尝那个鱼,我都不知道肥肠能跟鱼一起炖!”
“我家做的肥肠总有股臭味去不掉,这鱼里的又辛又麻又辣又香。”
“麻,真麻,放了好多花椒,我嘴唇没了!”
“你们是真不会吃,要我说铁锅炖里最好吃的是上面那层面饼,又喧又软的汤汁全浸透了!”
“咱贮木场要是每天这种伙食,我哪儿也不去了!”
“可不是,本来把我从山字号场调过来,我还不乐意呢,没成想这里吃的这么好。”
山字号场就是盛家在长虚山最大的木场,在那里做事的伐工说出去有面子,不亚于现代的铁饭碗。
可经过这两晚的吃食,无人再提想回山字号场!
全部忙完,苏榛等人便打算回去了。掌柜的仍旧先给她日结帐,付清了今天的鱼钱和卤肥肠的钱。
另外,晚食后苏榛还特意寻了一个要下山的车把式,花了十文钱请他带着采买单子绕路往白水村跑一趟,单子交给白老汉,请他买齐后日便送上山来,并有事相商。
等盛重云回到贮木场的时候,苏榛正一个人坐在后厨数钱。
压根不用问,瞧她脸上挂着的笑容、就猜得到她今日又双叒叕赚钱了。
盛重云便在她旁边坐下了,帮她把数好的铜板每百枚串成一串儿。
以往这种事儿都是寒酥做。苏榛下意识看了眼盛重云,总感觉他跟寒酥之间莫名的相似。
但这念头一闪即逝,毕竟俩人无论相貌还是家世都隔着十万八千里的。
盛重云知道苏榛在打量自己,便也抬起头看着她。两人的目光打了个来回,没人退缩回避。
倒还是盛重云先笑了,“榛娘,你就从没害羞过吗?”
苏榛还真是认真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有什么可害羞的,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但你在看我。”
“你着实挺好看的,像个爱豆。”
“爱豆?”
“呃,总之纯欣赏。”
苏榛话音才落,盛重云突然间笑容微敛,直接贴近了她的眼前。
他喝酒了。苏榛嗅到了盛重云身上沾了些许梅子的酒意香气,清醇甘甜。嘴唇也染了些颜色,比往日红晕更深。
苏榛下意识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而露出那一点点浅浅的小粉红、竟诱得盛重云眸色渐深。
苏榛:???
苏榛立刻把桌上的铜板往钱袋子里划拉,甭管数没数完。
盛重云:???
“苏榛,你——”盛重云连名带姓的叫她倒是第一次,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苏榛心知肚明他因何如此,毕竟以他的年纪、眼下都该是几个娃他爹了。
不能恋战,恋爱脑太吓人了。
苏榛抱起钱袋子直接告辞:“重云公子,我本来等你回来想商量个买卖,但看样子你也累了,那我就撤了哈,拜拜了您。”
说完,一通小碎步颠儿了。
外头守门顺便偷嘴儿的小司,眼瞅着苏榛抱着钱袋子从后厨狂奔出来、跟屁股后面着了火似的,带着还有些蒙圈的四女眷跳上马车,直接就这么走了……走了……走了……
从他家公子进后厨,到苏娘子跑出来,仅片刻,片刻啊!!!!
小司心里对他家公子如此不争气的鄙视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回窝棚区的马车里,四女眷也实在是没忍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问了。
“榛娘,重云公子他是不是喜欢……”
“不是!”苏榛果断打住。
“但他——”
“他是东家、甲方、大BOSS。而我,一心赚钱,所以他可能觉得新鲜。”
“但是……你就一点儿都没动心?”山梅问完,自己先脸红了。
“有啊,有动心。”
四个女眷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
苏榛想了想,坦然说了:“那么一个芝兰玉树的公子站在那儿,我也不是木头、也不瞎,若说我丝毫没有感觉,肯定也是假的。但我实话实说,这世上的人都是现实的。眼下他会觉得我好,是因为我确实好。可我不愿意变成一个、因为有人觉得我好,我就赶紧去跟那个人好的女人。我有更有趣的事情要做,若他跟得上我的步子,就一起走,谈不上谁拉谁或是谁等谁。若他烦了,大路很宽、各走一边,他就当东家也不错。”
这番话可说惊世骇俗。
四个女眷也是听得稀里糊涂,但山梅只记住了一句:我不愿意变成一个、因为有人觉得我好,我就得赶紧去跟那个人好的女人。
山梅从没想过女人还可以这么想,嗯,女人可以这么想。
回到窝棚区,天色已晚。
四条狗见到女眷们回来如同见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甚至把苏榛领到山洞旁,洞口摆着它们咬回来的一只野兔……
丽娘最是警觉,先沿着窝棚区检查了一圈儿,雪地上果然有不少小兽的小脚印。有狐狸的、松鼠的,但因为四条狗在,那些小兽来打了个转儿就跑了。
苏榛一高兴,赶紧把兔子交给舒娘收拾。又把之前做的肉狗粮拿出来解冻、加热,又让狗狗们饱餐了一顿。
随后大伙儿一起烧水洗漱,赶在深夜的密林恐惧来临之前回了石屋,挡好门板,暖暖和和的守着黄泥炉子做最重要的事:分钱。
今日苏榛在贮木场带回来不少钱,卖了二十斤面包跟午餐肉、十斤卤肥肠、三十斤鱼。
她在回来路上就心算完了帐,这会儿跟女眷们再详细说一遍:“今天的牛乳面包和餐蛋肉三明治全卖光了,以及卤肥肠每斤卖价二十五文。再减掉窖租金和额外又多买了五十枚蛋钱,一共收了六百六十七文。毛利三百三十三文的两成,就是六十八文。四舍五入,四位姐姐每人可分得十七文,我先数给你们。”
一边说,一边就已经各数了十七文铜板分给大家。
“另外,今晚做的三十斤鱼都是丽娘跟舒娘捞的,贮木场按每斤三文收,共付了九十文。”苏榛直接拿了一串儿铜板出来,数出十文,余下的全部给了丽娘跟舒娘,由她们自行分了去。
苏榛分完钱,做了个小结:“今天就当做个测试,做得少了些,赚得也就不多,但等后天白老汉上来,他若也有空儿,我们就可以往返三个贮木场做流动的摊子,餐单也再多加几样,相信会是笔可观的收入。”
春娘第一个赞成:“每年上来也只能采些山货,还得辛辛苦苦往山下拉才能卖掉。”
“是啊。”舒娘也是相当满足:“更何况我们在贮木场做饭本就赚了一两呢。要我说卖小吃这种事儿,多赚得一文算一文,都是捎带脚的又不费啥力气。”
丽娘:“这话不假,我也不怕跟大家交个底,每年我跟上来半个月,最多也就赚个二两。眼下满打满算也才两日三日的,净赚一两多了。后头还长着呢,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次我比我家男人赚得还多?”
“那得问榛娘,她主意多!”舒娘望向苏榛,也是一脸的期待。
苏榛笑了起来:“那我可就有了新的目标了,就是让姐姐们赚得比自家男人多!”
女眷们都笑了起来,又开始了好一通畅想,比如赚了银子要添置些啥、要给娘家也买些啥、正月灯会要去哪里耍之类的。
苏榛也把自己赚的钱收进行李里,再认真记好今天的帐。今天不错,分完钱还余下五百八十九文,减掉成本,苏榛至少也能剩下四成。
而卧谈会聊着聊着,话题又开始跑偏,春娘扭扭捏捏的问苏榛,她身上的小亵衣为啥是两个罩罩连着……
春娘的话仿佛点到了苏榛的笑穴,笑够了又赶紧在行李中把自己缝的新文/胸、三角小裤裤、白棉布的月事带都翻出来,给其他人都展示了一番,详细讲解了它们的保护功能及卫生性。
一通讲解下来,已婚的女眷们恍然了个大悟,全体学到了。
卧谈会又是到了深夜,总之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
临睡之前苏榛还给女眷们画了个草图,是她想像中的移动拖挂餐房车的样子。
自然也是跟现代的拖挂咖啡宿营车类似,车体的左右两侧都带着大面积的飞窗,车内两排餐柜,从里头往外一掀开,直接能营业。
苏榛:“这叫拖挂房车,用两匹骡马拉着即可,车厢整体跟骡马之间以挂钩相连,方便随时都能拆卸。”
“随时能拆的话,那不止可以往返三个贮木场之间做买卖,也可以拖进东市卖吃食吧?”春娘最是聪明,立刻想到了白川府的草市。
苏榛点点头:“对,就相当于一个移动的小吃铺子呢,把这车做出来,我们连租店的银子都能省了一笔,再配合车尾帐篷的话,住宿银子也省了。最最重要的是移动餐车可以一路走、一路做吃食、一路贩卖,节约了太多时间。并且,若一辆不够,我们还可以做两辆、三辆,甚至每人一辆。到时候一边做生意,一边游山玩水去。”
第65章
“对啊!榛娘你咋这么聪明!”丽娘对苏榛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车要是做成了,我家两个娃的束脩钱肯定就再也不必发愁了,春娘,你家小树也不愁!”
“我哪里敢奢望,毕竟乔家也没分家,我们赚的银子要养活足足十四口人。”春娘长出一口气,想到能赚钱就高兴、可想到自己这房吃苦受累还落不着啥好,就格外堵心。
苏榛拍了拍春娘肩膀,毕竟那是乔家的家务事,她是外人,也只能稍加安慰了。
卧谈会的话题就以赚钱为开端、以痛骂乔老太婆为结束。
女人们的友谊,就从骂同一个敌人开始……
也不知骂了多久才睡着,总之苏榛再睁眼时就已经光亮满天了。
疼,浑身酸痛,这两天做事累的。
且不止肌肉疼,小腹也隐隐坠痛。一算日子,得,昨晚才提到月事,月事期就到了。
流放路上她只来过一次月事,到了白水村后身子骨儿恢复了些,月事却早不来晚不来,跑到山上来了。
好在她提前预备了不少条月事带。
其实时下的女眷们能省则省,毕竟棉花很贵、棉布也不便宜。但苏榛的原则一向是不该省的地方绝对不省,尤其事关健康就是天下头等大事。
所以苏榛起身第一件事,便是拿了几包红豆暖宝宝烤热,分别裹在了小腹、以及塞进了靴筒里,整日暖着应该会缓解痛感。
若是现代,苏榛肯定直接躺平,但眼下没条件让她躺平,今日事今日毕。
今日除了囤白水村猎户二十二口的备餐之外,还要做贮木场二十四口晚食。
另外,还要准备一部分流动餐车上贩卖的各类小吃,但大批量的还需要等白老汉采买原料回来才能做。
早食是春娘跟山梅做的,蒸了两大锅的馒头和一大锅的番薯,吃不完的就冻起来囤着。
四条猎狗也不用拴,喂饱后放它们出去自己溜达了一会儿,又叼回个松鼠和一堆树枝、蘑菇、一只野兔。
叼蘑菇和兔子、树枝的狗被表扬,叨松鼠的被苏榛拍了一下,并把松鼠放了。
狗狗们便懂了,下次还是抓兔子好!
兔子肉还确实有点多,昨天盐腌了两只,苏榛去翻弄了一下,控出了血水、调了个儿继续腌着。
余下的便是六只,全部做口水兔。其实去皮去头、内脏之后,也只有差不多十二三斤了。
至于兔头,前前后后存了不少,苏榛准备单独做麻辣兔头。这道小吃听起来简单,做起来也是相当费时。先将兔头洗干净,加姜葱酒和少许盐腌渍码味,至少得腌到晚上才成。
另外的口水兔,砍兔这种力气活儿仍旧是丽娘包了。斩成不大不小的块儿,冲洗干净便冷水下锅煮。
锅里只丢了几块老姜、和寒葱、少许盐,约摸一刻钟多点儿就熟透了。苏榛把兔肉捞出来放外头冰着,这样一热一冷的能让肉质更鲜嫩。
接下来便是做调味汁,这也是这道菜的灵魂所在了。苏榛用了芝麻酱,加上香油和姜蒜水调散。再放了点儿糖、干菇粉、盐、酱油、花椒粉和秘制的辛辣粉。
全部调好后放罐子里,等吃兔肉的时候现吃现拌。
随后又是煮豌豆又是制苕皮、手擀面。
等中午全部弄完,苏榛小腹痛感愈发强烈,被迫回石屋躺着,余下的就交给春娘等人。
可还没等缓过来,小司就亲自来接人了,说是重云公子带人猎到了三只野山羊,今天打算请伐工们吃羊肉,来问问苏娘子可会做。
会倒是会,但……苏榛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牙爬了起来,多带了包热红豆就跟女眷们出发了。其它的小吃食材也都没带,因为寻思着做烤羊定是个大工程,应该没时间做别的卖。
其实贮木场的伐工们为了改善伙食,会在工余时间打个猎。
但一来技术不行、二来旺季的工余时间也太少。所谓的打猎,最多就是套个野兔野鸡之类的。
除非盛重云在。
重云公子擅骑□□武艺,每回冬季上山都能抽空儿猎些大家伙,但通常会在元日前后。
今年刚刚过了大雪节气,他就带着小司等人猎得三只壮硕的野山羊,大伙全体有口福了!
苏榛等人到的时候,羊已经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三张完整的山羊皮冻在一边,富贵问:“苏娘子,这羊皮你们可收?若是收,我们掌柜的说四百文一张,他也懒得再拿下山去贩卖。”
苏榛便看向舒娘。
舒娘懂行,蹲下检视了一番,见皮子脱得不错,且齐整无伤口。索性直接三张全要了,拿麻绳捆好带回去,但银子要待她们下山才拿了。掌柜的自说不急。
苏榛想了想,又叮嘱富贵:“大伙儿要是再猎到什么,皮子都给我们留着,能收的我们都直接收,双方都省得麻烦。”
“成!”富贵兴高采烈的点头。
这些皮子卖了得的钱重云公子不会要,一般就是让伐工们平分,积得多了也是笔小收入。
这边聊着皮子,那边的丽娘跟春娘、山梅已经撸起袖子开干。
天气冷,这么一会儿功夫,羊肉上都薄薄一层冰了。
“榛娘,这羊咱们咋做?”丽娘朝苏榛喊着问。
苏榛快步过去,又咨询了一下小丰,伐工们的口味。得知大伙儿得了羊一般就是吃清炖或炭烧的,极少数还吃过涮锅子的。
总之只要是羊,咋做都喜欢。
想了想,苏榛便决定三只分做不同的口味。一只炭煨、一只柴烤、一只清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