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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骂声”四起

“所以你就跑出来了?”伊丽莎白热情地招待了艾琳娜, 一张柔软的天鹅绒椅子早早地等着她坐下,而桌面上,一套骨瓷茶具和热气腾腾的茶壶被摆得整整齐齐。茶盘里, 一小堆黄油饼干与几卷色泽诱人的果酱卷静静地躺着,香气扑鼻。伊丽莎白端起茶壶,熟练地为艾琳娜添上茶, 一边殷切地催促道,“珍妮看到结局就这个反应?”

……你对吃瓜的热情根本掩饰不住啊!

“我只听到她在房间里摔东西的声音, ”艾琳娜咬了一口饼干,“可能是枕头?反正不会是花瓶吧, 摔碎东西太费钱了。”

“她一定气坏了,”丽兹偷笑道, 之前艾琳娜给她看的时候, 她都被气死了, 那还是在她有心理准备的条件下。

“她确实很生气的样子,”艾琳娜心虚地道。

“要不在这里住几天, 等她气消了再回去?”丽兹提议说,“而且, 你看今天的小报了吗?”

“没有,”艾琳娜好奇地问,“小报有什么消息吗?”

“有个特别有趣的消息,”伊丽莎白说着, 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从书桌上拿起了一份摊开的《晨报》递给她,“你一定要看看!”

艾琳娜很快就看到了所谓“很有趣的消息”,《晨报》上以一种很戏谑的语气谈及贵妇的读书沙龙上,女士们纷纷晕倒的场景, “参加者皆为本城最为体面的女士,但在某一本‘令人神伤的小说’章节读到关键之处时,情绪似乎难以自控,纷纷优雅地“晕倒”在周围。”

讲道理,这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场面一度失控,房间里的沙发竟然被全部占满,甚至有几位夫人只能暂借邻座的膝盖作为临时倚靠!会场内的仆人忙得手足无措,冷水毛巾一度供不应求,有人甚至不得不将窗户全部打开,好让新鲜空气驱散‘悲恸的阴云’。”

这篇报道上还贴了一张女士们纷纷晕倒的简笔画。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这个作者在讽刺?”艾琳娜嘴角抽动地将小报递回去。

在这个时代,晕厥被视为一种时尚——晕倒的女性如同娇嫩的花朵,轻易便能博得他人的怜爱与关注。尽管这其中很大程度上归因于束身胸衣的束缚,使呼吸困难成为常态,但不可否认的是,上一世纪流行的感伤文学也功不可没。这些作品偏爱塑造柔弱、多愁善感、泪眼婆娑、动不动就昏厥的女性形象,并将这种形象成功推广为淑女的典范和社交的标杆。

即使没有真正晕厥的感觉,许多淑女依然难以免俗地假装晕倒。毕竟,当身边的人纷纷倒下时,自己却啥事没有,反倒显得不够“合群”,甚至会被视为缺乏优雅。

因此,也有很多人嘲讽这种现象,认为这是一种社交表演。

“据我所知,她们就是在读《拉维妮娅》的时候晕倒的,”伊丽莎白宣布道。

“什么?”艾琳娜瞪大眼睛,嘴硬地辩解说,“是不是弄错了?不至于吧?是谣言吧?……”

丽兹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是我姐姐说的,绝对是真的。”

只能说,艾琳娜还是太低估现代发展成熟的虐文、对从没接触过这类小说的读者的刺激程度了。

这则报道的刊登,让许多人对她们所看的、能让她们晕倒的书籍生起了好奇,但也不乏有些绅士淑女认为她们只是在装模作样。

“我实在无法理解,”没过几天,怀特俱乐部里,乔治也看到了这则消息,“竟然有那么多女性都能在阅读一本小说时变得如此脆弱,老实说,那本小说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事实上,”他的好友耸了耸肩道,“那本小说你也知道,是《拉维妮娅》。”

“《拉维妮娅》?那本浪子文学?”乔治惊讶道,“这有什么能刺激到女士们的?”

“我只能说,你的消息已经过时了,”好友嘲笑道,“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去社交?你一点都没跟上潮流。”

乔治的眉头微微皱起,顿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他最近忙于安排夏季度假计划,琢磨着去哪个度假胜地,纠结于不同的线路和行程,所以在社交圈里的消息一点都没跟上。“所以发生了什么?”他只能无奈地问道。

“《拉维妮娅》的作者最近已经如火箭般冲上了赌局的榜首了,”好友提醒道,“而它的赔率已经降到了最低,显然,大家都认为它能够一举夺得征文活动的冠军。”

乔治的眼睛瞬间睁大,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好像也投注了这本书,”他顿了顿,“真是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让它发生了那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记得之前大家的评价还不算特别高啊。”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好友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乔治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好友微微一笑——他当时就在那场读书会上,那是一个社区里每天晚上都会举办的活动,参与者们会推荐一些好的作品,大家轮流朗读讨论。就在《女士月刊》最新一期发布之后没几天,一位“慷慨”的女士,自告奋勇地推荐大家朗读这本小说,并称其为“她所看过的最好的作品。”

由于这本小说前面写得太吸引人了,所以参与者们都忍不住天天去参加,听完还会互相讨论,一开始讨论都带点“拉维妮娅就这么接受了求婚会不会太草率了?”“好吧,他们幸福就好。”但是越听到后面,他们越是发现——这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可以想像,在晋江如果一篇前面无比甜蜜,后面女主死掉、女配和男主在一起的虐文,却没有在文案上排雷,会有多少读者看到结局时痛骂作者。

他就是这么被前面的剧情骗了进去,觉得听一听也无妨,然后发现自己跳进了一个爬都爬不出来的深坑。

在那位“慷慨”女士念到最后一段的时候,他甚至都来不及生气,就得赶紧为气到晕倒的女士们寻找嗅盐。

由此可见这篇故事的“威力”,而那位“慷慨”的女士,最后也不知所踪——他严重怀疑那位女士就是自己被创了,就想要其他人都尝尝这种滋味。

怎么说呢……他现在好像能理解那位女士了。

“那绝对是一本让你记忆深刻的作品,”乔治的好友倾情推荐,“就算等你死了,在死之前想起这个故事,都没法闭上眼睛。”

“这也太夸张了吧,”乔治不可置信地道,“有那么优秀吗?”

“真的有,”好友那神情几乎让乔治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杰作,“相信我,一定得去看,看了之后,你会明白它到底有多厉害。”

乔治被他这么一番滔滔不绝的推荐,终于有些动摇了。“好吧,”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一本书这么热衷,好吧,我会去看的。”

“我已经拿来了,”好友不知从哪掏出来几本厚厚的《女士月刊》,“从开头到结局,都在这里了。”

“你这是早有准备啊,”乔治吃惊地道。

“它值得,”好友深情地说。

乔治默默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的好友自己走火入魔了,他倒是要看看,这本小说到底写了什么故事,让他能如此痴迷。

事实上,在这一期《女士月刊》刊登后,不到一周,杂志社的办公室就被如雪花般飞来的信件淹没了。

和上个月期待信和投诉信五五分的情况不同,这一次,几乎全是愤怒的骂声。

那些被浪子文学的名声“哄骗”来阅读的女士们在信里大骂埃德蒙的冷酷、露辛达的伪善,更有读者对作者的残忍大发雷霆,甚至有人指责杂志社的不作为,觉得自己被彻底“欺骗”了。

“我真是气疯了!这简直是个噩梦,读到最后,我差点儿没晕过去。那个埃德蒙根本不配得到拉维妮娅的爱!看到她为了他死,我的心都碎了!我从来没看过这么让人气愤的小说,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感受,你们怎么能把这种小说推荐给我们?看完之后我都不敢再翻开你们的杂志了。”露西念着信,动容道,“说得太好了,这正是我想说的!”

“老实说,”也刚看完《拉维妮娅》的她叹了口气,“就连我都想给作者寄投诉信。”

一想到拉维妮娅带着对埃德蒙的爱意和报复死去,而埃德蒙和露辛达在拉维妮娅的墓前美美求婚,她就忍不住捏紧拳头,“我当时看的时候都气得想要摔打些什么。”

奥查特夫人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前面的还好,我只是为拉维妮娅的死感到伤心,但那个后记真的把我气疯了,我现在想想都气得胸口疼。”

她拿起一封信,念道,“我简直要崩溃了!《拉维妮娅》这本书让我彻底失去了对你们杂志的信任。那种结局让我心情糟透了,拉维妮娅死了,埃德蒙却和露辛达一起幸福了?我从来没遇到过如此让人生气的小说,真是浪费了我所有的好心情。我请求你们认真考虑今后的推荐,请不要再刊登这样的作品了!”

“简直说出了我的心声,”奥查特夫人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她第一次觉得写投诉信的读者无比可爱。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男编辑,露西好奇地问,“你看过了吗?你觉得怎么样?我是说,你能代入到拉维妮娅的视角吗?”

“当然啦,”男编辑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我是男的,但我也是人啊,谁看了这个故事能不生气啊?”

拉维妮娅那么全心全意地爱着埃德蒙,简直像他梦寐以求想要结婚的对象!所以,当埃德蒙辜负她的时候,他的怨气比那些女士们还重,类似于“能娶到那么好的夫人你居然还不珍惜,这不公平!”

尤其是看到拉维妮娅为了这个不值得的男士捐赠肾脏,最终死去的情节,他也非常愤怒!——埃德蒙和露辛达应该为她的牺牲承担责任!所以当他们逃脱责任,过得更幸福的时候,他真的气炸了。

回想起故事的情节,男编辑难掩自己的愤怒,“那个结局让我觉得恶心。拉维妮娅完全是为了那个埃德蒙牺牲了自己,结果他和露辛达在她的墓前笑得像是得到世界上最好的奖品。难以想象,真是我看过的最糟糕的情节!”

露西深深认同,“没错,我这辈子就没看过那么让我生气的小说。”

她想了想,举例道,“当我被母亲冤枉说是不是偷了家里的钱的时候,我都没这么气愤过。”

奥查特夫人和男编辑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很快,奥查特夫人就加入了话题,“确实,但被人冤枉和看拉维妮娅的故事,应该不太一样吧?”

“还好,最后发现钱是掉进夹缝里了,”露西开了个玩笑道,“我的冤屈得到了洗清,但拉维妮娅却没有得到一个公正的回报。”

男编辑拍了拍桌子,突然想起一个细节,“你说的对,露辛达也没做出任何牺牲,她什么都没失去,而埃德蒙为了她背弃了拉维妮娅——她真是个冷血的女人!”

“虽然你说的很对,”奥查特夫人拿起一封信,“但是我们该工作了。

由于作者的地址被保护得太好,那些愤怒的读者只好给杂志社寄信,让他们转交给作者。

编辑们不敢就这么转交,肯定得拆开来看看信的内容——怎么说呢,就骂得作者狗血淋头的程度,看看这些话“把拉维妮娅折磨得这么惨,简直没有人性!你真的有良心吗?”“你对待爱情的态度真是令人作呕!你根本不配写爱情故事!”“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怎么忍心写出这些让人痛苦的情节?简直恶心透了!”

“有的我觉得说得很对,”露西一边拆一边感慨道,“有的我觉得也不至于吧。”

“那是因为你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男编辑吐槽道,“而这些信,明显是刚看完就写了的。”

“好像是的,”露西回忆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如果我刚看完准备写信给作者,肯定会在信里痛骂她一顿。”

虽然编辑们对读者的愤怒非常有共鸣,但也不是所有读者都是来信骂人的。

有那么几封是来夸奖的,虽然夸奖中还带了几分责备,“我的女儿看了《拉维妮娅》后哭了整整三天!她不明白为什么美好的女主角会这么悲惨地死去,心情低落得很久。但是她决定再也不看浪子文学了,她说每次看到花花公子,她都会想起恶心透顶的埃德蒙,我必须得说,干得漂亮,只要不是那么激烈就更好了。”

从信的内容来看,这些夸奖的信件主人大概率没有自己看过这篇作品,不然他们肯定不会夸的。

除了这些单纯发泄情绪的信件,还有不少信件要求修改结局,让拉维妮娅“复活”,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甚至有一些男士的信件,要求将自己写成故事中的角色,来代替埃德蒙成为新的男主角。

“这有点疯狂了吧,”露西摇摇头,拿着一封信读道:“尊敬的编辑们,作为一名绅士,我深感《拉维妮娅》故事中的埃德蒙无法配得上如此优秀的女士。如果我能代替埃德蒙,与拉维妮娅共度余生,我相信她一定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哇,这个要求直接让人哭笑不得,”奥查特夫人无奈地摇头,“如果这些男士真想和拉维妮娅结婚,倒不如去想想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像埃德蒙——我是说,他一开始的表现也挺能迷惑人的。”

露西继续翻看信件,“看来抱着这样想法的男士还不少呢,看这封:’我真心认为,作为一名真正的绅士,我比埃德蒙更懂得如何去爱拉维妮娅。如果您能让我代替他出现在故事中,我一定会给她一个温暖的未来,让她忘掉过去的伤痛。’”

露西看向男编辑,“你也这么想的吗?”

男编辑挠了挠头,诚实地道,“其实我还真想过,但是我肯定不会写给作者,想想就够了。”

露西露出一副“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的表情,男编辑连忙为自己叫屈,“这是人之常情啊,你想一想,给拉维妮娅和埃德蒙互换一下性别,想象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士爱上一个无情的女人,能为她付出一切,而那个女人为了另一个男人毫不留情地伤害他,难道你不会想着——要是我是那个女人就好了,或者,让我进到故事里,我能让他更幸福——吗?”

露西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果是这样的故事,我好像能理解了。”

不得不说,看到这些信件对改动结局的畅想,三名编辑都有点心动,男编辑试探性地问道,“这个结局……就没有一点可以改动的可能了吗?”

“这个结局……就不能改一改吗?”与《女士月刊》一样承受压力的,还有征文活动的主办方们,原本一场普通的征文活动,突然因为《拉维妮娅》的发布而成了舆论的焦点,虽然它发布才不到一周,但那些俱乐部的赌局已经将它视为本次活动夺冠的有力竞争者。

这原本是主办方喜闻乐见的,如果他们没有收到那么多骂声的话。

因为这篇小说是为了征文活动写出来的,所以,那些被气到的读者们,将征文活动视为他们痛苦的罪魁祸首,指责他们“没有眼光”“不顾及读者感受”,甚至有人把主办方与作者一起列为“加害者”。有的读者愤怒地表示,征文活动成了“让人痛心的催泪剂”。

主办方真想大喊一声“冤枉啊!”

一位编辑愁眉苦脸地补充道:“这本小说本应带来口碑和宣传的,现在一切都变了,读者们不再关心谁能获奖,谁能成为赢家,他们只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被这样对待?’”

“其实那些投注的人们还是很关心谁能赢的,”另一位编辑补充道,“这不就是我们想要的吗?《拉维妮娅》让读者认清了花花公子的真面目,从此以后,”他读着其中一封信,“读者’每次看到浪子文学,我就会想起埃德蒙,他毁了我对浪子的所有期待‘,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呀!让女士们树立正确的择偶观!”

……是的,目标达到了,但是他们却高兴不起来。

“你不能既留着蛋糕又把它吃掉,”一位资深编辑安慰道,“哪有什么能两全其美的好事呢?”

“那么,它就是冠军了?”一位同事低头沉思,最后问道。

“从它带来的社会反响来看,”另一位回应道,“的确没有其他作品能和它相提并论。”

虽然活动尚未结束,但如果没有其他作品异军突起,那它的冠军地位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不过,它的结局确实挑战了读者的底线。”曾读过《拉维妮娅》的编辑忍不住说道,“也许我们可以尝试与作者沟通,做个文字访谈,看看能否调整一下结局?毕竟如果这篇小说成为征文活动的冠军,读者们一旦知道,肯定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一本带给他们极大愤怒与痛苦的故事,竟然最终成为主流征文活动的荣誉象征——读者们肯定不愿意接受这种现实。

“有道理,”为了给自己减小舆论上的压力,编辑同意道,“其实我觉得拉维妮娅不死也可以,呃,虽然现在的医疗条件做手术——还是捐肾,不死很难,但是连露辛达都可以痊愈,作者也可以给拉维妮娅一个奇迹,对吧?”

至于拉维妮娅捐肾的情节,它堪称小说中最震撼人心的高潮部分,想要改动简直不可能。主办方只希望能稍微调整一下拉维妮娅的结局,让他们能够心安理得地把大奖颁给艾琳娜。

“但如果她活下来了,”另一位同事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担忧,“那是不是会让读者对埃德蒙的恨意减轻,甚至觉得他不再那么无情?”

“这就交给作者去决定吧。”资深编辑沉思片刻,最终一锤定音,“反正我们也没法替她做决定。如果艾琳娜觉得她的结局需要调整,那就修改;如果她坚持原本的设定,那也只能尊重。”

很快,他们草拟了一份文字访谈稿,详细阐述了读者的反馈和对结局的强烈反应,提议是否考虑适当修改结局。稿件通过《女士月刊》迅速寄往坎贝尔家附近的咖啡馆,随后由一位女仆取走,并小心地放在了艾琳娜的房间里。

“艾尔还不回来吗?”看到女仆从艾琳娜的房间里出来,坎贝尔夫人不禁诧异地问道,“她在丽兹家里也呆了好几天了吧?”

“她今天回来,”爱德华在她身后解释道,看了眼面无表情喝汤的珍妮,“我下午去接她。”

“好吧,”坎贝尔夫人点点头,问珍妮,“你好点了吗?亲爱的。”

“我好多了,”珍妮回答道。

虽然每次回想起那个故事的情节,她还是会忍不住生气,但她已经学会了不去深思,尽量不让它再影响到自己。

然而,这个故事的影响仍然挥之不去,那种对“纯爱”的期待,那种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在《拉维妮娅》的悲剧中被无情地摧毁了。珍妮再也无法回到曾经那个对爱情充满憧憬、甚至显得有些天真的自己了。

尤其是她曾在阅读时把谢泼德代入埃德蒙的角色。如今,每当她想到谢泼德,心中便涌上一股烦躁的情绪,那种曾经对他无比欢喜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感受,”坎贝尔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我也看了那个故事,你那么伤心、愤怒,我都能理解,我看的时候,也非常生气。”

珍妮瞪大了眼睛——还好母亲不知道艾琳娜的马甲,不然她恐怕不止生气了。

“你知道吗,亲爱的?”坎贝尔夫人继续说道,声音轻柔,“我读完那本书后,心里也很沉重。故事中的那些不幸,看得人很难不心生愤怒。但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按照我们想的去发展。”

珍妮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抬起头来看着母亲,“是啊,生活总是有太多无法预测的曲折,”她叹了口气,“尤其是那些……被误导的感情,根本没有办法圆满。”

坎贝尔夫人温柔地拍了拍珍妮的手背,“你这么年轻,经历的事情还不多。感情的事,谁也不能强求。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每一段感情里,都保持清醒和理智,拉维妮娅她是一个多么热情、有勇气的女孩子,就因为她的爱太过执着,以至于最终无法承受那份痛苦。”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选择一个好的人结婚,”爱德华适时地插话道,然后被坎贝尔夫人瞥了一眼。

“她的故事虽然让人伤心难过,气愤不已,但也能让我们从中学习到一些道理,”坎贝尔夫人劝解道,“有些爱如果不能得到回应,最终只会给自己带来伤害。”

“母亲,你说得对。”珍妮声音低了下去,“我会学会更加理智地看待感情。”

“这么说,你还要感谢这个故事呢,”爱德华调侃道。

“闭嘴吧你!”珍妮没好声气地喊道。

第322章 请愿活动

在《拉维妮娅》迅速风靡社交界后, 各大报纸的文学版纷纷刊登对这部作品的评论,而评论家们的观点却出现了截然对立的两派,围绕这部小说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拉维妮娅》是本世纪少有的文学瑰宝, ”评论家在《时代报》上撰文写道,“它以锐利的笔触揭示了人性的脆弱与爱情的无常。谁说文学的职责只是让人快乐?真正的艺术应当让人思考、让人痛彻心扉。这部小说让我们重新审视了那些看似光辉的爱情理想,堪称悲剧艺术的巅峰之作。”

来自《卢恩顿报》的评论家十分赞同他的观点:“这是对浪漫主义的致命一击, 也是对‘浪子文学’的一次必要反思。作者通过这部作品告诉我们,爱情并非永远美好, 我们必须正视它的不完美。拉维妮娅这个被爱情毁灭的女人,将成为一种不朽的文学形象。”

而《晨报》的专栏作家则毫不客气地批评道:“《拉维妮娅》根本不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 它更像是一场针对爱情的残忍实验。它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剥夺了读者对爱情最基本的期待。这样的小说能被称为艺术?它不过是用痛苦换取读者的注意罢了。”

她痛斥这部作品对爱情的描写冷酷而绝望:“拉维妮娅是被折磨至死的,她的善良与勇气并没有为她换来幸福。这样的结局是对读者情感的粗暴践踏。”

随着争论的升温, 一些报纸甚至刊登了评论家们彼此抨击的回信。支持和反对派在报纸上吵得不可开交, 一时之间, 就连不常阅读小说的人都对这本书生起了好奇心,然而, 当他们好奇地去翻看的时候,便会加入到怒喷作者和出版社的队伍中去, 甚至各大报纸还专门开设了专栏,刊登这些读者的来信。

——然后让更多人心生好奇,找来阅读,形成了一个完美闭环。

“看来这次征文活动的胜利已经毫无悬念了, ”一场文学沙龙里,哈代笑着对盖斯小姐说道。

“单就文学价值而言,”盖斯小姐皱眉道,“我觉得它可能没有太多的社会深度,而且有些情节过于戏剧化了, 但不得不说,它的文学影响力确实让人瞠目结舌。”

“是啊,”一位作家也凑过来聊道,“之前她参加野人俱乐部的文学研讨会,说自己要写一个女士为了爱情付出一切的故事,对不对?”

“您记性还挺好的,”哈代笑了声道,“没错,这是她说的。”

“在《拉维妮娅》出现之前,我一直在思考,”作家笑呵呵地道,“如果是我,我应该怎么写这样的故事。”

“哦?”哈代先生好奇问道,“您会怎么写呢?”

“我可能会写女主角爱上一位外籍男士,”作家侃侃而谈,“但由于家族的期望,被迫嫁给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用一生的忍耐换取家族的安稳……我觉得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付出一切?”

“其实我也有想过,”乔治女士听到这里也插话道,“但是我想的是这位女士放弃一切去追求一位贫困,但真心相爱的男人,虽然她失去了家族的庇护,生活变得穷困潦倒……也算是付出一切了。”

反正,他们以为的“付出一切”,和艾琳娜所写的“付出一切”,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时候,沙龙的女主人带来了几位陌生的脸孔,就女主人的介绍,他们是来自弗兰西的著名诗人和作家。

女主人分别为他们介绍一番后,便笑着破冰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拉维妮娅》,”乔治女士回答道。

“我就知道,”女主人含蓄地用扇子遮住笑容,轻轻挑起了一个玩笑,“看来我们的沙龙可以改名叫‘拉维妮娅讨论沙龙’了。每次大家都绕不开这本书。”

她寒暄了几句,好让这些陌生的面孔能够更自然地融入沙龙的氛围,然后便转身去招待其他的客人了。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拉维妮娅,”弗兰西的客人主动地道。

“最近不管是沙龙还是茶会,”哈代先生应和道,“应该都能听到这个名字。”

“不是在这种社交场合,”弗兰西客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传单,“其实是在来沙龙的路上。”

作家们好奇地凑过来看,只见那张传单上面潦草地写着:“今日三点,考文特花园广场——《拉维妮娅》街头剧表演!”底下还用不同颜色的墨水标注了一行显眼的小字:“特别演出:埃德蒙的悔恨与拉维妮娅复活。”

“哇……”哈代先生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这还真是意想不到。”

与此同时,南希和斯蒂芬夫人去购物时,路过考文特花园的水果市场,也恰巧收到了同样的传单。

“女士,来看表演吗?”一个穿着略显破旧但精神十足的年轻人热情地招呼道。

看到宣传的南希目瞪口呆,“这部作品居然已经那么有名气了吗?”

年轻人听到她的感慨,立刻来了精神,得意地说道:“可不是嘛!之前我们表演过几场,观众反响热烈!甚至有人说,这就是我们这个街头剧团的巅峰之作!”他扬起下巴,为自己和伙伴们感到无比自豪。

斯蒂芬夫人接过传单,看了一眼时间,“可现在已经三点半了。”

“表演还没结束。”年轻人笑容满面地补充了一句,“现在过去,应该能赶上大结局呢!那可是最大的看点。”

不得不说,两人对这样的宣传还挺好奇的,眼看着年轻人跑向另一位路人继续分发传单,她们对视一眼,“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虽然她们对这种街头表演一向不感兴趣,但这时候,还真想去看看这部作品会被怎样表演出来。

两人顺着人群的方向朝市场中央走去。那里人声鼎沸,围观的观众几乎将小广场挤得水泄不通。南希踮起脚张望了一下,只见一片乱糟糟的帽子和头巾挡住了她的视线。

穿过人群后,南希看清了一群表演者正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和哽咽的台词,演绎这部作品的高潮部分——“拉维妮娅捐肾”。

一位面容憔悴的女演员捂着嘴,向一位男演员悲壮地点点头,“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好,我答应你,我愿意……”她夸张地哽咽了一声,“将我的肾脏,捐献给露辛达。”

拉维妮娅含泪的独白刚一结束,观众席中立刻爆发出啜泣声,一些年轻观众激动得难以自控,直接高喊:“别答应他!”“你会死的!”更有人忍不住跺脚,想要冲上台去,阻止这一幕的发生——还好被几个年轻人拦了下来。

接着,拉维妮娅躺在一个简陋木板上面,而“医生”——一位身穿白围裙、头戴旧草帽的演员——神色严峻,挥舞着手中的粗糙木制道具,口中念念有词:“不好!大出血!快止血!”尽管这些台词显得有些滑稽,但围观的人群却屏住了呼吸,仿佛真的在看一场手术一样。原本嘈杂的市场忽然变得异常安静,连远处小贩的吆喝声也似乎被压了下去。

随着医生的动作逐渐停下,他低下头,露出沉痛的表情,缓缓将手中的木制手术器具放在一旁,双手合十做了个祈祷的姿势。随后,他轻轻拉上拉维妮娅身边的帷幔,象征她的生命已经终结,用低沉的声音宣布——“她走了。”

这一刻,市场瞬间沸腾。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失声痛哭,情绪激动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能让她死!”“这不公平!”一个年轻女孩甚至挣扎着想要冲进舞台,被旁边的人拉住才停了下来。

最前排的几位女士已经泪流满面,忙不迭地掏出手帕擦拭泪水。一些站在后排的男人也偷偷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湿润。

南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转头对斯蒂芬夫人低声说:“我真没想到,连这种粗糙的街头剧都能把人弄哭。”

然而斯蒂芬夫人并没有回应。她怔怔地望着那已经被帷幔遮掩的“手术台”,眼眶泛红,这场粗制滥造的街头表演似乎让她回想起书中内容,不由自主地代入到了剧情里。

南希不好意思地转开了脸。

不过,后续的剧情并没有沿用原作中最让人愤怒的桥段——“露辛达和埃德蒙在墓碑前求婚”。如传单所说,这场演出加入了改编情节。

饰演埃德蒙的年轻男演员突然双膝跪地,紧紧抱住一块斑驳的假墓碑,开始捶胸顿足。他夸张地仰天长叹:“啊!拉维妮娅,我多么愚蠢!我不应该相信露辛达,拉维妮娅,我真正爱的人是你!”接着,他抬手抹了抹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这埃德蒙真是太假了!”人群中传来嘲讽声。表演者立刻抓住机会,模仿观众的语气,指着自己喊道:“对!我就是个混蛋!”

南希忍不住笑了,“这种调侃倒是挺有趣的。”

斯蒂芬夫人也勉强地笑了笑。

最后的特别演出——“拉维妮娅复活”——引来了更大的轰动。拉维妮娅猛地从象征棺材的木箱中伸出一只手,伴随着一声气若游丝的呐喊:“医生!我还没死!”围观的观众瞬间瞪大了眼睛,有人甚至尖叫起来。

那位扮演医生的演员立刻手忙脚乱地挥舞起手术道具,做出一副紧张施救的模样。一阵滑稽的摆弄后,拉维妮娅从木箱里跳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气势汹汹地冲到埃德蒙面前。她抬起手,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冷冷地说道:“对不起,我死不了。”

说完,拉维妮娅转身潇洒地甩了甩长裙,一边离开舞台,一边挥手告别,而埃德蒙跪在地上,伸出双手拼命挽留,凄惨地喊道:“拉维妮娅,别走!我爱你!”还没等他起身,那位“医生”便狠狠踢了他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指着他破口大骂:“我早就想说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贱人!”

观众席爆发出哄堂大笑,甚至还有人鼓掌叫好,“骂得好!”

被原作创到的南希也跟着微笑,但这开心中还伴随着失落,“要是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虽然改编得让人很痛快,但是这毕竟不是真的。

表演结束后,演员们纷纷走上台来,乱七八糟地谢幕退场。饰演埃德蒙的年轻男演员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转头问剧团的团长,“今天这场怎么样?看大家反应都挺好啊。”

“但是给的钱比之前少,”团长摇摇头道,“真是古怪,他们嘴上说着喜欢这样的剧情,结果一看完却不愿意掏钱。”

“比原作剧情表演还少吗?”男演员不可置信地问。

“是的,”团长点头道,“少得多。”

“之前表演的时候,我收到的钱好像比你们都多,”女演员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可能是之前观众们同情我这个角色,所以更愿意掏钱,改编之后,我已经自己’复仇‘了,他们就不愿意再花钱了。”

“有道理。”团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看来还是得演原版,只是……”他看向已经露出苦瓜脸的、饰演埃德蒙的男演员,“你得小心点,最后一幕别被砸到了。”他又对露辛达演员说,“你也是。”

两位演员沉重地点点头。

每次原版演到最后一幕,总有观众情绪激动到无法自控,愤怒地将手边能拿到的东西砸向饰演埃德蒙和露辛达的演员。石头、果皮、坚果壳,偶尔还有摊贩的剩余水果飞上台。更有甚者,当找不到合适的“武器”时,观众竟摸出几枚硬币投掷。虽然被砸中确实疼得难忍,但那叮当作响的硬币最终也算“补贴”了剧团的收入。

赚钱可真是不容易啊。

然而,第二天,当一些熟面孔观众再度回到现场,看到剧团换回了原版演出时,立刻气冲冲地上前质问:“怎么不演昨天那种结局了?!”

此时的剧团也不敢说因为这种赚得多——这可是商业机密啊——于是只好将锅推到作者身上,“因为这个结局是作者原本设计的,”团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若贸然改编,很可能会惹上麻烦,甚至被追究责任。”

听到这个理由,观众半信半疑。毕竟,在这个时代,版权观念日益增强,知名作品的改动确实有可能引来作者或出版商的强烈抗议。

然而,对于这些流动性极强的街头剧团来说,这种法律风险的威胁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毕竟,街头表演本身就是法律监管的灰色地带,一旦事情闹大,剧团随时可以“风紧,扯乎”,换个地方继续演出。

不仅是水果市场,连公园、广场以及其他热闹的市集,也纷纷上演了各种改编版本的街头《拉维妮娅》。然而,这些剧团很快发现,改编的作品往往收益寥寥,无奈之下,只得纷纷回归原作版本。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充斥着观众们愤怒的叫骂声,“这剧也太折磨人了!”“这种结局真是让人睡不着觉!”然而,越是充满争议的戏剧,反而越能吸引更多人趋之若鹜。愤怒的叫骂,夹杂着好奇的议论,渐渐变成了免费的宣传,不少此前对《拉维妮娅》一无所知的路人也忍不住凑上前来看个究竟。

“到底是什么样的戏,能让大家骂成这样?”带着这样的好奇心,他们纷纷加入围观。

众所周知,当一个游戏拥有足够多的玩家,那肯定会有很多付费用户,街头表演也是一样,吸引的观众越多,遇到出手大方观众的几率越高,能拿到的小费就越多。

而剧团们,也在叫骂声中尝到了甜头。饰演埃德蒙和露辛达的演员已经习惯了在最后一幕熟练躲在墓碑后面,以防再度被投掷的各种东西砸到;饰演拉维妮娅的女演员则时刻准备着用可怜巴巴的神情博取观众同情——这效果总是百试不爽,甚至让他们获得了更多的赏钱。

“这些愤怒的观众简直是最忠实的观众。”剧团的团长心满意足地说道,“他们骂完还会带更多人来看,真是太棒了!”

这种奇异的现象自然也吸引了各大报纸的注意,他们纷纷报导“《拉维妮娅》风靡街头”的文化现象。

“就记者所调查,《拉维妮娅》已然成为街头表演的经典之作,每次表演总能吸引大批观众,原本表演哑剧的街头剧团,纷纷转行表演这部作品,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它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迅速吸引了大量观众的青睐,乃至成为街头剧团争相模仿的对象?”威尔斯看到这篇报道,不由得叹了口气,“还能是什么?因为通俗易懂、情感激烈呗。”

他看了一会儿报纸,突然好像没听到妹妹的动静——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转头一看,妹妹正埋头苦写着什么,他伸长脖子,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只好小声问,“你在干什么呢?”

自从看完《拉维妮娅》之后,她大哭了一场,就变得情绪焦躁起来,仿佛一头倔驴,一不小心就戳到她愤怒的点,威尔斯等闲都不敢惹她。

妹妹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在报纸上看到一个公开要求改动结局的请愿活动,我要把活动地点摘抄下来,到时候赶去签字。”

威尔斯“哇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的请愿活动通常是由几位起草人编写请愿书,内容往往会简洁明了,表达大众对某一事件的强烈意见。起草完毕后,发起者便会四处奔走,前往市场、咖啡馆、酒馆等社交场所,向路人征集签名,表示他们支持该请愿书。

签名收集完成后,请愿书便会提交至政府相关机构、议会成员,或其他拥有决策权的权威人物,有时一些媒体也会参与其中,为此事增加声势。

他们想要《拉维妮娅》修改结局,那就会把签名提交到杂志出版社或者作者……不过考虑到作者的神秘,杂志社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果他们发现大众对结局有强烈的意见,可能会考虑根据市场需求来修改某些细节。

“这阵仗会不会太大了?”威尔斯心里直犯嘀咕,虽然他看了那本小说也非常生气,但是……呃,也不至于需要请愿吧?

这年头,因为想要改写小说结局而举办请愿活动——好像还是第一次吧?

不过想想,妹妹被这本书影响得更深,她的情绪波动肯定比他自己更强烈,好吧,如果这种请愿能让她好受一些,那签个名字而已,签就签吧。

“什么时候?在哪里?到时候我陪你去吧。”作为妹妹的监护人,威尔斯决定和她一起去。

“就在明天,考文特花园离得比较近,我们去那里。”妹妹显然已经打算好了,“你也签。”

“啊?我也签吗?”威尔斯呆呆地问道。

“人越多越好,”妹妹气呼呼地站起来,叉腰道,“难道你对那个恶心的结局很满意?难道你不想让作者修改一下吗?”

“好好好,我也签,我也签,”威尔斯不得不投降,他现在可完全不敢惹妹妹生气。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场小打小闹,最多也就几个爱看书的读者凑在一起抱怨几句。然而,等到第二天他们真的抵达请愿签名的现场时,威尔斯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考文特花园路口那片空地上几乎站满了人,连长椅和台阶上也挤得水泄不通。有人挥舞着自制的标语牌,有人激动地拉着朋友讨论,甚至还有街头艺人临时编了一首讽刺埃德蒙的小调,惹得人群哄堂大笑。

威尔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面,“这……这是请愿吗?我还以为我们走错地方了!”

其中还有不少工薪阶级男士,不是威尔斯对他们有偏见,但他们的外表确实和《拉维妮娅》的主要受众——女性读者或者文艺青年——有点格格不入。带着粗糙的手套,穿着工装,甚至还有几个肩上扛着工具箱的,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工地或作坊里出来的一样。

威尔斯忍不住腹诽:这些人能是《拉维妮娅》的读者?还是说,他们是主办人花钱请来的群众演员?但转念一想,这场活动怎么看都不像是主办人能掏得起钱的样子。

为了弄清楚,威尔斯挑了一个看起来最面善的男士走上前去,“请问——”他试探性地开口,“你们也是来为《拉维妮娅》请愿的吗?这里应该没有其他活动了吧?”

那位男士闻言转过头来,眉毛一扬,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他拍了拍胸口,爽朗地回答:“当然是为了《拉维妮娅》!我们就是来挽救拉维妮娅的悲惨命运!”说到这里,他突然握紧拳头,高高举起,声如洪钟,“拯救拉维妮娅!绞死埃德蒙!”

“绞死埃德蒙!”周围顿时有几个声音应和道。

威尔斯大受震撼!

不是,你们真看过这本书啊?

不过再一聊天,他就发现,这些男士们看的并不是书,而是街头表演的低成本戏剧。

“我们真是看够了!”一位男士语气中满是怨念,掸了掸身上的木屑,显然刚从作坊里赶来。他愤愤不平地抱怨道,“原本我们就只有那么点娱乐活动了,现在倒好,无论是水果市场、公园,还是酒馆外的小广场,演的全是拉维妮娅,拉维妮娅!”

尤其是,看这种剧情的戏剧,不仅不会让他们产生抗体,反而越看越生气,看得越多气得越多。

“是啊!”旁边另一位工人接过话头,脸上依旧带着工地留下的煤灰,“一场接一场,全是那让人生气的结局。原本想图个乐子,结果呢?越看越堵心!每次看到最后都忍不住想冲上去把埃德蒙拎出来揍一顿。”

刚才掸木屑的男士又开口,脸上的怨气仿佛能冲破云霄。“昨天刚在广场上看完一场,今天到市场又撞见,明知道剧情还是忍不住围过去,结果还是生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对!”煤灰男士猛地一拍手,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要么改结局,要么就别演了!不然看着都心烦!”

威尔斯听着他们的吐槽,想象一下——自己累了一天,想着白嫖街头表演放松一下,却没想到不仅没能舒缓心情,反而看得堵心。第二天好不容易换了个地方,结果演的还是那部戏剧。忍不住想再看一遍,结果又是同样的结局,简直让人抓狂……

就这样,一天复一天,一遍复一遍,情绪在压抑和爆发之间徘徊,越看越憋屈,越气越想看,恶性循环。想到这里,威尔斯不由得点了点头:确实,这种情况换成是他,恐怕也非得在请愿书上签名不可。

“我理解了,”他深有同感地道,“但是……要是作者坚持不改结局呢?”

“改结局?改结局是不可能改结局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改结局的,”虽然请愿活动还在进行中,但回到家里的艾琳娜已经收到了来自征文活动主办方的文字访谈稿,她一看上面列出的问题,就摇摇头,“拜托,我这是虐文耶。”

女主都死了,身体都凉透了,耶稣来了都救不活,她说的!

第323章 访谈引起众怒

“听说请求修改《拉维妮娅》结局的请愿书上已经有上万人签字了, ”威尔斯的经纪人朋友上门拜访时,好奇地问道,“你也去签了?”

威尔斯沉重地点点头。

确实, 他的妹妹最近对这场请愿活动异常上心。从她参加活动那天起,家里便充满了报纸、传单、和她滔滔不绝的讨论声。她甚至每天都要给威尔斯念几段报纸上的宣传——据说这是组织者自掏腰包刊登的广告。

组织者的行动力也让人佩服。他们分成好几批,专门挑选街头表演的广场、公园、市场, 甚至一些酒馆门前去宣传。

而他们选择的时机更是巧妙,每当街头演员刚刚演完《拉维妮娅》的悲剧结尾, 围观的观众正气得火冒三丈时,这些组织者就会走上前来, 语气殷切地问:“先生/小姐,您对这个结局满意吗?如果不满意, 为什么不签个名, 表达一下您的意见呢?”

人在生气的时候往往缺乏理智, 即便是原本对请愿毫无兴趣的观众,也会在那一刻觉得, “对啊,我必须做点什么!”于是纷纷提笔签下名字。那些围观群众原本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结果竟成了请愿的主力军。

一开始,签名人数还只是零零散散,每天不过几百个。但这么一番趁热打铁下来,每天不同地点的签名数加起来很快就突破了一千, 而短短一周多的时间,这个数字已经跃升到了惊人的一万多。

简直恐怖如斯。

闹到这么大的活动,终于引起了正规的新闻报道——不仅仅是组织者自己掏腰包购买版面,这些报纸以一种震惊且略带敬畏的语气写道:“……据不完全统计,请愿书上的签名数量已突破一万!这已不再是单纯的读者抗议, 而更像是一场小型社会运动……它向我们揭示了文学对公众情绪的强大掌控力,更深刻反映了当下社会对道德、情感与公平的新期待……”

这样的评价让组织者感到压力倍增。即便请愿活动的初衷不过是单纯想要修改《拉维妮娅》的结局,但演变到如此规模,他们自己也有些不敢继续推动了。于是,收集到的所有签名被仔细整理、分类并妥善包装后,送往了《女士月刊》的编辑部。

“天哪!”露西推开杂志社大门时,被眼前几卷扎成捆的长长卷轴吓了一跳,知道这是请愿书后,不由得感慨道,“这完全可以直接送去博物馆展览了吧。”

“不管怎么说,《拉维妮娅》肯定要在文学圈留下重要一笔了,”奥查特夫人也惊叹道,她拉开一卷卷轴,上面的羊皮纸签名字字迥异,有些是端端正正的全名,有些是潦草的缩写,甚至还有人可能并不识字,直接用煤灰在上面按了一个黑乎乎的指纹。

然而,还没等她们把卷轴细细展开欣赏,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就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一位同行记者兴奋地邦邦敲门,语气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听说你们收到了读者送来的请愿书!是真的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走廊里还传来更多脚步声。显然,不止一个人对这件事感兴趣。

舰队街位于卢恩顿市中心,向来是报社、杂志社的聚集地,编辑与记者之间彼此走动“串门”已是常态。然而,如此大规模的请愿书事件实在罕见,自然成了整个街区的热门话题。几分钟不到,《女士月刊》的办公室就挤满了人,甚至连对文学兴趣寥寥的时事记者都来了。

“真稀奇啊,”一位老记者感慨道,“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一次。这要是错过了,估计得后悔一辈子。”

另一位年轻编辑则兴奋地伸长脖子看那些签名:“这可真是历史性的一刻!今天,我们算是见证了文学史上的重要事件了吧!”

不过,只是签名的话,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同行们来瞧个新鲜,便陆陆续续回去工作了。

奥查特夫人仔细检查这些卷轴里有没有夹带什么危险物品,然后便将它们重新绑起来,准备寄到作者的地址去。

没过几天,这一堆请愿书便顺顺利利地出现在了坎贝尔家的书房里。

虽然坎贝尔家知道艾琳娜马甲的哥姐两人都对最近报纸上的请愿活动持续关注,但他们之前都以半信半疑的心态来看待这件事的,好吧,珍妮可能要信得多一点,因为她看到这个活动的时候,真的有点心动了。

“我也想去参加,”艾琳娜从丽兹家里回家之后,珍妮和她进行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最终姐妹和解,真是可喜可贺,不过这并不妨碍珍妮的想法。

即便离她看这本小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可是,那种意难平的情绪依然在她心头盘旋,每每回想起埃德蒙和露辛达在拉维妮娅墓前求婚的画面,她就忍不住捏紧拳头,“必须让你看看我们可怜读者的呼声!”

在珍妮的恳求下,爱德华被迫带她去最近的请愿地点签名,而他自己也被现场的热闹气氛所感染,不知不觉就在请愿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现在打开那堆卷轴,没准还能发现珍妮和爱德华的名字呢。

不过,即便他们都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也确实没想到上面的名字会有一万多个,放在一些政治活动中,这个数字或许并不多——在工人们为争取政治权利而请愿时,那请愿书上足有数百万名工人签名——但在文学界里,这个数字真可谓恐怖了。

“真是太稀奇了,”爱德华和珍妮特都过来看,爱德华忍不住问,“艾尔,你真的不打算改结局吗?”

老实说,看到这么多签名,艾琳娜的心里确实有些发怵,不过,她沉默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不,结局是我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不会改的。而且,主办方寄来的访谈稿我都已经答复了,早就寄回去了。”

珍妮和爱德华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道:“除了《女士月刊》的编辑,没人知道你的地址吧?”

“编辑应该不会出卖你吧?”

“不会的,”艾琳娜自信地道,“寄给编辑的地址,我也只写了附近的咖啡馆。”

就算是经常寄信回信的编辑,也不会知道她的真实地址。

“那就好,”爱德华松了口气,他可不想有一天早上是被石头砸窗户砸醒的。

不管编辑会不会出卖她的地址,但当主办方看完报纸上的“万人请愿”,甚至还去《女士月刊》编辑部的办公室凑过热闹之后,再收到艾琳娜的文字访谈稿,大家都有种天降大锅的不详预感。

“这访谈要是刊登出去,”一位出版商虚弱地说,“我们办公室的地址,好像已经公开了吧?”

他真的很担心读者会找上门来,毕竟,作者的地址不好找,主办方的地址就明明白白地刊登在数十家杂志和报纸上呢!

“要不,我们再拖一下?”一位编辑试探着问道。

“拖?这能拖多久呢?”一位资深编辑摇摇头说,“《拉维妮娅》已经成为全城讨论的焦点,所有人都在等着我们回应。”

虽然这话在理,但是编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动作。

最后,还是资深编辑默不作声地拿过这份访谈稿,开始默默排版。

“有许多读者希望能够修改《拉维妮娅》的结局,甚至发起上万人的请愿活动(这是主办方后来补充的),请问,您有修改结局的打算吗?”在家里,南希正在看报纸,便注意到这一份访谈稿,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看来请愿活动的声势还是有用处的,这么快就让出版社有所行动了。

南希衷心希望能改掉那个该死的后记,她宁可让这个故事的结局停在拉维妮娅死去那一刻,也不想看到埃德蒙和露辛达在她墓前说说笑笑。

“我认为,如果改变结局,拉维妮娅的故事将失去其灵魂,”看到这里,南希已感到不太妙了,“当一位女士为了挚爱献出一切,却仍难以逃脱命运的嘲弄时,她的命运便不再仅仅属于她,而是映射出无数人的真实处境。若读者因此而愤怒不平,我愿相信这恰是拉维妮娅一生的意义所在——她像一面镜子,帮助大家更好地看待自己。”

南希的拳头已经握紧了。

敢情我还得谢谢你了?!

“您的作品《拉维妮娅》最近引起了广泛的影响,人们认为它很有可能会夺得本次征文活动的胜利,对此,您怎么看?”她正想深吸口气,把这份报纸丢到一边,就眼尖地看到了下一个问题。

“非常感激大家对《拉维妮娅》的关注,我想,我更看重的是作品本身能够引发思考和情感共鸣,而非奖项本身。我相信,如果《拉维妮娅》能够在这次活动中引起关注,鼓励更多的女性积极择偶,也鼓励更多的作者创作符合征文主题的作品,帮助读者们树立正确的择偶观和道德观念,那我就达成了此次参加活动的目的……”

南希不可置信地看着这行字,差点没尖叫出来,“你还想鼓励更多人创作这种让人愤怒的作品?!”

虽然艾琳娜原意说的是“符合征文主题的作品”,但《拉维妮娅》如果能获得这次征文的大奖,那就意味着,它是最符合征文主题的——也就意味着,那些作家们是真的有可能去创作类似的故事的!

天啦,有一部《拉维妮娅》已经够让人气得跳脚了,她还想要更多的?!

南希的脑海里开始浮现那些可怕的景象——今后市面上充斥着一堆前面甜甜蜜蜜的开头,将读者哄骗得心花怒放,然后情节急转直下,女主惨死,男主和女配在女主的墓前相拥大笑。无数年轻女性将满怀期待地翻开书页,却在最后心碎欲绝。想到这里,南希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南希在心里怒吼,“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起初,斯蒂芬夫人写信给杂志社控诉《拉维妮娅》时,南希只是愤愤地读过,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后来,当报纸上开始刊登“修改结局”的请愿活动时,她依然选择保持沉默。

但是,这一次,她是真的不能接受了!

“必须要做点什么,”南希“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当天下午,南希便急匆匆去找斯蒂芬夫人,然后惊讶地发现客厅里聚集了一群女士,个个神情激动,有的甚至还带着笔记本在记录什么。

“是的,她们都是看了报纸的最新采访后来找我的。”斯蒂芬夫人端着一壶茶,笑容满面地向她走来,热情地招呼道,“我猜你来的原因,和她们是一样的吧?”

“的确,”南希愤愤不平地回答,一想到那篇采访稿,她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之前我记得你好像提到过……我是说,抗议《拉维妮娅》的俱乐部?”

“‘让埃德蒙去死俱乐部’,对吧?”斯蒂芬夫人毫不掩饰地说出这个不太淑女的名字,语气坦然得像是在说下午茶的菜单,“是的,我是俱乐部中的一员。”

“我可以加入吗?”南希连忙问道。

“当然可以,我们欢迎任何志同道合的伙伴,”斯蒂芬夫人微笑着递给南希一杯热茶,“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

“你们打算怎么做?”南希叹了口气,追问道。

“事实上,我们仔细讨论过,”斯蒂芬夫人慢条斯理地说道,“《拉维妮娅》的确从某种程度上阻止了近期市面上浪子文学的热潮。这是不可否认的。就女性择偶观的影响而言,浪子文学的危害确实比《拉维妮娅》更大——虽然《拉维妮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南希默默点头。

相比那些让女士们迷恋不负责任、善于甜言蜜语的花花公子的浪子文学,《拉维妮娅》确实警示了读者择偶的重要性——看看拉维妮娅最后的下场吧,真是一堂血淋淋的课。

“但是,她的结局实在让人愤怒得难以接受,”南希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了些许,“而且,很多小说都是在杂志上连载的——如果是三卷本还好,至少读者能先翻开最后一卷,确认结局是否值得投入感情。但连载的作品,却用甜蜜的开头吸引读者,将他们一步步拖进情感漩涡,最后却抛出一个这样的结局——这完全是精神诈骗!”

“没错,这也是我们关注的核心问题,”斯蒂芬夫人点头附和,“所以我们必须明确诉求。严格来说,《拉维妮娅》的价值观导向并没有特别严重的问题,甚至连后记中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情节,也并非毫无逻辑。”

埃德蒙会顾虑露辛达的名声,直到对方怀孕才会向她求婚——不得不说,这太符合埃德蒙这个冷血无情的个性了,虽然他看似很爱露辛达,但实际上,他只爱他自己。

“也就是说,除非作者愿意,我们很难从逻辑上让她修改结局,更不用说复活拉维妮娅,或者一开始就阻止她答应手术,”南希渐渐听进去了,“而且,因为这个故事非常符合征文主题,也不可能让《拉维妮娅》丢失它冠军的宝座。”

“就作者的态度来看,”斯蒂芬夫人耸了耸肩道,“就算没有拿到征文大赛的冠军,她可能也不会对此感到失落,更不会修改结局了。”

南希不明白了,“那我们的诉求是什么呢?”

斯蒂芬夫人微微一笑,“不论如何,埃德蒙用感情哄骗拉维妮娅走上一场注定死亡的手术,他绝对没有那么无辜,所以,我们的诉求就是——如俱乐部名字,让他去死!”

“等等,”南希完全愣住了,“你是说……字面意义上的‘去死’?”

“没错。”斯蒂芬夫人点了点头,坚定地道,“埃德蒙利用感情哄骗拉维妮娅接受一场注定死亡的手术,而他自己却安然无恙,这怎么可能符合读者的期待?所以,我们要求作者在后记中加入一个补充情节——埃德蒙因为自己的恶行被投入监狱,最终被判绞刑。”

“可是……”南希犹豫了一下,“这听起来有点异想天开,怎么能让作者听我们的呢?”

“首先,我们会发起请愿,甚至举行游行。”斯蒂芬夫人铿锵有力地道,“仅仅‘修改结局’这个诉求太过宽泛,不够有力。我们要明确指出,《拉维妮娅》的某些情节不符合公序良俗,而埃德蒙的行为显然是蓄意欺骗、冷血无情。我们要打出明确的口号——‘绞死埃德蒙!’”

“这听起来还挺震撼。”南希瞪大眼睛,“如果不知情的人,或许以为埃德蒙是个真人呢。”

“我有一位法官亲戚,”一旁的一位女士突然插话,“我可以去问问他:如果一个男人骗自己的妻子接受注定会死亡的手术,这在法律上应该算什么罪名,能不能判处绞刑?”

“这……”南希渐渐被说服了,她用力点头,“确实,如果埃德蒙能被投入监狱,那我好像是可以接受这个结局了。”

“无论如何,埃德蒙的行为完全背离了读者对正义和伦理的期待,”斯蒂芬夫人郑重地道,“这种冷血的角色不应得到善终,必须让他承担应有的后果!”

第324章 游行抗议

“让埃德蒙去死”俱乐部的行动力无疑是惊人的, 考虑到请愿活动虽已举行过一次,但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在一次激烈的讨论后,俱乐部决定采取更加直接的手段——举行一次游行抗议。

这年头的游行也是需要获得政府批准的, 而贵族阶层的影响力在这一点上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毕竟,相比政治性的示威,像这样的道德抗议, 尤其是,还是一个文学角色形象, 显得无害且有正当性。在贵族的积极推动下,许可很快就被批准下来。

获得许可后, 俱乐部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他们迅速组织了资金筹集,用以购买标语、横幅、宣传材料, 并租用了马车以便游行期间使用。然而, 比这些物资更重要的是——招募参与者。

没错, 贵族女士们不会亲自参与游行,因为这太不“体面”了, 她们更愿意慷慨解囊,雇佣一批能为抗议活动提供人力的劳工:码头工人、无业游民、甚至街头的小商贩们……, 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召集一支足够庞大的队伍,撑起游行的场面。

在写标语的时候,斯蒂芬夫人难得地犹豫了一下, 向之前说要询问自己法官亲戚的女士确认道,“所以,埃德蒙是会被处刑的,对吗?”

那位女士拿出皮质笔记本,翻到一个标记过的页面, 清了清嗓子念道:“是的,如果有证据表明这个男人故意哄骗妻子去接受一项他明知会致命的手术,而他的目的是希望妻子死亡,或者即便他没有明确希望她死,却依然让她去接受这项会导致死亡的手术,那他将被控谋杀。”

斯蒂芬夫人微微皱了眉,“可是,根据《拉维妮娅》里的情节,埃德蒙的意图并不是想让妻子死亡,而是……他要她的肾脏。这个行为也算谋杀吗?”

“是的,”女士翻开她的笔记本,指着上面的内容,“这个问题我也专门问过了。如果埃德蒙的行为是为了取得拉维妮娅的肾脏,而让她接受这种明知危险、极有可能导致死亡的手术,并且最终她死了,那么他完全符合谋杀的定义。”她顿了顿,抬头看了看斯蒂芬夫人的表情,继续道,“不过……”

她迟疑道,“如果他的辩护律师——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辩护律师——主张他并非故意让妻子死亡,而是单纯为了救露辛达或为了满足其他目的,那可能会判定为过失杀人,面临长期监禁,”她察觉到斯蒂芬夫人不太赞同的表情,连忙补充道,“不过,如果这一事件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公愤,公众的愤怒与舆论压力也可能让他面临死刑。”

斯蒂芬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总结道,“所以他肯定会被判刑,这符合这篇故事的逻辑。”

“当然,”女士郑重地点点头,“反而是他和露辛达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才会有逻辑错误呢。”

“也不能这么说。”斯蒂芬夫人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思考,“毕竟,作者总是有很多办法可以圆回去。比如,外人并不知道拉维妮娅的死因,或者埃德蒙可能会谎称她是因重病去世。”她的目光变得坚定,“总之,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一点,让结局朝着我们想要的方向走。”

在钞能力的加持下,一切流程都走得相当顺利,俱乐部还联系了各大报社和杂志——包括《女士月刊》,向他们透露有这么一场游行活动在筹备中,而媒体对这么大的新闻自然充满了兴趣——除了《女士月刊》。

“我的天啦,”《女士月刊》的办公室里,露西看着这张邀请函不禁哀嚎,“这次又是什么?”

先是请愿,又来游行……虽然她也觉得这个结局很生气,但是……没必要,真的没这个必要啊!

“让我看看,”奥查特夫人拿过那张邀请函,上面详细地写了游行的目的和意义——老实说,他们找的角度还挺好的呢,“如果不能让埃德蒙绳之以法,那会不会有更多冷酷无情的埃德蒙,欺骗他们的妻子,去接受一场必死的手术?如果埃德蒙在杀死拉维妮娅后,还能幸福地生活下去,这又视法律为何物?”

“说得很有道理啊,”男编辑听了一耳朵后不禁赞同道,“确实,即便是《拉维妮娅》的世界,也应该遵守法律。”

“这个游行活动设计得相当专业,”奥查特夫人感叹道,“时间、地点和安排的所有细节都写在上面,甚至还会在游行后准备专门的茶话会,方便媒体交流、舒适地参与报道……”

收到邀请函的媒体们很快将这一事件报道出来,几乎整个卢恩顿看报纸的人都知道了有一场“要求处死埃德蒙”的游行事件。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问“埃德蒙是谁?”

“埃德蒙是谁?”在一次聚会上,面对这样的问题,威尔斯难得地愣了一下,他面对眼前这位并不关心文学作品的男士,不由诧异道,“你从哪听到的这个名字?”

“报纸上啊,”这位男士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份报纸,“你看,这个男人看起来十分可恶,他为了情人,欺骗自己的夫人,让她去接受一个换肾的手术——我从没想过肾还能换——结果她死在了手术台上,而埃德蒙却迎娶了他怀孕的情人,这实在太恶劣了!而他甚至都没有被抓起来。”

威尔斯一时语噎,接过那份报纸,翻阅着里面的报道。他不得不承认,从“没看过《拉维妮娅》的人”的角度来看,这篇报道确实会给人一种“埃德蒙好像生活在现实中的人”的错觉。

报社显然有意把报道做得更加引人注目,甚至是夸张地把小说人物和现实事件混淆,无法不让人猜测,这是否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比如报社为了吸引眼球,故意模糊了《拉维妮娅》的背景设定,或者是某位投稿者对这篇报道有影响力。无论如何,报纸中的人物介绍完全不像是一个小说角色,而更像是描述一位现实中的恶行累累的男人。

“呃……”威尔斯略显尴尬,“其实,这是《拉维妮娅》这本小说的男主角,所以他当然不会被抓起来,因为他根本不是现实的人。”

“哈?”这位男士瞪大眼睛,“这是小说的角色?什么小说?他还能当男主角?!怎么会有一个杀人犯男主角?!”

“这就是他们想要争取的,”威尔斯调侃道,“将这位杀人犯男主角绳之以法。”

“虽然有点荒谬,”那位男士的神情变得复杂,“但是好像……也能理解。”他若有所思地补充道,“毕竟,如果真是个现实中的人,这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可能是因为报纸去除《拉维妮娅》小说背景后的人物介绍太过耸人听闻,也有可能是这件事本身太具戏剧性,反正当威尔斯离开这个聚会时,大家已经像讨论上流社会的八卦一样,纷纷热议着埃德蒙的所作所为。

这样广泛的讨论不仅吸引了文学圈的关注,甚至连那些通常与文学作品无关的领域,也开始关注这一事件。甚至连享有盛誉的科学杂志《自然》——没错,是另一个《自然》——也在其科普栏目中刊登了一篇文章,探讨了“埃德蒙编造的‘肾脏手术’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最近引发广泛关注的“让埃德蒙去死”游行事件中,所涉及的小说人物——埃德蒙,凭借其冷血的行为成为了媒体和公众讨论的焦点。”科普栏目如是说,“有一些人发出疑问,埃德蒙所说的‘换肾手术’,到底能否实现?在此,我们不得不澄清,在目前,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尽管人体中有两颗肾脏,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轻松地移除其中一颗而不带来灾难性的后果。首先,任何外科手术——无论是截肢还是伤口缝合,其死亡率都因为感染和并发症而极高。肾脏作为至关重要的器官,想要移除一颗并活下去是不可能的。”

“更为重要的是,若我们不能忽视这一行为背后的伦理问题。冷酷无情的丈夫以自私动机推动妻子接受一项明知会致命的手术,以换取情人所需的肾脏。这种对他人生命的操控与剥夺,哪怕是出于所谓的‘怜悯’或其他个人动机,都是社会无法容忍的。”

“虽然换肾在现实中显得遥不可及,但若从理论上来看,若两颗肾脏具备相同的功能,或许将一颗肾脏捐献给需要的人,并非完全不可想象。但必须强调的是,任何医疗技术的应用都应严格遵循伦理与法律框架,以防止医学滥用和不正当行为的发生。”

当威尔斯看到这篇报道时,惊讶于《拉维妮娅》社会影响力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叹于作者的想象力。

“原来这年头医学界都没有所谓的‘换肾’,”不得不说,他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前沿医学”,以前他在读《拉维妮娅》时,简直被那段关于肾脏移植的情节震撼得以为这是医学界的最新研究成果,没想到不过是一个虚构的设定。

即便医学界已经澄清了关于“换肾”手术的不可能,但是这一耸人听闻的手术,还是让许多人引发了对于医学的担忧。

在卢恩顿的街头,常常能听到关于这场“换肾”争论的讨论。无论是茶馆的交谈,还是贵族沙龙的聚会,大家的议论越来越集中在“如果未来真的能进行肾脏移植,会不会有人被强迫或哄骗捐献自己的肾脏,就像拉维妮娅那样?”

而更令人担忧的,是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是否会利用这一技术去操控他人的生命,像埃德蒙那样,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甚至冷酷地牺牲无辜者?

与此同时,一些普通民众也开始产生了对“人体器官移植”的担忧。市面上出现了一些关于“人体器官交易”和“黑市器官移植”的谣言。尽管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甚至连肾脏移植的技术都在遥远的未来,但那些想象中的恐惧却开始在民众心中生根发芽。

而这些想象中的移植器官几乎都是“肾脏”,毕竟,他们也不知道其他器官能不能换,但肾脏能换那是《拉维妮娅》写得清清楚楚的。

在这样的氛围中,公众对埃德蒙的愤怒越发强烈。越来越多的声音高呼“绞死埃德蒙”,即便是那些从未读过《拉维妮娅》的民众,也纷纷将这个名字视作道德沦丧、冷酷无情的代名词。“埃德蒙”成了社会的敌人,成了众人指责、谴责和讨伐的目标。

这个名字已经不仅仅是《拉维妮娅》中的角色,它在现实中变成了象征:象征着那些不择手段、毫无底线、为私欲而不惜他人生命的恶行。

小报也毫不客气地将“埃德蒙”用作讽刺的工具,他们拿它来代指那些他们认为不道德、冷酷或贪婪的贵族,甚至在议会选举时,政客们互相攻击竞争对手时,往往会毫不犹豫地把对方贴上“埃德蒙”的标签,用来暗示对方可能在暗中做出了不道德的勾当。

可以想象,随着这一场社会大讨论的蔓延,未来几年,新生儿的名字中,“埃德蒙”估计会大幅下降、甚至完全消失。没有父母愿意给自己的孩子取这个名字,因为它已经带上了浓重的负面色彩。

在社会的广泛讨论中,一些尖锐的社会评论家开始将埃德蒙的形象与现实生活中的男性进行对比。他们认为,埃德蒙的行为无意间放大了社会中一些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冷漠伴侣”现象。

“是的,”一位评论家在自己的专栏中写道,“埃德蒙并非完全冷漠,他不缺乏关怀,甚至在某些时候,他显得非常体贴,这恰恰是他可怕之处。每当他失约于拉维妮娅,或者让她感受到失望之后,他总会迅速采取修补手段,回到她的身边,以一种看似关爱的方式重新接触她。

然而,这种忽冷忽热的对待,使得拉维妮娅在感情中始终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全感。她的心情像是被牢牢操控在他手中,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他的善意或冷漠所左右,最终,这种情感的反复无常让拉维妮娅对埃德蒙产生了强烈的依赖和不安。”

“拉维妮娅一开始是个勇敢且独立的女性,记得她在故事初期,勇敢地前往弗兰西,去寻求改变她婚姻的机会。然而,在埃德蒙的长期影响下,她渐渐变得软弱、沮丧,她的生命中开始被无休止的伤害、反复的失落和无法言喻的痛苦所笼罩。她原本可能有机会重新站起来,重新开始,但埃德蒙在情感上的控制和操纵,彻底压垮了她。”

“没错,就是这样的,”在“让埃德蒙去死”俱乐部里,看到这一段的南希吸了吸鼻子,这些话语她再次想起故事中的那些情节:护身符、小狗、葬礼……每一件事情都完美地契合了评论家所说的情感模式。

她还记得故事开始的时候,拉维妮娅多么有勇气、多么有决断啊,她怎么会变成最后那样的软弱、无力呢?

评论家进一步提到,“失去孩子对于拉维妮娅来说是一个决定性的创伤,而埃德蒙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不仅没有给予安慰,反而将责任推卸给她,指责她失去了孩子。这种冷酷和指责无疑加重了她的痛苦,更让她产生了内心深处的愧疚和自责。然而,这并不是故事的终结。埃德蒙又一次站出来,开始重新‘修补’她,弥补她的伤口。”

“是的,”南希根本不敢想那段流产的剧情,那完全是她的泪点,但看到这位评论家的话,她忍不住去回忆,最终发现……的确,尽管她被埃德蒙外套的香水味吸引了注意,但他确实先震惊地表示“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有了孩子?”

“最终,埃德蒙提出让拉维妮娅捐肾的要求。这种做法完全是建立在他对她情感的操控上。在这种情况下,拉维妮娅的决定并非完全出于理性,而是由一种挽留埃德蒙爱的渴望所驱动。她想要通过‘捐肾’这一举动来验证自己是否还能在埃德蒙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或许她认为,‘如果我能为他付出这么多,或许他会重新珍惜我。’”

但最后结果他们都知道了。

“怎么可以这样?!”她难以相信埃德蒙竟如此冷酷无情。根据评论家的分析,埃德蒙不仅从未真正爱过拉维妮娅,他一直在训练她、控制她,直到她的生命最终如棋子般被他轻易掌控。拉维妮娅的死,并非她自愿的结局,而是被埃德蒙操控得如此绝望,以至于她放弃了自我,最终走向了死亡。

“太坏了,”南希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

她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是的,埃德蒙必须接受审判!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拉维妮娅的悲剧,他的行为早已超出了情感的范畴,变成了一场由操控和冷酷构成的谋杀。拉维妮娅的死并不是她的选择,而是被他一步步引向绝路的结果。

这样的角色根本不配活下去!

“你也看到那篇评论文章了?”见她默默流泪,她身边的一位女士递过来一张手帕,“真可怕啊,不是吗?这位评论家说得太一针见血了,我从没有想过《拉维妮娅》还有这一层含义,但回想一遍,它居然完美符合这位评论家的理论,简直让我不寒而栗了。”

谁能想到,一本看似普通的——好吧,也不是很普通,至少在挑动愤怒来看并不普通——小说,居然隐藏着这样的心理知识?这背后的心理操控,简直把读者的情感和思维都操控了一遍,原来,这就是《拉维妮娅》的真实意义。

“这位作者,到底是有意这么设计的情节?还是无意中设计的?”这个问题盘旋在所有看过评论文章的读者心头,如果是前者,“那真不敢想作者经历了什么。”如果是后者——应该不会是后者吧?这看起来就是精心设计的。

与此同时,坎贝尔家里,午餐后的爱德华也看到了这篇文章,不禁诧异地看了眼自己那正在埋头干饭的妹妹,开始反思自己——我曾经对妹妹忽冷忽热过吗?还是珍妮?母亲?父亲?都没有啊,难不成是伯克利?那看着也不像啊,毕竟艾琳娜和伯克利每次相处他都在一边盯着,可以打包票,伯克利一直都很热情,根本没有冷漠过。

那真是奇了怪了,她上哪去获得设计这样故事的灵感?

这篇剖析埃德蒙和拉维妮娅感情模式的文章,无疑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可以说,人们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有那么坏的角色,埃德蒙的形象,不再是单纯的“花花公子”,而是一个控制和操纵他人情感的恶魔,这种对人类心理的深刻剖析让读者们彻底震惊了。

许多人在文章的启发下,重新审视了这本书。最初只是一些情感共鸣,而如今,讨论的焦点已经从“爱情”转向了“权力”与“操控”。埃德蒙的形象,瞬间成为了“冷漠伴侣”的代名词。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这种“冷漠伴侣”现象的普遍性。许多人开始反思自己的关系,回顾过往是否曾经经历过类似的情感操控,是否曾在无意中成为过别人情感上的“操控者”。

虽然《拉维妮娅》已经非常有名气了,但这一次,人们诧异地发现,他们对这本书还知之甚少。

与读者们对故事和作者越发推崇相反的是,要求埃德蒙接受法律惩罚的呼声越演越烈。

这么一个狡猾、恶毒、将自己的妻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彻底激起了民愤,除了“让埃德蒙去死”俱乐部,又随后涌现了一小批小型俱乐部,比如说“惩罚埃德蒙”俱乐部。

这个俱乐部的成员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通过创作同人作品,安排埃德蒙遭受最为严酷的惩罚。在这些作品中,埃德蒙有时被流放到荒岛,靠双手劳动挣扎求生;有时被迫忍受各种肉~体折磨,最终彻底崩溃;有时,在故事的高潮处,他被直接处死,迎来“应得的结局”。

俱乐部会定期举办集会,成员们会朗读这些作品并展开激烈的讨论,讨论内容往往集中在“最符合公义的惩罚方式”上。毫无疑问,每个人心中对埃德蒙的惩罚方式已经有了统一的认识——那就是绞刑。

除了创作同人作品,还有人组织“虚拟法庭”,将埃德蒙作为“被告”公开审判,用剧场的形式重现故事情节,指控埃德蒙的“罪行”,也就是操控感情、抛弃拉维妮娅、直接导致拉维妮娅的死亡,由观众作为陪审团投票决定埃德蒙的命运,尽管这一过程看似正式,甚至严谨,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埃德蒙几乎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无论审判多么正式,结果始终不变——他将被处以绞刑。

有一位曾经是律师的议员在演讲的时候,还有记者采访他对埃德蒙刑罚的看法,而这位议员显然没有放弃他的专业知识,“埃德蒙的行为,无论是在道德上还是法律上,都是极其可耻的,是的,我认为他犯下了谋杀罪,他应该被送上绞刑架!”

第二天早晨,小报的头条上赫然写着:“议员直言:埃德蒙应被判谋杀,处以绞刑!”

在这样的声势下,当请愿游行这天来临,卢恩顿的街头顿时变得人声鼎沸,街道两旁挤满了观看的人群,游行队伍举起了“绞死埃德蒙”的标语,挥舞着长长的旗帜,上面写着“为拉维妮娅复仇!”和“让罪犯付出代价!”

而在队伍的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绞刑架”模型,它的顶部挂着一张纸板,上面画着埃德蒙,他的长相画得相当英俊,非常符合小说里的形象,但是上面沾上了一些泥土和菜叶——可能是被愤怒的围观群众扔的。

“绞死埃德蒙!”的口号在人群中不断传开,从最前方传到最远的街角,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嘹亮,随着人群的推进,身边的路人也纷纷被卷入这场抗议的洪流中,许多人也跟着高喊,甚至一些本来对事件无感的旁观者,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逐渐加入了队伍。

在队伍的后方,几名年轻的男子举着旗帜,上面写着“正义必胜”的字样,还有些人拿着火把。队伍的尾部,则是一些跟着看热闹的普通市民——不得不说,尽管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个游行是一场闹剧,但现在看来,简直像一场公审一样啊。

“怎么样?大作家?”在伯克利倾情提供的一处房屋阳台上,艾琳娜正在和哥哥姐姐注视着这一场游行,爱德华调侃地问道,“害怕吗?埃德蒙可谓是引起众怒了,老实说,我真担心杂志社会被愤怒的人群砸。”

即便是一开始就愤愤不平的珍妮特,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劝说道,“实在不行就改改吧,不然我真担心有一天我们的房子会被人找到。”

尽管艾琳娜嘴上说着“改是不可能会改的……”但老实说,她确实有那么一点怂了。

第325章 后记二的诞生

谢泼德最近很烦躁。

作为卢恩顿小有名气的花花公子, 谢泼德本来过得挺好的——这年头,并不是生活放荡就能称为“花花公子”,至少, 得注重个人外表、举止优雅、有几个悠闲的爱好,依靠个人魅力受到追捧,如果能引领时尚潮流, 那就是花花公子的顶流了,至于八卦和绯闻, 那只是锦上添花。

谢泼德的“成名之路”可谓非常顺畅。他喜欢关注各种各样的小众知识,这总能让他成为社交圈的焦点。加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幽默感, 不少女士和夫人都对他投来了含蓄的好感,甚至有些贵族小姐也悄悄地表达过对他的钦慕。

而谈到绯闻, 谢泼德也绝不逊色。他曾与一位已婚夫人展开一段广为人知的恋情, 尽管这段关系仅持续了一年, 因为这位夫人选择了与丈夫一同离开卢恩顿,但这并未对谢泼德的社交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而后, 他虽然一再声称自己是单身,但小报对他的绯闻进行过盘点, 认为他至少还有两位情人。至于其他的私生活,外界也始终有各种猜测与揣测。

就算他是小报里的常客,这也没有怎么影响到他的生活,直到……那本《拉维妮娅》的出现。

“我真是太苦恼了, ”他向自己的好友们吐苦水道,“现在小报上整天都在讨论‘谁是卢恩顿的埃德蒙’,你们知道吗?有一位朋友偷偷跑来告诉我说,第一个被推举的人居然是我!这不公平,我认为伯蒂亲王怎么说都应该排在我前面吧!”

谢泼德的烦躁也是有原因的, 尽管之前他也听说过这本小说并找来阅读,但当时他只觉得这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浪漫爱情故事,即便是埃德蒙的接人待物、谈吐作风都与自己有些相似,他也只当作是这位作家在寻找灵感时,可能顺手将他作为了某种模糊的参照,或者……他也曾心血来潮地想过,或许这位作者是他的推崇者?

但是在新一期《女士月刊》发布之后,谢泼德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天杀的,哪位推崇者会把自己写得那么十恶不赦啊?!他真心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谁,或者说,是不是有某个敌人背地里暗中使坏,想要搞他?

后面发生的事情简直超出他的想象,为了自己的名声,谢泼德一直紧盯着事态的发展,一开始,只是一些杂志和报纸对故事情节展开激烈的讨论,这很正常,然后,街头巷尾开始表演这部小说的戏剧,他就有点不详的预感了,而后,上万人的请愿终于给他敲响了警钟,让他意识到,这个故事的影响可能比他之前想的要大得多。

接下来的发展简直向脱缰的野马一样,让他看得眼花缭乱,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开始关注“埃德蒙”,几乎每一份杂志都在争先恐后地分析这个角色,甚至一些平时无关紧要的小杂志,也突然对这场风波发表了热烈的评论,越来越多的小型俱乐部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更稀奇的是,连示威游行都出现了,那口号声喊得他在家里都能听见。

不得不说,到了这份上,他已经完全不再猜测“是不是有人要搞他”,真的,想要搞他没必要闹出那么大的风波。就好像华国拿出六代机,只有米国会感到担忧,而如果华国有一天拿出歼星舰,那米国只会松一口气:这肯定不是冲着我来的。

他确实配不上那么大的阵仗哈。

尽管他觉得自己不配,但这场风暴还是不可避免地殃及到了他,谁叫他是那么有名气的花花公子呢?

“我真是不明白那些小报在想什么,”谢泼德气道,“我看起来很像埃德蒙吗?”

的确很像,但爱德华不敢说,他安慰道,“一点都不像。这事八成是个误会。或许,你可以花点小钱,把这些报道撤下来?总会有人乐意帮你解决这些麻烦。”

谢泼德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拿起酒瓶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威士忌,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将空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我已经这么做了,不然你今天就可以在小报上看到这则消息。”

然而,让他更为尴尬和不安的是,在那篇关于“心理操控”的评论文章刊登之后,就有朋友递给他看,声称“我觉得你必须要看看。”起初他觉得这里面的话简直是无稽之谈——他也是看过原文的,他敢肯定作者根本没有透露出这样的信息,一定是评论家的借题发挥,可能作者都不知道能有这样的解读呢。

然而,当他躺在床上,开始回忆自己过去的种种片段,他的脸逐渐僵住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用过这种手段。那是一种他从未深究、甚至认为天经地义的行为。他记得自己曾经有意无意地对暧昧的女士若即若离,时而展现出极大的热情,时而又突然疏远冷漠。他当时只觉得这是一种调情的游戏,甚至在看到对方因而表现出更多在意时,暗暗为自己的“技巧”感到得意。

不得不说,当他发现自己居然那么卑劣的时候,可把他给吓坏了。

“那位作者到底是不是认识我的人?”谢泼德胆战心惊地想,“如果是,她居然能仅凭我的外在表现,就窥探到我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内心想法,那真是太可怕了。如果不是,她居然能如此精准地描写出类似我这种人的所作所为,那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在发现自己真的用过这种手段之后,谢泼德的良心开始隐隐作痛,他随即决定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于是他提笔写信给那些曾和他有过暧昧关系的几位女士,郑重地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他向她们坦诚,自己无意中可能利用了她们的感情,并为此深感后悔。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几位女士的回应大多出奇地平静。她们在回信中表示,并未真正因他的忽冷忽热而受到伤害,甚至有一位轻描淡写地说,当时的患得患失反而让她更能体会到暧昧的甜美。

这让谢泼德如释重负之余,却感到更加毛骨悚然——因为他意识到,这恰恰是最可怕的地方。这种有毒的态度不仅仅让人痛苦,还会让人在痛苦中找到某种似是而非的满足感。

“我不是埃德蒙,”他只能这么说服自己,“当我意识到这是错误的时候,我就不会去做了。”

他可不想有朝一日被挂上绞刑架。

“话说,”想到这里,谢泼德不由得问道,“游行昨天结束了吧,这件事情没有后续了吗?”

“似乎短暂地陷入了沉默,”他的一位好友耸了耸肩道,“不知道是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就爱德华所知,从游行结束回家,艾琳娜就一直呆在书房里——不知道是不是在改写《拉维妮娅》,不过他自然不会将这个机密说出来。

除了不知道在书房里干什么的艾琳娜,在这短暂的平静中,一些不和谐的音符便显得格外明显——尤其是那些“嘎腰子”之类的、广泛引起底层民众恐惧的谣言。

理所当然地,裁判所投来了视线。

“为什么这么离谱的传言还会有人相信?”诺曼疲惫地叹气,在裁判所加班的他显得格外冷峻。他随手翻开一份文件,眉头越皱越紧:“有组织地迷晕平民,割掉肾脏去换给贵族?这也太荒谬了!”

每日的排查工作已经让人心力交瘁,而这类无稽传言更是雪上加霜。诺曼知道,民众情绪总是随着外界刺激而波动,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生出莫名的恐慌,如果每次出现什么离谱传言就去调查,那十个裁判所都得跑断腿,不过,这种嘎腰子的传言显然已经流传得相当广,足以引起裁判所的警惕。

但诺曼实在想不到,这个世界难道发展到他所不知道的情况了?这种明明很假的流言怎么会让那么多人相信呢?

他回想起以往的谣言,比如“葡萄酒桶里装着战死士兵的尸体”或者“半夜虫子会顺着耳朵爬进脑袋里”的说法——尽管荒诞,但至少切中了人们的深层恐惧,还算有迹可循。而眼下这“割肾”传言……就像精神病人的呓语一样荒唐,关键是居然还有人——还有很多人相信。

“就我所知,”他的助手立马凑过来为上司排忧解难,“这个传言似乎是从《拉维妮娅》中传来的。”

“拉维妮娅?”诺曼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什么?”

“是一部讲述女主角拉维妮娅为了男主埃德蒙,愿意捐肾给他的情人露辛达的爱情故事,”助手一口气把小说背景说完。

“埃德蒙……怎么最近好像老有人提起这个名字?”每天工作的诺曼自然没时间关注外界的消息,他先是注意到男主的名字,才意识到这部小说的内容,不可置信地道,“为了男主捐肾给他的情人?……”他下意识看了眼助手,确认他没有说谎,才木然道,“看来这应该不是什么邪恶教派为了恐惧设计的了,他们可想不出那么离谱的剧情。”

“但是……”诺曼思忖道,“这个传闻没有人推波助澜吗?光凭这个荒谬的故事就能让传言在全城流传?”

“老实说,这个荒谬的故事还挺有影响力的,”助手简短地将《拉维妮娅》引起的轰动述说了一遍,“正是因为它如此出名,所以那个割肾的传言才会如此广泛。”

给诺曼一百个脑子,他都想不到这样的故事居然能轰动全卢恩顿……

一时间,他竟有种“是我老了吗?我怎么看不懂了?”的感慨。

“看来那位作者的嫌疑可以排除了,”沉默半晌,他才道,“看来她只是想为那个爱情故事增加一些波澜,才会想到‘捐献肾脏’,而又因为这个故事的名气和影响太大,让民众对所谓‘捐肾’的传言深信不疑。”

越整理思路越觉得:民众怎么那么蠢的吗?这种都能信?

“那我们是否要采取什么措施呢?”助手适当地询问道。

“采取措施?我们能采取什么措施?”诺曼瞥了一眼积极主动的助手,“又是请愿,又是游行,闹得满城风雨,再加上一个把作者请到教廷……”

那民众估计会以为正是作者道破了某种上流社会的秘密,才会被请来喝茶,然后让流言越演越烈。

“好吧,”助手有点点失望,他原本还想亲自见见那位作者,然后当面要求她修改结局呢。

至于谣言的处理……除了放置,或者等下一个谣言吸引公众的注意,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毕竟,就连医学杂志的科普都无法阻挡民众的阴谋论,他们也没法将所有讨论这个传闻的人都抓起来。

“反正我们只处理和邪恶教派有关的事务,”诺曼收拾收拾准备下班,“至于阻止流言的扩散,这和我们无关。”

在诺曼开开心心下班的时候,艾琳娜正在书房里思考怎么给埃德蒙一个绞刑。

没办法,她原以为自己只是写了一篇普普通通的虐文,但她也没想到这时代的读者那么经不起虐,才捐肾呢就忍受不了了,要是他们来到现代,看到那些在城墙上挂三天的女主,岂不是得虐吐血。

眼看事态越发严重,她该认怂还是得认怂啊。

艾琳娜打算从后记往后写,就算是后记二吧。

剧情开始设计在埃德蒙和露辛达的幸福婚礼上,埃德蒙的一位远房侄子——如果他没有儿子,这位侄子将会是第一继承人——前来参加婚礼,对于埃德蒙的前任妻子突然病死(没错,埃德蒙是这么编的),侄子非常疑惑,他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出于对家族财产的觊觎,他决定找人调查一下。

于是,他找到了毛利小五郎——哦不对,应该叫莫里侦探,莫里侦探在柯南的帮助下很快找到了那位外科医生,查清了整个事件,加上在查案过程中了解的“埃德蒙几次抛下拉维妮娅去找露辛达”,莫里侦探认定这是一场谋杀案件。

然而,侄子虽然有了确凿的证据,但作为贵族,埃德蒙享有一定的特权,这使得他并不确定自己能将埃德蒙送上绞刑架。于是,他决定让这件事闹得更大一些。

他找到了一位著名的作家——也就是艾琳娜自己——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希望借助作家的力量将埃德蒙的罪行公之于众,让埃德蒙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听完这个复杂的故事,作家虽然内心震惊,但却产生了一个更具戏剧性的想法。她决定将这一事件作为素材,写成一本小说,故事的标题便是《拉维妮娅》。

小说的发布迅速引起了轰动,尤其是在描述埃德蒙冷血无情的种种行为时,读者的愤怒情绪被彻底点燃。大家纷纷请愿要求修改结局,强烈要求社会给出正义的裁决,甚至在街头上掀起了激烈的游行,呼吁埃德蒙必须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在这种舆论压力下,侄子最终站出来指控埃德蒙,公开列出所有的证据和人证,要求严惩不贷。

舆论的声势如此浩大,埃德蒙的命运仿佛已经被注定。艾琳娜花费了一些笔墨描写他的“无辜”,面对死亡的埃德蒙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用尽一切方法想要脱罪,先是声称外科医生隐瞒了手术的致命性,他表示,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而医生故意没有透露关键的信息,才导致了拉维妮娅的死亡。

然而,艾琳娜并没有让这个辩解有任何的波澜。正当埃德蒙的眼泪还在法庭上闪烁时,医生却拿出了手术同意书,那份文件清楚地写明了所有风险和预防措施。无可辩驳的证据一下子戳穿了他的谎言,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埃德蒙的脸色也变得愈发苍白。

他转而改变策略,再次投向陪审团成员,泪眼汪汪地诉说自己对拉维妮娅的愧疚与后悔。埃德蒙在法庭上表现得无比痛苦,试图借此获得陪审团的同情,博取一丝可能的宽恕。他请求法官给他一次机会,甚至祈求公民们理解他的无奈与悔过。

然而,艾琳娜笔下的法庭显然并不为此所动。所有人的目光都冷冷地注视着他,他的这番表演在真相面前已经不值一提。

埃德蒙被捕入狱,所有的尝试与辩解都化为泡影。他被送上了绞刑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流逝。没有任何戏剧性的逆转,这个曾经给予拉维妮娅伤痛和死亡的男人,也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与此同时,露辛达在经历这一切的冲击后,也在激动中失去了她的孩子,而后不知所踪,有人说她离开卢恩顿去了弗兰西,有人说她流产时大出血死了,不管如何,埃德蒙和露辛达,这对曾经的“恩爱”夫妻,最终获得了属于他们的结局。

而在拉维妮娅的墓前,每年都有不少心生同情的读者悄悄摆上鲜花,怀念那位曾被爱情和命运伤害的女子。

“这下总行了吧,”艾琳娜写了两天,总算将后记二写完了,不过,当她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爱德华和珍妮特拿着一张报纸,激动得双手颤抖,“艾琳娜,你一定要看看这个。”

“什么?”艾琳娜一脸困惑地接过报纸,立马就被吓精神了,只见这张报纸头版刊登了一个巨大的标题——“女王对埃德蒙的结局表示极度失望。”

第326章 “埃德蒙之死”

不是, 我何德何能,让女王都感到失望啊?!

艾琳娜真有点诚惶诚恐了!

不过当她仔细一阅读这篇报道,才发现女王并不是在公开场合对埃德蒙表示谴责, 而是在和她的文化顾问私人交流的时候谈到《拉维妮娅》所说的。

文章中写道:“据知情人士透露,女王陛下在一次与文化顾问的谈话中提到,她对小说结局感到‘非常失望’, 尤其是‘埃德蒙在拉维妮娅墓碑前求婚’的情节。”

艾琳娜震惊道,“女王怎么会看《拉维妮娅》!”

“女王也是人, 她喜欢看小说有什么值得奇怪的?”珍妮特忍不住笑道,“怎么样?女王都发话了, 你还不改结局吗?”

“其实我已经改好了,”艾琳娜叹了口气道, “该死的埃德蒙被送上了绞刑架……怎么样?这足够吗?我要不要再写个后记, 直接让拉维妮娅从坟墓里爬出来揍他一顿?”

最后这句明显是开玩笑的, 爱德华耸了耸肩道,“这就不用了, 我觉得你多强调几次埃德蒙被送上绞刑架的精彩细节,绝对能让读者们满意。”

不得不说, 女王陛下的态度确实有点吓到了《女士月刊》的编辑们和征文活动的主办方,他们齐聚一堂,匆忙展开紧急商讨“怎么让作者答应改结局。”

“其实我觉得没准她已经在改了,”奥查特夫人无奈地道, “虽然女王只是在私下场合说的,但是这也传达了一个明显的信号,那就是她并不提倡这种品格恶劣的男士逃脱法律的制裁,我想,作者女士应该能理解其中的深意。”

毕竟, 艾琳娜能够写出这样一部操控人心、引发读者强烈情绪的作品,想必她本人的敏锐度和理解力也不容小觑——不然怎能驾驭这样的作品呢?

“说的也是,”一位出版商也稍微放下心来,苦中作乐道,“不过,能被女王陛下点名表示失望的作品……一定能卖得很好吧。”

在座的出版人士都看到了商机!

女王的关注,无论是褒是贬,都足以让这本书的名字家喻户晓。

虽然表面上没人明说,但他们心里都已下定决心,趁着《拉维妮娅》在风口浪尖上,赶紧去恳请奥查特夫人转交他们的联系方式,说服艾琳娜将这本书交给自己所在的出版社来出版。毕竟,这本书有如此传奇的故事,肯定有收藏价值,至于能不能吸引读者就不知道了,他们其实挺怀疑那些被气晕的读者会不会再买三卷本。

而且,从街头表演的反响来看,这个故事改编成戏剧应该也不错——虽然不知道观众们会不会买票去看这么一部气人的戏剧,但如果结局真让埃德蒙被绞死了,那也算大快人心了吧?观众没准真会买票去看看埃德蒙被绞死的场景呢?

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只有出版商们,当天晚上,艾琳娜将后记二寄出去后,在晚餐上,父亲便提到这部女王点名的小说,“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下,争取这部作品的改编权。”

在外界又是请愿又是游行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坎贝尔先生作为剧院经理,也密切保持关注,他也看到了街头戏剧表演的庞大观众群体,觉得搬上舞台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碍于结局的气人程度——他也翻看过书架上的《女士月刊》,不得不说,看得他眉头紧皱——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不过现在女王都发话了,想必作者应该会立刻滑跪,如果现在不提前准备,等结局真被改好发出来,那就抢不到先机了。

“啊?”爱德华明知故问道,“谁和您‘你们’?我可是欢乐剧院的。”

坎贝尔先生的手已经开始发痒了。

“这部《拉维妮娅》,欢乐剧院也很想要,”爱德华克制自己不去看艾琳娜,认真地道,“而且我们很有把握能拿到它的戏剧改编权。”

知晓一切的珍妮低头偷笑。

“呵,你很有把握?”坎贝尔先生冷笑道,“你哪来的把握?难道说……你认识那位作者?”

艾琳娜埋头干饭,不敢说话。

“我确实有途径能联系这位作者,”爱德华理直气壮地道,“我们剧院的剧作家——那位写《超人》的,就对《拉维妮娅》的作者相当熟悉。”

可不是熟悉嘛,都是艾琳娜。

坎贝尔先生一挑眉,沉着地道,“等会儿晚餐结束后你跟我来书房。”

等到晚餐结束后,目送着爱德华和父亲离开餐厅,珍妮立刻坐了过来,小声道,“爱德华应该不会被揍吧?”

“双面间谍也不好当啊,”艾琳娜也低声说。

如果她要将《拉维妮娅》交给一家剧院,那肯定是她自己的欢乐剧院,但是这样一来,父亲就会怀疑爱德华的“忠诚”,因为他知道了这件事却没有告诉自己。

与其在之后暴露挨顿狠的,不如现在说出来挨顿轻的,可能爱德华这么想的?

不知道他怎么说(忽)服(悠)父亲的,反正后来,艾琳娜看到他时,他的走路姿态看起来很正常。

没过几天,《女士月刊》收到后记二后,简直大喜过望,虽然,还没有到下一期的发刊时间,但奥查特夫人准备提前印发,并急忙与各大报社联系,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们《拉维妮娅》新增了一则后记,埃德蒙最终接受了法律的制裁。

报纸向来比杂志的速度更快,霎时间,各大周报和小报编辑们便在夜以继日地排版和印刷,纷纷抢先刊登这一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庆祝”埃德蒙的死亡。

“《拉维妮娅》总算修改结局了!”看到报纸上的消息,南希更是一阵激动,她热泪盈眶地对斯蒂芬夫人开心地道,“我们赢了!”

“是的,我们赢了!”斯蒂芬夫人也按了按眼角,“埃德蒙的死离不开我们每个人的努力!”

“我们为拉维妮娅报仇了!”“让埃德蒙去死”俱乐部顿时洋溢着欢呼雀跃的声音。

听到这个消息后,各个和《拉维妮娅》有关的俱乐部纷纷像过节一样,翘首以盼《女士月刊》发售的日子,甚至推迟了自己的度假计划。

“我们打算在发售当日举办一个小型的、‘埃德蒙之死’主题宴会,”斯蒂芬夫人盛情邀请着俱乐部的成员,“在宴会上我们可以朗读《拉维妮娅》最后的章节。”

“当然,”南希痛快地答应了,她也想和自己的“战友”分享这份胜利的喜悦,“我们要不要打扮成其中的角色,我想要当法官!”

“我想法官应该会很抢手,”斯蒂芬夫人幽默地道,“我可以准备一些服装,到时候如果有想要扮演的客人,就能派得上用场了。”

“或许我们可以发布一份通告,”一位女士提议道,“向那些为埃德蒙的死亡而斗争的读者致敬,感谢大家为正义所做出的贡献。”

“这是一个好主意!”成员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赞同道,南希更是决定:“我可以把这封‘通告’挂在我们的书店里。”

七月底,在艾琳娜准备去度假的时候,《女士月刊》迅速刊印完毕,翘首以盼的读者们纷纷在第一时间购入,威尔斯便是其中之一,当他一大早被妹妹催着去书店购买时,整个人又困又饿,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完全等不及邮差送货上门。

“好吧好吧。”他一边抱怨着,一边买下了杂志。

妹妹拿到杂志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第一页。

当她看到一个觊觎埃德蒙财产的人开始追查拉维妮娅的死因时,她不禁皱了皱眉。“拉维妮娅死了,都没有人追究她是怎么死的,只有这个带着坏心思的陌生人去关注……而且他关注的,竟然不是拉维妮娅,而是为了埃德蒙的财产,真是太讽刺了。”

“确实有点讽刺,”威尔斯也在旁边附和道。

但是,接下来的内容却让妹妹眼睛一亮。当她看到那位熟悉的名字时,惊喜地指着纸页,“咦,这里居然出现了莫里侦探!还有柯南!”

“柯南?”威尔斯也是每期柯南的读者,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禁凑过去看,“还真的是。”

妹妹兴奋地道,“我完全没想到作者居然看《柯南探案》!”

“作者嘛,书读多一点也很正常,”威尔斯趁机多看了几段。

接下来仿佛到了柯南的专场,为了确认拉维妮娅的死因,柯南竟然伙同少年侦探团偷偷去墓地,在阴森的环境中挖开了她的棺材,拉维妮娅躺在棺材里,静静地闭着眼睛,这一幕着实有点吓人,原本妹妹对所有对死者不敬的行为,都表示十分鄙夷,但是柯南是为了查明真相去的,这让她在害怕中又有种说不清的感动。

很快,柯南就从遗体的刀痕上判断拉维妮娅曾接受过一次手术——埃德蒙可没说她接受过手术,而另一边,莫里侦探也从埃德蒙的管家口中得知,拉维妮娅被埃德蒙冷落的种种事件,以及曾经有一位陌生医生为拉维妮娅诊断。

在莫里大叔和柯南逐渐接近真相时,妹妹的情绪也变得越发激动起来,嘴里念叨着:“快了,快了,他们马上就会发现拉维妮娅是怎么死的了。”

果然,莫里侦探将调查出来的情况告诉了那个不怀好意的侄子,为了将埃德蒙送上绞刑架,他们找到了一位作家……呃?作家?

妹妹看着这个作家的名字,又翻到前面去,看《拉维妮娅》作者的名字,惊奇地发现这两个名字居然是一样的!

“好奇怪,”她骤然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这是作者在解释这篇故事的由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然后他的侄子找到了他?”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迫不及待地看下去,接下来,故事中的情节竟然开始与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几乎一模一样:作家将埃德蒙的故事写成了一部小说,让无数读者为之愤慨,就连读者的请愿和游行都如出一辙。

妹妹瞬间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仿佛自己和书中的人物有了某种奇妙的联系,她不仅仅是一个读者,而是与这些虚构的角色一同经历过这些事件,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这个故事的一部分。

“太奇怪了,”妹妹有种分不清虚拟和现实的恍惚感,既让她感到惊讶,又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毕竟,人们普遍觉得小说和现实生活是分离的,小说中的人物、故事和事件属于虚构的领域,即便有什么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那也不是她的故事,但这一瞬间,原本以为是“故事”的东西,突然变得和现实紧密相连,这种精神上的冲击打破了她对现实和虚构的故有界限,让她有种强烈的、“非现实”感。

“好可怕的书,”妹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看下去,不过出于好奇心,她还是继续往下看,幸运的是,接下来的情节终于回归到了她所熟悉的小说轨迹。埃德蒙的事迹被侄子揭发出来——她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如果故事的进程真和现实一样,那应该会有某个侄子跳出来,揭发自己叔叔的冷酷与罪行。但并没有,显然,这只是一个故事。

而后,经历法庭的审判——妹妹几乎不错眼地、满足地看着埃德蒙在法庭上的丑态,尽管这部分的审判过程相比那些“审判埃德蒙”俱乐部的同人作品相比要轻得多,那些同人作品还有当众鞭刑的呢,但她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愉悦。比起那些改编版本,原作中的审判还是让她觉得十分过瘾,毕竟这是大家努力争取来的!

最后,埃德蒙如愿以偿地被挂上了绞刑架,而露辛达不知所踪……真是太棒了!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被正义审判的满足感。她想起之前对作者的责怪和痛斥,尽管她曾因为结局的安排而不满,甚至愤怒,但现在,她忽然觉得一切等待都值得了。埃德蒙终于得到了应得的下场,而那些让她恼怒不已的情节,总算被彻底清算。她决定大发慈悲地收回之前对作者的种种咒骂。

而另一边,在“埃德蒙之死”的主题宴会上,女士们也在朗诵着激动人心的新章节,墓地开棺的破案过程确实给了大家一些不适,但那种阴霾的氛围很快被席间的欢声笑语所驱散。

当她们发现自己所尽力推动的游行也被写进了书里,可能是因为在场的人数众多,大家不觉得有任何“打破界限”的恐惧。相反,她们觉得自己得到了作者的认可。

“我们居然在这本书里留下了印记,”南希不禁感动地道,“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感觉还不错。”

“我现在知道那些历史上的人物得知自己被写进故事里是什么感觉了,”斯蒂芬夫人也一阵恍然,“那种感觉一定是与众不同的,就像自己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看来这位作者女士也将我们的努力看在眼里,”一位女士感慨道,“她其实是认可我们的行动的,对吧?”

“对,”南希也点点头,“我觉得,这像是我们为自己写了一段历史。我们曾为正义而站,而现在,正义也在书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如果有一位出版商在场,肯定会把预估的《拉维妮娅》销量调高。

在庆祝胜利的钢琴声中,七月一晃而过,卢恩顿炎热的夏季揭开了帷幕,贵族们纷纷开始撤离市区,涌向乡村别墅或海边度假庄园,而《拉维妮娅》的影响力也在渐渐消退。尽管如此,这本小说依旧在人们的谈资中占有一席之地,尤其是在那些闲暇时翻阅小报的社交场合里。

不过,在这个时候,一个有趣的、甚至带点神秘色彩的问题悄然在各大小报上流行开来——“拉维妮娅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故事中的拉维妮娅和埃德蒙是以真实事件为蓝本的话,那么埃德蒙到底是谁?”

谢泼德应该为此感到庆幸,因为他没有一个侄子,所以被踢出了埃德蒙的候选人中,为此,他开心得灌了一大口酒。

尽管在大家的脑海中,提到“叔叔和侄子”的故事时,最著名的还是伯克利和他的叔叔之间那段充满传奇色彩的传闻,但他俩显然与《拉维妮娅》的情节没什么关系,伯克利的故事更加符合《王子复仇记》、尽管如此,仍然有小报开始悄然地提出各种猜测,并大肆炒作这一话题。

“你们不记得了吗?”某家小报的标题赫然写道,“B公爵的叔叔也曾有一位情人,而那位情人曾悄然离开卢恩顿……”

不得不说,伯克利看到小报上的这个猜测时,笑得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他当即决定多给这个小报投点钱,“再说多点,说大声点。”

反正叔叔已经死了,不要客气地去败坏他的名声吧!

除了埃德蒙的身份,读者们对最后一段“不断有人在拉维妮娅的墓前献花”的描写也深有感触,于是在报纸上提议“为什么我们不去拉维妮娅的墓前献朵花呢?”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有没有这位女士存在,而她又被埋在哪里。

不过,有一些读者从故事中柯南挖墓一段的描写中捕捉到了线索,虽然当时小说中的场景阴森可怕,但对细节的刻画,却给了读者们一种直觉:那座墓地似乎并不是完全虚构出来的。经过一些调查和推测,几位细心的读者最终锁定了故事里描写的墓地地点——考文特花园的教堂墓地。

因为艾琳娜去鬼魂之旅体验的时候,对那个墓园的丧尸们记忆深刻,所以在写《拉维妮娅》墓地场景时,下意识地融入了这个墓园的细节。

尽管读者们翻遍了每一块石碑,都没找到一个名叫“拉维妮娅”的女士,也没有人知道是否真的有一个名叫拉维妮娅的女子在这里长眠,然而,这并未打消他们的热情。浪漫的卢恩顿人,怀揣着对拉维妮娅的深深同情与怜悯,决定不再纠结于她是否真实存在,或者她是否真正被埋葬在某个地方。

于是,几位读者和热心的市民联名购买了一块墓地,并在上面竖起了一块全新的墓碑,上面除了“拉维妮娅”的名字,还刻着一个充满感情的墓志铭:

“为了所有遭遇不公与不幸的灵魂,愿你们在这片土地上得以安息,拉维妮娅,愿你在爱与希望中永远自由。”

第327章 兽人的选择

步入八月, 坎贝尔一家正式前往伯克利的家族庄园拜访。

正好,八月是红松鸡和雷鸟狩猎季节的开始,多年以来, 卢恩顿的一些餐馆一直以能够在八月供应上松鸡而自豪,当天早上射杀的松鸡,会立即用火车运往卢恩顿, 简而言之,八月吃松鸡已经成为卢恩顿人的一种传统了, 如果什么时候八月没有松鸡,那人们就会询问“发生了什么?”由此可见狩猎季捕获松鸡的数量之多。

坎贝尔一家刚安顿下来没几天, 伯克利就热情地过来询问,“想试试狩猎吗?”

艾琳娜在祖父的庄园里没有这种活动——领地还不算大, 没有那么多猎物, 所以对此还挺感兴趣的, “怎么狩猎?用猎枪吗?”

“当然,”伯克利提议道, “我们可以去打一些松鸡,这个并不难, 或者,你也想试试拖猎?”

拖猎虽说属于狩猎的一种,但实际上更像是一项马术运动。骑手们骑马追赶一群猎犬,而猎犬则通过追踪人为制造的气味进行搜寻。拖猎路线与越野类似, 骑手们需要跨越或绕过各种障碍物。它既安全又充满娱乐性,深受贵族青睐。

“不过我们好像没有适合的猎装。”珍妮特显然也对这项活动产生了兴趣,但随即想到了她们随身携带的衣物——

“我们有。”坎贝尔夫人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为你们准备了社交季所有可能用得上的衣服。”

猎装最重要的部分是骑装外套,它不仅厚实耐磨, 还要足够长,能够遮住裙子。狩猎裙子比日常裙子要短一些,裙摆经过特殊加重处理,以防在骑马时被风吹起。除此之外,还需佩戴硬顶的狩猎帽,用来遮阳。

最后,当然少不了猎靴了。为了防水耐磨,靴子多选用皮质材料,并设计为高帮款式,以保护脚踝。

在正式去捕鸟之前,从前没体验过狩猎的人得先练习猎枪的用法,伯克利有一个专门收藏和保养猎枪的大厅,而在庄园几公里外的一个小型靶场则用来进行练习——毕竟,太近的话总会担心误伤庄园里的任何人。

不过,今天已经有些晚了,大家在伯克利的帮助下挑好猎枪之后,决定约定明天再去靶场练习。于是,坎贝尔一家各自分开活动,坎贝尔先生和夫人决定去参观伯克利家族的珍贵藏品;珍妮则打算去阳台上写生;爱德华对酒窖更感兴趣;而艾琳娜——她还有任务呢。

在外出度假之前,赫尔曼先生特地来信提醒她“艾伦先生,菜菜,捞捞。”

被《拉维妮娅》弄得心力交瘁的艾琳娜这才想起来,还有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霍利维尔街的头顶上呢。

没办法,她只好先让女仆领她去书房。

说是书房,但其实它更像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宽敞而整齐。书架上的书籍按照类别有条不紊地摆放着,也不需要艾琳娜自带写字台,书房有充足的笔墨纸张供应,不过,写作区域在另一个房间,原本艾琳娜困惑这样的安排,但是当她看到,女仆一转眼又推着摆得满满的下午茶小车进来,她顿时就理解了。

在小巧精致的茶点和浓郁的茶香中,艾琳娜一边享受着美味的甜点,一边思考着接下来该写些什么。

很快,她的脑子就不想动了,她决定暂时搁置其他念头,专心写下之前构思的“兽人世界”企划。她打算将这个世界观推向更原始的农耕部落,并且为了堵住那些可能借题发挥的模仿者,她决定为兽人们编造一个和神无关的起源。

“之前我好像在杂志上看到过《进化论》的讨论。”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话说,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那人类是不是也进化过来呢?

艾琳娜想了一会儿,最终前往藏书室查找关于进化的资料。不得不说,分门别类的分类方式让她在寻找资料时轻松了不少。她很快就翻到了一堆有关《进化论》的科学杂志,并在其中找到了一些关于该理论争论的内容。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这个世界真有神,但是人们对进化论争论的激烈程度甚至不如她穿越前的世界,好像很容易就被科学家们所接受了,要知道,在上辈子,直到近21世纪,进化论才陆陆续续登上米国的中学课本。

不过艾琳娜转而想到——确实,知道神真实存在、神眷用处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了,就像天上突然下金子了,大家肯定都是闷声发大财,绝对不会去提醒无关紧要的人。

“这么想的话,裁判所应该最希望看到进化论流行的吧?”她不禁思索道,“如果我在书中加入一些‘进化’的元素,他们是不是就会觉得我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了?”

虽然她知道没有那么简单,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畅想一番。

不管怎么说,为了消除“神”在霍利维尔街的影响,进化确实是个不错的途径。

“就写兽人是根据不同种类的动物进化来的吧,”艾琳娜在纸上写着,既然吸血鬼和狼人已经成了过去时,也是时候引入一些新的兽人了。

艾琳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之前建议的“蛇”和“章鱼”,但是转而一想——会不会太重口了?这个时代的读者承受得了吗?

“再加两个正常的吧,”她头秃地想,“唔……狮子?老虎?猎豹?”

然而,这三种动物都是猫科动物啊。她顿时停住了笔,回想起猫的一个特性——倒刺。猫科动物都有这一生理特点,而这也是为什么母猫在口口时总是痛苦不堪的原因。显然,这对她的故事设定来说,实在不太人道了。

“这三就算了。”她不禁摇头,将这三种动物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狗狗?”艾琳娜陷入沉思,“但是,狗是由狼驯化来的。”

这世界都是兽人,哪里有人去驯化狗呢?

“熊?”虽然同类们将它放在兽人备选单子上,但她对这种动物不太满意——熊太狡猾了,它们会模仿人类的声音,甚至伪装成人类敲门、招手,更重要的是,它们不会杀死动物再吃,是的,它们喜欢吃活的。

她就曾看到一个女孩被熊活吃的新闻,据说当时女孩还在和她的母亲电话通话,说熊在吃她,她好痛,而她最后一句话是“熊在吃我的肠子”。老实说,这真让艾琳娜毛骨悚然,她实在无法在看到这个新闻后还能将熊人设计为小说的男主角。

虽然兽人可以去掉这些特质,但是,兽人理应和兽类的性格特征相似,不然的话,只有生理特征是一样的,这就没有辨识度了。

“真是让人头疼,”纵然艾琳娜博览全书,等她真的下笔的时候,又有些无从选择。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她赶紧先把稿纸藏进没动笔的白纸里,才喊道,“请进。”

“嘿,”伯克利探出脑袋,看起来有点鬼鬼祟祟的,见没有其他人,才赶紧走进来,将门关上,“你想去看看我们的新伙伴吗?”

“啊?”艾琳娜不明所以地问,“什么新伙伴?哪来的?”

“上个月,博尔德去斯格兰抓的,”伯克利小声道,“有一些吸血鬼是被当作祭品献给神的无辜者,有的是被迫试验仪式魔法的受害者,它们都被关在笼子里,趁裁判所袭击的混乱之际偷偷逃跑出来的,我们在调查它们的身世之后,觉得可以接纳它们为同伴,现在它们正在博尔德的庄园接受教育呢,离这里并不远。”

“接受教育?”艾琳娜困惑道,“它们之前没被教育过吗?”

这些新同伴难道之前都是一张白纸?

“我是说……”伯克利意味深长地道,“吸血鬼的教育。”

比如说,如何写口口小说写得又快又好啦……

艾琳娜秒懂,无语地说,“它们就这么接受了?难道它们不会……质疑吗?”

“虽然我们和它们长得不一样了,但是大家都是同类,”伯克利耸了耸肩道,“看到同类变得那么光鲜亮丽,它们怎么会质疑?讨好都来不及呢。”

博尔德打算先把这些新同类藏在他的庄园里,等它们变成正常人的样子,再放它们回卢恩顿,因为裁判所已经抓到了“血魔”,确认了这种物种的存在,如果将红皮肤的它们放回卢恩顿,那会给其他同类带来被发现的风险。

然而,除了这个好消息,还有一个不太妙的消息——通过这些幸存者,博尔德得知,裁判所已经抓住了好几只红皮肤的血魔——没错,它们依旧被称为血魔,但裁判所并不知道,还有两只血魔在转化过程中失去理智,成功从笼子里逃了出来,而博尔德也没有找到它们。

“裁判所不知道?!”艾琳娜小声惊叫道,“他们居然不知道?!”

“因为他们抓住的血魔都是高层的成员,而这些高层并不知道地牢的最新情况。”伯克利无奈地耸了耸肩,“你放心,得知这一消息后,我们立刻通过一些渠道向裁判所通报了,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而远在卢恩顿,炎热的夏天还得呆在这座城市忍受恶臭煎熬的诺曼终于迎来解脱。

“就我们获得的最新消息,有两只血魔逃走了,”他的上司眉头紧皱地命令道,“它们是在仪式魔法过程中被打断的,与那些仍保持理智的血魔不同。”

“去斯格兰,去找到它们。”

诺曼听着这句话,都有些感动了。

第328章 男主确定

伴随着熟悉的脚步声, 地牢缓缓打开,坐在床上的血魔们立刻紧张地抬头望去,见到博尔德熟悉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今天的食物, ”博尔德简短地道。

虽然说是“地牢”,但作为乡村别墅而不是城堡这样的防御工事,其实只是一个单纯的地下室, 这样的地方原本是用作酒窖或储藏室,而现在嘛, 它成了关押血魔的“地牢”。

这里的面积宽敞,入口是一扇厚重的木门, 门上装了滑动闩锁,通往地下室的台阶狭窄而陡峭, 只能容许一个人出入, 地下室靠墙的一侧摆放着一堆稻草, 还有博尔德拿过来的薄毯子,另一侧则用木箱和帘布围出一个狭小的空间, 堆放着酒桶和水,以及旧布制成的简易毛巾。

跟卢恩顿的吸血鬼俱乐部相比, 这样的条件实在太过简陋了,博尔德打算找个时间问问伯克利,能不能将它们转移到之前吸血鬼们暂时居住的那座没有仆人的城堡,定时给它们送点生活用品, 总比住在地下室好多了。

“谢谢,”血魔们感激地接过。

它们还清楚地记得,自己被博尔德和雷金纳发现时的恐惧。当时,它们以为刚逃离魔窟,又即将落入另一场厄运。即便两“人”摆明身份, 它们都不敢相信,眼前如此光鲜亮丽的正常人类,居然是它们的同伴,直到触摸到对方的脉息,确认他们确实没有心跳……它们才又是震惊又是欣喜。

更不用说,他们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吸血鬼,听起来比血魔好一百倍,每次看到吸血鬼的容貌,血魔们都忍不住感慨:都是同类,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虽然它们现在还是见不得光,必须躲在熟悉的、阴暗的地牢里——庄园里有不少仆人,如果被他们发现多出来十几个一直不出门的客人,那简直是在向裁判所发出邀请。——但它们的心是充满希望的。

没道理其它血魔能做到,它们办不到吧?

所以,当它们一落脚,就立刻询问博尔德:“我们可以变成你们这样的正常面貌吗?”然而博尔德却一副犹豫迟疑的样子,“你们确定吗?要知道,所有的礼物都是有代价的。”

博尔德说得如此危言耸听,但也丝毫没有打消新血魔们回归正常生活的向往——能当正常人谁愿意整天躲躲藏藏啊?于是殷切地问道,“什么代价?”

是需要付出一大笔金钱?还是得背负什么恶毒的诅咒?

“就是这个。”博尔德从身后拿出一摞厚厚的书,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说,“只要写出类似这些的作品,吸引足够多的读者,你们变成正常人的速度就会大大加快。”

血魔们满怀期待地接过书,纷纷翻开第一页。然而,就在它们开始细细打量内容时,博尔德头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地牢门口。

“这书……”其中一只血魔狐疑地低声嘟囔,“怎么看着有点不太正经?”

它们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但出于好奇,还是耐不住性子翻了下去。然而,随着翻页的进展,它们的表情渐渐僵硬,从疑惑转为震惊,最后化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

当它们终于抬起头想要找博尔德确认的时候,却发现这位“好心吸血鬼”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地牢里诡异的沉默和那摞令血魔们五味杂陈的书籍。

“怎么伯克利每次都把这种任务交给我?”博尔德溜回自己房间的路上越想越气。

而此时的伯克利,正在自家的靶场,甜蜜地指导着艾琳娜的射击姿势。

受到“血魔外逃”消息的影响,艾琳娜对练枪燃起了巨大的兴趣,俗话说,七步以外,枪快,七步以内,枪又快又准,难得有枪在手,这不得赶紧练起来?

借着指导姿势的机会,伯克利离艾琳娜近了一些,一本正经地讲解着猎枪的用法,而其他人——自然有管家解说,再说,爱德华还在那边炫耀着自己几年前曾经参加过的狩猎活动呢,“我可是练过的。”

“恐怕你现在都忘光了吧,”珍妮不甘示弱地回击道。

坎贝尔先生则是和管家谈起他年轻时从军的经历。一个贵族家庭,通常长子继承爵位和家产,次子进入军队或教会,三子选择法律、商贸或其他专业领域。坎贝尔先生也不例外,作为家中的次子,他被送入军队。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并不热衷于军旅生活中的血腥与暴力。

而那时,家族产业考文特花园剧院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和德鲁里巷等一众剧院的激烈竞争让剧院接连亏损,短短三年内,坎贝尔家已经换了三位经理,却毫无起色——和现在的德鲁里巷剧院如出一辙。为了挽回家族声望,避免剧院倒闭或被迫转让成为笑柄,退伍返乡的坎贝尔先生便自告奋勇地接手这座濒临倒闭的剧院。

“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管家恭维道,“谁没听说过今年考文特花园剧院的大歌剧呢?”

坎贝尔先生哈哈大笑,心情颇为得意。大歌剧的成功不仅为剧院挽回了亏损,也让他个人的名声有所恢复——尽管剧院经理在普通人眼中是体面的职业,对贵族来说却显得有些“离经叛道”。

“这个护木,在射击时要稳稳地握住。”就在坎贝尔先生与管家谈笑风生时,伯克利正专注地教艾琳娜。“还有这个枪托,要贴紧你的肩膀,这样后坐力才不会伤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