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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苏榛也习惯了寒酥的体贴,没多想,进了屋招呼洗完手的人各自找位置、见缝插针的坐。

苏榛:“你们下回再来,冰屋的黄泥炉子就能用了。到时候再做个大桌儿,搬到冰屋煮火锅吃!”

小司的关注点:“苏娘子,啥是火锅?”

“呃,就是拨霞供。”苏榛想了想,这个时代还没有火锅这种叫法,但拔霞供是有的。

这名字也有趣,意思是锅里的水汽升上来像天上的云霞一样好看,古人的浪漫诚不欺我。

小山的关注点:苏娘子真是啥都会做。

寒酥的关注点:榛娘要我做个大桌子。

盛重云的关注点:她约我,还有下次……

一屋子人,除了苏榛,没人吃过毛血旺。打眼望去,盆里一片红彤彤的油色,且汤底透亮,不浑不浊,闻起来又是麻辣鲜香、十分刺激。

叶氏有些惊了,“榛娘,这不是在辣子里捞菜吃吗?会不会太油。”

苏榛笑着摇头:“伯娘放心,这只是看起来辣。红油如果放得少,会影响味道和口感,也会很快就凉腻。但我建议大家先吃白菘和豆腐、豆芽儿,素的泡久了会更辣。至于底下的猪血,反而会越泡越嫩,味道也会更浓更厚。”

谨哥儿不能吃辣,苏榛一边说,一边给他单独倒了碗温水搁边儿上,让他挟到什么先涮一下。

其他人苏榛就不管了,压根也不用招呼,第一筷基本都对准毛血旺挟了。

果然就像苏榛说的,又麻、又辣、又烫、又鲜、又香、又嫩、又爽口。里头的肥肠也油而不腻、白菘和豆腐又耙又入味儿,裹起来的汤香辣烫嘴,几口吃下去,身上通体出了汗,在这样的冬天吃简直再合适不过,大家吃得简直不想说话了。

而盛重云,看得出来他打算主攻酱焖酥鱼,从他落筷的速度就可以看得出来有多满意。

小山和小司自然从来没见过他家公子如此表现,实在好奇,便也去挟了,各收获盛重云冷如刀锋的眼神一枚。

苏榛一瞧:这么大的人,居然守嘴儿?

大跌眼镜之余,仗义的给小山和小司每人挟了一大块儿最好的鱼腹肉。

盛重云只能当作没看到,不然呢,他还能怎么着。

“我也要。”寒酥突然开口,眼神也示意向那盘鱼。

苏榛:“自己挟!”

“就是,自己挟!我都会自己挟!”谨哥儿骄傲的挺起小胸脯。

“真乖。”苏榛瞧着谨哥儿的样子,心都萌化了,想着就算谨哥就是那个未来开了棺材铺的祖宗,那也是个好祖宗。

“苏娘子,你这毛血旺做得太香了。”小山难得开口,开口就是由衷的。

萧容也认可:“以前也吃过各种口味的内脏,卤也好、煮也好,但都不及榛娘做的。”

叶氏不住的点头:“所以说读书是好事,榛娘自小博览群书,学到的东西不比好些个走南闯北的人少。”

“姐姐,我不想吃素的,就想吃肉!”谨哥儿一直抗拒豆芽儿豆腐。

苏榛却不想他挑食,耐心教:“豆芽才是老祖宗的天才发明,里面可多有营养的东西了。知道吗,在海上航行的船工们就靠着它才解决了衄病的问题。”

衄病就是后世称为坏血病的症状,她也只能尽量简单解释。

“苏娘子连出海的事儿都知道啊!”小司大为惊讶,毕竟组建船队出海就是盛家的下一个目标。

“我不知道太多,死记硬背了一些古籍上的皮毛而已。”这倒不是苏榛自谦,她确实了解得不多,背历史、地理考点的时候学过一些。

但她此时却不知道,自己做为一个女人,掌握的些许“皮毛”,在知识封闭、没有传播渠道的时代已属难得。她更加没有注意盛重云注视她的目光也愈发的幽深。

食不言、寝不语这种规矩萧家有、盛家也有。

但早就被苏榛凭一已之力打破了,让她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不如杀了她,吃饭本来就是一家人互相交流情感的机会啊。

而今日人一多,话自然更多。

首先就是谨哥儿东一句、西一句的汇报他今日学了什么、做了什么,反正不论他说什么,都会得到夸夸团一团夸。

随后小司本就是个话痨,又遇到寒酥刚好想认真学些打猎技巧,可不就是好一通说。

“小司,先给我讲讲雪地采集蘑菇的办法,我也要上山的。”

盛重云心中一紧,但也只是抬头看了眼苏榛,他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利说:你去干什么?别去了。

小司咽下嘴里的肉包子,赶紧说:“跟着山上的小野兽脚印去找,尤其是要注意那些雪地上走着走着、脚印痕迹突然没了的。这些小家伙最是机灵,它们闻到有蘑菇的气味了,不会直接去,会潜身钻到雪里、在底下走。你就围着那些凭空消失的痕迹四下翻翻,底下一定能搜到大片大片的。”

苏榛听得认真,“那会不会有带毒的?”

“有啊!带毒的可别采。其实这方面我家公子懂得多,他还会画蘑菇图谱呢。”小司总算机灵了一次,言语间看向盛重云。

盛重云仍旧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略微点了点头,“下次画了带给你。”

苏榛没有意识到“下次”语气的亲昵,只顾着高兴,主动给盛重云挟了一块儿肉片。她也注意到他除了肉片和素菜,基本没动毛血旺里的其它内脏,大概是不爱吃吧。

小司却很好奇:“公子,您咋不吃猪肚了,平时买的卤味里不是挺爱这些?”

苏榛瞬间懂了,笑得灿烂:“因为今天这些是你家公子亲自洗的,他被熏到了!”

听了这话,小司瞬间被呛到咳嗽,难以置信,所以他家雅如嫡仙的公子今天还洗了大肠????

小司光速扭头看向小山,小山不敢回答,却默默点头。

小司的嘴都合不拢了,“苏娘子,我家公子他……他很有本事的,你咋就让他洗个大肠啊!”

“比如呢?”苏榛问。

第46章

小司:“我家公子也会打猎啊!他什么都会,比我强多了!以前白川府也组织过出城冬狩的,我家公子有一次足足猎了十几头野猪、还套到过一次野马王!”

盛重云只是笑了笑,“不值一提。”

苏榛看盛重云的眼神儿都变了,脑补了好一出他策马雪地奔腾、弯弓射大雕之类的英武动作,个人魅力UPUP上升:“具体说说,怎么做到?”

还没等小司想好怎么圆,小山十分真诚的:“套野马的话,找个漂亮的母马带上山就成。打野猪的话,找一片泡了母猪——”

“小山,吃饭。”小司黑着脸打断。

小山怔了下:“啊?哦,那吃完再说。”

“吃完也没人让你说!”小司一字一字、咬牙切齿。

桌上的氛围突然变得诡异的安静,苏榛心里的盛重云个人魅力值,恢复为计算器AC键鸣叫:归零、归零。

不止归零,甚至还有些嫌弃。

切,搞了半天不是靠真本事,是靠大自然万试万灵的美人计而已,切!

按说吃完饭盛重云等人就得赶紧下山,否则进不了城、就又要在行商客栈住一晚。虽也不是不能住,但就是没那个必要。

可萧家是主人、也不好催客人走。

苏榛却没那些个顾虑,直接利落的打包了专门预留的几条焖鱼、几串烤苕皮和一些杂酱让盛重云带回家,权当成回礼。

她也不会因为礼轻而感觉自惭形秽、或是有其它什么乱七八糟完全没用的情绪。从里到外的那份洒脱自如,愈发让小司和小山喜欢,暗想着倘若盛家主母是这般性子多好……

唯有盛重云一直安静,倒也不是不高兴,就是沉静得像长虚雪顶,不知道它底下藏了什么。

偏偏苏榛此时最懒得做的事就是猜测,她没那个功夫。

三言两语,诸位告辞。再次相见,应该最早得也得围猎后、或者干脆大年后了。

萧容跟叶氏自然都看得出来盛重云有话想说,便拉住了也想出门相送的寒酥和谨哥儿,只把苏榛留在外头。

小山也被小司拉着,俩人刻意离得远远的。

苏榛再傻也明白所有人的意思,更何况她不傻。盛重云从城里出来,等了她半日,当然不是因为想吃那区区几条鱼。

总拖着不是回事儿,她问了:“重云公子可有话跟我说?”

“榛娘,跟我来。”盛重云没急着回答,而是领着她朝萧家屋旁的避风处走去,那里停着盛家的马车。

苏榛没拒绝,跟着他一步步往前走,他身形高大,足可替她挡了扑面而来的冷风。

无论是今日的、还是未来的。这点,苏榛也清楚。

近了,苏榛才发现这是辆新车,比上次她坐过的大些。

两匹马更是极俊,为了保暖甚至还穿着绣有“盛”字样的马衣。并络头、镳、项圈、球铃、包鬃布、鞍、鞯、障泥一应俱全,威风凛凛。见盛重云走近,便亲昵的喷着鼻响、四蹄轻轻刨动地上的雪泥,显得极高兴。

盛重云伸手安抚了马儿,便直接掀开车厢外头的整幅袭皮帘、再打开厢门,才转身,请苏榛上车。

苏榛沉默片刻,自个儿跳了上去,避开了盛重云伸过来相扶的手。

盛重云滞了片刻,并不计较,也上了车。

车内,厢体四周都铺嵌了狐皮,保温效果极好。哪怕车内置的暖炉已经熄了半日,余温仍在,还透着隐约的松木香气。

可无论车厢打造得有舒服,大小毕竟有限。尤其盛重云一坐进来,空间愈发显得局促,带着无形的压力。

苏榛突然有些后悔上车:“公子,我——”

“打开瞧瞧。”盛重云打断了她的话,眼神示意苏榛看旁边。

苏榛下意识扭头,身旁有个半人高的物件儿,蒙着黑布,倒是吓了她一跳。

不明究里,还是揭开了黑布,里面竟然是一个铁制的鸟笼,笼里……立着一只遍体纯黑的雏鹰!

“是海青。”盛重云仍旧是平常的语气。仿佛此刻说的不是万鹰之神,而是麻雀:“盛家的训鹰师花了两个多月套捕到的,已经饿了它七日。明儿你就可以给它开食,喂些肉就成,再用手臂架着它往人多的地方走走。不过要在它的腿上捆上长绳。白水村应该也有懂鹰的猎户你可以请教。或者,我再派训鹰师过来,带着你一起训。海青训好了就只服从你一人的口令,无论你想打猎也好、野游也罢,它会一辈子跟着你。”

盛重云瞧着苏榛,她平时的那股子精灵劲儿此刻倒是默了,睫毛忽闪了两下,欲言又止。

“是,我心悦你。”盛重云直接答了。

可他说完,却并没在苏榛脸上看到任何他期望的神色,比如羞怯或是喜悦,而哪怕是生气也强过此刻她满脸的平静。

盛重云哑然失笑,气的,“榛娘,我说我心悦你。”

“然后呢?”苏榛甚至有些困惑:“你不是有个什么表妹了?”

盛重云心念一动,气消了大半,原来她是因为那日吃醋……

沉默片刻,认真回应:“她叫钟离语琴,倘若当日你没跟我退亲,她自然也不会出现。但我不是怪你,盛家的当家人是我爷爷,他眼下中意了、或者说他一直中意的就是钟离语琴。家世背景赢你一些,你要胜她,最起码得有自己的声望。”

“所以送我海青的意思?”

“莫说是白水村,整个白川府也仅此一只,它将是万鹰之王,而你就是它的主人。虽说今年围猎用不上它,但只要带着它,所有人的目光都将落于你身,加上榛娘你的聪慧,这就是你跟萧家人最好的扬名机会。明年我就可以向苑太守报——”

苏榛打断了他的话:“等等,等等。”

她脸上的困惑转为笑意,“梳理一下好吗?我们见面也没超过三、五次,你就跟我说你心悦我;我才跟你退了亲,你不出几日就已经有了备胎……呃,新欢;我要去赢了你的新欢,才配站在你身边,才配进盛家。那我万一输了呢?盛重云,我得经过多少道考验才行?输了呢?”

盛重云却理所当然的语气:“我自然不会让你输。”

“所以我要靠你才能赢?”苏榛收了笑意,一字一字的:“但你从头到尾也没问过我,我想不想赢,想不想参加这场莫名其妙的、对你的竞争。”

“盛重云,我敬你,是因为你救了我跟寒酥,虽然那也只是因为太守大人的安排;

我想报答你,但用我的方式,而我的方式就是尽我所能的做些吃的、喝的、在外人面前维护你、在你有需要的时候帮助你,仅此而已。

我从没打算以身为报;

三次五次的见面,你就心悦于我,这可能吗?

你心里清楚对我就是一时兴起,或者说无辜的钟离语琴没能提起你的兴趣,又或者说任何女人不过是你的装饰,你盛家的门面;

但你不喜欢她,完全可以直接拒绝了,非要拉我进去跟她竞争,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你我这样羞辱?

海青,万鹰之神,猎户家确实都想得到它,却不是因为天生就喜欢囚禁、喜欢控制。而是穷,没得吃、没得喝,一年只有冬季可以狩猎,指望它成为自己的手足,跟自己一起撑起全家。

你呢?你让我掌控一只本该翱翔在天之上、盘踞在海之滨的神鸟,就为了我能进你们盛家,站在你的身后。

不可笑吗?怎么你盛家就那么的冷艳高贵、那么的稀罕吗?稀罕到我要削尖了脑袋进去?

盛重云,你凭什么?钟离语琴家世胜我对吗?盛家还是想要靠家族联姻这种方式去给自己门楣贴金对吗?呵,盛家,不过如此。”

苏榛一口气说完,这车里是一刻也不想再呆,弯腰起来便要跳下去,被盛重云一把捏住了手腕,迫得她身子失了衡,栽进他怀里。

苏榛被迫仰起头,回应他的注视。

他一手捏着她的手腕,一手按在车内的厢壁上、困住她的身子。

近在咫尺的两人,他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甚至仿佛可以听到她的心跳。

他直视着她,她的眼神半点不肯示弱。他也承认自己真的动了怒,可要他怎么回答?他如今的怒意不正是因为她字字中的。

唯有一事:他心悦她,不是因为什么一时兴起。

可……可究竟是因为什么,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解释。

他能说,是因为连续梦到她吗?

梦里的她没有退亲,但大婚却因其它事耽误了。在她来到白川府的第二年才嫁入盛家;

梦里的她温柔娴熟,操持盛府大大小小的事务,逐渐被盛家所有人敬重;

梦里的她与他温存,交颈而卧……

于是他莫名其妙的追到白水村来,莫名其妙的认为现实可以就是梦境,被她当头一棒敲醒。

被盛家奉为天姿之质、被白川府视为凌云之材的盛重云,第一次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愤怒、与狼狈。

第47章

他失了分寸,一把扯过海青笼子,“这是送你的,你即然不要,那我便——”

苏榛却仍旧神色平静,字字清晰:“它眼下还是幼鸟,冰天雪地你扔了它就是要它的命。别用它威胁我,更别说什么我若不要、你就扔了它这种蠢话。盛重云,别这么幼稚,别让我看不起你。”

说完,用力推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踩着雪、一步步走回萧家。

可是每走出一步,心脏都揪起疼上几分,这是苏榛来到大宁朝后的第一次慌乱。

她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她跟寒酥、跟盛重云,跟手腕上那道盛家的困魂索,以及她之所以会来到这个时空,一切恐怕都是有缘由的。但无论前世发生过什么,那不是她,她不要连感情都去继承别人的。

她就是她,就是苏榛,来自千年后。

黄昏,盛重云静静离开,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萧氏夫妇瞧着苏榛回屋就在灶间干活儿,想开口询问,又不知怎么问。

寒酥也只是默默过来跟她一起。苏榛受不了这一屋子的欲言又止,给自己暗自鼓了个气,扬起跟平时一样的笑容:“萧伯,伯娘,盛重云不会再来了,我跟他说清楚了*。”

“你又??!!!”叶氏大跌眼镜,大为震惊。

“我又!”苏榛笃定、斩钉截铁:“他非我良人。”

萧容:……

谨哥儿:“姐姐,啥是良人?”

“唔,良人就是比优秀还差了一档的人。”

一屋子沉默,唯有低头制番薯的寒酥嘴角一抹不被任何人察觉的喜悦。

一到晚上,山谷间就卷起细碎的风。

萧家趁夜继续做着鱼面和番薯粉,毕竟这也是有工钱拿的。虽说每日只有六十文,也比坐吃山空强。

苏榛也还记得跟孩子们说的冰灯一事,总不能让谨哥儿这个造谣家的惨败吧。

她打算也做一些,便把家里能用的容器全部盛上水,再搬到外头冻着去。

她搬重的,谨哥儿搬轻的,一起忙活了小半个时辰。

回了屋,苏榛把灶里压着的火苗重新拔旺,让两个卧房都暖和了起来,才去冰屋把叶氏请了,两个女眷今晚打算把碎皮子帽缝完。

帽子也是苏榛设计的,用的是相对最便宜的兔皮毛。

叶氏已经缝了个大概,再把针脚再细添一些就能戴了。款式在苏榛看来不复杂,但在叶氏看来又是奇思妙想。

其实都是现代设计。

两顶女款,苏榛的是纯白毛绒带护耳小熊帽连围巾一体款,后脑位置还留出一道缝,可以把马尾辫子拉出来。

叶氏的则是黑加米的拼色搭配,即别致又有财阀夫人氛围感。用她自己的话说:榛娘选的这些明明只是碎皮子,可搭配出来就是比整张狐皮的还华贵。

娘俩儿边聊着家常边缝,半个时辰就完工了两顶。苏榛女红虽然不好,但反正碎皮子上的长毛儿完全遮住了针脚,看起来竟也不错。

接下来就是家里的三顶男款。

给谨哥儿做的是护耳霸王帽,还用深棕和浅棕搭配出类似小浣熊的渐变层次,系脖的绳上还给他缝了两个毛毛圆球儿,缝好就给他戴上试了,可爱得人心都要萌化。

最难的就是给萧容和寒酥的两顶。

时下进山猎人戴的冬帽,基本就是像一个巨大的狗熊头。保暖性自然是非常够,但笨重且丑,还过于显眼、不灵活,转个脖子都费劲。

主要是苏榛对那帽子有心理阴影,毕竟谁戴上谁像乔老太太……

考虑到猎人有可能需要雪地“潜伏”,她就把帽子设计成了双层双面的,一面白色、一面棕色枯枝色。

并且,连帽围巾款肯定不适合猎手射箭,脖颈那里会有打结的拖累。但领口处最容易灌风又不能空着,于是便缝成了套头连面罩、脖套,一帽可以三用,抽绳设计,可以最快时间调节大小。

全部缝完,叶氏便把萧容和寒酥喊进来。

五口人都戴上了新帽子,又暖和又好看,谨哥儿和两顶女款的自不用提了,苏榛花了大力气。

就说两顶男款的,萧容和寒酥戴上之后即英武又神秘的酷感,毕竟是配了面罩的苏榛是相当相当满意。

保住了形象,远离了乔老太婆啊!

帽子制完,大人们干劲十足不想睡,索性又去把制鱼面的活儿继续做了。

谨哥儿洗漱完,倒头就去见了周公。

苏榛便先去院子瞧了眼冻冰灯的各种容器,挑相对冻得实些的拿入屋中用稍稍温热,里面的冰坨自然就跟容器分开了。

顶上再轻轻凿几下,开了顶,把里面还没结冰的水倒出来,一个中空的冰灯罩子就有了。

苏榛选了两盏大的,在里面放了蜡烛拿去冰屋照明。

见做鱼面人手够了,她就赶制做杂酱的工序。但凡需要使力气的比如切肉、剁肉沫,不用她说,寒酥立刻会闪现。

苏榛觉得眼下被全家人呵护的心情,暖过三春。

她是挺暖的,白川府盛家有人心坠冰窟。

盛重云回府就去见了盛老太爷,拒绝了跟钟离语琴的婚事。

盛老爷子是气得够呛,却无可奈何,自己这嫡孙压根没人压得住他。可这事儿,除了老爷子跟钟离语琴之外,全府上下都在偷偷高兴……

二房、三房、四房的叔伯姨娘们本来都在暗骂盛重云这个命好的,先前能娶京城武将家嫡女就够让人生气了,没想到嫡女落魄了还主动退了亲。尤其这边儿才退了亲,那边儿又立马有了个海运大商贾的缘份。

可谁也没想到,这么好的缘份又被他拒了!

二房和三房都有适婚年纪的儿子,于是不约而同开始琢磨着、如何把钟离语琴娶到自己这房。

至于话题中心的盛重云本人,仍旧是那个白川府的芝兰玉树,是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的人。

所以他一点余地都不留,回府就宣布尘埃落定。

可是苏榛两次拒他,当真以为除了她,他无人可娶吗?他甚至还追到了白水村。

给萧家带的礼物,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在库房随便挑的,但没人知道他挑了足足半日之久。怕带得贵重了,苏榛会觉得被冒犯,带得轻了,苏榛会觉得被轻视。

尤其海青,盛家没有什么训鹰师,海青是他花了两个月时间好不容易捕获的,是盛家今年准备献给朝廷的官礼之一。但他以为她需要,便拿去了。

最后他换来了什么?被她臭骂了一番而已。

但他还是拒绝了钟离语琴,因为承认被苏榛的那句“通过婚姻给府上贴金,盛家不过如此。”

呵,或者盛家其他几房有此想法,但他盛重云……

深夜,从不失眠的他辗转反侧。他怕睡着了又会做梦,他怕她入梦。

白水村,萧家的清晨永远热火朝天。

距离围猎没几日了,苏榛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跟着寒酥晨练,练臂力、练投石索的准头,甚至还拉了几下寒酥的弓。

其实三样练习加起来都是直指一个核心问题:力气小。

苏榛拿尺子量过自己的身高,用现代的计数就是一米六二左右。都不说至少一八五的萧容和寒酥了,连叶氏都起码一七零。

不知道她如今这个年纪,打篮球还管用不……

身高估计窜不起来了,但力气还是可以练练的,除了搬石头当哑铃这种力量训练。她还拿了四个布口袋,装了满满的红豆系在四肢上,干什么活儿都带着。

也不仅仅是为了这次围猎,天长日久的锻炼着,总会有所成效。

第48章

晨练完毕,大家洗漱了就抓紧时间用早食。

苏榛一边吃,一边说了自己的一个想法:空了想把制番薯淀粉的法子教给村民们。

萧容和叶氏都怔了下,寒酥却只是低眉一笑,他早就知道榛娘会如此。

叶氏:“榛娘,这法子是你娘家书上写的秘方,就这么散出去?”

苏榛柔声解释:“伯娘,这不算秘方。我跟寒酥去行商客栈送苕皮的时候,掌柜的不是说了,城里已经有人仿制了,而且仿制起来也没什么难度。您瞧白水村人家这么少,过得也将将就就马马虎虎的,不如把法子教给大家。他们是能制出新鲜吃食赚钱也好、改善改善自家的伙食也罢,总之能帮一帮大家,咱家以后在村里有什么事儿,不也起码有个好人缘不是。否则光是咱家赚钱,时间久了也是会树仇的。”

萧容心里一紧,这倒是说进了他心里。

萧家有榛娘带着,日子定会越来越好,其他村民眼巴巴的瞧着,难保不会有人就犯了眼红病,人心难测啊。

念及如此,果断拍板同意:“榛娘,方子本来就是你的,你决定就好,我跟你伯娘、寒酥,都支持。”

苏榛笑着点头:“那麻烦您跟乔里正说,咱家作主的人是您呢。”

这句话说得萧家人心里暖贴贴的,叶氏却心想:盛重云是个没福气的,娶不到这么好的姑娘!

早食之后,仍旧是分工忙碌,制杂酱、制鱼面,谨哥儿则在那里抠他的小冰灯。

苏榛瞧着盛重云送的豆腐还余下不少,便切了些冻上留做冻豆腐,另外一些鲜嫩的做爆浆豆腐吃。

制爆浆豆腐需要碱水浸豆腐。这个时代也没有小苏打,苏榛的替代方案是提前用草木灰加水,倒入陶瓮中沸煮,再反复过滤沉淀几次,只要最上层的淡黄色的灰水。

灰水冻了不少,都在冰屋搁着。眼下取了一坨温化开,豆腐切了小块,放入灰水中再加盐浸泡,约摸泡两三个时辰就成。

才到巳时,萧家就又从山下来了客人,是盖围墙的派了瓦匠师傅上山来量尺寸、看地基。

之前买这旧房的时候乔里正就说过,房前屋后围起来只要不超过一亩就成,约合现代的六百多平方。

大是足够大,但此处是山,不像平原那种可以围个横平竖直方方正正的宅子。苏榛提前跟萧家人简单也规划过,如今瓦匠来了,就刚好也听听懂行人的意见。

一番商量下来,决定在原房的基础上扩建。但苏榛肯定需要建单独的仓库、工作间、或沐浴卫生间之类的功能性房体。就未必跟主屋连着,会见缝插针的盖在避风且不遮挡光线和风景的位置。

所以围墙就得弯弯曲曲的把这些范围都容进来,一番测量,米数比苏榛预计的要多了至少三成,相对应的,费用肯定也多了不少。

再多也得建,苏榛拍了拍寒酥的肩膀,半开玩笑似的:“靠你了,围猎一次性赚够!”

寒酥便低下头朝她笑了,没回答,眸子却晶晶亮亮的,装着满满的应承。

建围墙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但也跟瓦匠师傅约好围猎后才动工,毕竟眼下钱都不够。

瓦匠师傅才走不久,乔里正跟乔大江就拖着两辆木橇车来了萧家拿鱼面。

苏榛一瞧他俩脚下,差点儿笑出声。

他俩今日是穿着雪鞋来的。时下的雪鞋都是用木材和兽皮捆制的,网状,比脚掌大出两倍左右,在苏榛看来活像脚踩了一副网球拍子。

丑是丑了点儿,但也实用,套在脚上的确不会陷入雪中,走得能快些。上山也能用,毕竟围猎不止有“猎”这一个举动,还得赶路。

但现代雪鞋苏榛可是见得多了,心中一动,寻思着有空儿不妨改良改良。可眼下还是先说其它的,便拿出自己的简易帐本,上面详细列出了这次鱼面和方便面费用明细。

“围猎二十五人,也不可能连续十五日每日都吃鱼面,我家便按每人十斤的量制了二百五十斤。鱼和番薯都是大家伙儿各自送来的,不算钱。但成本我得跟您说说,您再讲给大伙儿听。番薯这东西,出粉量大概是五斤番薯出一斤粉。大家送来的番薯都用了,出了一斗的粉。然后便是调料,大概用了二十文左右的量。鱼面这笔总成本也就是一百七十文。”苏榛声线轻柔甜润、口齿清晰、神态自信自如:“方便面就做得更少了,供大家应个急,每人按两斤的量,一共做了五十斤,也是用了四斗面。但因为是油炸之物,油耗了两斤多,山下的油铺子菜籽油是四十七文一斤,我家长辈说不用跟村里算计得那么清楚,就只按两斤的整数算九十四文就好。另外,我单独制了方便面的调料包,全部用桦树皮包成小包,打猎的时候大家可以塞几包在身上,午食自己能煮个汤面暖和暖和。调料用的足,这笔花了五十文,方便面的成本一共就是一百四十四文。两项加起来,合计是三百一十四文。”

一听这价格,乔里正和乔大江都喜上了天:一两都不到?

虽说只是一部分备粮,但实际上他俩都清楚万一遇到事儿,这些备粮都足够让山上的二十五人挺过十五天。平均一摊,每人居然还不到十五文。再加上还会在山上现制烙饼、馒头之类的主粮,每人怕是十五天都用不到五十文,还吃得又饱又暖又好,萧家和苏娘子果真是能干!

“之前乔里正您已经给了我三百文做订,我家一共制了两日,工钱便是一百二十文。两相加减,您再给我一百三十四文……算了,一百三十文就成。”

“那不行,你家已经吃亏了,这零头也不必抹,一百四十文整。”乔里正就要拿钱袋子。

“我家能抹零头,但您却不能提价儿啊,毕竟您还得跟村民们一文一文的交帐呢。”苏榛不肯多收,“就一百三十文。”

“就听榛娘的。”萧容也肯定了苏榛的想法,并又说了苏榛的计划:“还有件事。我家榛娘说,村里人家大多以番薯为食,倘若有人想学我家制苕皮的手艺,就找个大家都有空儿的日子,我家榛娘□□了就是。”

乔里正和乔大江彻底惊怔,乔里正小心翼翼问:“可是卖好几十文一斤的那个苕皮?那学这法子,需要缴多少银两?”

苏榛仍旧是寻寻常常的语气:“就是那个方子,但也不用给我现银。我有两个要求,一是即然我来教,那总得避点嫌,所以来学的得是女眷;二是围猎的时候,采集的收成,我家多分一成。”

这两个要求也是苏榛跟萧家人商量后决定的。

第一个要求是因为她瞧着山梅这样的姑娘实在可怜,想给白水村女眷们寻个营生,提高点儿家庭地位;

第二个要求,是因为凡事不能白白的对人好。否则别人不会珍惜这白得的机会,甚至出了问题、没赚到钱,反有可能怪罪是你这个师傅耽误了人家时间。

萧容和叶氏自然也懂这其中的道理,认为十分妥当。

乔里正和乔大江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所谓的采集收成本来也是女眷们分的,眼下人家苏娘子做这么好的事,多分一成怎么了?如果乔里正自己就能代替所有村民的意思,那他觉得哪怕分三成都合理。

于是立刻便拍板同意了,至于谁来学、多少人来学,他去挨家问了再来跟苏榛说。

乔大江也是格外高兴,拱手行礼:“苏娘子,无论最后有多少人学,我家春娘和山梅是肯定会来的,我得先替她俩谢你!”

苏榛笑着回了个礼,又有些好奇:“围猎女眷的名单里为何不见春娘?是担心小树?”

“对啊,春娘为啥不一起上山,乔家那么多人长辈在,还怕小树没人照顾吗?”叶氏也问。

乔里正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自嘲和无奈:“也不瞒你们,我家的情况村里人也都清楚。若是春娘也上山,家里那些个人怕是连锅都洗不干净,不得把自己饿死?”

这答案跟苏榛猜测的一样,可能干的人就活该当牛马?

但毕竟人家家事,自己不好多做置评,欲言又止,心里发闷。

第49章

苏榛未出阁不方便说这些八卦,叶氏可不怕。更何况一想到乔老太婆,她就有气,索性直接说了:“其实我家寒酥原本也是什么都不会的。”

寒酥:……

叶氏继续:“但即然一家人过活,就得全家心往一处走、劲儿往一处使。春娘自然是能干、肯干,可后宅的人那么多,总不能只靠她一人操心吧。乔里正,您的担当我们都看在眼里,都佩服得紧。但您家不论是老太太,还是二房、三房,都是身板利落的。你们都去山上,我就不信他们还真会把自己饿死。”

乔大江其实早就跟乔里正说过同样的话,但他爹就是心软啊,眼下连萧家婶子都这么说,他赶紧也接上话:“爹,婶子说的对!若是春娘也去采集,多赚一份银子,小树的束脩不就能尽快存下了。”

乔里正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儿,但他的顾虑更深一层:“话是这么说,可只把小树留在家里,我怕他受委屈。”

安安静静在旁边写字的谨哥儿突然开口:“小树哥哥可以来我家啊,跟我一起玩!”

“对!”叶氏笑了起来:“若是您信我,就把小树送来我家。我跟李家大姐也说好了,围猎开始后,她跟她家舒娘都来跟我一起做针黹活儿的。我们仨看几个娃还能看不好?另外,赵家的孩子本来也是要送去您家请春娘照顾的吧?一并送来,都在我家安安生生的、读书、写字、玩耍,不知道多美!”

乔大江一听,高兴得恨不得蹦高儿,连乔里正都开怀了,连问:“当真可行?”

萧容爽朗:“当然行!”

谨哥儿:“行!我最喜欢小树哥哥!”

乔里正大为激动:“那我们马上回去问春娘,若是她也同意,就这么办!萧大哥,嫂子,这……这让我怎么感谢为好啊!放心,不会让小树在这里白吃白住的,我们按天付银子给您。小树那孩子皮实得很,不娇气,您家有什么吃的给他一口就成!”

谁都知道萧家不可能给娃吃得差,但乔里正这话说得让人心里舒服。

几句细聊下来,这事儿就先这么定了。

乔家俩父子把所有的鱼面和方便面搬到木橇上,统一放进他家仓库囤着。出发那日一并拉上山就好。

并说两日之内就把要学制苕皮的人数问明白了,再来跟萧家讲。

之后,就按苏榛说的,留下了一百三十文,便欢天喜地的拖着整整两辆木橇的货走了。

萧家人也开开心心的,钱进了钱袋子,唯有苏榛的脸却冷了下来。

叶氏知道她为啥冷脸,有些心虚:“榛娘,我也不是故意瞒你,但要是早告诉你,怕你不许……”

苏榛眼圈儿都红了:“我当然不许!做针黹有多费眼睛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寒酥、萧伯三个人赚钱就够了,您何必——”

叶氏也跟着红了眼睛,直接搂住了苏榛,轻声打断她的话:“榛娘,咱不是说好了,心往一处走吗。伯娘知道你心疼我,但我也心疼你们啊。而且我保证只做力所能及的,但凡眼睛累一点儿,我都立马撂挑子!”

苏榛:“可是——”

寒酥可怜巴巴的插话:“榛娘,你这样显得我这个儿子很不懂事……”

萧容、叶氏,异口同声:“你可不是就比不上榛娘!”

这下连苏榛都忍俊不禁,谨哥儿还在旁边拍着手起哄:“我姐姐最好,比寒酥哥哥好!”

寒酥假装吃醋,一把捞起谨哥儿,挟在胳膊底下带出屋子,跑到外头举大马玩得不亦乐乎。

萧容、叶氏和苏榛看着外头,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这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下去,也很好。

想归想,做归做,日子过得好也得赶紧赚钱。

苏榛抓紧开工做杂酱。做法不复杂,但麻烦的是要一个个的清洗罐子再等它晾干,好在这批买的也不算太多。

酱凉了、罐子也晾干了,苏榛用布把头发包严实了,亲自把酱装罐,并且在每罐酱上都加了一小勺白酒。这样即可以杀菌,又可以增加酱的保质期。在这个没有密封的时代,只能尽量用土办法了。

封装完毕,便把上次买的红纸裁成条,拉寒酥过来写字,并问他:“咱家这酱得取个招牌名儿,叫什么好?”

寒酥眼睛弯起了,就爱听她说“咱家咱家”的计划。

“我发现你的眼睛好像一只小狐狸。”苏榛凑得近了些,仔细看他的瞳孔,瞳里闪着细碎的光,剔透如寒酥。

寒酥本来就是雪的意思,这名字跟他相配。

“叫榛酱吧。”寒酥也不躲,迎着她的目光,笑答。

“真酱,还假酱呢……不好听不好听,啊,有了!”苏榛想到个好的。

提笔,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给寒酥:就酱。

从此,就酱!

两人一个写字一个贴红纸,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酱罐上就都贴了“就酱”字样。

罐子封口有三层,最里头的就是本身的罐子盖儿。中间蒙了层桦树皮,最顶上是红布块儿,用细细的麻绳捆结实。

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寒酥却很喜欢,因为这是他跟榛娘一起制的。

“就酱”诞生的时候,盛家,小司却正在郁闷。

他是真心觉得苏榛更适合当盛家主母,怎奈自家公子居然没被瞧得上……

于是在他眼里,围绕着重云公子的、无可比拟的灿烂光环,如今只剩下四个字:怒其不争!

怎么会呢?苏娘子怎么会不喜欢他家公子呢?这怎么可能呢?

莫不是公子没表达清楚?毕竟公子一向高高在上,这方面肯定有所欠缺的,于是整个上午心烦意乱的他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公子不是答应过苏娘子,帮她找山中鲜蘑的图谱吗?

盛家有现成的图,他可以送去给苏娘子,顺便把公子生了大气的事儿告诉她,最好能让她心个疼,说不定就改主意……

小司被自己的想法激了个大动,说干就干,成了,他就是公子的恩公!

若不成……不成就不成,公子又不会把他吃了,大不了判他个擅自离府的错,罚他几月俸禄。

就这么定了!

小司偷偷溜进见山别院,在盛重云的书阁翻找了好一会儿,总算翻出了《长虚山珍》塞进怀中,悄悄的走了。

书阁的书架后,盛重云悄然叹气。

他也无奈,毕竟图谱放在那么明显的位置,小司这瞎眼的居然翻了那么久……

午食过后,寒酥便把杂酱坛子装好,准备用木橇车拖去白老汉家。

行商客栈熟门熟路的,他跟白老汉去送货就好,苏榛没必要再冒着风雪同行。

苏榛倒也不反对,反正家里的活儿这么多,分开行事也好。便又提醒寒酥记得跑一趟成树家,把约好的五十斤酱再取回来。另外还要去趟杂货铺子,买两把硝制皮草用的铲刀、五双木头雪鞋、十根竹杆、十升桐油。以及去趟布行,买白棉布和一些棉花回来。

寒酥不知道棉花用途,其实那是苏榛用来做月事带的。

大宁朝女眷来了月事,都是自己缝月事带,当中夹棉花跟草木灰、或是草纸。苏榛嫌弃也没用,毕竟全用纸的话,着实用不起。

好在寒酥对棉花的事儿不好奇,他好奇的是为啥还要买竹竿:“是要晾衣服用吗?我给你用树枝做了就是啊。”

“不是晾衣架,我想做其它的,回来再跟你细说。但要注意尺寸哦,不要买一般细的,粗粗细细能彼此套入的最好。”

寒酥便应了,眼瞅着时辰不早,是该立即出发,可还没等走出门儿,就见舒娘拿着个包裹兴冲冲的来了。

她把给寒酥的皮草夹克先赶制了出来,顺便也来打听学苕皮的事儿,她听乔里正说完,就立刻先来问问。

苏榛当然是肯的:“学苕皮当然行啊,不过您别急,我还有更好的想法要跟您说呢。”

叶氏:“一会儿再聊,先赶紧让寒酥换上试试。”

寒酥“被迫”换装,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一屋子女眷包括小屁孩儿谨哥儿眼睛都看直了。

第50章

寒酥穿这身猎装夹克也太太太太太好看了!他身型偏瘦,不似萧容那般壮硕魁梧,但毕竟有身高底子在那里。尤其苏榛又特别给他挑的是扛风、偏硬的皮料,所以哪怕里层夹了棉,穿上仍旧不显臃肿、反而更为笔挺。

为了方便他在行猎的时候跑跳,长度只做到中长至臀下,版型上强调了腰线,愈发衬得寒酥宽肩、猿臂、蜂腰、长腿。并且,拼色方面是苏榛亲自配的,用了跟长虚山时下主色调一致的颜色。比如树枝为棕褐、偶有黑色交叉成纹理图案,便于他追踪和潜伏。

由其跟村里随便一裹的皮子衣服不同的是,苏榛分别在肩膀处做了肩章款式、胸口以及下摆位置设计了四个隐形的风箱口袋,可以用来放置舆图、火石或是其它野外工具,腰带也不同于时下的死扣或活扣,而用了可调节式。

苏榛心里喜得不行,索性把昨晚给他制的帽子也一并穿戴上,连萧容这样从不肯夸儿子外貌的人,都忍不住给了一句:“嗯,倒是颇显逸群。”

“姐姐,我也要穿这样的!”谨哥儿年纪小,但审美在线,眼巴巴的想要。

苏榛故意逗他:“那你想好哦,是要跟跟寒酥哥哥穿一样的兄弟装、还是跟伯娘一样的母子装、还是跟姐姐一样的姐弟装,还是跟萧伯一样的父子装?”

“那我不能穿四件吗?”

“小孩子不能这么贪心。”

“那……那我再想想……”谨哥儿跑到旁边使劲纠结去了,惹得一屋子大人哄笑。

“榛娘,寒酥下午要做那么多事,他穿旧衣去吧?”叶氏问着。

“没事,就穿新衣去,说不定还能给舒娘的手艺打打广告。呃,我是说活招牌。”苏榛笑着把工具人寒酥打发出了门。

想了想,又追出去仔细叮嘱:“若是有人问你这衣裳哪儿缝的,就说白水村特制。若问需要多少银两,你就说这是私人高奢订制,要面议。”

寒酥哑然失笑,打趣她:“要是压根没人问呢?”

“那不可能,我家寒酥此等品貌,怎么可能出去一圈儿都没人问!”苏榛白了他一眼,一脸嫌弃,轰他赶紧走。

总之,表达嫌弃的也是她、夸品貌的还是她……

回了屋,舒娘就忙不迭的让苏榛细说说还有啥好安排。

苏榛的出发点原本只是心疼叶氏,怕她跟舒娘做多了针线活儿伤了眼睛,即然拦不住,那就只做高端的,不以量多为赚钱手段。

尤其她看到成品,自可放心说:“咱们白水村的女眷,想学苕皮的就学苕皮,女红好的可以开个成衣工厂……成衣铺。”

“可是我平时缝一套衣裳也就赚个二、三百文。赚温饱是没问题,开铺子成本那么高,想都不敢想的。”

苏榛摇了摇头:“先不租店面,只做高奢私人订制,尤其控制成品总量。赚钱的秘诀在于它的稀缺性和独特性,要让每一件成品都独一无二,不可复制。我来想款式和销售,您跟我伯娘负责多带些人一起做,赚的银子分成就是。”

舒娘听得云里雾里的,但瞧着苏榛的模样,没来由得就是信她说的。

尤其她来的时候婆婆李王氏也嘱咐过,苏榛做啥,她家跟着做,准没错。便不住的点头:“那咱时候开始呢?”

“到底做什么款式,得围猎之后,一来我得需要时间画。二来主要看看能猎到什么。至于怎么请人、请多少人,分成比例之类的,您跟我伯娘商量了就成,我就给你们做辅助。”苏榛想鼓励她们自己牵头去想,也是让她们多份成就感。

“行行行。”舒娘连说三个行字,看得出来是对苏榛的提议动了心,这事儿要是能做成,李家这些小子们可不就多了项出路?

越想越高兴,忙不迭的告辞、回家跟婆婆李王氏说去。

苏榛本想再付一笔制衣的钱给她,她也没收,只说全部做完了再算。苏榛就也没拦她,反正来日方长。

送走舒娘,苏榛这才得空儿坐下来休息片刻。这才半日,萧家来来往往这么多拔人了,简直忙成陀螺。

叶氏不声不响地给她端了杯水,她一喝,是茶,盛重云送的那罐。

下意识看了眼叶氏,叶氏却错开眼神,满脑门儿写着:我可什么都没说。

苏榛哑然失笑,长辈们的催婚方式果然是无孔不入的……

下午的时光总算安生了些,萧容跟叶氏仍旧做糯米红枣耐饥丸。

苏榛查看了一下浸在灰盐水中的豆腐,果然已经泡得软嫩了,便捞了出来,再裹上薄薄一层番薯粉。铁锅入油,最小火去煎豆腐,煎至两面金黄、中心部分鼓胀就盛出。

此时已经满屋子的煎豆腐香气,谨哥儿闻到,跑过来蹭了一块儿原味的。萧容跟叶氏却有了经验,不急,等着苏榛调味儿了再尝。

调味料也简单,苏榛拌了两份,一份是蒜末加上苏榛特制的香辛粉、孜然粉、花椒粉、干菇粉、盐、糖、白芝麻。

另一份量小,是谨哥儿专供,把刺激味道的调料都减了。

谨哥儿眼巴巴的很想吃“大人”那份儿,苏榛拿筷子头儿蘸了点儿给他尝,尝完,他的眼睛鼻头嘴巴便皱在了一起,心想长大果然不是什么好事。便又吃了几块儿原味的,兴致不大,就仍旧跑到外面去抠他的小冰灯。

“萧伯、伯娘,快趁热尝尝。”苏榛挟了两份分别给了萧容和叶氏。

他俩闻着半天早就食指大动,自家人也不用客套,接了碗一瞧,里面是小块小块的、金黄蓬松圆滚滚的豆腐。

蘸上调料吃进嘴里,里面居然是软的,一咬就出汁,汁水裹着香料好像瞬间能化在嘴里。再加上外面煎得香酥的表皮,口感层次多变还带着豆香,每一口都美味得人恨不能多生几条舌头。

叶氏极是爱吃,但首先关心的是这能不能拿去卖。

“能啊,但这豆腐利薄,属于零嘴儿类,请行商客栈代卖的话*咱又赚不到啥钱了。”苏榛说着。

萧容也好奇:“榛娘心里可有计划了?”

“有倒是有,不过都得围猎之后。到时候也近了年关,白川府肯定有好些个灯会呀、市集之类的,咱们叫上李家、乔家、赵家,甚至村里只要愿去的,咱都集合起来,一起进城去摆摊儿。舒娘说,加上咱在山上还能采集到山珍,加工加工再卖,还能多卖几样。”

“摆摊?”萧容怔了下。

苏榛以为他拉不下脸面,赶紧补充:“我跟寒酥去摆就行,您跟伯娘留在家里也好些活儿呢。”

可苏榛越懂事,萧容心中却越发酸涩。

他并非拉不下自己的脸面,而是愧疚。

上半生草莽,叶氏就没跟着他过几天安生日子。好不容易建了朝、封了王,两年就被废,全家都跟着他流放,还要未出阁的故友之女抛头露面去市井摆摊养活全家?

他的脸皮没有这么厚!

于是刻意板着脸训斥:“姑娘家家的,摆摊成何体统,还想不想嫁人了。我跟你伯娘去就成,哦还有寒酥。你跟谨哥儿守着家里读书写字才是正理。”

“对,听你萧伯的。”叶氏也这么说。

苏榛扑哧笑出声,不知道为什么萧容和叶氏越板着脸,她越不怕。但反正眼下说这些还早,便只应付着:“行行行,萧伯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再安排!苦活累活全给寒酥!”

叶氏笑了,假意捶打苏榛:“这孩子。”

“姐姐,看寒酥哥哥给我做这个灯好看不?”谨哥儿在外头喊着。

苏榛赶紧出去瞧,谨哥手里拿着个用碗脱模的冰壳子,冰里还嵌了松针、鲜蘑片,十分别致。

苏榛:“好看好看!姐姐也喜欢这个。”

谨哥儿有些得意,继续说着:“寒酥哥哥还做了一个——”

可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马蹄声声。

苏榛不用回头都知道一定是盛家来人了,毕竟白水村压根没人买得起马。

她也猜得没错,是小司带着那本《长虚山珍》到了。

屋里,萧容跟叶氏拉着小司说了好一会儿,话里话外都是问盛重云今日为何没一起来。

小司表面大大咧咧,其实人精得很。怎会泄露他家公子在萧家丢了人的秘密,便只说公子被太守大人拉去应酬,但特别交待了、要他把书送到苏娘子手中。

苏榛心里清楚这不可能是盛重云的安排,但也没必要戳破小司的话,只是笑吟吟的接了《长虚山珍》翻看。

里面确实详细描述、并且绘制出了长虚山几十种菌菇、野果子图样。且不止画了冬天的,春夏秋三季的都有。

“这书真是实用。”萧容也翻看了下,又问:“但一时半会儿也背不完,可否多借几日?”

“自是可以的,我家公子说您尽管看,或者请人描摹了也好。”小司替盛重云大包大揽了好人卡。

苏榛却心中有数,忍不住替小司捏了把汗,愈发觉得他可真是个好孩子。

其实她忘记了,小司比她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