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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时看着苏榛的开心样儿,*叶氏也跟着十分的满足,忍不住拉住苏榛的手:“榛娘,你就给我当女儿吧,谨哥儿就是我小儿子。”

还没等苏榛说话,寒酥突然开口:“那怎么行!”

倒把叶氏跟苏榛吓了一跳,叶氏瞪着寒酥:“为何不行?”

寒酥沉默稍许,格外严肃:“苏伯一家仅剩这点血脉,怎能归了您。”

话都扯到遗孤这么重要的问题上了……倒把叶氏给唬住了,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也有几分道理。

不成不成,还是寒酥想得周到。

此事作罢,苏榛心里倒是无所谓,她反正谁的血脉也不是……

之后的两天,萧家父子全力给留守的叶氏和谨哥儿囤柴囤水囤粮,以及做最后的一些要带上山的脱水蔬菜、耐饥丸、鱼面和方便面。还要砸炭留着做蜂窝煤,忙得脚不沾地。

甚至等乔里正把萧家的雪鞋套在村里宣传了一番之后,鞋套“订单”从乔家四双暴涨到又加了四十二双,因为除了上山的人家,村里住着也需要啊。

至于方便射箭的手套,倒是只有五人要买。其余人家自己有碎皮子旧棉花,打算自己缝制。

那些家的女眷们羞羞怯怯的来萧家问手套缝法。无论谁来,叶氏跟苏榛谁有空就谁招待、谁讲解,给自己家存个好人缘儿。

好在大部分人家都是懂事理的,都不会空手登门。有的送几枚鸡蛋、有的送番薯、有的送山货野菜,还有的送鱼和野味儿。总之家里有啥就送啥,表个诚心诚意的感谢。

礼轻情谊重,叶氏和苏榛自是高高兴兴的收下,却也不让她们空手回,起码每人给塞一把瓜糖果脯子之类的零嘴儿。

其实之前免费教大家制番薯粉的时候,萧家已经在白水村就出了名,这次更甚。叶氏跟苏榛无论走到哪儿,但凡能遇到人,都会被热情的打招呼。

就是可怜每天负责去井口打水的寒酥,体验到了被女眷们围着夸、围着问婚事的尴尬……

但四十六双鞋套不是小数目,苏榛去寻了舒娘来帮忙,每双付给舒娘五文手工钱。

其实每双一共才赚六文,叶氏觉得全给舒娘都行。

但苏榛坚持原则,留这一文是销售应得的钱,这生意是从谁家拉到的,谁家就该得,哪怕是象征性的,也得留,规矩不能坏。

否则今后做的量大了,就不好再提了。

叶氏琢磨懂了,觉得还是榛娘想得周到。

舒娘跟李家老太太一说,老太太自己算了一下帐,觉得五文给多了,只该收四文。并且她还亲自跑来萧家说了理由,并跟苏榛立下口头约,今后苏榛给拉来的活计,减去成本,利润都给苏榛分两成。

这边儿叶氏还觉得不好意思,想多客气几句,那边儿苏榛已经痛痛快快的应了。她是真没闲功夫客套啊……

李家老太太反倒就喜欢她这性子!只恨自己家没个适龄的孙辈配得上苏榛,否则娶进自己家可是多美。

而同样的,苏榛也默默的在心里记下了:李家、乔家,都是可交的,会是未来的生意伙伴。

这些鞋套子缝起来简单,苏榛想让李家多赚些,分给舒娘多做一些。

两家女眷齐心协力,在两日内就完工了四十六双。其中十六双女款、三十双男款,共收了一两一钱零三十文。

李家分到一百二十文,可能对于城里的人来说不算啥,但对于靠山吃山的猎户来说,银子比肉香。

叶氏把剩下的一两零十文又收进钱箱,拉着苏榛问:“榛娘,咱这每日都有进帐,还进这么多,我咋有点发晕呢。”

“您这是高兴的。”苏榛笑眯眯的:“咱家日子越来越红火。”

寒酥路过,补充:“娘,您还没减成本,买帆布和桐油花了那么多呢。”

叶氏忍不住瞪了儿子一眼:“要你说?我不知道有成本?还是榛娘贴心!”

寒酥:……

钱箱里共计四两三钱零三文,是萧家搬来白水村最多的一天,苏榛也开心,本想做些好吃的庆祝庆祝,但下午又是一堆的事要忙,尤其还要开个只有围猎女眷参加的“小会”。

本来围猎人数是二十二男、三女,如今春娘也去、舒娘也去,就便变成了五女,总人数增加到二十七人。

舒娘也跟着,是李家老太太提议的,她觉得苏榛是个有本事的,就果断让儿媳跟着去多学多看,准没错。

舒娘本人也自然是高兴的,还专门问苏榛,需要她带上啥。

苏榛盘算了一下,觉得女眷们应该单独开个小会,彼此岔开带东西减轻负担。舒娘也觉得开个会甚好,便主动担了负责跑腿儿通知。

午食过后,舒娘和乔家春娘、赵家丽娘就都到了。

另外,春娘还带了儿子小树、丽娘也带上了俩娃,以及两家拿了一木橇车的东西,都是围猎期孩子们在萧家的吃食、用度。

等围猎的时候,这三个娃都会住到萧家来,请叶氏照看,今日便都提前熟悉熟悉,亲近亲近。

“山梅没来?”叶氏问春娘。

春娘无奈的笑,“她不敢来,怕榛娘烦她呢。”

叶氏:“榛娘是刀子嘴豆腐心,是盼她好才会说她。”

春娘不住的点头:“省得省得,没事儿,等围猎的时候俩个小娘子自然就好了。”

苏榛也听到了她们的话,心里是认的,便让谨哥儿带着孩子们去玩儿。

小树本来就跟谨哥儿要好,此时到了就如鱼得水。倒是赵家两个孩子稍有些拘谨。可等谨哥儿拿出他的那些小零嘴儿,再拘谨的娃也不拘了……

四个皮猴子就在外头吃零嘴儿、玩雪滑梯,玩得烦了就帮萧容砸炭块儿。

寒酥本来专心致志的在那里做伸缩杆最后的收尾工作,瞧着四个皮猴还像模像样的在那里自己排辈儿认了“兄弟姐妹”。

大哥乔小树、二姐赵平安、三弟赵大顺、四弟苏谨。

寒酥心下好笑,却也对谨哥儿和叶氏单独留在家里的生活放了心。

而女眷们则到冰屋里一边做手工活儿一边“开会”,尤其叶氏提前就把黄泥灶烧热了,还给大家准备了烤番薯、糖果子、烘坚果、橘子。

冰屋里又暖和又安逸。

在场的人里,其实只有住在村东口的赵家媳妇丽娘亲自参与过围猎。

赵家一共才四口人,当家的赵勇今年四十整。

虽人高马大,但当初父母早亡,他因家贫、且长相过于丑陋导致姻缘受阻。

他本人倒也不急,认了命,曾经打算这辈子就自己吃饱全家不饿了。却不想九年前偶然间救了差点病死在破庙丽娘。

丽娘小他十岁,曾经有过一段婚姻,但无所出、和离。

丽娘的前夫是白川府城人,对外说和离的原因是丽娘是不下蛋的母鸡。

真实原因却是丽娘发现他在外头有好几个姘头,一气之下把房子砸了、把贱男人也打了个半死。

贱男人出于脸面没好意思告官,但丽娘肯定也不可能再跟他过下去,逼他写了和离书就此分道扬镳。

明明丽娘没有错,但娘家却嫌她丢人,跟她断绝了关系,不许她进门。

她只能靠打零工养活自己,去过码头跟男人一起扛麻袋、去过大户人家当烧火浆洗妇,最惨的时候在破庙住过数月之久,又累又饿又冷的,病在里头差点儿就死了。

好在被赵勇所救。两人都是直性子,不含糊,你看我顺眼、我看你也成,又都没什么长辈在了,索性就让乔里正给主持了,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闺女,取名赵平安,只盼她一生平安,过两年又生了个胖小子取名赵大顺,盼他一生顺遂。

这些往事在白水村不是秘密,丽娘也不避讳,甚至还很骄傲,毕竟她成婚不久就连生一儿一女,而那个贱男前夫到现在还一无所出,足以证明不下蛋的那个不是她!

“我也没吃亏,当初把他打个半死呢。”丽娘一边说,一边一口吃下半个烤番薯。

虽说这会议内容完全脱离了围猎主题,但苏榛没拦着,这八卦如此好听,谁不爱听。

尤其丽娘说把前夫打个半死,她跟叶氏都是信的,因为丽娘确实像能把人打个半死的人……

她身高至少一八零,且强壮有力,是这个时代女人中少有、甚至罕见的英武样子。方才她跟春娘一起来萧家的时候,苏榛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春娘领了个男的来。

苏榛又默默回忆了一下赵勇的样子,觉得这俩口子无论身高还是身形都是真般配。

搁现代,俩口子都能进篮球队。

丽娘吃完烤番薯,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茶水,便从怀中摸出钱袋子,直接连袋子一起都塞给叶氏,“婶子,辛苦您照顾俺家平安,这三百文您收着。”

春娘也借这机会拿出她给小树准备的:“辛苦婶子,这是俺家的一百五十文。”

她俩私下在一起商量过,小树跟平安的吃食确实是自己备了,但看孩子这种事儿耗精力,不拿钱说不过去,便比着行价又多添了点儿,赵家两个娃拿三百文,乔家一个娃拿一百五十文。

叶氏不好意思收,自是一番客气。

还又是苏榛出面替叶氏接了,“伯娘,您就收了吧,不然春娘姐跟丽娘姐在外头心也不踏实。您若觉得收多了,那吃食上多给皮猴子们炖些肉。把他们养得胖胖的,等他们爹娘回来,都认不出才好!”

说得几个女眷都笑了起来,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丽娘姐,您快给我们讲讲女眷上了山能做些什么,讲细一点我们好准备着。”苏榛催促着:“另外,采集山货每年会组织几次?”

丽娘性子爽朗,直接说了:“采集山货随时可以自己上去,但村里每年只组织一次,其实女眷只上到半山腰的窝棚就停下来的,再往上就不跟了。一是上面不好爬、二是里面万一有猛兽,男人顾不上我们。”

舒娘:“那窝棚有多大?住得下多少?”

“不老少,这么多年起码盖了有七八个吧。有男人的,有咱们的,但条件你就别想有多好了,反正住里面冻不死就成,每年上去的人,会再补把茅草。”

“那我们上去只需要做后勤……呃,做饭和采集山货?”苏榛又问。

丽娘:“大致就那些。但你可别小瞧,累着呢。虽说男人们不一定每天都能回窝棚,但每次回来都是拿回一堆、再拿走一回,我们就得不停的做、不停的理,白老汉中途会上来拉一次,否则堆不下。另外,我们还得采山货。有许多山货是只有冬天才有的,找到了就赚。平安三岁那年我上去,运气好挖到一棵野山参,只可惜跑了浆,只卖了二十两。但也顶一年嚼头钱了!”

春娘也连连点头:“对,她捡到山参卖了二十两的事儿全村都知道,而且那一年围猎的男人们都没猎下啥值钱的,全村属她家过的舒坦呢。”

苏榛很惊讶:“冬天也能挖野参吗?我以为只有秋天可以。”

丽娘拍了拍胸口:“冬天有啊,但也是我运气好,土冻得太硬一般是不好挖参的。而且其它的山货也不是满地都有。”

苏榛又问:“那男丁往上头走,回不来窝棚的时候,吃住都怎么解决的?”

“自己随便找个山洞或搭个雪窝子呗,所以很苦,每年都有把手脚冻坏了的。若不是隔三岔五能到山腰窝棚吃点好的,暖暖身子,怕是没人一口气扛住这十几天。”丽娘说着,脸色就有些黯然,显然也是心疼她男人。

“至于吃,他们自己有本事弄一口热乎的就行,反正就是烤肉呗,猎到什么吃什么。但今年榛娘你不是告诉大伙儿弄干菜带上去吗,我家也准备了的。”

叶氏点点头:“对,要准备。榛娘说久不吃菜的人牙会出血的,身子也会虚。”

舒娘倒还是有些担心:“榛娘说的自然有道理,问题是我家那几个都是嘴馋的,就爱吃肉。”

“无妨,我会给大家都准备营养餐的。”苏榛拉过叶氏的手:“伯娘您放心,我也在上面呢,一定能把寒酥跟萧伯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叶氏一听,心里的担心瞬间就好些了。没别的,她就是信苏榛!

舒娘也立刻跟着说:“榛娘,到了山上头有啥能让我做的,你就只管安排,我婆婆也说了,让我听你的呢。”

“还有我,我也听你的。”春娘也表了态,又看向丽娘:“也听丽娘的,她懂山货。”

丽娘更是坦然:“我识山货,力气也大,但若说是做吃食……反正能煮熟,你看我家平安也是个壮的。”

其实苏榛这会儿心里已经有了安排。

上山一共也才五个女眷,大家必须都有分工,光靠她一个年龄最小的肯定不行。哪怕她不怕吃苦或者吃亏,但话说得轻了、重了,都会影响整个劳动成果甚至安全。

所以,她也不再耽误时间,直接笑意吟吟的说了自己的想法:“几位都是姐姐,山里经验也都比我足,按说我才是该听你们的才对。但若是有法子能把我们所有人的聪明劲儿都用上、用好,岂不是最好?万一山神奶奶再多保佑一下,让我们女眷赚下的比那帮子男人还多,哈!”

说实话,苏榛前几句客气的,大家都没太往心里去。唯独最后一句“女的比男的赚的还多”。

全体回馈的表情瞬间是: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困了……

苏榛不慌不忙先给大家又添上热茶,才一项项给大家分析:“咱们虽然只有五个人,承担的事儿可是不少。为了避免重复劳动和无效劳动,我建议成立项目组。根据具体任务和目标来决定,包括人员分工、专业背景、技能特长等因素。比如,按丽娘方才说的,那么我们至少要负责全员二十七人的辎重保障、窝棚区安全保障、医疗救护、物资中转、山货采集五个方面。”

春娘问:“榛娘,啥叫辎重?”

苏榛想回答是后勤,但眼下貌似也没有“后勤”这个词儿,索性就往大了些描述:“就是户部兵部加工部一起要做的那些事儿。”

春娘吓了一跳:“咱五个这么重要!我还以为就是上去做个饭。”

“我们的重要性可不仅仅是做饭。”苏榛摇了摇头:“或者说,我们不能把自己仅仅定位成一个做饭的,不能妄自菲薄。而且男人们出去打猎的时候,我们要把时间和体力精力均匀分配。比如,丽娘是唯一上到过山腰的,有丰富的经验,又熟悉各种动植物,所以她可以负责带领我们熟悉地形地貌,寻找合适的山集地点;

而我之前看过一些书,多少懂一些山野生存技巧,我可以负责带着大家把窝棚区弄得更为舒适,给大部队全员做好服务,让他们不止没有后顾之忧,还能为他们提供更好的狩猎条件;

另外,我们五个也要轮流承担窝棚区安全值班。要有应急预案、安全装备的谋划等等。我们都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习一些技能,熟悉各种安全防范措施;

还有一个大项,我们五个,恐怕也是整个团队的医疗救护人员。所以我们要准备好急救药品、器材之类的。”

舒娘听得发懵:“啊?我们?我们能?”

苏榛看向丽娘:“丽娘,你给大伙说说,每年女眷们是不是也负责了这些?”

丽娘想了一会儿,“是哦,往年到了上面,包扎个伤口、清洗个血污、熬个药啥的,也都是女眷在干。但那些个药都是公中带多少就是多少,我倒是没留意。”

苏榛:“我相信乔里正在做这方面的规划,但我们不要耗他的精力。即然是男女分工,我们就主动去把这部分承担起来。”

春娘:“成,这个安排好,我回家就跟我公公去说。”

苏榛点点头,又问丽娘:“姐,我上次听说套到野马能赚不少银子,咱们这次上去有机会套马不?”

这次,几家女眷一听全笑了,苦笑。

丽娘:“以前是能,但想套马首先你得有马,得骑着马去追。可如今……咱们村穷,连一匹马都没有。”

“不是可以租吗?”

春娘也很无奈:“太贵了,平时租马一天都要百文。关键是人家马主一听是进长虚山,租金直接会涨一两倍。更何况万一遇到什么猛兽、或是雪灾啥的,马要是折在山里头,几十两银子谁家也赔不起。”

苏榛想想,也是。靠租马去套马着实不现实,要用其它法子。眼下反正要做的事情也不少,便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直接跳到下一个“议题”。她想跟大家统计一下都带些什么上山。

村里公中会统一带一些装备,此时都在乔家院坝上晾晒着,准备明天后天就装车了。

那些东西春娘清楚,她便一边想一边跟大家说着:“公中带的东西还是有点儿齐全的,比如有斧头、凿子之类的上去能劈木头烧柴;还有一些破冰用的镐子、冬狩用的长矛、短矛、钢叉、陷网。”

苏榛有些惊讶:“可以用长矛?官衙允的?”

“咱村是戍边猎户村,按规是可以的,但数量不能多,都是登记在册的。”春娘说着:“另外还会有一些草药,止血的退烧的,但不多。基本都是各家会自己准备,反正谁家有就谁带了。更何况真要是伤了碰了,大伙儿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是这么个理儿。”叶氏也点点头,嘱咐苏榛:“能一起上山的自是不能计较太多。那些个药我家倒是也有的,榛娘,你全拿上去便是。”

苏榛认真应了,拿出炭笔和纸记了备忘录。刚写完,就听寒酥在冰屋外头问:“榛娘,伸缩杆子做好了,你要不要瞧瞧?”

冰屋里全是女眷,寒酥自是不方便进来,苏榛就赶紧跑到外头拿了杆子瞧,三副都做好了。

两副长的给萧家父子用、短的自然是苏榛的。

不得不说寒酥着实心细,短的扶手上还缠了布条儿,应是怕握久了伤苏榛的手。

苏榛下意识抬头瞧寒酥,不出意外的收获到他梨涡一点的浅笑,带着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看得懂的小得意。

“谢啦,弟弟。晚上姐给你做好吃的!”苏榛拿了自己的登山杖就回冰屋去了,丢下一句她认为是最好的感谢。

寒酥的笑容冻在脸上,收也不是、不收还不甘心。

其实他也知道,他在榛娘的眼里,估计就是个大一号的谨哥儿罢了……

可冰屋里,苏榛拿进来的伸缩登山杖,在女眷们当中引发了小小的轰动。

尤其她拧开是三段,收起来小小一束,又轻,柱头还镶着尖锐的碎铁块儿,一瞧就知道它能起不少作用。

“天啊榛娘,这可真是好东西!”有野外经验的丽娘最先看懂了这装置,连连赞叹,“拿着它上山不比随手捡的树枝子好多了啊,能用很久,关键时候还能当个矛抛出去!”

舒娘跟春娘也赶紧接过登山杖试用,拄在地上高度也正合适。

春娘:“这东西上山肯定是好用!腿上能省不少力气。”

叶氏又笑着、带了一份小骄傲在旁边补充:“那可不仅是为了省力,我家榛娘说,可以保护膝盖的。对吧榛娘?”

苏榛点点头:“是呢,用登山杖可以减轻至少二成对腿部的压力,而且还能保持在雪山地行走的平衡。另外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用处,就是倘若路上被风啊雪啊困住、走不动,又找不到避风的地方,扯块帆布就能用它搭个棚子边幕。准确的说,叫三角庇护所。”

第56章

丽娘果断问了:“这个好这个好,楱娘,这个你家卖吗?我也想买两副。”

苏榛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在我这里买。喏,我这根先借你拿去当样子,赵家大哥一瞧就肯定会做了。”

“这……这就让我拿了?”丽娘瞠目结舌。

另外两个女眷同样瞠目结舌。

苏榛一看她们神色就知道她们又在多想了。毕竟时下的世家贵族们掌握了大部分所谓的方子、秘籍、花样儿。

但她这伸缩杖,但凡多看几眼,有些手艺的人都做得出,没啥可藏的意义,索性大大方方的亮出来。

“让你拿你就拿,我家榛娘可不是小气的人。”叶氏大手一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另外两个女眷一听,便也不客气,拿了另一根,约好了两家轮着看了做。

苏榛:“其实这种登山杖不用的时候无需手持,我还做了配套的战术登山包、战术马甲,但还没完全缝好,姐姐们要不要也先瞧瞧?”

丽娘声若洪钟:“要!把你的宝贝都拿出来!”

一众女眷都被她这一嗓子给吼笑了,尤其舒娘,直说丽娘的嗓子真是个“活土匪”。

苏榛做的战术马甲也是用了帆布,但没有涂熟桐油,毕竟要保持它的透气性。虽然还没缝完,但该有的东西也基本都有了,就差把针脚缝细密一些。

女眷们赶紧围上来看稀罕。

苏榛便认真给她们讲解:“这马甲可以在冬天的时候穿在最外头,所以我做得比较宽松,长度到腰下一点点即可。

但肩膀这里是有调节扣的,可以随时调长短。胸前这是杂物袋,可以放些小物件儿,比如绷带或药粉。

然后这配了六个织带系统,可以挂载东西。肩膀这里缝的小口袋刚好可以塞进一个耐饥丸,备着。左胸这里特意缝的双层帆布,姐姐们猜,这里我想塞啥?”

舒娘对这类东西是最为好奇的,“银子?”

苏榛笑出声:“山上哪儿有地方花银子。”

“哎呀榛娘快别卖关子,要放啥?”

“薄铁片。”苏榛:“无论是男丁还是咱们,出去要是遇到猛兽,两个部位最要护好,一个是咽喉,一个是胸口,虽说这帆布加铁皮也不能完全撑住,但小些的兽类,一爪子下来是刮不透的。”

丽娘连连点头:“说得对,这里要护好。”

苏榛:“另外腰两侧的是三联模块包,用扣子缝的,可拆卸,嫌它累赘的话可以取下来。左侧也是,设计成倾斜插袋,刚好可以放个小随身匕首,插取都方便。”

女眷们围着马甲爱不释手的时候,苏榛又开始展示她缝了一半儿的战术双肩背包。

“这个背包也跟马甲一样,上面的插袋都是用的模块式可拆卸,而且也不止它口袋多。最重要的是左边系袋可以挂水囊,再看它的底部,我做了四个系带,刚好可以把登山杖横系在下头,解放双手。”

其实苏榛不止想做这些,等有了银子,她还要做钢丝护耳护脸一体的面罩。

甚至其它在现代的野外生存、露营的装备,能复制的她都想复制过来。毕竟那不止是为美观,关键时刻还能保命。

这下不止丽娘她们怔了,连叶氏都惊了。

叶氏:“榛娘,我瞧你每晚都鼓捣这些,还以为都是些碎布块,结果是想得这么周到!”

春娘啧啧称叹:“榛娘你这小脑袋瓜里是咋能想出这么多的好东西的,又是模块儿,又是战术的,这都咋想的。”

苏榛不敢居功:“这不是我想的,是我看的而已,书上都有。这世上有智慧的人可是太多太多,我是平凡人,而平凡人获取智慧成果最快的途径就是读书。”

苏榛说这话不是谦虚,而是事实。

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在几个大字不识的女眷心里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尤其是丽娘,家里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本来只打算供儿子读书的,女儿就教手艺教女红就成。但如今看到苏榛,她突然就觉得女孩子读书识字是对的。

那天,女眷们集议到很晚。

苏榛甚至还特别做了“集议录”,认真的记下大家的意见、建议。

甚至连围猎的前五日餐单都讨论出来了。

可别小看这餐单,无论是从压低成本还是菜类品种,以及是否易携带、易加热、扛饿,都要考虑进去。

丽娘是唯一参与过围猎的,她的经历给了大家一个参考标准。

其实凡事就是如此,当你认真对待,心里就不会慌张了。

距离白水村围猎出发还剩最后一天。

一大早,萧家就又有了进帐,帮乔里正家里做的手尉完了工,四副一百文。叶氏美滋滋的把铜板收进钱箱子,一共四两八钱零五十三文。

苏榛打算坐白老汉的车再下山一趟,而这次同行的却不用寒酥,而是约了丽娘和舒娘,她俩也要给家里准备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伯娘,给我拿上一两银子吧,我想再去买些装备,另外再多买些酱,成树娘子上回说年前可以给我们凑够百斤的。”

叶氏直接拿了二两给她:“你看有啥需要的就买!另外,去胭脂铺子帮伯娘买些面脂可好?最近脸上干的疼。哦还有,重云公子要的十副手尉也缝好了,你也给送去吧。”

其实那是叶氏知道苏榛今天会下山之后,连夜赶工忙完的。

本来苏榛也没多想什么,但瞧着叶氏拿出的包袱鼓鼓的,不像是只有十副手尉的样子。打开一瞧,里面还有苕皮烤串儿、爆浆小豆腐,还有一堆的料包。

苏榛哭笑不得:“伯娘,您也不怕这串了味儿,别带了吧。而且我去盛家也不是去做客,有可能把手尉搁门房就走了。”

叶氏怔了下,又想到新理由:“那你收不到钱啊,十副要收二百多文呢,得找重云公子把钱收了,否则他贵人多忘事。”

“重云公子不是那种会欠二百多文的人……”

“就是因为钱太少,他才反倒会忘的嘛。榛娘,听我的,找他收了再回来。”

苏榛无奈的笑了:“行行行,我一定把钱收回来。”

她心里清楚叶氏压根不是怕重云赖帐,而是想方设法给她俩制造一次见面的机会。但要钱是可以,那些吃食她还是偷偷拿出来放回灶间了。

即然都拒绝了人家,就不要去示这种小了小去的好,毕竟她发现盛重云有点容易自作多情……

而一旁默不作声的寒酥,终于意识到自己仅剩的安保功能也快被丽娘抢了去,心里闷闷的,但又无可奈何。车上还有其他女眷,他总不能非要挤着去吧。

等人到齐了,一行人下山仍旧先去了行商客栈。

白老汉仍旧等在外头,丽娘和舒娘则好奇,想跟苏榛一起进去瞧个热闹,可进去了又局促,只敢老老实实站在苏榛后头。

看到苏榛大大方方、不卑不亢的跟张掌柜又是算帐又是问酱的口味反馈,还顺便约好了下一次送酱的安排。

俩人又羡慕又佩服,觉得自己要是跟人谈这些生意上的事儿,嘴都张不开。

苏榛这次交了八十斤的酱给张掌柜,收了三两二钱整,又问张掌柜的孩子们可喜欢那三顶帽子。

“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喜欢得不得了。”张掌柜连声称赞,“苏娘子,我觉得你要是多做些送到城里卖,肯定赚。”

“是有这个想法,其实我手艺不行,是这位舒娘子做的。”苏榛直接把舒娘拉到前头:“这可是我们村最好的女红娘子,往后我们都一起做。”

苏榛这么介绍是也别有深意的,一来她确实不擅女红,二来不擅女红的人若是想打响招牌,自是需要有个技术过硬的“门面”在后头撑着。

总之,捧人就是捧自己,苏榛明白这道理。

可她这么一介绍,却把舒娘子吓了一跳,赶紧跟张掌柜施礼、又含含糊糊的客气了几句,倒把自己客气得面红耳赤的。

其实她吓归吓,心下却愈发感动,觉得榛娘真是个好性子,让她也能体验了一把腰杆默默撑直的小骄傲。

又跟张掌柜聊了些有的没得,一行人这才离开。

从客栈出来,时间都还不到正午。

今日还有其它收获,那便是苏榛向张掌柜的打听到了去哪里能买到帆布。

毕竟她要用的量太多,总不好每次买布都去盛府吧?人家又不是卖布的。

节约时间规划路线,几人便先直奔了城里的渔具行,那里的帆布说是最便宜。

可到了才发现所谓的最便宜也要每匹二百七十文,比盛重云拿来的贵了二十文,且不讲价。

三个女眷无奈,贵也得买啊。舒娘要了两匹,苏榛要四匹、但回去裁半匹分给丽娘。

舒娘和苏榛买得多,是因为她俩要开始缝制战术马甲和双肩包,围猎之后能慢慢的卖。

即便如此,苏榛要的也还是太多了,*舒娘忍不住小声提醒,“一匹够做很多件了,万一卖不动……”

苏榛笑了:“放心,卖得动的。但我买这么多也不是只做衣裳和包包,还要做防水地垫的。上次丽娘不是说,男丁们偶尔会夜宿在林子里头,就裹个毛皮将就整晚。虽说也会点篝火,但湿气从底下上来可是防不住。用帆布加熟桐油做出防水地垫,又轻又小,塞包里就随身背上了,随便他们往哪儿坐,好歹比直接躺地上强。”

丽娘和舒娘恍然大悟:“是哦!!!”

丽娘本来只想给家里每人做个包包、马甲,买半匹足够。但听苏榛这安排,索性跟舒娘又找掌柜的每了一匹两人分。

三人买了七匹帆布,并三十升熟桐油,全部放在白老汉的车上。

瞧着时间也紧,苏榛便仍旧用了老办法,请白老汉先送她们女眷去草市,随后给白老汉拿了一两一钱银子,请他赶车到成树家取酱和菜,以及代买相应的小陶坛、罐子。

依着老规矩,白老汉的午食钱也在里头含着了,请他自行买些可口的便是。

苏榛临出门的时候就从家里拿了二两银子,加上客栈赚的一共就是五两二钱。

可眼瞧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就花出去了二两多。

苏榛本人还没觉得啥,舒娘和丽娘可是心疼坏了。二两银子啊,搁城里可能不算啥,放到白水村,省着用的话,五口之家活二、三个月都没问题。

“小钱不花出去,大钱也赚不进来。”苏榛也只能这么“安慰”她俩。

“是这么个理儿。”舒娘点点头,“其实咱仨都还好,出来只要不浪费,花些银子家里不会有人说什么。但要是春娘,肯定买个啥都得左思右想的,哪怕花一枚铜板,都会被乔老太婆念叨半天。”

丽娘:“要搁我,早跟那老太婆翻脸了,春娘性子太老实!全家重担都在她长房挑着,还受气。乔里正和大江兄弟都是能干的,要是分了家,日子肯定早就红红火火了!”

其实苏榛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尤其一个“孝”字压下来,旁人也不可能去鼓动乔里正不管他那些不靠谱的亲戚们。

三个女眷一边聊天一边就进了草市,而苏榛现在对草市已经再熟悉不过,丽娘和舒娘却是难得来一趟,恨不得挨家店铺的逛。

苏榛惦记着叶氏要的面脂,便最先去了胭脂铺买了一小盒羊髓膏,花了四百八十文。

这价格对于目前的萧家来说是挺惊人的,但叶氏难得开口需要个东西,苏榛就算把钱全花了也要给她买回去的。

而舒娘和丽娘就甭说买了,胭脂铺子都不肯进,就在外头冷风里等着。苏榛心里明白她们的瑟缩因何而来,时下……或者说不止是时下,千年后的世界未尝不是现在这样。

如果女性没有一个生存技能,没有收入或是收入低,哪怕她们在家一点儿都不少干活,也会羞于替自己置办任何东西的。

她们舍不得买,会干脆看都不要看。

已经把她们当成朋友的苏榛心里涌上酸楚、和无奈。可她又能怎么办呢,等发财的……

等她发了财,每人送十盒面脂外加胭脂!!!!

买好了面脂,三人又去了那间格外便宜的杂货铺子,挑些日常家用的。

进了铺子的舒娘和丽娘立刻没了局促,但也仅挑那些几文钱单价的买,什么皂粉、针头线脑之类的,没一会儿居然就各买了一口袋。

苏榛却盯上了门口搁着的边角料碎火石,买了十颗小指甲盖大小的,又挑了一卷蜡线,一共才花了十七文。

挑好后又想到一件事,便去隔旁的药铺买了一百文的碎钟乳石、榆树皮、木芙蓉、杏仁、桃仁炭。

她买这些东西舒娘跟丽娘也顾不上问用处,俩人在杂货铺挑花了眼,开心到飞起。

午食亦是三人在路边买了热汤,就着从家里带的包子馒头对付了一口,每人只花了十文。

苏榛倒也不是刻意节约,而是萧家伙食一直就不差,她也没必要非到城里花钱打牙祭。

吃完饭,三人在草市外头的牌坊等了一会儿,白老汉便赶着车回来了,几人就去了今日最后要采购的肉铺和粮油铺。

苏榛不用买什么,舒娘和丽娘各自给家里买了几斗米面、几斤肉,一并放到车上便去了此行的最后一处:盛府。

这也是苏榛第一次来盛府。

她知道盛家是白川府“第一豪门”,但一直以为白川府毕竟偏远北境,跟京城的世家比应也是略逊的。

但当驴车行近,苏榛伸出个头远远看到那排错落有致、气势雄伟的庄园式建筑。心想果然天外有天啊。

朱红大门,门上鎏银兽首衔环,在冬日暖阳下闪耀夺目。门前一对白玉石狮栩栩如生,气势非凡。两旁巨型雕花石鼓,纹理精致,镂有族徽图腾彰显底蕴。汉白玉阶下,铺就着整块的青石板路,宽阔平坦,直延苏榛等人脚下的官道。

“榛娘,盛家在我们这儿可出名了,就他家这大宅,背靠长虚山、面临兴盛湖,风水好着呢。”舒娘跟着聊。

丽娘心无城府,竟直接就问了:“榛娘,你是咋认识盛家人的?村里人都说盛家人总往你家去呢。”

春娘偷偷拧了丽娘一把,示意她别瞎打听,但其实这个问题亦也是她好奇的……

苏榛余光也看到了春娘的举动,却早就想好了说辞,刚好趁这个机会讲:“是之前萧伯在京城做官的时候,跟盛家有过一些公务上的往来,不多。但却没想到盛家是仁义的,萧伯落了难,盛家不止不会落井下石,还瞧着我们初来乍到太过凄惶,帮了我们不少。”

三个女眷恍然大悟,又是唏嘘了一番,直夸盛家是个积福之家。

苏榛:盛重云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此行只为送那十副手尉,苏榛便只是去了门房打听小山或者小司在不在府里。

门房便进了里头去找人,苏榛坐在外头长凳上等着,没一会儿,瞧见四辆高头马车,上头挂着“钟离”的灯笼,并排停到了门前,像是等人的样子。

苏榛头皮发紧,心想赶紧闪人才好,正盘算着,门房打里头出来,说是小司跟小山都不在府中。

一听这话,苏榛反倒在心里松了口气,否则她也怕那两小子会直接把盛重云给搬出来,尴尬。

心下高兴,赶紧拿出东西留到门房,说烦请转交小司便成。说完赶紧走,转身却碰到了一人。

准确的说,是碰到一支队伍……

全女眷,看装扮,最外层是一群丫环、嬷嬷,当中众星拱月一般走来个身披白狐大氅、只在走动时露出裙角流云织锦、满头珠翠,相貌明艳瑰丽的姑娘。

好漂亮!

苏榛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这姑娘确实是她穿到大宁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妹子了。

一想到门口的马车挂着“钟离”,苏榛便猜到了她的身份。跟自己无关,赶紧闪了为妙。

可惜她刚一溜边儿闪人,钟离语琴身旁的丫头已经脆着嗓子开了口:“门口那丫头,站下!”???苏榛怔住,丫头?叫的是她?门房可不就只有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

其实苏榛当然不知道,那日在弓箭铺子里间,不止盛重云看到了她,钟离语琴更是记得清清楚楚,恨不得刻进脑袋里每天诅咒八百回了。

她千里迢迢赶来白川府,以为自己一定能做上盛家女主人,却没想到还是被盛重云所拒,决定今日带人离开盛家,却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了那一身寒酸的豆芽菜!

想到自己堂堂的千金小姐,竟输给一根豆芽儿,真是恨不打一处来,又看到苏榛要走走,便立刻小声对贴身丫环雁桃吩咐了一番。

雁桃自然要替自己小姐出了这口气,直接喊了:“怎地见到府里出来人了就要跑,莫不是个贼娃子?”

苏榛心下想笑:哟嗬,冲着她来的。

还没等苏榛开口,一直在对面候着的舒娘和丽娘赶紧小跑过来。

丽娘直接护在了苏榛前面,而舒娘则不住的解释:“回小娘子,我们仨是来给盛家送手尉的,绝不是贼人。眼下也送到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送什么?手尉?唬谁呢,盛家哪个贵人会稀罕你们的手尉。”雁桃已经打定主意胡搅蛮缠,索性直接朝着苏榛等人走过来,站近了讽刺:“就算不是贼人,怕也就是些打秋风的吧。”

门房毕竟是盛家家仆,家风颇正,赶紧上来打圆场:“雁桃姑娘,这小娘子确实是来给小司送手尉的。”

另外他特别提到小司,也是因为谁都知道小司是重云公子最信任的家卫,好心提醒雁桃,意思是“小司的朋友,你别惹为妙”。

可蠢主子身边通常带的丫环比她还蠢,比如雁桃。

一听小司的名字,不止不收敛,反而愈发得意了,指桑骂槐:“我就说嘛,瞧那寒酸气,也就配相识个下人而已。”

“扑哧”。

苏榛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毕竟眼前这丫环属实是她到了大宁之后见过的第一个“影视化”人物,形象十分扁平,扁平到她还以为都是编剧们胡写的,没想到还真有,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认知有限的话,确实格局也就只能这样了。

苏榛这轻篾一笑,彻底也点燃了钟离语琴的怒气值。

钟离语琴直接朝苏榛走过来,眼神中满满居高临下的蔑视,话却是对门房说:“什么手尉,拿来我瞧瞧。”

门房自是不能得罪贵女,但……他稍一犹豫,手里的东西就直接被雁桃夺了。

第57章

手尉是包在桦树皮里的,雁桃拿得很嫌弃,捻着兰花指剥开,好像东西很脏的样子,看了眼,就故意对钟离语琴回话:“姑娘,看不出是什么,一堆烂皮子罢了。”

苏榛平静的把手摊到雁桃面前:“即然只是堆烂皮子,可以还我了?”

雁桃呲笑一声,假意要还,却在苏榛接的同时把手一松,把手尉全部扔在了地上:“哎呀,你这小娘子怎地手抖眼瞎吗?连堆破烂儿都接不住。”

丽娘立时气得火冒三丈,“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怎么,仗着是盛家人就——”

苏榛直接打断:“她们不是盛家人。”

说完,仍旧平平静静的蹲下,一一把手尉拾起来,掸了掸灰尘,并慢条斯理的补充:“是想进盛家,可惜进得来、留不下。”

一句话把钟离语琴噎得双目泛了红,“你,你说什么?!”

“不是吗,门口那些马车不是你的?这就走了?”苏榛看都没看钟离语琴一眼,一边说话,一边仍旧把桦树包还原,并再次交到门房手中,笑意吟吟的:“还是辛苦您转交。”

钟离语琴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的:“你可知道我是谁?”

苏榛:“你马车上挂那么大两个灯笼,但凡识字的也知道了吧,钟离姑娘。”

“即是知道我出自哪个家族,那更——”

“钟离家族怎么了?复姓了不起?比别人名字多几个字了不起?”

“你——你又是谁家的!”

“我?北欧宜家的,有意见?”

钟离语琴怔住,竟真的下意识在想北欧宜家是哪方世家……

苏榛实在绷不住,大笑出声。

这下钟离语琴反应过来是自己上了当,愈发气恼。

雁桃更是气急败坏,开始口不择言:“区区贱民,竟敢嘲笑钟离世家。我告诉你,这四辆马车,随便一根马蹄子都够买下十个你。你有什么?门口那个破驴车?你拿什么跟我家姑娘比,我家姑娘就算不进盛家,也多得是世家大户子弟排着队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

苏榛直接打断:“敢问十里红妆都有些什么?”

雁桃怔了下,“你管有什么呢,总之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只要我家姑娘想要的,都置办得起!”

苏榛:“真正的十里红妆,需四百人排着队去抬,要满堂的红,要床、柜、橱、桌一应俱全,也要包括俑人,你这样的丫环、田地、商铺的契约。

甚至,红妆的最后一妆,是红漆棺材!

你家姑娘要红床开路、棺材压阵,生死十世,十里尽显。

很骄傲?生要陪嫁这么多东西、死都躺自己买的棺材才能得到婆家一眼高看,很骄傲?

十里红妆,看似娘子的底气,骨气,其实呢?你家娘子要为婆家奉献一生、生儿育女、扶老携幼,苦累受尽,从生到死都不花婆家一分钱,才能得到一句:果然是高门贵女!

这是底气,还是傻气?当然,倘若能凭着这份所谓的底气活出幸福感,也可。但凭这点东西,居高临下去指责别人不肯这么活,就是傻气还傻出了优越感!

你家娘子用这十里红妆的钱做些什么不好?所谓的高贵,却终身只为嫁人,可笑之极。”

“你——”钟离语琴被苏榛说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竟忘记了身前还有雁桃这样的“打手”,直接高高的扬起手臂,重重的朝苏榛扇了下来。

苏榛甚至都不用挡,膝盖一弯腰肢一闪,下闪法直接让钟离语琴扇了个空,甚至因为发力太大差点儿自己往前栽倒。

一堆丫环婆子都没反应过来也拉不住她,反倒还是苏榛拦住了她的腰,助她站稳。

苏榛不紧不慢的叮嘱:“以后你要打人,记得出直拳。胳膊抡那么圆,速度又慢,是个人都躲得开。”

说完,利落的转身便走。

她来到这世上不是为了拯救别人,但倘若“别人”惹到了她,就别怪她拿着棒子敲。

可还没等苏榛走出盛府,就瞧见盛家大门立着的那尊“雕像”,可不就是盛重云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站那儿看戏看了多久,反正神色间倒是透着愉悦。

呵!

苏榛倒仍旧挺平静的,直接快步走向盛重云,甚至还扬了些许笑容,“重云公子,回来的正好,这是你要的那十副手尉,我伯娘说要我专程给送来呢。”

盛重云的笑容反倒逐渐敛了,有些无奈“就这些?”

“二十五文一副,一共二百五。”苏榛的笑容跟盛重云成反比。

沉默……

还是小司机灵,赶紧拿出自己的钱袋子拿出一两,“苏娘子,给您。”

苏榛笑咪咪接了,大咧咧从她的从肩背包里取出她硕大的钱袋子,哗啦啦的拎出一串串的铜板,不紧不慢的数。

盛重云知道她是故意的,大庭广众之下,她就是故意的!

但她如此故意,是不是因为生气了?生气,是不是因为钟离语琴?如果因为钟离语琴,那……她是吃醋?

盛重云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脸色回温。

也多亏苏榛此刻专注于数钱,否则她要是瞧见盛重云的变脸神功,一定会在心里:有病吧?

苏榛数出七串零五十文,好大一捧直接给了小司:“小司,找零。谢谢你。”

又跟盛重云施了个礼,“重云公子,也谢谢你照顾我家的小生意,后会有期。”

“很快会再见。”盛重云略弯了些腰,轻声答了。

他本就离苏榛站得近,此刻这么一说话,倒像是耳语一般,用只有苏榛听得到的声音。

苏榛腹诽:别这样,略油腻啊……

反程的时候车上又是热闹了几分,三个女眷嘴就没停过。

白老汉虽没能亲自参与盛府的“纷争”,但听丽娘跟舒娘说得那么精彩,心下也给苏榛比了大拇指。

丽娘:“榛娘,那些贵女的嫁妆里是真的有棺材?我这是第一次听说。”

苏榛点点头:“是真有。”

毕竟她在现代就继承了棺材铺,这方面的历史还是学过一些。

舒娘却想得更深一层,“我出嫁的时候也带了十两银子当嫁妆,说是给我在婆家的底气。但我没想过这底气还有其它意思。”

苏榛笑了起来,拉住舒娘的手,“舒娘姐姐,我那么说,是针对钟离语琴。但姐姐你不同啊,你的底气不是娘家给的,是你自己给的,靠你自己的本事赚来的。就算你没那十两嫁妆,你也有资格在婆家被尊重。但有一点,嫁妆也好、底气也好,心甘情愿的奉献是出于对家庭的爱,对家里人的爱,而不是出于谁定下了规则。哪怕这个所谓的‘规则’历经千年,甚至往后还要千年。”

她也知道当下的两个女眷是羞于提爱、甚至听到这个字都会脸红。

但一个“爱”字,是苏榛无法找到类似词汇能代替的,只能这么直白的说。更何况,未来会有那么一天。

“爱”,是可以被堂堂正正的说出来。

一行人晃晃悠悠回到白水村,时辰尚早。

本该最先路过萧家,但苏榛要去舒娘家买水囊。城里的羊皮水囊要一百五十文一个,舒娘家自制的只要一百文,苏榛便去买了三个。

另个,苏榛还特别嘱咐了两个姐姐,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围猎要用的帆布裁出来做防水地垫。毕竟熟桐油刷在布上,也得用个三五天才能完全干透的。

而明儿个就要出发了。今晚做,起码保证它冻硬不会粘连,上了山继续晾了就是。

绕了这一圈儿,萧家变成最后一站。

家里人都在,一股脑的冲出来迎苏榛、搬东西。又是心疼她吹了冷风,又是觉得她下山一趟怎么好像瘦了……

苏榛却第一眼就瞧到屋外头已经摆了一排蜂窝煤在晾,底下还垫了稻草。很是兴奋,看到寒酥手里还拿着模具,便要过来仔细看。

时间这么短,杜家的做工却很不错,跟她想的大致一样。

寒酥:“趁这几日没下雪赶紧做了些,娘在家看顾着,地上若是湿了就搬回冰屋。”

“甚好。”苏榛点点头,也是心满意足。

最近这几日冰屋成了萧家的餐厅加工作室,可是比窝在灶间舒服太多了。

而另一头,叶氏已经拿出二十文车资交给白老汉。苏榛跟舒娘丽娘车资一共是七十文,榛娘买的东西最轻,另两个女眷本就只要她出十五文。但叶氏不愿计较那么多,就出了二十文。

送走白老汉,苏榛回屋又是跟叶氏一通盘帐,也把叶氏要的羊髓膏面脂拿给了她。

叶氏小心翼翼的拿指甲盖儿背面蹭了点儿出来抹脸上,不住的夸赞苏榛买的好。甚至听到要四百五十文“巨款”的时候也没啥反应。

苏榛偷偷松了口气,本来她还怕叶氏嫌贵呢。

今天带出去的银子加上收的帐、又花出去的钱,三方加减,总共带回来一两九钱零五十五文。

叶氏把钱放进钱箱,存银突破到四两九钱零八文,心满意足。

又拐弯抹角问了一下重云公子在不在府上,苏榛索性直说:“伯娘,我现在真的没考虑这些,我还小。”

“好好好,伯娘不催你,你只要开心,咋都成。”叶氏嘴上这么说,表情明显却不是。

苏榛略感无奈,催婚真是个千古难题。

她今日跑了小半天,此刻困倦得不行。叶氏本让她回屋眯一会儿,但她心里有事哪里眯得住,便给自己沏了杯浓茶喝了,抱起谨哥儿,跟叶氏去冰屋赶紧做防水地垫。

瞧着谨哥儿无事可做,怕他无聊,苏榛便交给他个小任务,继续做黄泥弹丸,反正这东西是消耗品,做多少都行。小娃又喜欢玩泥丸,乐得开心。

萧容和寒酥本来正把一部分蜂窝煤搬到冰屋的架子上晾,这会儿就先停停,先一起裁制帆布。

“榛娘,你怎么买这么多,是要做多少?”寒酥有点被这几匹的阵势惊到。

萧容跟叶氏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知道苏榛做事有谱儿,定是早有安排。

苏榛确实有安排,但还是要跟萧家人商量商量,便说着:“其实咱们围猎一共二十七人,减掉咱家三口和李家四口、乔家四口、赵家两口,都买了帆布,余下就只有十四口人。”

寒酥反应最快:“你是想,把那另外十四口的也做了?”

苏榛点点头:“对,否则围猎的时候就咱们几户走得近的有地垫铺,旁的猎户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有想法。出门在外的大忌就是团体不合,尤其又是雪原深山的,但凡人家想歪一点,都不说人家会害你,就是你脚滑一下、没人扶,都指不定酿了什么大难。”

萧容心中一凛,深以为然。出门在外大忌就是你有、别人无。

叶氏:“但这地垫要卖多少银钱合适?”

苏榛也想过价格:“伯娘,所以我想跟您们商量呢,这地垫可不可以就不要钱了?”

“白送?”

“不止是白送,而且是匿名的白送,交给乔里正,说是公中出的银子。”苏榛答了。

萧容有些奇怪:“这是为何?”

苏榛:“我算过成本,一匹帆布宽六尺长百尺。按每张垫子三尺宽六尺长的剪裁比例,每匹布足可做三十二张,每张用布成本是八文钱,加上桐油,大概每张也只要十文。

李家乔家赵家都不用咱们做,就是减掉十张。咱家只需做二十二张,其中十九张是给别人的,就是一百九十文。

这钱其实不多,咱家手工成本加五文上去,十九张也不过赚个九十五文。这次围猎,还没出发就做了鱼面等物是收了手工费的,虽说大部分人认为这费用合理,但你只要收了银子,人家本能的就会认为你赚了,哪怕你只赚了一文。这还没出发呢,你家就赚?旁人会嫌的。”

叶氏:“那不如大大方方就说是咱家送了,不是也能讨个人情?”

萧容却已经懂了苏榛的意思,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人情,讨不得。”

苏榛:“萧伯说得是。咱家自从到了白水村已经很显眼,这次送了,下次呢?升米恩、斗米仇。反正咱家也不需要挂个什么大善人的名号,索性就匿名送,只有乔里正一个人知内情就成。”

叶氏听得唏嘘,也是恍然大悟。她心性本就单纯,一直跟着萧容行军,王府人口又少,又没什么亲戚内斗,哪里会想到这么多人性问题。

而苏榛不同啊,她做为在现代还被吃了绝户的典型,苏家那堆吸血的亲戚。

呵,苏榛不想回忆,回忆就恨得牙痒。

萧容拍了板:“就按榛娘说得办,回头我去跟乔里正说。”

事情商量完,四人就抓紧时间裁剪、浸油、摊晾,忙到晚食才停。各自洗了手,一起用饭。

晚食是叶氏做的,味道虽不及苏榛,但萧家的原则一向都是:有现成的给你你就吃,别挑三拣四。

吃了饭,苏榛跟寒酥去另一个冰库房看了一圈儿,架子上已经空了不少。下午村里雇的驴车挨家走了一趟,把装备都装车了,明个儿赶路各自带随身的东西就成。

寒酥打趣苏榛,属她的行李最多,也不知道都塞了些啥。

苏榛笑得神秘:“总之都用得上,回头看了你就懂了。”

一边说,一边又最后检查了一遍留给叶氏和谨哥儿的囤粮、柴、油、布、棉、皮子,感觉万全了,心里却仍旧惴惴的。

穿到大宁朝以来,这是苏榛第一次要跟家人分开。

虽说也不是“行千里”,可担忧的心却是一点不少。

忍不住跑回屋又跟叶氏、谨哥儿分别腻歪了好一会儿。叶氏告诉她只管放心,她会带着谨哥儿和另外三个娃安安稳稳的在家里猫冬。

入夜,按围猎出发之前的规矩,苏榛和萧家两父子都去屋外敬了山神、再各自沐浴净身,换上早就备好的新里衣,以示虔诚。

今夜的白水村,家家如此。

第二日清早,大雪节气。

冬天,天亮的晚,卯时了,头顶还是漆黑一片。但要参加围猎的人家都已经起了身,举着火把或灯笼出了门,赶往乔里正家外头的空地集合。

怕谨哥儿会闹哭,叶氏便偷偷把他抱到主屋的炕上搂着睡,没亲自送行。

苏榛和萧家两父子轻手轻脚的洗漱齐整,在冰屋吃了早食,便把自己裹得紧紧实实,又各自背上了特制的徒步双肩包,三人带齐装备出发,先是赶往乔里正家。

叶氏在炕上偷偷抹泪。听到三人脚步走得远了,没忍住,还是把窗户掀了道缝,目送亲人们远行……

猎户们出发之前要祭神。

乔里正今年请的仍旧是熟悉的祭司,祭品是猎户们凑钱买的,有肉、水果、谷物等。

人群中,苏榛还瞧见了符秀才,他负责所有祭神仪式上的文书。

其实萧家人都识字,乔里正却请符秀才来写,明显就是想让他赚上几枚铜板,帮他一把。

这点,村里其他猎户也都明白,不会计较,毕竟过日子,谁还能保证一辈子不遇个难处呢。

祭司念词的时候,所有人包括苏榛都跪了下来,双手合十。

其实对于苏榛来说,这个仪式不仅关乎信仰,更多的是对自然的敬畏、对收获的期愿。

她在心中默念:“今日吾等,心怀敬畏,在此虔诚拜谒。

吾辈深知自然之威,亦感山之护佑。让吾等猎有所获,以养家人,以续族命。

吾等承诺,狩猎之时,必存仁慈之心,不滥杀无辜,不伤孕兽幼崽,遵循自然之律。

再次叩首,敬奉自然。”

(注一)

仪式结束后,所有人上前分吃了一些水果,其它的生食就分给留守的村民们带回家。

白水村二十二男、五女,共计二十七人,赶了三辆驴车、三条猎狗,带着山神的庇佑踏上今冬围猎之程。

打头的是三条猎狗,它们也吸引了苏榛的全部注意力。其中一条跑在最前头开路的“狗王”,叫黄虎。

哦豁!黄虎一身黄,个头大得像个小牛犊子,腿长、背直、粗壮,一看就猛!

另外两条狗一个叫黑炭、一个叫白灰,可想而知一黑一白……这三条狗的主人姓孟,因为个子矮,大伙管他叫孟坨子。

孟坨子虽然腿脚不行、箭术也不行,但人精明,也擅辨方向、观土质、挖陷井守株待兔。再加上训练出来的黄虎黑炭跟白灰都是能干的,孟家便也是每年冬狩的大功臣之一。

可上山后才走了不到一刻钟,猎狗们先就骚动了起来,汪汪汪的朝后头好一通叫。乔里正便号令队伍停下,张望了一会儿,远处浩浩荡荡的又是马又是车又是人的跟上来好长一队人马。

打头的那人身形挺拔,骑在四蹄踏雪的高头大马上,一身藏青短打束腰锦衣锦帽、外罩赤狐滚边羊裘,眉宇间英气勃勃,眸色深邃坚定,却在看到苏榛满脸震惊的同时柔了下来,青丝发尾随风拂过颊间,唇角轻扬。

苏榛怔住:盛重云你个老六!

可她能挡着人家不上山吗?不能。

尤其盛重云上山还有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盛家是长虚山木材生意的大东家……

长虚山莽莽苍苍二十万公顷,分了猎区及林区、闲区。

林区也分官有林和私有林。而无论哪种林,也不是所有的树木都可以不分季节随便砍伐。

官林由府衙的林官专职管理,而私有林则由林场东家任命掌柜的管理。

掌柜的下头还有木把头,职责大致跟兴盛湖的鱼把头差不太多。

长虚山的诸多私林里,属盛家的最大、林木种类最多。里头也给伐木工们盖有窝棚、贮木场等设施。

护林是四季都要护,但砍伐通常是在每年秋、冬、春三季。也是个又苦又累又危险的活儿。

其实盛家林场今年的冬伐,早在秋季就由木把头带队进山了。而眼下都冬天了,重云公子却又领了一批人赶上来……

小东家亲自上来,掌柜的敢不跟着?于是只能气闷的临时张罗了一行十五人,骡马十余匹,浩浩荡荡的在大雪节气当日上了山。

第58章

并且上山的路径很多,明明有更近的路线,重云公子偏偏还指定要从白水村走。

这举动,简直可以说是震惊所有人一万年。

盛重云也是顶着重重压力才能出来,毕竟连一向最疼惜他的祖父都被气到了。

当然,他在盛家上下搞出的幺蛾子,苏榛自然是不清楚的。

苏榛只知道这老六也上山来了,并且还下马,跟白水村相熟的各家人都礼貌的打了招呼,视线最后凝在她身上。

苏榛恨不得眼睛里闪出激光,腹诽:这么多人在,我警告你别看我,别看我,你别看我!

好在盛重云身后的小司也蹦了过来,兴奋的:“寒酥!苏娘子!好久不见!”

小司的举动吸引了大部分视线,苏榛悄悄松了口气。

寒酥:“小司,小山呢?”

“他没来,只有我陪着公子。”

小司跟寒酥寒喧的功夫,盛重云却扭过头看着苏榛:“苏娘子,可有话要说?”

苏榛一个白眼飞上天。

没办法,盛重云就是爱看苏榛*生气。

更何况他也很难不去看苏榛啊,她、以及萧家父子,在这一行人里实在是相当醒目。

先不说三人的身形样貌、气度如何不同,但就衣服样子、背包来说也是独三无四了。

可惜盛重云的眼中仍旧只有苏榛。

她戴着个形状奇怪、却又毛绒绒俏皮可爱的帽子,愈发把莹白的脸颊托得仅剩巴掌大。身上的毛皮短衣收身利落,且看上去暖和又轻便。背着背包,手持两根竹竿,竿头闪亮像是镶了碎铁刺。

不用问,肯定又是她做的稀奇东西。

寒酥突然站了过来:“重云公子,我们还要抓紧时间赶路,不如……”

而苏榛刚好也怕站久了被白水村村民看出她跟盛重云之间有瓜葛,对于寒酥的举动赶紧点头配合:“对,大家都忙,那……告辞?”

说完便赶紧缩到寒酥后头,假装自己不存在最好。反正上了山之后,地界那么大,林场跟猎场也不是同一处。

盛重云倒也没想在此地纠缠,直接跟乔里正等人告辞,上马带队离开。走出一段了还在马上回身了一下,吓得苏榛立刻缩到寒酥身后。

其实他们能有马,苏榛心里好生羡慕,毕竟白水村猎户几乎就是靠一双腿在爬山。

驴车仅有三辆,拉的全是装备和粮食。

巨大的贫富差距啊……

“榛娘,累吗?背包我来背。”寒酥轻声问着。

苏榛笑着摇头:“不累,我们继续。”

寒酥便也笑了,“好,我们继续。”

白水村猎户们出发的时候是早上卯时三刻,为了保证在天彻底黑下之前就到达山腰窝棚,途中再累也只有四次休息的机会,且每次不能超过一刻钟。

女眷们体力弱,起初走不动了还可以坐上驴车代步一段,可越往上走路越陡,积雪还甚滑。

众人便从行李中纷纷取出踏雪鞋和帆布防水鞋套换上。

还真别说,苏榛给大家推广的踏雪鞋后头带着像高跟弹簧一样的装置,爬这种雪坡真是比以前省力不少。踩得又稳、抓地又牢,再也不会出现往常的走一步往后滑掉两步的狼狈。

白老汉和另外的两个车夫心疼驴子,自己还没怎么加衣呢,倒是先给驴子穿上了棉雪罩和腿裹。

甚至那已经不叫路,坐车是不可能坐了,只能一段一段的往上爬。

苏榛做的登山杖起了大作用,萧家父子便把自己的也借给舒娘和春娘。丽娘体力最好,并在半路捡了根树枝用。

而山梅其实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苏榛后头,不敢抬头、默不作声的走。

可爬到最陡的地段儿,苏榛突然转身停下,把自己的登山杖塞给山梅一根。

山梅的脸立刻涨得通红,眼窝也泛红,拿着登山杖又不敢要、却也不敢还,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春娘碰了碰山梅,“借给你你就拿着,还不谢谢榛娘?”

山梅又局促了会儿,嗫嚅着:“谢谢、榛娘。”

苏榛本也没打算真的跟她冷战或生气,笑着点点头:“不谢,咱们赶紧走吧。”

山梅突然像来了力气,大声了起来:“好!”

女眷们都乐了,相互扶持、拉扯着一点一点往上爬。

虽然很累、虽然很狼狈,但她们是苏榛在这个时代交到的朋友,她愿意跟她们一起走下去。

也是多亏了猎户们运气好,今日风雪不大,再加上苏榛做的踏雪鞋也起大帮助,一行人虽说也有磕绊,但竟比计划提前了至少一个时辰、戌时左右就到达了半山腰的窝棚区。

说实话,在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以为会很“棚”之后,眼前的窝棚区竟让苏榛意外的满意。

它不是苏榛想像中的一堆草料木棚子,而是依崖壁而建的四间木屋、二间石屋,甚至还有一个可以容纳三十人左右的深地窖、以及一个现成的山洞。

当然,木屋和石屋都是就地捡的木头,各种材质的拼揍,外头为了挡风糊了黄泥巴,确实没什么美感,可它起码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屋子。

甚至连那个山洞,苏榛都瞅着格外顺眼,它扛风啊,又宽敞,在里面做活儿多好。而地窖是防万一有大型猛兽,人可以躲进去,安全。

总之,各方面都很周到。

猎户们都是老道的,也不需要乔里正怎么招呼,到达了就自然而然的分工开干。

虽说才戌时,但山上已经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借着一点点的夕阳余光,众人要办的第一件事便是从驴车上取了照明设备下来,油灯、火把、干草等。

白老汉带着另外两个车夫拿着火把进了山洞。

轻车熟路的把火把插到合适的位置,用火折子点了,再做大致的清理。毕竟是一年没上来了,里头全是风刮进来的烂树枝、小石头之类的。

但今晚这山洞不住人,只是给驴车停放,打扫就不用太细致,大面儿上干净了,就赶了驴进来,把车卸了,让驴子好好休息、吃草粮。

其他猎户分工也妥贴,有的清扫木屋跟石屋、有的在山洞外头的避风地堆起柴堆、架起锅烧一锅雪水用来擦东西。

也有的抓紧时间检查木屋有没有漏风处,想办法补救。对附近熟悉的乔大江则带人去河边提要喝的水回来煮。

女眷们则开始准备晚食以及明天的干粮。

毕竟明天一早男人们就要进更深的山头围猎了,当天应该回不来。

二十七口人的伙食,操持起来也不是个轻松的。好在苏榛她们五个来之前就商量妥当了,第一晚就做最简单、最扛饿的猪肉锅盔和番薯菜粥。

锅盔做得多些,每个围猎的男丁明日带十个走,当干粮。

猪肉和白面、番薯、咸瓜这些也是每家按人头缴的。因为围猎开始后不会缺肉,所以猪肉五花的一共只带了三十斤,还有十斤纯肥的就拿来炼油。

女眷们怕冷,做饭的地儿就挑在山洞口的篝火堆旁边,火堆燃起来了不止暖、还光亮十足。

舒娘先表了态:“榛娘,你只管指使我们就成,要干啥我们都听你的。”

其他女眷自然也是这个意思,大家能干归能干,但主心骨还得是苏榛来当。

苏榛也不磨蹭,直接就说了:“那就麻烦舒娘和春娘和面、发面。”

春娘:“成,和多少斤?”

苏榛盘算着:“量有点大。今晚男丁每人三张,女眷每人两张,一共就是七十六张。另外明天给他们每人带上六张就是一百三十二张。总共就是二百零八张。按一斤面烙三个锅盔算,和七十斤左右吧。”

春娘跟舒娘应了,各自去寻和面的盆子开干。

苏榛则跟丽娘、山梅三个割了十斤猪肉、几两的咸瓜一并剁碎了做肉馅儿。

果然还是力气最大的丽娘剁肉最快,说说笑笑的就弄好一盆,索性把苏榛和山梅都推开,她一个人两把刀左右开弓干得还快些。

反正也有其它的活儿可做,苏榛便去跟着舒娘、春娘和面。

山梅则成了苏榛的小影子,苏榛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虽说她年纪比苏榛还大上一岁,但苏榛总觉得多了个谨哥儿……

瞧着去河边提水的乔大江回来了,苏榛便扭头说着:“山梅,麻烦你去洗些米和番薯吧,今晚熬粥,米就洗三斤,番薯洗二十个,连皮切块儿。”

“成!”山梅应得果断。

她在家也是做惯了的,却不曾听过有人让她干活儿还会说“麻烦你”这样的话,真好听,榛娘说话真好听。

苏榛倒没多想,和面和得手都要软了。心想要是在萧家,和面这活儿全是寒酥的……

下意识看向寒酥的方向,他正在蹲在木头屋顶上加固、用黄泥糊漏风的缝儿。旁边是杜家老大提着油灯帮他照明。

一群男人堆里,属寒酥的衣服最方便干活儿、最利落、最暖和、最好看。

不愧是我弟弟,嗯,以后对他要更和善一点!

苏榛收回视线,自己这盆面也和得差不多了,先搁火堆附近发着。

又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用桦树皮包着的、足有十余种调料粉。

其中有用干菇磨的粉代替味精,还有在熟药铺买的花椒、大茴、桂皮、丁香、草果、木香、砂仁、白芷、良姜等等。有些比如胡椒、花椒直接磨成了粉末儿便于携带和使用。

这下其他女眷们都惊了,她们在家做菜只识得盐、胡椒、孜然之类的寻常调料。

惊归惊,惊也放在了心里,她们也不敢多看,怕那是苏榛的秘方,这规矩她们懂。

等苏榛又寻了盆子舀了半盆面粉,就开始往面里撒一些她的宝贝粉末拌了。香料类倒是没用,就做椒盐味儿的。

又寻了锅子把肥肉炼出了油,油热了就泼入面粉当中,调成油酥。

而丽娘那边的肉和咸瓜便也剁完了,足足两大盆全部端到了苏榛面前。调味儿肯定得她亲自来。

说简单倒也不简单,要把咸瓜碎跟肉沫和一起,随后加入少许盐、油、苏榛的宝贝粉末香料、香菇粉、酱油一起搅拌直到上劲儿。

苏榛搅了一会儿手酸,丽娘就又上来接手继续。

放火堆旁边醒的面也发好了,舒娘把它们分成小块儿的剂子,苏榛把剂子擀成牛舌条状。平铺着,往上头抹一层油酥、再放一层肉馅,像卷铺盖一样卷起来,再竖着按扁。

等苏榛做了十余个,舒娘就看会了,她便来接手,苏榛则去帮山梅那边儿。

普通的番薯粥山梅自是会做的,眼下番薯也切完了,正准备淘米下锅,却发现打回来的河水上除了已经冻了一层薄薄的冰茬、细看竟还飘着不少杂质。

山梅便把乔大江喊了过来:“哥,这咋办呀?能喝吗?”

乔大江方才打水的时候黑灯瞎火也没看清,眼下在火堆这儿一细看,立时犯了愁。那河水平时也是清的,定是前几天那场小型雪崩,把山石泥土带进了河里。

想了想:“要不,烧雪水?”

“大江哥,我有办法。”

乔家兄妹回头一看,是苏榛提着个木桶过来了。

这木桶就是被寒酥说的苏榛“神秘行李”中的一件。

桶里铺了厚厚一层在萧家提前洗清过煮的碎钟乳石、榆树皮、木芙蓉、杏仁、桃仁炭、干稻草,桶底还凿穿了一个孔洞。

苏榛先在桶底垫放了另外一个干净容器,再把混浊的河水倒进桶内,水慢慢的透过层层的滤质,那些混浊的颗粒就被吸附干净了。

从洞口流进干净容器中的,就是过滤后的清水。

这法子倒也不是苏榛发明的,仍旧是老祖宗的智慧结晶。她在野外拍露营视频的时候偶尔会用。但只能过滤杂质,不能过滤细菌或病菌,所以还是要烧开了才能饮用。

现成的桶苏榛只带了一个,但那些过滤材料带的却足足买了百文的,量够。她想的是到了山上可以多做些冰桶,铺滤材,肯定能满足二十七人的饮用水。

法子虽然简单,可在白水村猎户人家眼中就又是神乎其技。乔大江看得眼睛发亮,结结巴巴的问桶里那些是秘方不,他们可以跟着学不。

苏榛忍俊不禁:“大江哥,咋都是秘方啊,哪来那么多秘方。我给大伙儿都做准备了滤材包的,你们上山随身带着就成。放心,这次不收银子,但往后要收个成本哦。”

乔大江一听就乐了:“那当然那当然。”

说罢直接站起来。中气十足一嗓子喊了出去,把四周干活儿的人全部喊了过来。把苏榛的好办法好好宣传了一通。

大家伙儿围着苏榛以及她的水桶好一通感谢。苏榛人虽大方,但萧容和寒酥俩人却一左一右的站过来,不经意似的就把她护着了。

猎户们虽然也听不太明白苏榛说的那些个什么“原理”,但反正这滤包能净水是懂了。

李和反应快,忙问他们出去围猎的时候不能带桶子要怎么办。苏榛说会提前给大家把水净好,装水囊里,足够一日。

“除此之外,就地随便做两个桦皮锅,把这滤材包丢进去用就行了。”苏榛说得也严肃:“大家务必记住一点,野外的水,无论它看起来多么清澈也绝对绝对不可以直接饮用。能过滤就过滤,实在没时间或是不方便过滤,也起码要烧开了才成。很多小虫子是肉眼瞧不到的,喝到肚子里,人会生出不少奇奇怪怪的病。”

乔里正也认真的重复:“大伙儿都听见了吧,往后出去可千万记得!”

“成!我们记得了。”

“往后把水烧开了喝!”

又七嘴八舌的围着聊了会儿,乔里正便仍旧带着男丁们去做事。

寒酥把石头房子也清扫得差不多了,便拿艾草放里头薰着,万一里头有冬眠的蛇或是其它异味,薰一薰会好不少。

赵勇隔得老远就喊着:“孟坨子,你晚上靠门边儿睡,免得臭脚把我们薰死!”

孟坨子脚臭,在村里简直称得上臭得人神共愤。每年围猎最惨的一件事就是跟他挨着睡。

此刻被赵勇当众喊了,他倒也不生气,跟着大伙儿一起嘿嘿嘿直乐。

寒酥却没笑孟坨子,而是默不作声去扫了些艾草灰,寻了枯树叶子托着递给他。

“孟大哥,你晚上把艾草灰加点清水和了,敷在脚上可以止痒除味的。多用几次能缓解脚疾。”

孟坨子怔了下,赶紧先把手在裤子上蹭干净才接过艾草灰,光顾着紧张,连谢谢都忘了说。

他谢的却不止是艾草灰,那是那声“孟大哥”。

自打他有记忆开始,“坨子”绰号就如影随影。

他个子矮,长得又挫,在白水村的猎户人家算个另类。他知道大家看不起他,便使劲儿偷偷的学些打猎的技巧,慢慢的竟也摸到了些门道,在村里的待遇就好了些。

可“坨子”这种名字,别人叫他,他也应,但应了不代表喜欢。

平生第一次被人那么认真的叫了声“大哥”,孟坨子心里五味杂陈。他本来觉得自己跟萧家两父子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甚至还觉得从京城来的一定难打交道,少接触为好。

可今日,不止孟坨子,围猎的人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萧家两父子干活儿不偷懒,专挑最累的做。

尤其长得跟画上出来的萧寒酥,竟也不骄气,还肯叫坨子一声“孟大哥”……

人人心中有杆秤。

大伙儿对萧家人的态度从疏离、到客气,再到慢慢接纳。

女眷那里仍旧专注于做晚食。

春娘又在铁锅里炼了些猪油,多的油盛出来囤着,使锅底的余油就开始烙锅盔。

苏榛怕火候太大,赶紧又把柴抽了些出来,压成中小火。

那铁锅也是村里公中的,足够的大,一锅起码能烙十三、四个。烙得一面焦黄了就翻面,直至两面焦黄就熟了。

鲜肉锅盔刚出锅时那个香味的杀伤力……

所有人手上的动作都在加快,都在想着赶紧把活儿干完就能吃上肉饼了。

苏榛跟山梅则在熬番薯粥,粥里不止有番薯。苏榛还往里放了些山药、红枣,还放了些糖。

糖这种东西是山梅平时吃不到的,所以看到苏榛这么使,忍不住心疼,也忍不住小声问:“榛娘,这糖是从家里拿来的吧?萧伯他们看到了,会骂你不?”

“不会的。”苏榛自然清楚山梅为何会有此一问,顺便就又多说了句:“山梅,往后你自己赚银子使劲花,让你家乔老太婆眼红去。”

“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本事,哪里赚得到银子,最多不过帮城里大户人家浆洗几件衣服。”

苏榛轻声说着:“没本事就学本事,腰杆挺起来。”

山梅下意识就挺了,倒把苏榛逗笑了。两人一边做事,一边轻声聊着女儿家的事儿,以往的阴霾一扫而空……

约摸半个时辰后,日头彻底落山,又刮起了白毛风,呜啦呜啦的穿过密山、雪原,当中夹杂着不知是兽鸣还是什么的声音。

夜晚来临。

嗓门最大的丽娘站在山洞口喊:“吃……晚……食……啦……”

猎户们不管在干啥,立刻停了,赶紧从各自的行李中翻出从家里带的木头碗或盆,拿着就往洞里跑,闻香味儿闻得他们馋透了!

可苏榛和丽娘却把持着洞口,指着旁边特意烧的温水,不洗手不许进去吃饭。

而且洗手也不许全部人用一个桶洗,要舀出来单洗。

这让习惯了拿袍子蹭手的几个埋汰人甚是抱怨了几句,但被丽娘一瞪、再被苏榛柔柔的声音一说,全老实了。

洗就洗呗,又不会少块肉。

洗了手进了山洞,才发现山洞已经大变了样。

驴子全部赶到最里头,当中还用草料和车架隔开。

三条猎犬通人性,待遇也好,就趴在火堆旁边翻起肚皮睡得正香。它们先就被苏榛喂饱了,吃得跟人一样,粥里也加了肉沫,把这三条狗乐得不行,眼中对苏榛已经全然没了防备,满满的“我宣布你从此就是我第二主人”。

孟坨子自然也高兴,三条狗都是他的心肝宝贝。

靠近洞口火堆的地方,垫了三大片也不知道是啥材质的布,每片布上摆着用桦树皮做的盆子、盘子,里头像叠宝塔一样叠着又大又厚实的鲜肉锅盔。

锅盔盘子旁还摆了几小碟各色的酱瓜齑。

有酱寒瓜丁、腌芦菔干、糟茄子丁儿,甚至还有蒜梅丁儿。

苏榛摆盘也有强迫症,不止把鲜肉锅盔叠出宝塔状,连瓜齑都摆得注意了配色,有红有绿有青有褐,明明是很简单的晚食,愣是多了十分野趣的意味。

旁边的余火炭堆上还温着一大锅黄灿灿、透着浓浓枣香的番薯红枣粥,粥也熬的很稠,全然不似家里头吃的能当镜子照的汤水。

第59章

满身风霜、满面疲惫的猎户们围着这些吃食,一时之间竟不知坐哪里好了。

丽娘每年都上山,自然知道他们因何如此局促。

往年到达窝棚区当晚基本就是烧饼卷咸菜、馒头夹咸菜,外加每人一碗热水。

好在萧容也进来了,赶紧招呼:“大家快坐下吃啊,一会儿锅盔冷了就不香了。”

乔里正也回过神,张罗着猎户们快些盛粥,然后随便找空儿坐下。

吃饭哪还能不积极!

天冷、口又干,一口就能干掉小半碗粥,抿一口便尝得出米竟是新米,熬得醇厚可口,颗颗饱满再也不是陈年梗米的干瘪。而粥里的番薯、红枣早跟米融成了一体,带着淡淡的甜。

再咬上一大口鲜肉锅盔,外皮酥脆一咬都分层,里头软绵,肉沫和咸瓜的味道层次鲜明,竟还带了些许整个白川府都少见的微麻微辣,这味道也不知是怎么调出来的,吃完一个浑身冒汗,每个毛孔都张开了一般。

若觉得腻,便挟上些酱瓜齑吃,脆香甜感,连这小咸菜都腌得跟别家不同!

杜家老大杜丰收三口就吃完一个,乐得直嚷嚷:“这也太香了,我家的猪肉馍可烙不出这味儿。”

“可不是,我家也不爱吃猪肉,总觉得臊得慌。但这锅盔里的肉沫是咋能调出鲜味了。”

“这在城里得卖十文一枚吧!”

“我看十五文都有人买。”

“这酱瓜也好吃,我能空口吃一碟!”

“要是天天能吃上这个,我打猎都有劲儿!”李采一边说一边看向自己娘亲。

舒娘笑着摇头:“天天吃这个,怕是胖得你打猎都跑不动!”

众人哄笑。

女眷们吃得斯文些,但听得大伙儿对晚食评价这么高,心里自然也是美的。

丽娘也是不住的夸赞:“这肉馅儿是榛娘调的,她那些粉粉沫沫的不得了,好家伙,我还以为她把城里的调味铺子都搬过来了!”

萧容也感叹:“那天女眷们在我家冰屋集议到很晚,还专门商量了围猎的每日吃食。”

乔大江:“坏了,这次要是猎到的东西不多,岂不是对不住女眷们的照顾。”

“呸呸呸,怎会不多,这次一定大丰收!”春娘赶紧补充,生怕被相公的话被山神听了去。

“知晓知晓。”乔大江本也是打趣,但其实他的话也是其他猎户人想说的。

往年上来吃饭就是为了活着,今晚这第一顿明明就两道,竟吃出了合家欢的氛围。

乔里正愈发觉得萧家跟苏娘子能搬来白水村,是好事。

一顿晚食吃完,外头的白毛风刮得更甚。风挟着雪,穿过密林、孔洞,撞击、盘旋,萦绕在山谷间找不到出路。

就像白色巨兽,张着血喷大口咆哮呜咽,声音震耳欲聋。

苏榛用温水清洗着厨具餐具,心头也在敲着鼓。

寒酥走了过来,小声说着:“榛娘,女眷们就住石屋吧。我瞧过了,比木屋挡风,里头还没味道。你就挑最靠墙那张席,我在底下铺了最厚的干草。”

苏榛听着,忍不住轻声笑了:“呀,我家寒酥终于长大了,有心眼儿了。”

寒酥无奈:“我只比你小不到两个月而已。”

“对哦。”苏榛突然想到寒酥的生日就是除夕当晚,那也是近了,到时候给他好好庆祝庆祝。

今晚男丁们需要好好休整,明儿天不亮就出发,女眷们则留驻此地。

依照计划,苏榛等人今晚得把明天猎户们要带的东西全部做出来、装好,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二间木屋和多出来的一间石屋就是男丁们的“宿舍”了,每间住七到八人。也谈不上家具和床,一概就是木头架起来的大通铺。

也没有火炕,但屋子里头都有黄泥炉子,火烧得旺了就也暖和。

其实这条件已经很宽松了,以前上山的人多,每间起码横七竖八的躺十余人,不够的话,山洞也要去将就住的。

临睡前,乔里正还每人给分发了防水地垫,但地垫还没晾透,今晚是不能用的,全部放到山洞里摊着去。

这就是苏榛提议捐的那批,乔里正也依言,没有泄露是她家出的银子,只说是公帐出,府衙每年拔剩的。

猎户们自然乐享其成,又各自简单洗漱了就立刻钻进毛皮里,裹紧了,木屋里没一会儿就此起彼伏呼噜震天。

萧容跟寒酥的毛皮是苏榛去舒娘家租的,又厚又软又厚又新,愣是比别人的好上不少。

他们也明白这又是借了榛娘的光儿,心里也是愈发的暖。

寒酥没跟这么多男人一起住过,还以为今晚肯定难以入睡,但再大的讲究也敌不过疲惫,毕竟赶了一天的路了,不到片刻就也没了意识。

山洞里,女眷们也早就困得不行,但想到明天白天可以补觉,就强迫自己再精神起来,把事做完。

反正明天只需要做一顿早食就成,今晚就提前把番薯洗好,约摸十五斤左右就够。另外就是洗厨具和餐具。

人多力量大,这点儿零碎活儿大家一起做,不到一刻钟就做完了。

回到石屋,炉子也是寒酥早就给点起的,满屋子热乎乎,竟不像在深山老林的感觉。

大家也是铺盖着整片毛皮,苏榛便跟舒娘说,以后不妨考虑做成睡袋的款式,用系带,腿脚也能伸出来的。

另外,她也听了寒酥的话,选了靠墙的席子。手往底下一探,稻草确实厚出一指高。

其实苏榛也看出来了,白水村甚至整个白川府,虽然百姓没现钱,但靠山能吃山,只要勤快些,饱腹、保暖是不愁的。

尤其在灾荒或者战乱年间,他们的日子反倒会比在城里住着要好上许多。

铺盖安置妥贴,女眷们仍旧开个睡前集议。

苏榛说着:“我们排个值日表吧,每天安排两个值日生负责牵头做事,轮流早起,明天我先来吧。”

丽娘:“榛娘你年纪最小,又没爬过山,肯定累坏了,你就好好睡一觉。我反正早起习惯了,明天我来,还有谁跟我一起?”

“我吧,我也习惯了早起。”舒娘举了手:“明儿就是做早食而已,简单。”

苏榛便也没争,笑着应了,又说了些零碎的安排,便各自烧水洗漱睡下。

苏榛习惯了每日沐浴,也想到了会没有独居的空间,提前在家里就做了一块浴帘带着,其实也是帆布浸了熟桐油。

寻了一圈儿,挂在石屋墙角位置,也不大,拉起来够站一个人、放一个桶而已。

帘子拉上,就把自己缝的“沐浴包”拿了出来,里面是时下女眷用的香胰子和澡豆儿。可一掂量重量,苏榛就发现不对劲儿,打开来一看,里头竟还放着那罐给叶氏买的羊髓膏。

苏榛怔了一下,拧开盖子瞧,满满的,就只少了叶氏用指甲抠的那一小坨,她是一点都没给自己留……

难怪听到花了四百多文都没心疼,原来本就是打算给苏榛用的。

苏榛鼻子发酸,眼窝一热,泪珠不自觉就砸了下来,是暖的。

洗漱完,赶紧换好暖和的衣服躺进被窝。其他女眷们也都还没睡,聊着家常里短的八卦、以及让丽娘讲进山围猎的新鲜事儿。

苏榛心下想笑,觉得这儿倒是有几分女大学生宿舍的感觉了,果然不论什么时代都差不多。

她便拿出炭笔和纸,裹好毛皮,趴在席子上做好今日的记录。

其他女眷们便也好奇的凑过来看,她们不识字,但瞧着字迹潇潇洒洒的,上面还画了格子,本能就觉得好看。

丽娘:“榛娘,我咋觉得你写得比村里符秀才还好看。符秀才写得软塌塌的,你这字硬实!”

苏榛忍俊不禁,她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形容字迹是硬实的,却还是摇了摇头:“符秀才写的好看,我这连笔,就是图个快。”

“榛娘,你这是写的啥?还写在框子里。”山梅终于也敢说话了,恢复了几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苏榛:“这框子叫表格,用来记录明细一目了然。喏,这张是装备租凭费用表格。这第二张是餐饮安排、明细。比如是热饮还是简餐,是以能量为主还是以饱腹为主,哪日需要哪些蔬菜、坚果类,我都标上。顺着安排,营养搭配,能让大伙儿吃得好还吃得不重样儿。民以食为天,干活儿有劲儿。”

“我滴个天老爷,你咋做这么细致!”舒娘一脸怔忡,她离得远,竟赶紧裹着毛皮过来,紧挨着苏榛看表格,当然,看不懂。

但不耽误她夸:“榛娘,你这不得了,看来我家那仨莽汉这次围猎不是来干活儿,可是来享福了!”

春娘的关注点却是费用明细:“榛娘,要把帐写得这么详细吗?吃得好不就成了?”

苏榛摇了摇头:“越是吃得好,帐越要写得细。我倒不是说大家要计较什么,但你们想想,咱这么多人上来不是图个野餐对吧,不记得细一些,是无法证明餐饮花销是可以做到即省钱、又美味的。这都是我们女眷的劳动成果,是我们的劳动产出。”

“对!”一说到这,丽娘倒激动了,“榛娘说得对,越是吃得好,越要记,免得有人说我们把钱全花在吃上了,不会过日子。”

“不会过日子”这五个字,是压在春娘心头的一座大山。

她在乔家是管家的,明明一枚铜板分两半儿花了,却还是总被乔老太婆阴阳。

说她不会过日子、败家、贪了家用等等。其实她也记帐了,但不识字,帐只记了数目,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果然得识字!可她这岁数……

春娘脸色黯然了下来。山梅也跟她想得差不多,摸着苏榛纸上的笔迹,满眼落寞跟羡慕。

苏榛一瞧大家的样子就猜到了她们在想什么,这还不简单?

“你们要是想学,有空我教你们识字写字字。每天也不用多,学它五个、十个的,时间久了能认识不少。”

“真的?”四个女眷异口同声。

“要是学不会,可别怪我打板子!”苏榛边说边掐了离她最近的山梅一把,“唉哟,肉挺多。”

又把脸皮薄的山梅臊了个脸红,却也终于懂得了“回击”,笑着也小心翼翼的挠苏榛的痒痒。

苏榛不怕疼就怕痒,两个姑娘就这么乐成一团儿。也不知怎么也碰到了丽娘,丽娘又去掐春娘,最后变成五人团战,石屋里笑翻了天。

若不是怕吵醒其他猎人们,怕是屋顶都能给掀了。反正最后也不知道是哪个时辰才睡下,舒娘还起身在黄泥炉里最后填了把柴,回头瞧着四个女眷都睡得四仰八叉了。

不知为何,在如此简陋甚至是寒酸的石头窝里住着,竟也心里美滋滋的。

嗯,多亏听了婆婆的话,一起跟来了,真好。

整晚太平,第二日清早,太阳才露了头儿,便在远处的山尖上现了金边儿。

舒娘跟丽娘给大伙儿准备的早食是面汤加蒸番薯。

面汤正是苏榛制的方便面和鱼面两掺,肉酱调料也是早就预备好的,水煮开了往里一丢,香飘十里,片刻就能吃。

白水村的猎人们也醒了,各自提水、砍柴、烧水,并检查今天出去要带着弓箭、矛、网、砍刀等等。

所有*猎户的装备中,属萧容和寒酥、以及李家三个男丁的衣饰最打眼儿,最实用。

他们今日上衣里头都穿了苏榛和舒娘给缝的战术马甲,还背了战术背包。单人防水地垫叠成薄薄一片贴在背包底部完全不占空间。

战术马甲的胸口部位是铁皮,再加上马甲本身帆布材质就很硬实,所以普通的兽爪攻击还是能防上一防。

三折的登山伸缩仗也系在下头,方便取用。背包不止有肩带,还有腰带、胸带,所以背上之后怎么跑跳都可以,包都不会影响行动。

另外水囊挂左侧,弓和箭也设计了格子,缝在最外层。为了防止箭头和箭杆在包里乱撞,里面还用碎毛皮隔出许多小蜂窝一样的箭插袋。

甚至连特制手尉都缝了挂带,不戴的时候都可以挂在背包上,不担心会丢。

其它零零碎碎的比如火石也都有专门的格子能放,找东西再也不用乱七八糟的翻。

总之这背包简直集合了所有功能于一体,方方正正利利索索的,又好看,比其他猎人背上鼓鼓囊囊的强上太多了。

连乔大江都眼红,埋怨咋没早点做,他跟他爹也买两个。

舒娘听到了,一边做事一边喊着问:“谁还想要,到我这儿报上名来,空了就给你们做,帆布带上来的有剩,估计背囊还能做个五、六个。”

“舒娘,那多少银子一个?”立刻有人问了。

“马甲能做不?我想要马甲。”

舒娘跟苏榛早就一起定了价格,眼下苏榛还在睡着,舒娘一个人应付这些“生意”,起初还脸红心跳的不好意思,但来问的人多了,便也壮起胆子回答:“双肩的背囊最小的四十升、最大的可以容纳六十升。四十升的一百五十文一个,六十升的一百八十文一个。榛娘说,还可以做成斜挎的,小一些,一百二十文一个;战术马甲的话不分大小,每件都只要一百八十文。”

春娘又在旁边补充:“这可都是给村里人的价格,你们买了的可别往外说。等卖到白川府,肯定不会这么便宜。”

“晓得晓得。”杜家老二杜青柏第一个要:“马甲和背包,我跟我哥每人要一套!”

“我也要,我只要背包,要六十升的。”

“我要小的,四十升的就行。”

“我要马甲。”

舒娘赶紧又说:“先说好啊,不一定在山上就能做得完,我们还得去采集呢。再说布也不够,反正谁先要了,就先给谁做。”

猎户们也都同意,这也不是啥大事儿,不着急。

仅仅一顿早食的功夫,舒娘跟春娘就一起卖出去五个包、六件马甲,还是寒酥拿纸笔帮她们分别记下了都是谁买了啥。

这更坚定了两人想识字的念头,不识字,连数目种类都记不明白。

吃过早食,所有人在水囊中灌满了滤过、煮沸过的水。每人又分了十个锅盔、四枚鸡蛋大小的耐饥丸,便牵上狗,出发向密林深处。

小半年的嚼口,可说就看这半个月了。

舒娘跟春娘目送自己最牵挂的人跟在队伍中离开,心里酸疼酸疼的,却也骄傲于他们的肩膀足够宽,宽到可以挺起一整个家。

石屋里,苏榛是最后一个醒的。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只见四个头、八只眼,笑眯眯的悬在她头顶。

我勒个去!!!瞬间清醒。

“榛娘,我会做买卖了!”舒娘脸红扑扑的,兴奋得跟捡了十两银子一样,迫不及待的跟苏榛说。

苏榛笑了,这是她听到的最美妙的话之一……

其实无论辈份还是年纪,四十三岁的舒娘都可以当苏榛的姨。至于另外几人,春娘二十六岁、丽娘三十岁,山梅十九岁,几人都比苏榛大。

但她们的主心骨却还是年纪最小的苏榛,而苏榛也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从起床听到她们的销售战绩就是一通夸夸、吃着热乎乎的早食又是一通夸夸,总之啥都夸。

习惯了默默作事、从不指望有啥赞扬的女眷们都被苏榛真诚的夸夸弄得心里极舒坦,干劲愈发十足。

随后苏榛又单独跟舒娘商量了一下手工缝包的事儿,觉得光靠她俩肯定累死也做不完,更何况未来还要把生意做进白川府,不如趁在山上的功夫就教其他人一起做,也算是个手艺营生。

舒娘也认可这个理儿,至于手工钱,两人之前算过成本。

若是普通的包是用不了多少布,但这种战术背包,无论是表布还是里布、亦或是肩带腰带甚至隔层、可拆斜模块儿,都是很耗工耗料的。就算节约点儿用,按包的尺寸大小不同,平均每匹帆布也只能做五到八个左右。

每匹帆布买价是二百七十文,再加上熟桐油和一些其它针线成本,平均下来每个包成本大概在四十五到五十文之间。

战术马甲同理,成本大概每件在四十五文左右。

卖价减掉实物成本,剩下的就是人工能赚到的。

苏榛跟舒娘早就把话摊开来说清楚了,未来无论这摊子做多大,苏榛肯定是相当于董事长兼CEO的角色,而舒娘相当于“人力资源总监”、“技术总监”,俩人分成比例肯定是不同。

舒娘拿利润的两成,而春娘跟山梅、丽娘不承担风险和未来的税、销售KPI等等一切成本问题,拿计件工资。

一番商量之后,苏榛跟舒娘便去问了其他三个女眷,可愿参与进来。三十升双肩的手工钱是给到六十文每件每人,六十升给到八十文、斜挎给到四十五文、战术马甲给七十文。

一听这,三个女眷哪有不愿意参与的道理,苏榛几乎给了她们一半儿出去。

倒也并不是苏榛胡乱大方,而是时下又没有机械化,最贵的确实是人工。

一个复杂些的包,全天开工都得起码得缝个两天,更何况还得去采集山货,怕是只有零碎的时间才能做包,所以按天这么一平均,缝制的人也没赚多少的。

至于舒娘,她亲手缝的话,每件除了有人工费之外,还多拿一份人工钱的“技术股”。

就算不是她缝的,她也需要教学以及对所有产品的质量负责,所以还是会拿人工的两成。

总之,皆大欢喜,甚至所有人都觉得对方亏了,都有些不好意思。

苏榛自然不会计较太多,再说眼下买的布也太贵,等下了山,定去好好寻一家布行,把成本再压一压。

在山上一共要做五个包、六件马甲,谁做什么,苏榛就不管了,都由舒娘去统一协调了便是。

大家伙儿一通谦让,最终采用了皆大欢喜的流水线作业模式,轮做,最为公平。

每人每天两个时辰留在窝棚区缝手工,其余人出去附近采集,这样能最大程度的缩短工期,工钱就平分。

第60章

今天是第一日,需要舒娘先裁出模板来,于是就她先“值日”,另外还要留一人做明日、后日男丁们的备餐,就留春娘了。

丽娘、苏榛、山梅三人去采集。

采集的东西是不用分的,谁采到什么都归她个人,这就是运气了。

五人快速吃过早食,天色大亮,就各自行动起来了。

苏榛临走时还把带来的豌豆、绿豆拿容器泡上了,过个三、五天就能吃上豆苗和豆芽儿,也是补充维生素的好法子。

且她出门更是全副武装:黑色系的皮檐露马尾包耳棒球帽加围脖、面罩、战术马甲加战术双肩背包,踏雪鞋及长及膝盖的防水鞋套、可拆卸五指皮夹棉手尉、盛重云送的匕首和火折子、投石索、一袋子石弹丸、两枚耐饥丸、水囊、小型拉拽式鱼网、胸挂式竹编筐、小锄头、一根伸缩登山杖。

万事俱备,每人拖着一个小木橇车,出发!

冬季的长虚山,就是一场林海雪原的饕餮盛宴。

跟苏榛记忆中家乡南方的山景全然不同,这里地势地貌更加开阔无遮无拦,树也是银装素裹、冰雪披挂,美得目不暇接。

丽娘一边走一边讲:“一年四季都有可以采集的山货,四季不同种。春夏秋村里虽然不组织,但各家可以自己来,以后咱五个可以结伴儿,那窝棚区谁来了都可以住。”

“那自然好!”苏榛自从穿到大宁朝就忙于生计,眼下虽说也是为了赚银子才上山,但风景美得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穷鬼……

她现在彻底懂了为何影视剧中隐居侠士不爱银子,那确实是不太需要。

三人的方向,是朝着窝棚区旁最近的饮用水源冰河而去的,也就是村里白水河的中上游河段。

约摸一刻钟就到了,两岸密林全是雾淞,林间飞鸟、冰河有鱼,深不可测。

瞧着冰层也够厚,苏榛等人就先凿冰眼挂拉网,网里丢了些碎肉当饵儿,其它就不用管了,放着等最后来收了便是。

今日主要任务是采冬蘑。

春夏秋的都不如冬天的鲜,而且这种冬蘑被雪盖着的。

丽娘有经验,知道怎么翻找。小司也教过苏榛,沿着小动物的脚印去找,脚印突然消失了,就说明小动物钻进雪里去吃了,划个圆把雪扫干净,准有收获。

三个女眷出于安全考虑,分别拖着木橇车,以三角模式慢慢前移,互相都不要离彼此太远。而密林里的雪比外头荒原要厚上一倍,若是没穿踏雪鞋,这一脚进去怕是直接没了膝盖。

三人都有防水鞋套,动作愈发放得开,但踩雪仍旧是累的。没进去一会儿,苏榛就觉得全身冒汗,呼吸都急促了,索性把面罩拉开,倒是畅快了不少。反正她今日脸上涂了羊髓膏,不怕冻。

也是此地毕竟人迹罕至,进去不到半刻钟苏榛就瞧见了传说中的小动物脚印,兴奋异常,忙唤丽娘来辨识,说是松鼠的。

三人合力捡树枝把雪扫出一段儿范围,果然就发现底下有不少倒下来的树,上面一层的小冬蘑,个头虽不大、色泽跟枯树叶差不多,数量也不多,但它可炒可炖可烤可烩,味道比肉还鲜香。

“丽娘,这冬蘑拿去城里卖多少钱一斤?”苏榛一边采,一边随口问。

“三十文左右吧。”

“多少???三十文!比肉还贵!”苏榛眼睛都亮了。

“可不是,要不咱费这劲上来干啥。”

苏榛呼出一口气,手上动作加快。她在现代也吃过这种雪里的蘑菇,极爱,并且野生的在现代产量更少,已经是仅次于猴头菇的蘑中精品了。

且这片雪中不止有冬蘑,还扒出不少野生的小火菇,一簇簇的、冻得实实的,味道却不会伤。

三人喜滋滋的一路走一路摘,全部丢进身上挂着的编筐里,没一会儿就每人都铺了半筐,起码十几二十斤。这重量一上来,累得步速也只能更慢了。

继续踩着雪往前寻,前头是一片栎树林子,高高的顶上早没了树叶,丽娘抬头看树顶,又瞧见不少树顶团着一团团的、像鸟窝一样的枝团儿,当中还有红红、黄黄小小的果实,那就是冻青了。

三人便停了下来,把苏榛的三折登山杖组合好,再在杆头上绑好小弯刀片,让个子最高的丽娘爬到树叉上拿着它去刮割冻青。

可惜有的长得太靠树顶,杆长不够,丽娘也不能爬得太高,否则怕是白老汉的车上来也能拉足一车。

把冻青带回去简单处理一下卖去山下的药铺,能治冻伤、能祛风湿、补肝肾、强筋骨。长虚山的猎户们能在如此严寒情况下不长冻疮,也因为年年有它。

底下的苏榛跟山梅就接着。

山梅还把红红黄黄的果实擦干净了给苏榛尝。她这是第一次吃,酸酸甜甜的,口感倒是不错。

“榛娘,等夏秋季咱们再来一次吧,那两个季节才是山货满山。人参不好挖,党参可不少,山上还有灵芝、龙胆草、黄芪、细辛、小酸沙枣,都能背下去卖钱。无论是鲜卖还是处理一下卖干货都成。”提到这些药材,山梅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说得眉飞色舞。

苏榛听得也好奇,“山梅,你会采药和制药?”

“嗯,会一些,我婆家就是做这个的,我跟着他们学做了半年。做完的都往城里熟药铺送。”

苏榛大喜:“你有这本事咋不早说,尤其你家那个老太婆,还不把你供起来?”

山梅一抹苦笑,自嘲的:“有本事有什么用,命中克亲。”

“你别动不动就克亲克亲的,压根没有这回事。听我的,以后别提,只管把日子往好了努力。等开春了咱再上来,谁爱说什么说什么,赚了钱自己盖房子。或者你要是想嫁人,就自己存嫁妆。”

“哪还会有人娶我。”

苏榛却笑了,郑重的:“山梅,嫁不嫁人都随你。但你不嫁,不是因为没人娶,而是因为你不想嫁,就这么简单!”

山梅听得懵懂,但只要苏榛说的,她就是爱听!

砍下来的冻青连枝带果子的,每一株都很大,自然是不好塞进筐里。好在丽娘早有准备,就用麻绳一束束的捆,捆好绑在木橇车上拉回去。

三个女眷全部收获颇丰,走回头路直奔冰河而去。到了河边也没急着收网,先把随身带的耐饥丸和水煮蛋吃了。

再踩上冰面一瞧,网往下坠的死死的,拉都拉不动。

连每年都上来捞鱼的丽娘都惊了。

也因为她以前捞鱼都是用的普通法子,今年第一次跟苏榛学到了冰捕还能水下走网,本来还将信将疑的,眼下彻底服了。

三个女眷花了吃奶的力气,愣是没把网子拉得上来。主要也是是踩在冰面上滑,没办法发力。

“这咋办,咱是不是力气使的不对啊!”丽娘也傻眼了。

苏榛想了想:“要不……喊号子发力?”

“咋喊,我也不会啊。”

“我来喊,大家一起重复最后两字,然后一起使劲往上拉就成。比如我喊,大风起兮云飞扬啊,你们就跟着喊‘扬啊!’”

山梅有些扭捏:“怪……怪不好意思的。”

丽娘不以为然:“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这荒郊野林的也没外人,喊!榛娘,你起头儿!”

三人一起手拽紧了网,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只听苏榛咳咳咳地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用力喊出了声:“大风起兮云飞扬啊!”

众人一拉、齐喊:“扬啊!”

网拉上来一寸。

苏榛:“冰天雪地打鱼忙啊!”

众人:“忙啊!”

网又拉上来一寸,众人面露喜色。

苏榛嗓门儿愈发的亮:“冰冻三尺咱不怕啊!”

众人:“怕啊!”

“啊哈哈——”一阵爆笑从河边林子传至。

三个姑娘吓得一激灵,手一松,网又坠回了原位。

苏榛气愤的瞪向笑声来源,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的人可不就是小司……以及他身后骑着踏雪、虽没出声,却明显也是一脸笑意的盛重云。

这叫啥?阴魂不散?倒也不至于,苏榛眼睛一亮,哟,他们有马,那不好意思,借来用用……

于是,马在那天成了拉鱼网的骡子。

也难怪她们仨拉不动,这一网下去捞出来大大小小近百条,肥大的那些起码每条三、五斤。

有葫芦子鱼、白鱼、穿丁子鱼、老头鱼、鲫鱼、鲶鱼,还有连苏榛也叫不上名字的,小司说总归是好吃的鱼。

捞上来片刻鱼就上了冻,小司又帮着苏榛她们把鱼分别装在木橇车上,三个小车子立刻堆成小山高,其余的则干脆用网子拖挂在马屁股后头,在雪里拉着走,反正窝棚区离冰河也不远。

山梅跟丽娘也是有眼力的,没等苏榛,直接拉着木橇车跟牵马的小司走在前头了。

苏榛虽然无奈,但又能如何,盛重云才帮了忙,总不好立刻就卸磨杀驴吧。

好在盛重云倒也不是个烦人的,不急不徐的跟在苏榛身旁。他个子高,倒是替苏榛挡下不少的风。

苏榛没忍住,偷瞥了他几眼。

上了山的盛重云不再锦衣大氅,而是方便行动的窄袖窄身的小羊皮劲装、毛皮长靴,整个人英气爽冽得像长虚山树梢的冰挂,看着就四个字:赏心悦目。

“我好看?”盛重云突然开口。

“嗯,好看”苏榛坦诚回答。

好看就是好看,她又不瞎。

可她答得越利落,盛重云越无奈:显然她真就纯看、是一点没往心里放啊……

“重云公子,你今天来是?”

“路过。”

苏榛:“这么大一匹山,路过?”

她满脸写着:你看我信吗?

盛重云笑了,略无奈:“倘若我说冰河附近的林场都是我家的……”

苏榛:……行吧你赢了。

“其实是新建了一个小型贮木场,我来巡山看看。”

“新贮木场?就在附近吗?”关于赚钱的事儿,苏榛爱听。

盛重云低头看到她专注的眼神,便也认真的答:“就在附近。采伐也是分季节的,黄金节气便是秋至第二年春,尤其冬季伐下的原木材质好,不容易变形。

都贮在木场暂放,一边伐、一边借冰雪之利,用冰犁或雪车,走山雪路或顺冰河冰面至下游村落。今年受苑太守之所托,城中要大举兴商,建伐的量大,原有的贮木场地就不太够用了。”

“白川府要大举兴商?”苏榛有些兴奋。

盛重云发现她眼睛极美,灿若星辰,并也被她的神采牵动,笑着点了点头。

前朝闭关锁国、禁海抑商,偏偏农业也没重视,搞得民不聊生。如今大宁朝不过两年,政策便逐步向好的方向在走,这让苏榛都心中松了口气。

盛重云:“你有没有考虑过搬到城中,行商的话,机会肯定是比白水村多出数倍。”

“以后的事情很难说。但还是多谢你告诉我府衙有兴商的计划,这我倒要好好想想,可以做什么。”

“嗯。”盛重云点点头,却又想到方才在她木橇车上放的山货,便问:“若是你要采冬蘑和冻青,林场倒有不少,等伐工把树砍倒,你们几个再去摘,还省得爬树。”

苏榛本来眼睛一亮,但随即想了想,还是摇头:“那些冻青若我们不摘,应该是归了伐工吧?何必抢人家饭碗,不成。”

她猜的没错,树上长的普通山货盛家自是不稀罕的,除非是灵芝这类值钱的,否则木把头通常睁一眼闭一眼,谁伐的就归谁了。

毕竟伐工又苦又累,冰天雪地干上数月,每日日升开工日落收工,无论伐树还是放件子,都还是有些危险。

工钱虽也挺高的,但谁会嫌银子多呢。每年还指望着树上长的、东家不要的山货能带下去换点银子贴补呢。

实在不值钱的东西,大伙儿也会就地炖煮烤来吃,也是能强身健身的。

眼下苏榛若是仗着盛重云的呵护去收了那些,势必惹上不少人嫉恨。爱钱跟贪心是两回事,她不想做这种人。

盛重云便也不再多问,却在心里愈发喜欢她这禀性。

冰河距离窝棚区没多远,没走上一会儿就到了。

小司正被舒娘和丽娘“喂食”,是昨晚剩的鲜肉锅盔,显然都把他当成子侄辈儿的。

倒是山梅害羞避嫌,跑回了山洞跟春娘一起缝衣服做事。

盛重云环顾周边,发现此地避风又僻静,甚至还有避兽的地窖。想来白水村猎户们经验十足,很会选地方,便也放下了心。

小司则用桦树皮包了个刚刚烤热的锅盔,跑过来给盛重云献宝:“公子您快尝尝,这可太香了,苏娘子调的料!太香了真的太香了!”

盛重云本来不饿,但听是苏榛调的,便接过来咬了一口。

虽已放了一晚,但用火一烤又把鲜香给逼了出来,甚至比昨晚好吃,酥香的饼皮里还夹了孜然、胡椒,别有一番风味。

小司趁机抱怨:“公子,咱新贮木场请的厨子还花了大价钱,您瞧瞧他每天做的那叫啥!”

一边说,一边还对苏榛也诉苦:“苏娘子,我们吃了一天的粥子就烙饼,配小咸菜。倒也炖了些肉,但那肉又老又臊的,一股子咸味儿。要不,今天晚食您能不——”

盛重云突然开口打断:“小司,话多了。”

他语气虽温柔,小司却立刻闭了嘴,不敢造次。

苏榛不明究里,看向盛重云。

盛重云轻声答了:“你这里全是女眷,我们留下来不好。”

……苏榛倒是把这茬忘了,她不介意不代表别人不介意。尤其男丁们都在围猎,所以春娘跟山梅才会直接避去山洞的。

盛重云不想因为自己带给陌生人困扰。

苏榛点点头,便不再多说,心里却对盛重云的观察入微多了一份认同和敬意。

“我们留下虽然不好,但……”盛重云话里有话。

苏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收回方才对他的评价。

盛重云不紧不慢的:“榛娘可还有精力,做林场吃食的包商?”

“包商?”

“这批上山来的伐工二十人、大掌柜一人、木把头一人,加上我跟小司,一共二十四人。每日三食,但早食可由我们自行负责,午食和晚食,可否请榛娘领人安排,若实在均不出时间,仅安排其中一食也可。”

“我这里其实——”苏榛有些犹豫。

盛重云连忙补充:“或者不用每日,隔两三日也可。”

他低头注视着默不作声的苏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此时的眼神中竟带着些恳求了。

旁观者小司斜瞥了他家公子一眼,心中满满的:真是不争气啊……

其实苏榛犹豫是在算钱,这要多少钱合适???不止算钱,还得征求其他女眷意见。

最重要的,不能太累,赚钱是重要,不能为了赚钱不要命吧。

想了想,索性就先把丑话说在前头:“重云公子,其实我们只有五个人,肯定是先顾着白水村猎户的吃食。而且您不知道,同时我们还要做一批战术背包和马甲,呃,就是我家萧伯跟寒酥穿戴的那种,不知您还有没有印象。”

盛重云点点头,当然有印象。毕竟萧寒酥那一身英挺,可是故意在他面前秀了一下的。

“而且白天我们还得采山货,实在是……”

小司赶紧接话:“山货还不简单吗?苏娘子,盛家林场里头本就分了砍伐区和养护区。砍伐区的山货确实是给伐工们了,但养护区的可还是盛家的啊。我家公子肯定不介意你们去摘!或者都不用你亲自出马,我在山上也闲来无事,去帮你摘了就是!对吧,公子。”

盛重云煞有其事的点头。

“可还是——”

小司苦着脸哀求:“苏娘子,你行行好,救救我吧,我上来两天快饿死了,你都不知道林场的饭菜有多难吃。”

苏榛一看就知道他在夸张,心道小司可真不愧是盛重云的贴身护卫呢。

“做,我们做,我们能做的。”丽娘闪现,说她是闪现都冤枉她,她偷听很久了!几个女眷里属她胆子大。

“有银子干嘛不赚啊,榛娘,不就做个饭,我们几个有得是力气。敢问重云公子,能给多少银子啊?”

盛重云脸上终于见了笑意,如清风朗月。

半刻钟后,盛重云跟小司策马离开,丢下五两银子……

其他四个女眷围着银子乐翻了天,唯独苏榛黑着一张脸。

丽娘大大咧咧的过来拧了苏榛的脸一把,“哎呀莫担心莫担心,你就只管掌勺,其它的活儿全部我们四个包了。”

苏榛实在哭笑不得:“丽娘姐姐,那不是一个人的饭,那是二十几个人的啊。再加上咱村里自己的,五十一口呢。”

舒娘也是美滋滋的不当回事:“不是说每日只要做一顿吗?半个月下来咱每人能分到一两呢,那可是一两啊!十几天就能赚到一两!”

山梅也不住的点头:“对对,而且那个叫小司的说,他还能给派两个伙计帮厨的。”

苏榛愈发无奈:“我是怕你们太累,而且一两也不算多。”

“咋不多,城里酒楼的掌柜整天上工,一个月也就赚三两银子。咱比掌柜的身价还高!”舒娘也是乐呵呵的满足。

她倒没说假话,更何况城里的银子、跟村里的意义可不一样。在城里的银子还得买房买米买菜买肉买一切,银子不经花。

村里除了买米,其它的都可以自己种自己摘,一两银子能花不少时日呢。

“榛娘,我这是第一次摸到自己赚的银子。”山梅眼圈儿突然红了,“家里连铜板都不许我碰的。”

苏榛:……

还能说什么?被打败了。

苏榛不想矫情,即然银子都收了,大家又这么高兴,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得起这五两银子,让盛重云觉得物有所值。

等晚上吧,她需要详细计算所有事情的流程、时间、人手,以及花销。

哎迈,头疼。

唯一让她感觉到高兴的,是贮木场驻地竟有黄泥焖窖炉。

也就是古代版的烤箱,有这可是能省下大把时间,苏榛心里已经想到不少吃食可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