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刚拐进大学所在的那条街,林薇就突然指着街角“哎”了一声:“你们看那边那个人,背影像不像梁平宿舍的欧阳老大?”
梁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街角的梧桐树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夹克的男人正蹲在垃圾桶旁,手里捏着根铁钩,低头扒拉着里面的塑料瓶。他身形微胖,后脑勺那撮总爱用发胶固定的头发如今乱糟糟地翘着,连弯腰时右手下意识按在腰侧的动作,都像极了当年宿舍那个总把“有事跟哥说”挂在嘴边的欧阳明。
“不能吧,”晓冉凑过来细看,“欧阳家当年开着几十家连锁超市,还有遍地的杂货铺,他上这二本就是来混毕业证的,说毕业就回家当少东家,怎么会……”
话没说完,梁平已经推开车门冲了过去。离得越近,心跳越急——那男人转身时露出的侧脸,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甚至连说话时微微歪头的样子,都和记忆里那个总把最新款球鞋扔给他穿的欧阳明分毫不差。
“欧阳?”梁平试探着喊了一声。
男人猛地回头,手里的铁钩“当啷”掉在地上。看清梁平的脸,他愣住了,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梁……梁平?”
“真是你!欧阳!”梁平一把抱住他,眼眶瞬间红了,“你眉骨上这疤……还记得不?当年为了护我,被那些混混用砖头砸的!”
欧阳明摸了摸眉骨,苦笑了一下:“怎么能忘。那回你小子被校外的混混堵在巷子里抢生活费,要不是我带着学生会的人抄了他们的窝,你那半学期学费都得打水漂。”
梁平攥着他的胳膊,指节都在发白。他怎么会忘——大三那年冬天,他兼职晚归,被几个混混堵在回校的巷子里,不仅抢了他身上的钱,还把他按在地上踹。是欧阳明听说他没回宿舍,开着家里的越野车满城找,最后在巷子里撞见,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欧阳明从小养尊处优,哪打过架,却硬是凭着一股子狠劲护在他身前。那些混混掏出钢管时,他把梁平往身后一推,自己硬生生挨了一下,眉骨被划开个大口子,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却还揪着为首的混混不放,直到警察赶来。
后来欧阳明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家里人急得团团转,他却笑着对梁平说:“没事,这点伤算啥?咱兄弟,就得过命。”
“当年你为了我,差点破相,”梁平声音发颤,“你家里人把你骂惨了,说你放着少东家不当,偏偏为个穷小子拼命……”
欧阳明拍了拍他的背,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油污的手:“说这些干啥。当年我爸把我卡停了,还是你每天打三份工,给我带医院的饭。你那时候啃着干馒头,把红烧肉都挑给我,忘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老旧居民楼:“家里出事后,我躲了这几年,就是怕你们看见我这副样子。没想到……”
“啥样子不样子的!”梁平打断他,“你是我欧阳哥!当年你护我,现在该我帮你!今晚我安排,咱哥俩好好喝一杯,把这几年的话都掏出来!”
晓冉悄悄拉了拉梁平的衣角,把一包干净的湿巾塞给他,林薇则转身去买水,眼角也红了。阳光透过梧桐叶洒下来,落在欧阳明眉骨的疤痕上,那道疤在岁月里淡了些,却像枚勋章,刻着两个少年最滚烫的情谊。
梁平忽然觉得,这次回校的意义,从一开始就藏在这些带着疤的回忆里。那些被生活磨出的棱角,那些以为早已褪色的真心,原来都在某个街角等着,等一场不问境遇的重逢。
“毕业后我就回了家,当起了我的少东家。”欧阳明蹲在路边,捡起刚才掉落的铁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锈迹,“那阵子日子过得是真舒坦,家里几十家店的流水都经我手,想换车就换车,朋友聚会永远我买单,钱这东西,在我眼里跟纸似的。”
他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教学楼,忽然笑了:“你还记得不?那时候我总说‘梁平你别兼职了,哥养你’,你非跟我犟,说男人得自己挣饭吃。现在想想,还是你活得明白。”
晓冉递过一瓶水,他接过来拧开,猛灌了两口:“后来我爸说,该成家了,给我物色了个媳妇。那姑娘是真漂亮,家里也是做批发生意的,门当户对,我爸说娶了她,咱家的杂货铺能再扩一倍。”
“我当时觉得,娶谁不都一样?就点头应了。订婚那天摆了几十桌,我穿着定制西装,站在台上跟个木偶似的,她笑起来是好看,可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就像货架上摆错了货,看着光鲜,实则不搭。”
欧阳明的声音低了些:“婚后头半年也还行,她管账比我细心,店里的业绩确实涨了。可我总觉得闷,晚上躺在家里,看着满墙的奢侈品,倒不如当年在宿舍,跟你分一包泡面来得踏实。”
他忽然抓起地上的一个塑料瓶,捏得咯吱响:“转折点是她爸想吞并我们家的连锁超市,借着联姻的由头,偷偷转移我们的供应商。等我爸发现的时候,大半的店都断了货,资金链一下子就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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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她理论,她只冷冷地说‘商场上本就如此’。我这才明白,她从一开始嫁的就不是我,是欧阳家的产业。”欧阳明自嘲地笑了笑,“你说可笑不?我从小混不吝,以为钱能买到一切,最后栽就栽在这‘门当户对’上。”
梁平拍了拍他的后背,没说话。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当年那个穿着限量版球鞋的少爷,如今蹲在垃圾桶旁,说起往事时,眼里的光比瓶底的水还要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