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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日进斗金 杀猪宴

他们赶了两头猪过来,裴长青确实不好让他们赶回去,便说当场杀猪炖肉。

有童大舅和陶族长这俩杀过猪的,也不需要特意请镇上曾屠户过来杀猪,他们自己就能操作。

珍珠跑去找阿鹏,“师兄,你去把宝儿和我小姑小姑父喊来呗。”

裴云前几日从县里回来,顺便把宝儿接回去。

师妹有请求阿鹏自然不拒绝啦。

他去问问裴长青还有什么要带的。

裴长青:“让宋三爷把禚三爷也一起请来,顺便去粮店买两袋米面。”

陶族长和童大舅他们也带了粮食来的,差不多一个汉子两斤的量,不过今儿杀猪宴吃饭的人太多,粮食怕是不够,还是要多买一些。

水嬷嬷原本要打发小全子和小才子去买米面的,见状就让他们去帮忙杀猪了,又吩咐卢锦和张顺烧水,一会儿秃噜猪毛。

阿鹏走后,裴长青又让小全子去请陶氏和高老二一家过来吃杀猪宴。

高里正父子三人去了县里,要明儿才回来。

陶氏带着高进禄来的,说高老二和女人们要管养猪场养鸡场,走不开。

她带了十斤面粉和一篓子木炭,对裴母和水嬷嬷宫嬷嬷笑道:“这个木炭是松木烧的,用来烤肉可香呢。”

裴母收下了,道声破费,让她上炕热乎。

陶氏一撸袖子,“不用上炕,我顶会收拾猪大肠呢,一会儿我帮忙收拾。”

今儿杀猪,裴大伯、大伯娘以及三叔三婶儿、四叔四婶儿反而不能帮忙,他们还得上工干活儿呢。

裴大柱等瓦匠却是闲着的,十好几个汉子呢,人手足够。

王大和裴大柱都没动手杀猪,去帮王木匠他们干活儿。

家具单子一直不断,做完一个又来俩,给王木匠和另外俩木匠高兴得一点都不觉得冷。

原本裴长青说太冷要给他们放假,他们都不肯,搬到东院儿草棚子里继续干。

童树林和童二狗也会点木匠活儿,这边儿杀猪的男人太多,用不上他们,他们也去给木匠打下手。

学习班的孩子们听见猪叫都没法集中注意力学习,二蛋索性给他们下课,让他们去参观杀猪。

这年代菜市口砍头都有不少人围观,更别说杀猪了,都是热闹。

一边儿害怕一边围观。

一时间,上工的、杀猪的、围观的、做饭的,一派忙碌热闹的景象。

顾千里和属下韩方就是这时候来的。

皇家学习班已经步入正轨,每日按部就班学习、接收新一批小太监和锦衣卫、送走学会的小太监和锦衣卫。

顾千里就把学习班交给逄百户和葛百户,留下一个属下帮忙,他则带着韩方到豆腐村来。

陛下非常看重豆腐娘子一家,即便水嬷嬷和宫嬷嬷在这里,顾千里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过来待一阵子。

了解足够多,才能更好地回复陛下的问题。

韩方:“大人,他们可真热闹。”

顾千里:“住几天,我们也是这热闹的一份子了。”

宫嬷嬷和水嬷嬷喜欢这里,他又何尝不喜欢这种没有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日子?

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趁着执行公务之便,来体验体验。

两人下马,见路边儿有拴马桩和大石头,便把马匹拴在那里。

“嘎嘎”,立刻有大鹅叫着晃晃悠悠地过来。

正在东院儿帮忙砍白菜洗白菜的裴大根裴大民听见动静,探头看了看,立刻朝东边儿喊:“阿宁,来客人了。”

沈宁听见动静便快步过来,本以为是县里哪位老板派来的人,没想到是水嬷嬷的外甥顾千里。

她笑着招呼两人,请他们去西院儿。

水嬷嬷听说自己外甥来了,掰老面引子的手都一顿,这个顾千里就这么喜欢住乡下啊?

她脸上堆起笑,热情道:“千里啊,办完差啦?我以为你回京了呢。”

顾千里:“姨,我暂时不能回京,还有另外差事要办,最近没事儿就过来看看您老。”

他又朝裴母、裴长青和沈宁施礼,“要叨扰诸位了。”

水嬷嬷朝沈宁道:“阿宁,东屋不是还有两盘细炕嘛,让他俩睡那里,白天帮着作坊干活儿。”她笑道:“他俩力气大,推磨、压粉、捣粉的都能干。”

这事儿她之前就和沈宁说过,外甥可能来打扰几天,还让沈宁放心他俩是军中将领不会偷学手艺的,学了也没用。

沈宁自然不担心这个,只是怕委屈了人家。

她和裴长青早就觉察水嬷嬷宫嬷嬷等人不对劲儿了,说是萧先生送来学厨艺照顾阿恒的,可他们对学厨艺并不是很热衷,也很少说萧先生,跟阿恒也没有很亲近,阿恒对他们也……不亲近。

不过只要对方没恶意,他俩是不胡思乱想的。

阿恒和萧先生不会害他们就是了。

这个顾千里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很有高级军官那种杀伐果断的气质。

甭管他有什么借口,也不会随便住在老百姓家里。

那自然是……有事儿咯。

还是那句话,只要对自家没有恶意,沈宁和裴长青就不多管。

反正他们也没什么怕人的,随便人家怎么查。

沈宁和裴长青同意了。

几人互通了姓名和年龄,顾千里大几岁。

沈宁:“水嬷嬷,顾大哥他们应该没吃饭呢,先煮碗米粉垫垫肚子吧,杀猪宴还早呢。”

顾千里没拒绝,他们的确饿了。

水嬷嬷正在泡老面引子,打算发面蒸馒头。

小珍珠说吃腻歪煎饼和米粉了,要换换口味吃馒头,她说阿恒和两位嬷嬷都是北方人,肯定更喜欢吃馒头的。

珍珠要吃,水嬷嬷当然给做啦。

她让卢锦去给顾千里两人煮米粉,“多煮一些,谁要是饿就先垫吧两口。”

家里有高汤,煮米粉浇上两勺骨头汤也喷香的。

顾千里和韩方两人吃米粉的时候颇为惊艳。

他们天南海北地执行公务,吃过各地特色的饮食,米粉自然不例外。

韩方:“头儿,沈娘子家的米粉更劲道,更爽滑,一点不黏糊,还有嚼劲呢。”

顾千里嗦了一大口粉,“确实如此。”

韩方:“头儿,这米粉配那个福气锅也很好呀,大冬天的掰一块油料丢进锅里,煮上这么一锅米粉,就开嗦呗。”

他呼噜了一大口,爽!

福气面当然好啦,那不是贵么,偶尔打打牙祭还行,哪里能天天吃?

米粉就不一样了,比面条还便宜呢。

顾千里:“成,那就从沈娘子这里定五千斤米粉发过去。”

桃源学习班那里发一些,再随船北上给自己属下家里发两千斤,另外还得给其他相熟的人家发两千斤。

给他们送腐乳和腌白菜的沈宁听见忙道:“顾大哥,作坊现在没有那么多存货,你们第一批少定些,分批发货。”

顾千里:“成,还有腐乳、鸡蛋、变蛋都要。”

尤其这个变蛋很奇特,给兄弟们尝尝,长长见识。

看他们张口就几千斤货,沈宁都麻了。

刚做豆腐生意的时候半斤几两的换,一斤豆腐换六两豆子,后来靳老板那些人一定几十斤她还觉得挺多,再后来上白斤、几百斤,现在动辄上千斤、几千斤,她都习惯了。

唯一的感觉就是:米粉作坊生产力不行啊,跟不上!

米粉她都没宣传,依然是老客户带新客户,靠口碑积累人气。

结果不只是成阳县诸老板大批量定米粉,就连东边儿四海府、南边儿成安县,乃至淮洲府都大量进米线。

蔺家酒楼原本有米线,现在也从她家进,说她家米粉更好吃。

曹二爷更狠,不只是做成安县的代理,还随船把她家米粉卖到大运河沿岸去。

他家货船主要跑大运河淮州到徐州这一段,如有需要也会往南去到扬州。

曹家反馈说这米粉很受欢迎,销量特别好,而本府西边儿的桃源县、西北边儿的宁安和绥安两县也都从他家进货。

只曹家和蔺家就能把沈宁这边儿的米粉包圆儿,也得亏成阳县百姓更喜欢买便宜的扁粉,只有靳老板、孙老板、杨老板等高档酒楼才会买贵的圆粉。

即便如此,高里正他们现在8辆骡车不停地运货,依然不够发的。

像麻酱鸡蛋、咸鸭蛋和变蛋、腌白菜已经断货,新的还得等一阵子。

家里发出去的坛子、缸也陆续收回,继续装坛。

可还是空缸更多。

圆米粉每天做,但是攒不下,做多少出多少。

再这么下去,沈宁觉得米粉也得和豆腐一样化整为零,委托村里人做,让整个豆腐村变成一个大作坊,每家每户就是这个大作坊的一个小车间。

现在除了素鸡和腐乳,豆制品都是村里做的。

在沈宁严格质检下,他们的质量、卫生情况都保持得很不错,米粉应该也可以。

顾千里不知道他们定五千斤米粉给沈宁带来这么大压力,毕竟他们觉得订货多沈娘子赚钱多,是好事儿。

谁会嫌弃生意做得大呢?

沈宁这个不起眼的作坊非常赚钱,不只他们自己知道,某些有心人也很清楚。

说不嫉妒是假的,有些人眼红得滴血。

陈三就是其中之一,他终于得了机会跟陈老大、老二一起吃饭。

三人在淮洲府陈老大的宅子里吃酒闲聊。

陈老二:“大哥,豆腐村那姓沈的女人好厉害呀,不少人私下里都叫她财神爷呢。她作坊出的米粉把蔺家自己的米粉都打败了,蔺家直接从她那里进呢。”

那个素鸡、麻酱鸡蛋、变蛋什么的还算了,是她独门配方,可米粉不是呀。

蔺家有自己的米粉配方,外地吃米粉的地方也有自己的配方,怎么现在都夸她的好?

他们也尝了,豆腐村米粉确实比之前吃的更爽滑劲道、耐煮、不碎、不黏糊,不管煮汤粉还是做炒粉都相当不错。

陈三去过豆腐村,陈老二也借着去龙庙镇的机会打量过,那就是一个毫不起眼儿的、寒酸简陋的乡下作坊。

土坯屋子都没几间,一水儿的草棚子。

怎么就那么赚钱了?

搁谁都不待信的。

可他们的粮食走货量看得出人家没弄虚作假,实打实出了那么多货,赚了那么多银钱。

陈老大:“她买咱们的粮食,出货量大咱也跟着赚钱,是好事儿。”

陈三:“大哥,她可还从蔺家买粮食呢。我听说她在龙庙镇跟很多农户订了契书,让人家来年把豆子都卖给她,那咱龙庙镇的粮店收粮就成问题了。”

陈老大沉吟起来。

陈三继续道:“大哥、二哥,你们不知道,现在谭姨娘跟她搭上了,可风光呢。还四处放话,六弟要读书走科举的路子,你说她什么意思?不就是想压大哥二哥一头?”

拙劣的挑拨离间,可陈大陈二确实对这些庶出的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弟弟们非常排斥,隐藏敌意。

尤其谭秀得陈老爷欢心,陈玉箫、陈琦姐弟生得又格外漂亮。

他们觉得谭秀那人惯会攀高枝儿,为了陈琦她将来肯定会把陈玉箫送进某人的后宅。

甭管成阳县主簿还是典史,甚至淮洲府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的后宅。

目的自然是为了跟他们俩抢夺家产。

到时候他们未必扛得住。

现在听说谭秀儿子竟然想走科举的路子,兄弟二人在生出“小六个蠢蛋自不量力”的念头之后紧接着又生出“谭秀这女人胃口越来越多大”的念头。

这是对他们的威胁!

即便他们哥俩不怕,可等爹百年后,他们也老了呢?

那时候陈琦正当壮年,若是再一二功名,即便没有功名读书十来年也有文人朋友,那他们的儿孙哪里是对手?

如此一想,陈老二立刻坐不住了。

陈三一副自己为大哥二哥着想,对大哥二哥忠心耿耿的样子,“先头儿我在龙庙镇试了试,不但豆腐村沈老板护着她,爹他老人家也是真护着谭姨娘啊,还让我天天去给她请安呢。大娘都没这样要求过。”

陈老二仰脖儿干了一杯酒,哼了一声。

陈三:“那沈老板也是拎不清的,不知道哪根筋儿不对,非要掺和别人的家事,跟个不检点的妾走那么近,不会是对我们家有什么想法吧?”

陈老二原本注意力都在豆腐娘子会赚钱上,现在被陈三带的也觉得她心怀不轨,图谋自家什么。

有些人就是如此,整天觉得谁都想算计自己、谁都想占自己便宜,想多了便信以为真。

陈老二又想到之前租房子的事儿:“大哥,之前我的院子也给她看了,她不租,非要租谭秀的,摆明是不给我面子嘛。”

陈老大:“这倒不是,那边儿三个院子把头那个最大,她肯定乐意租那个。”

他想得更深,沈老板崛起对自家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目前来说她给自家带来的好处就是粮食销量变大,赚钱自然多。

坏处嘛,她帮谭秀儿,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等陈琦长大后也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上。

虽然豆腐娘子买了自己大批粮食,可她通过这批粮食赚得更多,与其说她帮自己赚钱,不如说自己帮她赚钱。

若是自己不卖她粮食,她就要多花钱从别地买。

如果……她识趣儿,愿意和谭秀儿保持距离,不要掺和他们陈家的家务事儿,他倒是很乐意跟她长期合作,互相成全。

他道:“二弟,回头你去豆腐村多订些货,跟豆腐娘子露露口风,只要她疏远谭秀,不掺和咱们的家事儿,不管黄豆还是籼米,我都长期管够,还会每石再给她便宜五十文!”

陈老二:“大哥,这太亏钱了!”

陈老大摆摆手,“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从长远利益来看,这样做值得。”

事有轻重,对他们来说谭秀母子是最大的敌人,比这点钱重要多了。

陈老二自然答应。

陈三仰头喝干杯中酒,心头火辣辣的,最好陈大陈二跟裴二郎沈氏掐起来,两败俱伤!

到时候他才有出头之日,什么谭秀陈琦,自然也不是他的对手。

离开陈老大家他又七拐八拐地去了一座幽静的城中小院儿。

淮州府虽然没有扬州那么繁华,有钱老爷们却一样会享受,类似蓄养扬州瘦马的勾当自然不少干。

淮洲府推官钟尧便在此处豢养了一名身娇体软的小娇娘。

城内有公开的高价青楼,也有低价暗娼,还有不少以私房菜、清音馆等为噱头的独门独院儿。

作为府衙官员,钟尧不好明目张胆去青楼,暗娼又嫌脏,独院儿是比青楼还烧钱的地儿,去上几年花钱如流水。

他便咬牙自己包养了一个。

可包养也不便宜,又是买宅子、买丫头婆子、置办高档家具、各种铺陈,还得给小娇娘做四季衣裳、各种首饰、各种高档吃食。

那钱花得也跟流水一样。

偏生这种小娇娘都是人为培养的摇钱树,只会撒娇、享受、要金主花钱。

钟尧那点俸禄哪里够包养小娇娘的?

他是府衙推官,知府佐贰官,专掌刑名,筛选审理送到府衙的案子,之后再给知府过目。

权力不小,能暗箱操作的空间自然也大。

如此灰色收入也多。

可他还是不满足,因为他的小娇娘如此美貌、娇俏、可人,一颦一笑都让他心化成一汪水,忍不住要给她买更多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还要给她买名贵猫猫狗狗做伴儿,免得她孤单。

他想着同知、通判都有兼职,兼职就意味着外快,他没有,很亏,所以便与另外几个通判交好,一起发财。

如今他得了一个发财的好机会。

跟他家联宗的成阳县钟家,有个叫钟达仁的典吏,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消息。

成阳县裴庄有个豆腐娘子,开着一家简陋的豆腐作坊和米粉作坊,却非常赚钱。

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这种乡下作坊随随便便找个理由都能让他们关停,如果不想关停就得花钱打点,而且要按月上供。

这会儿钟典吏就在小院儿跟他商量细节,将自己打探来的关于豆腐村作坊的事儿,事无巨细都告诉他。

陈三就是因为对裴二郎和沈宁怀恨在心才搭上钟典吏的。

原本钟典吏瞧不上他一个没多少财货的庶子,可因为有共同蛐蛐的人,两人关系迅速升温。

而且陈三也给他出了不少主意,不但可以帮他打压裴二郎,还能阴陆典史一把,让他没法跟自家抗衡。

他和裴二郎没有仇怨,但是裴二郎配合陆典史抢了他的风头、差事,他就无法容忍。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他裴二郎抢我差事,此仇不共戴天!

钟达仁:“叔,她一个乡下婆娘会做什么生意?到时候你派个大掌柜过去帮她掌管作坊。”

如此就把作坊掌控在自己手里。

钟尧听闻一个乡下作坊日进斗金就很心动,又听说是个女人开的便越发轻视,“我找蒋通判商量一二。”

他负责府衙刑名,管不到下面的县,而通判除了负责兵马,还兼捕盗、巡防、劝农等。

通判兼职事儿多,所以人员配置也多。

淮洲府是战略要地,共设置三名通判,其中蒋通判还帮知府和同知承担了一部分赋税事务。

他自然不会让通判直接出面刁难乡下作坊,蒋通判也不会答应。

办法就是蒋通判发个清查作坊税收的文书,让几个快班衙役下乡转悠,转悠上几天再往豆腐村去。

这样也没人敢说是专门针对她家的。

离开小院儿后,钟典吏万分得意。

“这一次踩死裴二郎,还得咬下陆裕一块肉来!”

陆典史竭力推荐的裴二郎家有问题,那他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识人不明是肯定的,被连累是肯定的。

他和叔叔的最终目的是扳倒陆家,他的长远敌人是陆典史陆裕。

只有扳倒陆家,他钟家才能彻底掌控成阳县县衙!

他也才能当上县衙二爷。

陈三也高兴,只要他恨的人倒霉,他就高兴。

更何况沈氏倒了,谭秀就没靠山,还得乖乖被老太太拿捏。

而且沈氏和裴二郎现在也有点本事,肯定不会乖乖就范,到时候肯定要和在明处的陈老大陈老二掐。

他们在明,他和钟典吏在暗。

等他们两败俱伤,他就可以渔翁得利。

一石二鸟!

豆腐村。

傍晚杀猪宴出锅了,满满三大锅,热气腾腾,把冬日的院子都飘上一层白气,人们更是欢声笑语不断。

一大锅炖的是猪头猪蹄猪大肠等猪下水,一大锅炖的是猪骨汤,还有一大锅炖的是白菜萝卜汆白肉。

一掀锅,香味儿直接飘出十里地去。

宝儿做了个后仰的姿势,“啊,太香了,给我熏个大跟头!”

因为沈宁家杀猪炖肉,村里大部分人家今儿也搭伙儿去镇上买肉,宽裕的买个一斤,略宽裕的买个半斤,再不济也能买个四五两回来炒肉末给家人香香嘴儿。

孩子们感觉祈祷生效,又大力感激豆腐娘子保佑他们吃肉了!

学习班的孩子们知道豆腐娘子家来了很多客人,要待客,所以他们一放学就往家跑,不留在那里一副嘴馋的样子。

珍珠阿年已经给他们喝骨头汤、啃骨头了呢,哪能还馋?

作坊帮工的只要男人不在瓦匠队的一收工也赶紧告辞回家,免得人家以为他们想留下蹭肉吃呢。

平时他们跟着喝了不少骨头汤肉汤的,今儿人家请客,还是瓦匠们合买的猪,他们咋好意思吃?

而男人在瓦匠队的,沈宁就打发孩子去喊他们爹娘媳妇孩子们过来一起吃肉。

荷花嫂子领着一个小孩子来的,裴铁牛娘领着小闺女来的,高木头媳妇儿和俩儿子都在高里正家做工,要负责喂猪喂鸡的没功夫过来只打发了高木头的小孙子过来吃肉。

王大和王木匠、王二,以及另外俩木匠都留下吃饭。

裴大伯、裴三叔、裴四叔三家也都过来一起聚餐。

原本大伯娘松口让赵氏也一起过去吃饭的,结果临出门赵氏嘴贱,来了句“两头猪都杀了,一下子能造完?也不知道分一分让俺们提前回趟娘家。”

现在她娘家也会做豆腐,她拿豆制品回去已经不稀罕,那还是肉好。

要是拎上两条肉,那多有面子?

大伯娘一听,直接道:“老二家的,你在家看孩子。”

赵氏懵了,立刻炸毛:“娘,凭啥?”

大伯娘不客气道:“凭你臭嘴膈应人,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时候学会闭嘴什么时候再去。”

俺们全家努力来的交情,可别让你一张臭嘴给败坏了。

这好日子大伯娘还没过够呢。

吃肉算啥,现在全家跟着阿宁二郎赚钱,过年他们家也轻松买猪做杀猪宴的!

要的是和阿宁、二郎关系亲近。

二郎没有亲大伯,那他们就是最亲的大伯、大伯娘。

独一份的!

哪能让赵氏往里摔老鼠屎?

赵氏委屈得呀,抱着儿子呜呜哭。

以前她还能在大嫂、孩子以及男人们面前嘟嘟囔囔表示不满,现在俩闺女俩侄子都出去赚钱了,大嫂也不搁家,男人白天去编席晚上回来呼呼大睡,根本没人听她抱怨。

原本的吐槽搭子吴秀娥如今不爱出来,田氏忙得捞不着出来,二蔫巴媳妇儿自打诅咒事件以后就夹着尾巴做人,也低调起来。

而她,赵氏,每天也被婆婆使唤得不得闲。

想找人吐槽抱怨都没了。

她只能抱着小儿子哇哇哭。

沈宁家热闹到八点多才散场。

大家都是高高兴兴来聚餐的,没人借酒装疯,更没人撒泼,高高兴兴地来杀猪,高高兴兴地吃饱喝足告辞。

“叔、婶儿、二郎、沈娘子,过年再来给你们拜年啊。”童家陶家汉子们招呼着。

他们和裴二郎不是一个村的,比裴大柱等人关系远,自然得勤走动着些。

裴母和水嬷嬷宫嬷嬷把剩下的肉分了分,让他们一人一份拎回去。

他们家属没来吃饭,拎条肉回去也好犒劳一下。

陶族长和童大舅带头拒绝,说好给裴二郎家送猪的,他们又吃又喝的,再拿回去不像话。

剩下那些肉让裴二郎家做成咸肉慢慢吃吧。

裴母感慨道:“这还有送不掉的肉呢?”

以前哪敢想啊。

今儿这大肉吃的呀,她都吃腻了,最后就着腐乳和腌白菜吃馒头,那叫一个香。

沈宁挽着裴长青的手臂,看着热闹的人群散开,听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却没有热闹过后的空虚和落寞,反而觉得充实、幸福,有一种岁月静好的踏实感。

今儿聚餐来的人多,家里盆盘碗碟的自然不够,桌子凳子也不够,都要从大伯娘他们几家凑。

正常几十个人聚餐散场以后,那肯定杯盘狼藉,会给人一种热闹过后的沮丧空虚感,收拾家务都够累的。

可他们聚餐,吃完饭的时候大家伙儿就一起把碗盘收拾了,桌椅擦干净,该还的还,该收的收。

一切都井井有条,干净整洁,没有半点狼藉埋汰。

客人们散场以后,宫嬷嬷就打发四个小太监跟阿鹏回镇上了。

卢锦有些不解:“水嬷嬷,为什么回镇上?”

宫嬷嬷:“家里就这两间屋子,挤不开,你们在堂屋多不方便。”

张顺:“没呀,我们挺方便的,挤着睡也不冷了。”

他们都适应了。

宫嬷嬷:“我不方便!”

这俩刺头已经学会守规矩,晚上去镇上也不会作妖,还让他们在堂屋睡啥?

谭秀也领着陈玉箫和陈琦坐车回镇上,虽然她很想让陈琦和阿年阿恒多亲近,可她悄悄观察着阿琦不读书的时候更喜欢和珍珠待着。

宝儿自然跟着爹娘回镇上的。

顾千里和韩方被安排在东屋窄炕上,他们睡东间,苏婆子在西间,互不打扰。

水嬷嬷和宫嬷嬷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哎呀,今儿烧火太多,有点烙人呢?

宝儿不在,她俩只能一起搂着小珍珠睡觉了。

结果炕太宽敞,小珍珠晚上做梦打拳就有了发挥的余地,一拳打在水嬷嬷肩膀上,一脚踹在宫嬷嬷胯骨上。

俩老太太大半夜的一脸懵逼地坐起来。

她俩早就听裴母说小珍珠睡觉不老实,可这阵子炕上人多,大家都挤着睡,小珍珠也没打过拳,她们就以为所谓的睡觉不老实顶多就是蹬被子。

结果……

裴母又好笑又抱歉,小声道:“珍珠打小儿睡觉不老实,这阵子挺老实的,我还以为她好了呢。”

小鹤年和小少爷俩人睡得四平八稳,呼吸绵长。

小珍珠则四仰八叉,手脚非要摊平,呈大字状才舒坦。

最后她们只好单独给小珍珠一个被窝,让她自己在被筒里打拳踢腿。

现在她力气大还会点功夫,打人可疼呢,尤其她们老胳膊老腿扛不住。

顾千里和韩方暂住家里,最高兴的人是沈宁和小珍珠。

尤其看他们干活儿的利索劲儿,沈宁就压不住上扬的唇角,这样的免费劳力多来几个啊!

小珍珠则高兴又多个人指点她练功啦!

早上裴长青照旧领着几个孩子晨跑,回来再大声诵读。

小珍珠不诵读,她去找顾千里。

顾千里和韩方把石磨推得飞快,给原本推磨的张老三和高石头都整出危机感了。

咋滴,这俩人想来抢俺们的活计?

这是沈娘子从外面招的帮工吗?

这是嫌弃俺们不中用吗?

不行,必须好好表现,绝对不能被嫌弃!

因为顾千里和韩方的到来,这些汉子们越发铆足劲儿干活儿。

小珍珠:“顾伯伯,听说你功夫可厉害啦,能不能指点指点我呀?”

顾千里看着这个还没有他腰高的小丫头,你挺野啊,上来就学功夫?

他道:“学功夫很累的,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小珍珠脆声道:“我不怕的!我已经跟着阿鹏师兄学了很多哦。”

旁边儿负责推磨的张老三和高石头大声附和,“对,我们珍珠可能吃苦了,天天锻炼,摔跤比男孩子还厉害。”

你赶紧去教珍珠学功夫吧,别抢我们的活儿。

顾千里将石磨交给韩方,他则领着小珍珠去一边儿试试她的力气、反应速度等。

一试之下,他分外惊讶,这丫头力气不小啊,反应也非常迅速,是习武的好苗子。

不过他虽然功夫可以,却不足以当师父,只能指点她一二。

便把自己初学功夫时的一些注意事项、自保手段等先教给她。

学功夫,首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能受伤。

再次才是学本领。

他看小珍珠现在很会扎马步、站桩、跑步,虽然阿鹏教的有些理念跟他不一致,他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毕竟各家路数不同。

他只让她继续保持,另外教了她一个基础练功法。

小腿绑沙袋,不管吃饭睡觉走路、跑步、练功都戴着。

起初不习惯,可以一天戴半个时辰,然后一个时辰,沙袋也慢慢地加重量。

“你自己挖个坑,每天绑着沙袋练习跳高,慢慢地坑越挖越深,你跳得就会越来越高,等学有所成,摘掉沙袋就真的身轻如燕。”

这是阿鹏没教过的新东西!

小珍珠满脸惊喜。

顾千里又告诉她这个年纪初学的负重数,叮嘱道:“要循序渐进,切记欲速则不达。”

小珍珠猛点头:“顾伯伯你放心吧,我可有耐心了!”

她火速找奶奶们帮忙缝沙袋,自己拿着铁锨去挖坑,跳跳找找感觉,打算从今儿起开练。

阿鹏带着四个小太监过来的时候就看小珍珠正“嘿呀、嘿呀”地蹦高高呢。

他给小珍珠比了个大拇指,快步进屋找小少爷,“阿恒,先生来信了。”

小少爷高兴地接过厚厚的信,拉着小鹤年一起读信。

【作者有话说】

之前水嬷嬷假装顾千户是自己侄子,大意了,现在改成外甥。

第122章 回京 报丧

自打小少爷特意提醒萧先生写信的时候可以多问问阿年和珍珠,萧先生再写信就变得更加厚实,多了阿年和珍珠的内容。

这封信他肯定了拼音识字法的优越性和方便性,赞扬了他们的求索和创新精神,鼓励他们继续。

又跟他们分享朝廷算学司的最新进展,研究了哪些珠算方法、口诀等。

自然也没忘记给阿恒批改作业,夸他现在眼界宽、性子稳、心思纯,写的读书笔记很有独到见底,写的文章也有了深度,希望他再接再厉。

跟阿恒聊完,他还专门给阿年和珍珠写了信。

夸阿年读书进步快,富有想象力,善于思考,还列了一串书单,让阿年顺着看下来。

以阿年的能力,肯定可以熟读并且背诵的,这种好书就要记在脑子里,时时回味,才能变成自己的东西。

萧先生夸阿恒和阿年很接地气,一步步引导,从一本书导向另外一本书,从一个学问点引至另外一个学问点,夸他们勤奋、好学、有洞察力、善于思考等等,绝对不会太飘,从不夸你们好聪明、天才、一定会金榜题名如何如何。

他夸珍珠就不收敛,夸珍珠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热情仗义有远大的理想,即虚心好学还肯吃苦下功夫,只要保持下去一定能如愿以偿,最终会成为一代宗师的!

小珍珠跳累了就跑回来凑上前看信,一开始凑在两人中间,等看到自己的内容就把脑袋都扎上去了。

“哈哈,萧先生真会夸人,我原来这么厉害呢?”

小鹤年:“珍珠,你知道什么叫一代宗师吗?”

小珍珠:“当然知道啦!就是少林武当嘛。”

去县里玩的时候他们去茶楼听过书的,什么游侠、大侠的、少林武当八卦的,她也听见了好吧?

后面夸的是豆腐娘子的新菜式,即美味又有新意,现在很受京人喜欢。

他又特特感谢裴母裴父、沈娘子和裴二郎,多谢他们帮忙照顾阿恒,抱歉送了那么多人过去给他们添麻烦等等。

最后,萧先生转达了谢相爷的意思,问问阿恒要不要回京过年。

谢相爷的意思阿恒最好回去,因为大家都想念他。

萧先生的意思阿恒可以遵循本心,想回就回,如果不想就不回,没人可以逼迫他。

看到这个阿年沉默了,这些日子他和师兄天天同行同止,白天一起跑步、读书、下棋、玩耍,晚上一起歇息,大有阿恒是他和珍珠的另一个同胞兄弟的感觉。

现在突然回过神来,阿恒是要回京的。

小少爷望着信纸也有些沉默,说不想家是假的,没有孩子不想家,没有孩子不想爹娘。

可什么是家?

有爱才是家。

有温暖才是家。

他回家只能看着爹娘互相指责,他们不会一起来亲亲他,只会指着他攻击另外一个。

“阿恒这么冷漠,就是随你,没有人情味儿。”

“阿恒这样霸道,就是随你,不知道体谅人。”

“阿恒这样白,没点人气儿,跟你一个鬼样子。”

“他明明像你,一双眼睛整天瞧不起谁呢?”

在他们眼里,他没有一点好,他是个坏孩子、丑八怪。

可他又怀着一丝希望,可能这么久不见,他们已经变了。

他们可能也很……至少有一丝丝想他?

阿年和珍珠不过出去住了三四日,回来爹娘爷奶就可亲他们。

他也想先生,想爷爷,还有……奶奶,大哥二哥他们。

他每天和阿年、珍珠他们在一起,天天轻松快乐,很少去想家里的事儿,更不想小时候的事儿,现在突然要面对,就有一种矛盾的感觉。

他逃避思考家里的事儿,又希望家里能给他一点意外的惊喜——或许他们也是爱他的。

小时候他以为爹娘和孩子就是这样的,直到他懂事,看到他们对大哥二哥不这样,叔叔婶婶对哥哥弟弟们也不这样。

他们对他都客客气气的,不亲近。

是他的错吗?

先生说人和人不一样,谁都没有错,只是出发点不同,看法不一样。

先生让他不要因为别人的所作所为伤心,即便那人是自己的父母。

父母也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喜好,可能更喜欢大的,可能更喜欢同一个姓氏的,可能更喜欢像自己的……

有时候他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是对方怎么样,是他们自己就这样。

所以我们要找同类。

彼此安慰,彼此欣赏,彼此成全。

阿年看阿恒呆呆地坐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信的末尾,双眼无神,叫他也没反应,登时吓了一跳。

正帮小珍珠缝沙袋的水嬷嬷见状忙示意孩子们别强行叫他,“他想事儿呢,让他自己想吧,想明白他就回过神来了。”

裴母看得心疼,这么点儿的孩子,想啥能想得丢了魂儿一样啊?

她也凑过去看看,“这是写啥了啊,给阿恒吓这样?”

她学会了拼音,也跟着珍珠宝儿学识字,只是年纪大了学得慢一些,识字量不多。

不过她还是认出回家几个字。

哎哟,这谢相爷家是什么老虎窝呀?

怎么说回家给阿恒吓这样?

沈宁刚教了卢锦张顺炸里脊片,又端着宫嬷嬷做的煎饼果子进来招呼孩子们吃饭,见状问道:“怎么了?”

小珍珠指了指小少爷,小声:“娘,阿恒不想回家,可以在咱家过年吗?”

沈宁笑道:“当然行呀,你们快去吃饭吧,宫嬷嬷做煎饼果子呢。”

她上前抬手摸了摸小少爷的头,笑道:“阿恒,吃早饭啦,今儿有炸里脊煎饼果子。”

昨儿杀了两头猪,那两条里脊肉留出来了,沈宁让卢锦张顺炸了一些里脊薄片摊煎饼,还留了一些晌午炸小酥肉。

小少爷听见沈宁温柔的声音,回过神来,看到冒着热气的煎饼立刻笑起来,“好香啊。”

沈宁:“一个煎饼放了两大片里脊呢。”

孩子们就欢呼着跑下去吃煎饼了。

信摊在炕桌上,沈宁拿起来看了看,微微叹息。

这么小的孩子如此懂事,那必然是环境不允许他娇气呀。

如果是宝儿,大家会直接问他“你回不回家过年啊”,对于小少爷大家都不问,都让他自己做主。

想回,他就会提出告辞,不想回,他们就热烈欢迎他一起过年。

小少爷也没再说这个问题,估计自己也没想好。

第二日下午,小谢庄就打发小厮过来送信了。

小厮递上信件。

小少爷接过来看了两眼,前面都是一些寒暄之语,估计是管家代笔,只有最后一句是爹写给他的:阿恒,大家都想你了,回家。

他看着那几个清俊的字,努力想在脑海里勾勒出父亲一边想念他一边写下这行字的画面。

可惜,他记忆里没有见过几次父亲对他和颜悦色的样子,更加没有思念。

他把信折叠起来,对小厮道:“你回去告诉七奶奶,明儿我就去小谢庄。”

小厮领命便告辞回去。

阿年:“师兄,你要回去吗?先生说你可以不回去的。”

小少爷笑了笑,“我回去看看先生,过完年再回来。”

小珍珠道:“阿年,那你一定要回来呀,春天我们这里可好看啦,到处都是野花,下了雨还能采蘑菇,我们可以一起去跑马。”

小少爷点头:“好呀,等我回来,想办法给你俩也弄两匹小马。”

小珍珠立刻摆手,“不啦不啦,养不起养不起。”

马之所以贵,不只是买的时候昂贵,还在于养的时候成本高,难伺候。

之前高爷爷买骡子就和爹娘商量,要不要给爹娘买匹马撑门面,爹娘果断拒绝了。

爹说马又贵又矫情还难伺候,买来贵,日常容易出意外,得有专门懂马的马夫伺候,饭量极大还挑食,比牛、骡子吃草都多,还得吃精细的草,还要吃豆饼等精饲料。

牛和骡子就好伺候了,饭量比马小,稻草、麦草、谷秸、豆秸都能吃呢。

阿鹏和阿恒那两匹马,一直都是阿鹏亲自照料的,否则可没有这么好。

看她这样,小少爷和阿年等人笑起来。

陈琦在旁边安静地看着,这个谢恒会是十五年后带领民间义士帮官兵共同抗击漠西骑兵的谢恒吗?

可那个谢恒是北谢领头人,一直生活在大庆与漠西漠南交界之地呀。

当年张公公被杀以后,他和珍珍被发卖,他被一个过路的戏班子买走,后来一路北上,戏班子受邀去西北安夏王府表演,他就被留在了王府。

在那里,听说了谢恒的名字。

都说他虽然没能参加科举,却满腹经纶,有状元之才,各地学子都跑去大同、雁门关等地找他请教学问。

那个在大同保卫战中死去,死后被满城百姓悼念的谢公子,是这个小小的谢恒吗?

晚饭时分小少爷便正式跟沈宁裴长青等人道别,他明天会回小谢庄,从那里和七奶奶安排的人一起去桃源渡口,然后坐船北上。

小珍珠很操心,“阿恒,往北河面会不会结冰呀?还能坐船吗?”

以前她不知道,现在有宫嬷嬷水嬷嬷这些京城来的,会给她讲北地风光,她才知道原来人家那边儿结冰能有两尺多厚!

我滴个乖乖,真是吓人!

咱这地方可没那么厉害,估计一尺都没,今年冬天都去河里量量。

小少爷笑道:“船来船往的河面结不下厚冰,还有人专门处理河面上的薄冰。坐船最重要的其实不是冰。”

小珍珠好奇道:“那是什么?有水贼抢劫吗?”

小少爷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不是,大运河上官家运粮船来来往往,没有水匪敢露面,是有些河流冬天是枯水季,不往大运河注入河水,加上泥沙沉淀淤堵,冬季河面太浅船只搁浅无法通行,只能等纤夫拉纤通过。”

小珍珠松口气,“那还好,只是等等也没有危险,而且你还能上岸逛逛吧?”

小少爷点头:“能的,来时我们跟着先生,沿途逛了很多地方。”

小珍珠又羡慕上了,扭头对沈宁和裴长青道:“娘、爹,咱们什么时候坐船去好远的地方呀?”

近处叫溜达,不要旅游。

沈宁:“那得看你爹呀,你爹要是努努力,考上秀才,就得去淮州府参加乡试,那就可以坐船啦。要是一使劲考上了举人,那回头就可以去京城参加会试,到时候你都可以跟着。”

家里有钱了,当然就可以趁此机会去旅游啦。

就是裴长青考试,备受煎熬,她和家人旅游似乎有点不大厚道。

果然桌下裴长青用他大长腿轻轻碰她,以示委屈。

小珍珠站起来,夹了一块卢锦新学的糖醋排骨,努力伸长胳膊给裴长青递过去,“爹,你努力呀,爹,你使劲呀!”

裴长青:“……”

他端起碗接过漏风小棉袄递过来的排骨,“嗯。”

卢锦和张顺坐在另一边儿看得很好玩儿,这家人真有意思每天跟看戏一样。

要是殿下在指定天天笑得肚子疼。

哎呀,好想殿下的,不知道殿下有没有想他们呀。

韩方默默扒饭,没想到一户看似普通寒酸的农家,做饭竟然如此美味!

这个糖醋排骨,肉香滋味儿足。

真好吃啊。

顾千里则一边吃饭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一家子。

他已经非常肯定这家人确确实实与众不同。

裴长青和沈娘子以前没读过书,可是他们说话办事比很多读书人还讲究。

他们不像有些读书人那么死板不会变通,他们重情义,有原则有底线却不古板保守。

他们不像有些商人那样圆滑、唯利是图,有着我要赚钱但是不为金钱拖累的洒脱和超然,他们可以在自己还缺钱的时候放慢赚钱的速度,带着村里人一起赚钱,甚至救助可怜老妇、扶助弱小孩童。

他们现在也算有钱,却从没想过穿金戴银、买马车摆阔撑门面,也没想过买丫头婆子使唤,甚至于家里多了四个小厮他们也没尊卑观念,一起上桌吃饭、一起说说笑笑。

对,他们没有别家的尊卑界限。

裴长青和沈娘子对公婆没有那种古板的敬老规矩,称呼、说话都很随意。

他们对孩子就更加随意,没有要求孩子立规矩,孩子可以随便跟他们说笑玩闹。

尤其珍珠这个女孩子。

裴长青夫妻俩对她没有任何约束,从未听见批评、斥责,都是夸奖、鼓励或者很平常的交谈。

她像男孩子一样跑跳、打架,没有女孩子样儿,不学女红厨艺,他们也不在意。

这在别人家是不可想象的。

另外他发现这俩人很平和,对其他老百姓非常敬畏的官啊、衙役什么的,他俩没有什么畏惧,甚至于说到皇帝他们也只是做出敬重的姿态,眼里依然没有畏惧。

他们对普通农户、贫苦人,也没有鄙视和嫌弃。

这给他一种这俩人有很强大背景,深不可测的感觉。

有底气才能做到这样平和,没有底气别说官员胥吏衙役,就是街头混混都能吓一哆嗦。

顾千里就觉得自己留下来是个非常正确的决断。

他可以观察到更多东西。

他相信陛下会对这些感兴趣的。

第二日吃过早饭,小少爷就跟沈宁一家道别。

阿年和珍珠要去给他送行,到镇上再把宝儿接上,否则宝儿会哇哇大哭的。

水嬷嬷对顾千里道:“大外甥,你跟着几个孩子看护一下。”

虽然孩子懂事,但是不能离开大人。

明儿三个孩子回来没大人护送可不行,她又信不过谢家人。

顾千里答应了。

上车的时候小少爷看陈琦站在那里,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们。

犹豫了一下,他朝陈琦笑道:“陈琦,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带着陈琦出行,就等于向外界宣告陈琦是他的朋友,他已将陈琦纳入羽翼之下。

谁要伤害陈琦,就是和他为敌。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别人未必会在意,却会在意他背后的萧先生、萧先生委托的成家以及他出身的谢家。

陈琦那日说的话让他很动容,小小年纪就要为母亲和姐姐打算,这是一个孝顺孩子。

将心比心,如果母亲和姐姐需要他如此,他也会毫不犹豫。

一个孝顺的人就不是坏人,即便陈琦看起来有些……奇怪,好像藏了巨大秘密的样子,但是不会伤害阿年他们。

而且他们一大早就过来,不就是为了给他送行么?

陈琦还没如何,谭秀感动得要哭了。

小少爷真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孩子啊,不嫌弃她,愿意跟她阿琦做朋友了。

这,这是阿琦天大的造化。

陈琦犹豫一下,“可以吗?”

小珍珠探头催道:“阿恒都邀请你啦,快点上来!”

陈琦便上前一步,忍不住唇角勾起,笑了笑,伸手抓着车辕。

阿鹏抬手就给他直接送上去。

陈琦脸颊红了,“谢谢。”

陈玉箫也摆摆手,忍着害羞,道:“阿恒,一路平安。”

小少爷朝她微微颔首,“谢谢。”

小珍珠坐在车辕上,“师兄师兄,咱俩一起赶车,我要学赶车!”

一行人骑马坐车离去,裴母又十分舍不得,“是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都觉得阿恒是咱家孩子了。”

水嬷嬷笑道:“没事,小少爷不说过完年就回来嘛。”

裴母:“我就怕他回家也不开心,过年也不舒服,还不如搁咱家呢。”

但凡家里舒服,谁家孩子会八岁就常年一个人在外过活?

虽然有萧先生和阿鹏,可他爹娘爷奶就不担心吗?

不说珍珠和阿年,就是成业宝珠她也舍不得啊。

谭秀抹着眼泪对沈宁道:“阿宁呀,真是托你们的福,我们阿琦不会再一个人关屋里了。”

她是一个妾室,别家正头娘子都不爱和她来往,顶多和别的妾打交道。

可那些妾不是攀比吃穿首饰就是交流怎么打压要爬床的丫头、怎么压过别的妾室甚至正头娘子,哪有正儿八经地交往?

最初交流怎么讨老头子欢心的时候她还去两次,后来就拉倒了。

而阿琦遭哥哥们嫌弃,家里也没人真心和他玩儿。

只有她和玉箫能陪着他。

可娘和姐姐终究代替不了朋友。

现在看阿恒肯接纳他,谭秀真是喜极而泣。

尤其还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他接纳阿琦,等于给阿琦上了一层保护,陈老大几个都不敢随便欺负他。

沈宁挽着谭秀的胳膊,笑道:“谭姐,这是孩子们的缘分,他们合得来。”

她俩刚要携手往作坊去,后面裴长青深吸一口气,“阿宁,不说陪我看书吗?”

陈琦走了,没人陪他背书,一个人背书很无聊的。

关键这段时间他天天背书、看释义、分析,真的很枯燥。

再这样下去感觉要厌学了,需要媳妇儿安慰。

沈宁回头嗔他,咋恁不害臊呢,她去作坊转一圈就回来,不能等她回来嘛。

让人笑话她。

谭秀胳膊都在抖,指定忍笑忍得辛苦。

谭秀松开她,笑道:“你去读书,我去作坊转转。”

只要阿琦能跟着阿年他们读书,别说给沈宁做助理,做丫头她都乐意。

现在米粉院儿那边儿又搭了一片棚子,安了三口锅灶,三个石臼。

旁边的石磨更是不停地轰隆隆地磨浆子,淡黄色的米浆子哗啦啦地落在的大木盆里,而另一边控水的米粉团好了,工人们又开始揉面、捶打,分团上锅蒸煮,忙得有条不紊。

看到谭秀过来,他们纷纷跟她打招呼。

谭秀笑吟吟的,“大家伙儿辛苦啦,冷的话就换换手。”

烧火的守着灶膛,热乎很多。

众人笑道:“干活儿呢,不冷。”

不管推磨的还是揉面的、压粉的,都一直在活动,而且热气腾腾的,真不冷。

沈宁盘腿坐在炕上,给裴长青检查背诵。

裴长青:“累了,歇会儿。”

他抓住她的手,爱不释手地揉捏,这里有个茧子,麻酥酥的,那里……

沈宁拍了他的手一下,正色道:“裴总,辛苦两三年,幸福一辈子呀。”

裴长青:“阿宁,我觉得你女扮男装去考试,比我更容易。”

阿宁是文科生,还是对口专业,学起来事半功倍呀。

就这些日子,沈宁抽空过来和他一起看书背书,她也背了一些,而且她还能翻译那些释义呢。

他若是有不懂的,她就用通俗的话给他翻译一下。

如此他倒是记忆深刻,能直接将那段文言文记住。

在他看来,沈宁学两年就能去考秀才了,他估计得三年四年。

也可能考不上,还得五年六年。

背得越多,就觉得越难,很可能考不上,让阿宁和家人失望。

要是考数理化,那他绝对没问题,即便毕业多年他依然很能打的。

沈宁知道他这是压力大,有点焦虑,便给他减压,“你以后早上背书,上午背一节课然后设计园子吧。等咱有钱了,你给咱家盖个大院子,也有花园绿化啥的,还要两间地下室。下午再背一节,然后把你们数理化的重要公式写下来,别以后年纪大再给忘了,你写我帮你整理。”

裴长青抱住她的腰,“媳妇儿,你真好。”

沈宁小声道:“我每天过来陪你读书,把四书翻翻熟,说不定回头能帮你押题呢。我告诉你,我以前考试历史政治押题可厉害了。”

语数英大部分都是必考内容,需要融会贯通,没有押题的必要。

但是历史政治还是可以押大题的。

尤其大学马哲毛概邓论什么的,很多老师都给画范围呢。

这些科目很多人平时不学,临考抱佛脚一通狂背,最后也能及格。

她要给裴长青一点信心。

他毕竟一个科举新手嘛,跟人家学了十几年的考生对打,没有信心也是正常的。

她也是新手,也没什么厉害的,但是她又不下场,纯粹嘴炮,当然怎么给他信心怎么来了?

再说裴长青这明显是阶段性低落,过两日又会信心十足的!

“哎呀,我的爹啊——你怎么就走了呐——我的爹啊——我的亲爹啊——”

突然后面传来撕心裂肺地哭嚎声,给正腻歪着一起读书的小夫妻俩吓一跳。

听动静好像是谁家爹没了?

沈宁把纸糊窗户中间的活动小窗口给卷上去,朝外看了看,院子里没人,便下地问东间,“娘,你听见没?”

裴母声音有些急切还有点懊恼,“听见了,我去瞅瞅。”

咋像吴秀娥呢?

她下意识以为吴秀娥来触霉头的。

水嬷嬷和陈玉箫也在东间炕上一起做针线呢,闻言都下地一起看看怎么回事。

宫嬷嬷正领着四个小太监在草棚子里学算术呢,听见声音也出来了。

几人走到南路边儿,就有小孩子哒哒跑来送信儿:“珍珠奶奶,你家童生娘子她爹没了,她兄弟来报丧呢。”

很快就见吴秀娥跌跌撞撞地往这里来,一边走一边拍打着胸口嚎啕大哭,吴家俩兄弟一左一右跟着她,还有几个村里不干活儿的老人孩子跟在后面。

大家伙儿都怕吴秀娥和吴家兄弟弄什么幺蛾子刁难豆腐娘子和裴二郎,所以跟着来看。

若是吴秀娥无理取闹,他们就帮着豆腐娘子怼回去。

现在谁都别想伤害豆腐娘子和裴二郎,他们夫妻俩可是全村的财神爷,带着他们全村赚钱呢。

到了跟前儿,吴秀娥扑通给裴母跪下了,“娘啊,我爹没了,我亲爹没了,我可怜的爹啊——”

裴母赶紧给她扶起来,“老大媳妇儿,你节哀。”

她又跟吴大吴二兄弟俩说节哀。

吴大一脸沉痛,“亲家婶子,我爹今……一早没的。”说着便呜呜泣不成声了。

吴二也在一边哇哇哭,眼泪鼻涕一起淌。

沈宁和裴长青对视一眼,明白了,这是报丧来的。

家里老人没了,儿孙们要尽快给亲朋报丧,然后搭灵棚、装殓、停灵,等亲朋们来吊唁。

前来吊唁的人越多越好,一是说明死者生前人缘好,死后很多人来送行,二自然是人多上的礼钱也多,家里可以收一笔,抵消办丧事的花销,毕竟丧礼比婚礼还要破费。

而他们之所以来找裴长青和沈宁,自然是因为他俩现在是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人。

让他们去参加婚礼、葬礼,主家有面子。

当然,吴大还存了另外的心思,眼瞅着沈宁的作坊越来越大,跟县城、府城大老板们交好,裴长青也越来越能干,还跟县衙搭上关系,他们自然想恢复走动,苦于一直找不到契机。

现在老爹没了,他们要给亲朋报丧,就想顺其自然跟裴二郎恢复来往。只要两家恢复正常走动,那自家以后也能借上裴二郎的光。

这时候都是死者为大,只要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人死怨清,都不能再计较。

沈宁和裴长青自然不会跟死人计较,更何况他俩压根儿就没跟吴家置气。

当初要了赔偿分家以后,他们就把吴家抛到脑后去了。

后来诅咒事件俩人虽然怀疑是吴二却也没生气,反而顺势营销了一把,让豆腐村更团结,还让附近村子也更向豆腐村靠拢。

现在即便她家生意做得大,周边眼红说坏话的也没几个,即便有那么几个说风凉话的,也会被身边儿的村民怼得不敢再说。

而吴二也没再搞什么小动作,他们自然也就没当回事。

就算吴大存了道德绑架的心思裴长青也不怕,他和阿宁都是有原则的人,即便我和你来往,只要我不认可你,你也甭想借我的光。

宋家都不行,更何况你吴家?

这种表面的人情往来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裴母拦着要往屋里去的吴秀娥,大声道:“老大媳妇,那你快回娘家去帮忙,家里不用担心,有我和你爹呢,明儿老二会去吊唁的。”

今儿吴家忙忙叨叨的,过晌儿都未必能搭好灵棚,去了还得给他们干活儿。

吴秀娥见裴二郎和沈宁不请他们进屋说话心里很是埋怨,但是她爹刚死了,她也着实伤心,得回娘家去安慰她娘,还得给她爹装殓。

原本她一得了信儿就要去的,是大哥说要给裴二郎报丧,她才跟着来哭这一场的。

“二郎、弟媳,一定要去呀。”吴大抹着眼泪儿跟裴长青和沈宁施礼,然后和吴二互相搀扶着走了。

虽然跟吴童生没什么感情,可裴父裴母还是挺唏嘘的。

回屋,少不得又说了一阵子人生无常之类的话。

宫嬷嬷:“叫我说呀,没什么好想的,活着一天就快活一天,到日子两腿一蹬也没什么遗憾。”

水嬷嬷:“可不么,年轻时候总觉得有无限可能,争呀抢呀的,上了年纪以后发现其实自己身体硬朗,牙口结实,无病无痛的,比什么都强。”

裴母也感慨:“说俺们庄户人,也没什么争抢的,整天就和老天争粮食了,上了年纪也一样身体不硬朗牙口不结实,到老累出一身病。”

要不是分家跟着老二了,保不齐老头子已经累死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宁和裴长青对这些人情不大懂,就问把大伯娘也请过来,商量一下给多少礼金。

大伯娘:“普通人家不给礼金,给几个鸡蛋、一碗面也是有的,要是宽裕的就给二十文,三十文就不少,多的给五十。像吴家是大户了,讲究些,二郎和阿宁现在也宽裕,上个一百文也行,一百真不少。秀娥是闺女,上大头,那是他们的事儿,你们分家了,不相干。”

潜规则就是今日上礼给别人,他日人家会还礼。

只是丧事不像喜事那么好听,大伯娘就不多嘴。

沈宁:“那咱就给一百,面儿上过得去就行。”

甭管别人给多少,在他们这里,吴秀娥娘家和自家的关系就是这样。

第二日裴长青带了一百文去上礼,吴家兄弟俩对他倒是客客气气的,吴二也再不张牙舞爪。

他再瞧不起以前的裴二郎也得接受现在的裴长青比他能耐的事实。

裴长青送上礼金,跟家属说节哀,家属一通哭来回谢。

他隐约听见那边儿写礼金的人还唱名单,“裴二郎上礼金——一百文!”

裴长青瞬间尴尬地脚趾抓地。

这家人真是有毛病的,有这样办事的?

多了少了的,这不是让人家尴尬么?

“裴二郎,过来上座,留下喝杯水酒。”吴大亲自请他。

裴长青婉拒了,“请节哀,家里还有事儿,实在走不开,抱歉。”

他没有多停留,告辞走了。

他和吴家人没感情,就是场面儿人情,自然不会留下吃饭,多待一会儿都难受。

裴长青不知道,屋里吴秀娥和俩姊妹正在拌嘴呢。

吴秀娥给娘家上了一两银子的礼金,俩姊妹还挤兑她给的少,“你男人是童生,一年赚四十多两,还靠咱爹的关系中的童生,咋不得给爹上个十两?”

“就是呀,你小姑子咋没来呢?她婆家可是宋家,咋不得上个十两?”

“哈,你小叔子竟然就上了一百文!咋好意思拿出手的啊?”

吴秀娥虽然有些恼怒裴长青赚那么多钱就给上一百文的礼金,可这会儿被挤兑得也翻了脸,“大姐,你俩叔子也分了家,咋就来了一个?三妹,你们和大伯哥也分家了,咋不来?你们也都有姑姐,咋一个也没来?”

两姊妹又开始说他们不是忙就是不在家,又说姑姐远来不了什么的。

吴秀娥一来气就去看上礼金的单子,找到自己俩姊妹。

合着她们一人就上了五百文!

大姐来的那个叔子就上了五十文礼金!

更让她来气的是晚上吊唁的宾客走了以后,嫂子和弟妹竟然直接在邱氏的屋里掐起来。

吴二嫂:“娘,你说,你是不是偷偷给我大嫂银钱了?”

吴大嫂:“我们是大房,以后要管祭祖,分家就要多分的。”

吴二嫂:“我们不是爹娘的孩子咋滴,凭啥偏心?”

大嫂和弟妹平时明明看着很和睦,说说笑笑的,怎么爹还没下葬她们先闹起来了!

吴秀娥气得直哆嗦,她爹才死呀,还是晚上一觉没醒过来去的。

家里人都没见着最后一面儿啊!

吴家这里闹腾得哭,小谢庄那边儿就是留恋地红了眼眶。

翌日一早,小少爷和阿鹏要出发了,小谢庄也派了几个本家子弟去京城给谢相爷送年礼。

小鹤年:“师兄,路上冷,坐车吧。”

小少爷点点头,“好的。”

小珍珠也笑不出来了,“阿恒,过了年早点回来呀,我们这里草发芽很早的。”

小少爷笑了一下,“好。”

陈琦朝他摆摆手,他回之一笑。

宝儿眼泪汪汪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小少爷上了车,阿鹏朝几个孩子挤出一个笑容,“那么,再会啦。”

小珍珠:“师兄,我会想你的,你要想我啊。”

阿鹏翻身上马,“会的,回吧。”

孩子们追着车队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看着车队渐行渐远,心里很是不舍。

谢肃之前跟小少爷道了别,这会儿就没挤进去,他哼了一声,不稀罕!

他追上小珍珠,伸手拍她的肩膀,“珍珠……啊——”

小珍珠满脑子都是阿恒和师兄走了,好舍不得呀,有人抓她肩膀,她本能反应抓着对方的胳膊脚底就是一绊子。

谢肃毫无防备地就被拍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很多孩子的风雨是家给的。

——

第123章 试探 王永冯彬

小少爷走后,小鹤年便在家跟裴长青和陈琦一起读书。

裴长青和陈琦以背四书为主,小鹤年却按照萧先生给的书单慢慢看,并且做详细的笔记。

他依然每天练字,先去沙坑练两刻钟到半个时辰,下午再用纸笔练半个时辰,写得有模有样,沈宁和裴长青都夸写得好。

裴长青也跟他一起练。

陈琦犹豫了一下,也加入练字行列,要想科举不练好字是不行的。

小珍珠则每天练功加读书,读一丢丢四书,再随便浏览闲书。

闲书也没有市面上那种话本子,主要是各种笔记、游记、随笔以及各家史书。

之前小少爷从书肆带来一套史记,备着大家读书背书累了可以看史书放松放松。

史书里都是故事,娱乐性强,很对小珍珠的口味。

可惜她识字量还不够,而且书面语深奥、没有句读,需要她自己看,这就不轻松了。

她便瞅着读书三人组课间休息的时候让裴长青给读。

裴长青读了半天书,好不容易课间休息当然去找媳妇儿啊,就找借口敷衍她。

小珍珠看透了爹的敷衍,转身找小鹤年。

小鹤年多有心眼儿呀,咋可能白给她讲故事?

小鹤年提条件,“我给你读三页史书故事,还给你讲相关的内容,比如飞将军李广就有很多好听的故事,你呢要背两页四书内容,可以自己选,也可以我帮你指定。”

小珍珠白眼都翻上天了!

“阿年,你太冷酷无情了!”

小鹤年不为所动,因为他觉得哪怕小珍珠不需要科举,也需要读书。

读书使人明智,读书使人振奋,读书能让人共鸣。

师兄回京了,他很想念师兄,但是他们约好了一起读哪本书,每当读书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师兄还在旁边的感觉。

这让他不觉得离别难受。

他虽然不是很懂,但是他想珍珠也能体会这种感觉。

假如,是说假如有一天,他们也不得不分离,他希望珍珠有应对思念的办法。

小珍珠不懂这个啦,她就想听故事嘛,谁知道这么麻烦。

陈琦倒是想给她讲,可惜他读书也不多,不能给她讲史记,而他知道的故事又不能讲。

他道:“珍珠,我们一起背书,然后一起听阿年讲故事吧。”

小珍珠不肯,她可以读书,但是不想背书,她去找外援。

先找的是顾千里。

可惜,顾千里虽然识字不少,小时候却不是个好学的,和她一样更喜欢习武而非读书。

读书也是为了猎奇看故事,自己看当然没有听人家讲声情并茂咯。

而他讲故事是典型的一句话梗概,干干巴巴,全是干货。

汇报工作都被皇帝说“顾千户,不要如此严肃”。

天知道他不是故意严肃,他是只会如此。

顾千户当然不会随便自黑啦,只说当初忙于练武,后来忙于公务,没时间读很多书。

小珍珠一听,小手拉上顾千户的大手,认真道:“顾伯伯,那你和我一起读书听故事吧。你在官府当差,不读书可不行的。”

她也试图找水嬷嬷和宫嬷嬷读书讲故事来着,可她俩虽然识字却也没读什么史书呀,学的是女诫、列女传等等,她俩也喜欢听书呢。

说起来反而是卢锦和张顺读了几年书,能讲一点。

可他俩骄傲着呢,咱可是殿下的人,哪能给你们使唤?

学拼音、学厨艺做饭那不算,那是陛下命令的。

再说,小爷也喜欢听人说书呀,可不喜欢给人说书。

当然,给殿下说除外。

最后小珍珠只能妥协,答应小鹤年背书。

自己背书无聊,她拉上顾千里和韩方。

韩方直接找借口遁了,只不讲义气地给头儿留下。

小珍珠又觉得万一顾千里比她背得慢,输给她,那多不好看?

她就把二蛋找来一起背。

二蛋已经把拼音、四则混合运算学得很熟练,现在正照着拼音版三字经、千字文、员工手册识字呢。

二蛋很听话,让学什么就学什么,珍珠让背书他就背。

即便珍珠照顾顾千里是大人,怕他垫底,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垫底了。

背得最慢。

顾千里:“……”

为什么我的脑子没有我的雁翎刀快!

水嬷嬷意有所指道:“千里呀,你是该跟着孩子们好好读读书,读了书兴许还能升升呢。”

虽然锦衣卫不考文化水平,可你读书多,有文化,你跟陛下、上官汇报工作、商讨问题就更有见地,更得圣心。

得圣心,有时候比办好差更重要,更容易升迁。

为官之人,谁不想升职?

顾千里心有所悟,朝水嬷嬷拱手,“多谢姨母指点。”

他果真就跟着小珍珠好好背书,又听阿年和裴长青讲史了。

如此转眼到了腊月十三。

吃过晌饭,外面太冷了裴长青就领着几个孩子在屋里讲历史故事。

他虽然史记原文没看多少,但是前世上下五千年、历史故事也是读过的,而且跟着沈宁看了不少历史剧,什么《大秦帝国》、《汉武大帝》、《贞观之治》《大明王朝》《雍正王朝》以及各种狗血历史剧那也是看了一部又一部的。

故事还是很多的。

只是不能乱讲,如今孩子们都读书,陈琦和阿年还要科举,他得有书可依,不能随便演艺,尤其那些狗血电视机不能讲。

不只是小珍珠陈琦听得津津有味,阿年也佩服爹竟然看了如此多的书,还能用通俗的话讲出来。

顾千里就更惊叹了。

不怪陛下和萧先生夸赞裴二郎夫妻俩,人家确实厉害。

相处越久,他就发现这俩人越厉害。

一切夸赞都只是他们展露出来的一方面而已,并非全部。

讲完故事,他们还会讨论一下历史人物、事件对现实的意义等。

最后裴长青给了一句现代流行语做总结:“人们从历史中得到的教训就是‘人们永远不会从历史中得到教训’,这句话,咱们共勉,你们自己琢磨一下。”

闻言,小鹤年瞬间呆住,这句话、太、让人震动了!

之前师兄也说过类似的,萧先生说一个人要想成功最该具备的品质是知错就改。

吃一堑长一智,从失败中积累经验,走向成功。

这才是最难的。

因为绝大部分人知错不会改,从哪里跌倒就继续在哪里跌倒,个人如是、家族如是、朝廷也如是。

能改变自己错误的人,才是真正能掌控命运的人。

不依赖别人,同样不依赖过去的习惯。

爹这句话从历史层面佐证了先生那个观点。

小鹤年有一种好骄傲、好开心的感觉。

虽然爹读书晚,可是爹好聪明的!

陈琦理解力和领悟力慢一些,默读了几遍也渐渐明白过来。

历史如是,那个人是不是也如此?

他……能从过去得到教训,改变以后的路吗?

靠他自己不行,可……只要和阿年珍珠裴叔叔一起,一定可以的吧?

他不能畏难,不能抵触读书,哪怕笨一些、学得慢一些,他也要坚持。

顾千里感触就更深,他是办案的,抓的某些人和父兄、上官犯的是一样的罪名。

不是不怕,只是侥幸。

人都侥幸,以为自己不会那样,直到一步步无法挽回?

他悚然一惊,他得时刻警醒自己,可不能步自己前上官的后尘呀。

恃宠而骄、功高震主、阴奉阳违、肆意妄为,那都是不可以的!

小珍珠嘻嘻笑道:“不吸取教训,那就是又懒又贪呗。昨儿尿炕了,今儿还赖床,能不尿炕吗?昨儿吃撑了肚子疼,今儿又忍不住狂炫,能不撑得肚子疼吗?哎呀,他们历史上的大人,怎么跟孩子一样呢。”

众人笑起来。

这时候沈宁和谭秀陪着陈二爷从外面进来,她跟裴长青说一声。

裴长青和陈二也是认识的,两人起身见礼。

陈二爷笑声爽朗,“我们五姨娘和弟弟妹妹这些日子可给诸位添麻烦了,我这厢替我们老爷子致谢了。”

裴长青寒暄两句,让他不必客气。

陈二说自己是来替父亲送年礼的,接母子三人回去,顺便再从作坊进些麻酱鸡蛋、米粉什么的。

“高老板拉到县里的鸡蛋和变蛋卖得太快,我们家没抢到多少,不够过年吃的,就想从沈老板这些进一些。不到日子不要紧,放俩月就成了,我们等得住。另外,可有现成的红席,我们想直接买几领回去过年。”

沈宁笑道:“吃食有,红席得去问问。”

她安排大伯娘、三婶儿和四婶儿几个给陈二爷清点需要的货,又去找了裴父问问能不能匀几张福字红席出来。

只要上门进货的,沈宁基本不会让人空手而回,都能匀一下。

正好裴二柱和裴大伯编的两领红席收尾了,再有另外四张傍晚也能编好。

沈宁回西院儿问了问,陈二爷今儿是赶不及回县里的,先去镇上住一宿。

装货的马车就暂时寄存这边儿,红席明儿拿也赶得及。

沈宁就顺势邀请他们在家里吃过晚饭再走。

冬日天短,家里现在也吃两顿饭,中间谁饿了就吃点心或者卤素鸡香干什么的,另外还有红枣银耳羹等甜汤。

下午三四点钟吃晚食。

陈二爷也没拒绝,道谢应允。

他说奉陈老爷之命给沈宁和裴长青送年礼,老爷子认为谭秀母子在家里住着、一起学习,那就是跟沈老板有交情,两家就该是亲戚般走动。

陈家送的年礼很丰富,有半扇猪、一只四十来斤的湖羊、四只烧鸡、一篓子冻带鱼黄鱼鲅鱼什么的、四盒点心、还有五十斤江米,加一些干货儿。

沈宁:“陈二爷,这礼也太重了些。”

陈二爷笑道:“沈老板宽和,我们五姨娘和弟弟妹妹在您家叨扰这许多日子,年后还要来呢,这礼我们只怕轻了,还请您不要见笑呢。”

谭秀也道:“阿宁,是我们老爷的心意,你可别推辞,要不我来年都没脸来。”

沈宁半开玩笑道:“你们家大业大的,送这许多礼物来,我们可没这么些回礼,到时候还请贵府不要笑话我们寒酸。”

陈二爷:“沈老板真会说笑,满成阳县都是佩服您和裴二郎的,哪里有笑话呢?”

沈宁让裴长青陪他说话,她和宫嬷嬷去安排晚饭。

以前她会找裴父、裴大伯过来一起陪客,后来发现他俩陪高里正或者家门口的客人还行,陪城里人就拘束,不知道要说什么,又怕说错话,整个人紧张得不行,便不为难他们。

现在城里来客人都是她和裴长青待客,再不济还有孩子们呢,水嬷嬷和宫嬷嬷裴母也会帮衬,不至于俩人对坐尴尬。

宫嬷嬷看了看,对沈宁道:“阿宁,一个香煎带鱼、香煎黄花鱼,再来个花椒水煮肉片、炸丸子、红烧素鸡?”

时间赶,炖红烧肉、排骨、红烧羊肉啥的来不及,太晚大家伙儿也饿。

沈宁:“这烧鸡味道凑合,也拆两只吧。”

人多,请客就要够吃的,不够吃的宁愿大家都吃米粉或者煎饼果子。

宫嬷嬷:“好嘞。”

她就指挥四个小太监帮忙了。

沈宁又看看那只羊,是本地湖羊,不是很膻,烤着吃不错。

正好一头,人家给收拾好了,可以烤全羊。

家里有淮安这次给带来的安息茴香,其实就是孜然。

这东西太贵重,她一直没舍得吃,今儿有羊肉倒是合适。

淮安这一次回来就住了几天,接到蔺承君的书信就转道去京城了。

家里还有一小篓子之前陶氏给的木炭,就再烤点羊肉串好了。

为了快速腌渍入味儿,肉块切得小一些,多抓揉入味儿,静置一会儿就可以烤。

烤肉串不慢,等吃饭到下半程正好吃烤串儿。

陈琦和珍珠穿肉串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恨意和愤怒,竹签子一下下仿佛不是扎肉块,而是扎进陈二的心口窝里。

这个披着羊皮的豺狼!

他惯会装模作样,实际心狠手辣。

他一点都不想沈姨和裴叔招待他,想给他赶走!

让他再也不敢来!

小珍珠歪头瞅他,“阿琦,你怎么了?”

陈琦牙关咬得咯咯响,片刻,摇头,小声道:“没什么。”

小珍珠却听出他情绪很低落,小声道:“他是你二哥?”

陈琦点头,很是羞愧的感觉。

小珍珠关切道:“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他背地里打骂你了?”

陈琦抬眼看她,很是诧异,珍珠这样小的年纪,怎么就这般懂?

是了,她以前也被她大伯娘、堂哥欺负过,肯定懂。

如此想,他又心疼她。

小珍珠便哒哒跑去院子找沈宁,她正指挥小全子小才子分割肉和骨头呢,把猪肉切一条条的,回头做熏肉存着慢慢吃。

小珍珠垫着脚和沈宁咬耳朵,“娘,这个陈二爷是坏蛋,他欺负阿琦哦。”

沈宁噗嗤笑起来,“阿琦说的?”

小珍珠:“我猜的!阿琦看着他一点都不开心,还不如见到我们开心呢。”

沈宁小声道:“那你对陈二爷更要热情些,千万不要让他看出来你们心怀敌意哦。”

小珍珠眼睛亮亮的,“为什么?”

坏人不是该打跑吗?

沈宁小声道:“他和阿琦是一家人,在阿琦长大考功名分家之前,他都是二哥。”她顿了顿,换了个更好理解的说法,“要是我们和你大伯家不能分家,还得住一起的话,那咱们也得和和气气的。”

小珍珠懂了,“住在一个屋檐下,怕他们使坏是吧?除非有把握离开他们,或者打倒他们,不能暴露我们的真实意图!”

沈宁笑着点头,点点女儿冻得红红的鼻尖,“对,珍珠真聪明。这叫小不忍则乱大谋,当你实力不够的时候,你得学会蛰伏、隐忍,俗称猥琐发育,发育强大了,再……”

小珍珠瞪圆了眼睛,张嘴:“啊呜——”

沈宁点头:“对。”

小珍珠:“我懂啦。”

她又哒哒跑回去,拉着陈琦去东院儿嘀嘀咕咕。

陈琦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他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么多年的经历如果还不明白那不是白活了吗?

他只是恨意太深罢了。

他小声道:“珍珠,你放心,我会好好掩藏自己的,不会让他们知道,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吃饭睡觉,快快长大、变强,我会尽我所能保护……我要保护的人。”

小珍珠很高兴,拍拍他的肩膀,“那来年你和我一起练功吧。”

陈琦坚定地点头,“好呀。”

小珍珠:“他是个笑面虎,和吴大一样。”

陈琦被她逗笑了。

珍珠永远这么聪明可爱。

因为对陈二爷有了成见,珍珠再穿肉串的时候就悄悄做法,小声嘟囔,“肉串肉串,好人吃了你舒舒服服,坏人笑面虎吃了你就肚子疼,让他拉肚子!”

念叨完她学着村里老婆子念咒的样子“咄”一声,这是命令对方听令行事,约等于急急如律令。

在沈宁的指点和宫嬷嬷的掌控下,卢锦和张顺超水平发挥,这顿饭做得相当出色。

色香味俱全。

陈二也是吃遍各大酒楼的,却也赞不绝口,夸沈宁和宫嬷嬷等人厨艺好。

“沈老板要开酒楼,那绝对是成阳县头一号。以后如果沈老板要开酒楼,我陈家必定支持,可以出钱纯入股,绝不掺和。”

沈宁又说了一番不会开酒楼的话,这一餐在双方有意示好下,宾主尽欢。

饭后大家再聊一会儿,顺便消消食儿。

谭秀带着陈玉箫和陈琦收拾东西。

小鹤年也借自己的笔记给陈琦看,“陈琦,你既然想早点下场,那过年就不要松懈,每日都要练腕力、诵读、背书才行。”

陈琦:“谢谢阿年提醒,我会坚持的。”

小鹤年又扭头看裴长青,意思很明显。

裴长青无奈表态:“阿年,爹也会的。”

小鹤年笑起来,“我和师兄早就说了,爹肯定会好好坚持的。”

水嬷嬷看沈宁和谭秀感情不错,便悄悄叮嘱她,“回家以后甭管多忙,都不要让阿琦离开你的眼睛。”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有些人为了利益,会出什么狠招儿。

只要一次得逞,你就会后悔终生。

谭秀心神一凛,“谢谢嬷嬷。”

水嬷嬷笑道:“你这么聪明,我也就是白嘱咐你。”

谭秀帮闺女把针线什么的收拾了,陈琦已经收拾完自己的书箱。

裴父和裴母帮忙拎着送上车去。

小珍珠和小鹤年也去门口送陈琦他们。

她用力挥手,“阿琦,过完年早点来读书呀,不要落后哟。”

陈琦点头,“我会勤奋读书的。”

上车的时候顾千里搭把手,把陈琦抱上去。

陈琦一怔,随即回头跟他道谢。

顾千里笑了笑,示意他不必客气。

谭秀和陈玉箫也上了车,陈二爷示意车夫先赶车去镇上。

他则牵着马落后几步跟沈宁和裴长青多说两句。

沈宁和裴长青看出他有话要说,也没躲避,有些事儿是做出选择就会来的。

他们选择接纳谭秀,可能就碍了陈大陈二的眼。

陈二笑道:“沈老板有本事有智慧,肯定要把生意做大的,总窝在乡下不行,还是要去城里开大铺子,我们陈家现在大部分生意在我大哥手里,以后肯定是他当家,他屡次表示只要沈老板愿意陈家会全力支持沈老板的,你现在的作坊,我们也愿意给更便宜的粮价。”

天光黯淡,却依然能看清对面人的神情。

他虽然见过不少人,却也不得不暗赞这夫妻俩般配,男的英俊挺拔,女的清丽温柔,应该说柔中带刚。

谁信沈老板是表面这样温柔谁是傻子。

他自然不会无脑地直接言明让人疏远谭秀,更不会威胁对方。

即便谈不拢,也不能交恶为敌。

若是要为敌,更要搞好表面关系,暗中图谋。

他相信以沈宁和裴长青的聪明,肯定懂他的意思。

沈宁笑了笑,“陈二爷,蔺老板也说过这话呀,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不瞒陈二爷,我们之所以赚钱就是为了过好日子,不要饿肚子,还能攒钱给我们二郎和阿年读书。至于生意,一下子做不完嘛,一辈子很长,慢慢来就行。”

陈二眉梢微挑,说什么没那么能耐,是不想吧。

这是婉拒自己?

他哈哈笑起来,“沈老板,没事儿的,可以多考虑考虑。”

他抱拳告辞,然后翻身上马,带着随从离去。

望着陈二爷远去的背影,裴长青淡淡道:“他们也太容不得人了。”

陈家家产摆明大部分给老大老二和老四这三个嫡子,其中老大肯定占大头。

几个庶子注定分不到什么。

陈琦即便读书有成,也不可能分到大头儿。

沈宁:“都是陈老爷的错,他但凡守男德,别搞这么多儿子,也没这些事儿。”

裴长青握住她的手,“没有庶子,四个嫡子也会争的。”

沈宁知道他这是意有所指,映射宋家呢。

对呀,宋家三个都是嫡子,可老大老二不一样排挤老三么?

哎,利益当前,父子、兄弟、夫妻,都可能成为仇人。

她暗暗祈祷希望原主或者裴二郎的身体不孕了,珍珠阿年那么大了,没再生二胎,以后都别怀才好呢。

她前世备孕,对排卵期、易孕期什么的比较了解,现在一直注意的。

当然,随缘了,不怀最好,怀了就生。

如果兄弟姊妹多,就得花更多精力在引导孩子们上才行。

第二日一早,陈二爷他们来豆腐村拉上两车货。

沈宁不让他们付钱,只让陈二爷签单,回头和粮店用粮食抵账就好。

裴母已经让卢锦做了几个全家福煎饼果子,用小麻布包袱包着,塞给谭秀娘三个,“路上又能暖手,还能啃几口填肚子。”

一大早,他们肯定没什么食欲,估计在家里也没怎么吃。

她也给陈二爷塞一个,“你们城里人都吃好东西,尝尝俺们乡下人的粗粮煎饼。”

陈二爷笑道:“老太太,我们家也吃这个煎饼的,都是跟沈老板学的,沈老板可是造福乡里呢。”

他看了沈宁好几眼,她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的暗示。

陈二爷就知道她这是婉拒了。

上路以后陈二爷就比较沉默,不复之前跟沈宁裴长青他们说笑的温和模样。

谭秀自然也不会主动跟他说话。

她庆幸县城到这边儿向来太平,没有什么土匪,否则她可不敢跟陈二同行。

晌午停下吃饭,主要是喂马,给马饮水。

赶路为了节省时间,也不带那么多占地方的草料,基本都是喂精饲料,高粱、豆饼之类的。

陈琦朝着一边儿的陈二走去。

谭秀见状急忙跟上。

陈琦示意她不用担心,他在距离陈二一丈距离的时候沉声道:“二哥,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陈二惊讶地看着他。

小六向来害羞、畏缩,并不敢主动往他和大哥跟前凑。

以前会,但是从他六岁以后就不敢了,见了他和大哥都要躲的。

今儿这是……在沈老板家住了一阵子,胆子变大了?

陈琦恳切道:“二哥,你放心吧,除了爹给我的,我不会多要家里一文钱的,即便以后什么都不给我,我也无所谓。”

陈二瞳孔猛地一张,随即收缩,眯眼看着跟前的陈琦。

这小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琦现在无惧他的审视,有沈姨裴叔做掩护,他的改变没什么可疑的。

“我要跟阿年学习,考科举。我还小,十年不行就二十年,总能考中一个秀才的。只要中了秀才,我以后就衣食无忧,也能轻松养活我娘,不用大哥二哥操心。即便那两间铺子,你们以后想要也可以拿走,我会靠我自己赚自己的家业!”

谭秀刚要出口,却用力攒紧拳头,让指甲掐进掌心,制止自己多话。

阿琦现在很聪明,而且这可能是裴二郎和阿年教他的。

陈二愕然,随即也和谭秀一个想法,“这是裴家教你的?”

以退为进?

陈琦没否认,“谢小公子和阿年都说我很聪明,是读书的料,以后肯定会中秀才的!我只要读书就好了,别的我不要,你们也不用怕我争。”

他适时发出的孩子气宣言,像赌气,又有点自不量力。

陈二却疑心去了一半儿。

看来是沈老板家给他出的主意,让他弃车保帅呀。

小六这么小,肯定争不过他和大哥,与其做无用功,不如主动放弃铺子,只求读书。

至少在读书这条路上,他还有谢恒、裴鹤年?

还是想等学有所成再来争?

等他考秀才,咋也得十年后,那时候整个陈家早就是他和大哥的,陈琦抢也没的抢。

更何况,大哥未必让他有机会中秀才,十年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眼下老爷子还在,他和大哥自然不会动他,就让他读书好了。

他笑了笑,温和道:“小六,你说什么傻话呢,咱们是亲兄弟,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哥哥的就不会少了你的。”

陈琦立刻笑起来,“二哥,那我可以踏实读书了吧?我和阿年比赛读书,过年也不能松懈,到时候我就不出去拜年,二哥帮我跟大娘大哥说呀?”

陈二:“成,你只在家里拜年,不出门,我帮你说。”

谭秀松了口气。

陈琦不指望陈二彻底相信,毕竟不是他做什么大哥二哥才那么对他,而是他的存在就被他们视为威胁。

他要么消失,要么不在他们跟前晃,也不讨好爹,做出一点都不想染指家业的样子。

他不想消失,现在也没法让他们消失,就只能避其锋芒,躲出去。

娘已经很努力,很聪明了,前世她也努力找机会,可惜没人能帮她。

这一次,幸亏珍珠的爹娘活下来,还变得很厉害,成为很多人的贵人。

他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争取逆天改命!

谭秀带着陈玉箫和陈琦离开以后,裴长青就每天跟阿年读书了。

虽然裴二郎的身体不错,记忆力也属于同龄中的上等,可跟小鹤年比还是太虐了。

阿恒算过目不忘那种天才,小鹤年虽然没那么厉害,但是瞬时记忆也秒杀很多人。

他默读几页书,读个两遍,顶多三遍,就能复述下来,误差不超过三个字。

裴长青得读出声来加深记忆。

裴长青这么被儿子虐了两天,这日顾千里离开的那个兄弟又带了两个小厮过来替换小全子和小才子。

裴长青和沈宁对视一眼,越发印证了他们夜聊时候的猜测。

这哪里是小厮,摆明是几个小太监!

他无意中撞见几次发现他们上厕所都是蹲着的,从来不站着!

而且他们很容易把裤腿尿湿,又回来悄悄擦洗裤腿。

他留心之下发现更多破绽。

比如新来这俩,顾千里兄弟介绍一个叫王永,18岁,一个叫冯彬,17岁。

男人十五六岁还见少年气,十七八就步入青年了,对比非常明显。

这么大的青年已经开始长胡子了,早的胡子很明显,晚的也一层黑乎乎脏兮兮的绒毛。

这俩人却光溜溜,一根毛儿都没有,也没有刮过的迹象。

比起卢锦和张顺来的时候软成面条,脸白得像鬼,这俩人就正常很多。

这俩人看起来也不像卢锦和张顺起初那么傲慢骄矜,反而笑容和煦,彬彬有礼,很是热情周到。

“小的王永/冯彬,见过水嬷嬷宫嬷嬷,见过沈娘子、裴二郎……”两人挨个作揖行礼问好。

裴母裴父对这俩人印象不错,长得俊俏,嘴巴甜,性子温和有礼,老农民咋可能不喜欢?

“大腊月的又坐船又坐车的,累坏了吧?快进屋热乎热乎。”裴母热情地招待两人。

两人却又贴心送上礼物,“这是京城禾祥斋的点心,蜜三刀、荷花酥、龙须酥、长寿糕,你们都尝尝。”

礼多人不怪,裴母觉得他俩真懂礼,“你们大老远过来怪不容易的,咋还带东西?真是太客气啦。”

她把点心塞给宫嬷嬷,“两位老姊姊家的亲戚呀,个顶个都出息。”

裴母现在也非昔日裴母了,卢锦、张顺以及现在的王永、冯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更不可能是小厮,估计跟顾千里韩方差不多。

既然二郎和阿宁相信萧先生,那她自然也不多疑。

水嬷嬷宫嬷嬷是萧先生和阿恒的人,就是自己人,这些人又是水嬷嬷和宫嬷嬷的亲戚,那自然是亲上加亲咯。

正做晚饭的卢锦和张顺偷摸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一边儿鄙夷王永冯彬到哪儿都拍马屁,一边儿幸灾乐祸这俩竟然也被发配乡下来,哈哈,活该,让他们当初笑话自己!

说不定自己回宫了,他俩还在这里做饭呢!

宫嬷嬷,狠狠地、修理他俩!

他俩最坏了!

心里如此想着,待王永和冯彬转身朝他俩打招呼的时候,他俩立刻笑得热情又恭敬,躬身行礼,“王永哥、冯彬哥,你们也来啦?”

裴母见四人认识,笑道:“你们是熟人,那更好了。”

她又关心刚走的小全子和小才子,问顾千里,“他俩都好呀?先头走的小德子他们都好呀?”

顾千里笑道:“婶子,他们都回京当差了,都很好,全都感激你们惦记你们呢。”

裴母摆手,笑道:“他们顺顺利利地就行,不用惦记俺们,俺们不愁吃喝的,就怕他们学得东西太少,回去当差不够用的。”

宫嬷嬷:“够啦,他们学会烧火做饭,足够用的。”

裴母:“那就好。”

沈宁和裴长青不动声色交换几个眼神儿,萧先生和他背后的人这是不掩饰了?

阿恒都回京了,怎么照顾他的人反而留下了,还隔三差五换一波?

虽说来年阿恒还回来,可你们这是……把他们家当人才培训基地了?

关键你来这么几天能培训什么内容?

菜也学不几道好吧?

之前那四个加上才刚走的俩,摊煎饼、煮米粉、用棉线切蛋最熟练,再就是家常炖菜、蒸菜、小炒什么的,可没学特殊菜式。

他们的厨艺顶多自用,可上不得台面,更伺候不了大人物呢。

那就是奔着拼音识字法了,学厨艺就是掩饰。

他俩倒是也没害怕,毕竟自家也没犯法、更没做谋逆之事,有什么好怕的?

内心反而很高兴,觉得这位是明君,慧眼识珠!

只是学拼音就大大方方学呗,干嘛偷感如此重?

难不成九五至尊还有不方便的时候?

小全子和小才子跟着离开,王永和冯彬接班。

卢锦和张顺期待的狠狠修理并没有出现,因为王永和冯彬俩人适应良好,很顺从地接受小全子小才子的称呼,让干啥干啥,半点不需要修理。

沈宁和裴长青却感觉这俩人是人精儿。

甚至于小珍珠和小鹤年也感觉到了,晚上等顾千里带他们四个去镇上以后,小珍珠就开始嘀咕,“他俩笑得跟陈琦二哥一样。”

亲亲热热的,一点陌生感都没,很像笑面虎。

裴母:“兴许人家就这样随和?”

小珍珠:“淮安哥哥也随和,不一样。”

水嬷嬷和宫嬷嬷一时间没说话,她俩认识王永和冯彬,这俩进宫早。

要说做人,这俩人很会做人,但是能霸占殿下身边儿的位置,那自然是有手段有心机的。

排挤其他小太监,甚至使狠手段,那是肯定的。

在太子身边儿,投其所好,勾着太子玩儿,让太子更喜欢他们,那肯定也不少。

说实话,她俩也忌惮这俩人,都怀疑陛下为什么把他俩送来。

这般大了,性子都已经定型,哪里还有改的可能?

不过他俩这般乖巧,在陛下皇后和太子面前乖顺忠心,陛下被蒙蔽也是可能的。

【作者有话说】

太子一觉醒来亲信都不见了,打滚撒泼:父皇、母后,还我的玩伴儿。

皇帝:他们培训去了,给你几个新的,小德子、小顺子、小才子、小全子。

他们会做饭,会玩游戏,还会讲故事。

太子:讲个故事听听。

话说成阳县下有个豆腐村,豆腐村里有户人……

太子:瞎说,谢相爷的小孙子会喜欢住他们家破草屋子里?

真的。

太子:我不信!

不信问谢小公子。

太子:父皇,父皇,我要见谢恒!

第124章 府衙差役 绑了!

虽然水嬷嬷和宫嬷嬷基于王永和冯彬的身份与手段猜测他们不是什么老实人,可人家表现得老老实实。

他俩和其他小太监一样,先一边学拼音一边学厨艺,还去作坊做杂活儿。

他俩比卢锦和张顺懂得审时度势,没有任何抵触和傲慢,适应得很良好,跟沈宁家人以及作坊其他人处得都很好。

无可指摘。

水嬷嬷和宫嬷嬷私下商量,他俩是懂形势的,只要他俩不作妖,她俩自然不会针对他们,反而要交好。

太子殿下毕竟是唯一的儿子,陛下和皇后娘娘又非常疼爱他,几乎有求必应,只要这俩人不犯大错,陛下也不会轻易打发他们,会让他们一直陪着殿下。

等殿下长大以后登基,那他们就是殿下身边的红人。

这种陪伴新帝长大的太监,俗称大伴,身份地位都是很尊贵的,皇帝对他们极好,内阁诸臣都忌惮他们呢。

想到从别的小太监、宫女处听来的关于这俩人年轻轻便心狠手辣的传闻,再看卢锦和张顺这俩见到王永和冯彬老鼠见猫一样乖乖的,俩嬷嬷也觉得着实没必要得罪他们。

尤其不能让他们记恨裴家,免得给裴二郎家惹来祸端。

王永和冯彬也非常识趣儿,他们知道必须得来培训,所以一点反抗都没,对沈宁家也很尊重。

不过他们俩对卢锦和张顺私下里是不客气、不和善的,因为这俩是他俩的竞争者!

殿下身边最亲近的太监有俩就够了,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其他的都得听命他俩才行。

不服从他俩的,都会被排挤掉。

沈宁和裴长青非常敏锐,也觉察了王永和冯彬对他们的尊重和善以及对卢锦、张顺的压制。

夫妻俩也不动声色,并不会出言阻止或者警告什么。

人家隐瞒身份来的,他俩当然要假装不知。

只是沈宁会派卢锦和张顺出去办事儿,比如帮着大脚板和高大山出去送货、收账,顺便买东西、送信等等。

今儿他们就一起去了镇上。

小珍珠在家背书背烦了,觉得小鹤年算计她,听故事没那么划算,也要去镇上找宝儿玩。

大家都知道她想去茶楼听书。

自打去县里听过书以后她就发现了这个好玩的消遣,自己舍不得花钱就去找宝儿让小姑父出钱。

裴长青天天在家背书也累了,索性带着小鹤年一起去谢掌柜那里聊聊,看看印刷的识字书,也找宋福瑞去禚元杰铺子逛逛,看看红席家具卖得如何。

沈宁没出去,她在家教王永和冯彬厨艺,务必让两人觉得她温柔善良。

她柔声细语道:“厨艺,不只是一门技艺,也是一门艺术,如琴棋书画一样。读书人说君子远庖厨,咱们这些不读书的,却都要精进女红和厨艺,这样能提高咱们过日子的品质。”

王永非常认同,冯彬有些不以为然。

他才不需要学厨艺,跟着太子殿下,何须他们做饭?

尚膳监那几千太监是吃白饭的?

沈宁:“普通百姓不讲究厨艺,没那个条件,能混个半饱就是好的,有条件了自然就讲究吃喝。咱呢不必追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是色香味俱佳确实会让人食欲更好。你们是伺候主子的,在色香味之外还要注意两点。”

王永:“还请娘子赐教。”

沈宁:“注意温度和营养搭配。”

“即便不用你们做饭,可厨房出菜还得你们看过吧?”沈宁娓娓道来,“过烫不可食,容易伤喉咙,得喉疳,过凉伤脾胃,造成消化不良,久而久之又积累胃疾。”

冯彬见沈宁说得跟御医之言相近,忍不住也竖着耳朵听起来。

王永:“沈娘子,那什么是营养搭配?”

沈宁:“营养就是滋养、滋补,并非人参燕窝那种大补,五谷杂粮、鸡鸭鱼肉、蔬菜水果都是。一个人不能只吃菜不吃肉,这样会缺少肉里含有的滋养之物,也不能只吃肉不吃素,会缺蔬菜能提供的滋补。日常两餐三餐,就要规律饮食、荤素搭配。”

为了让王永和冯彬更信服,她直接给了几个食谱配方。

将现代的克换成这时候的两,虽然斤两古今不同,但是她已经习惯。

现代官方出品的《中国居民平衡膳食指南》就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册子。

她强调了吃太多海鲜容易通风、吃太多红肉有什么不好,吃太多补品如何如何。

她温声细语地给俩将来可能手握大权的小太监灌输平衡饮食的重要性,希望帝后太子等人能带头贯彻这种理念:营养够用就好,多了容易生病,所以不要因为有钱就胡吃海塞、狂吃、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要荤素均衡,要粗细搭配等等。

那种想吃鸭信就顿顿吃,一天祸祸几百只鸭子,那种想吃黄花鱼腮肉就一天祸祸一篓子鱼的人,可耻!

权贵之家少浪费一些,少吃一些,剩余的食物多起来,平民、奴仆们总归也能多吃两口。

这年代的百姓生病了吃块糖都能得到改善,可见大部分都是营养不良导致的短命、生病,只要能吃饱就可以多活几年,如果还能吃蔬菜、肉,那自然更健康。

她只要做了就有效果,即便能影响一人也是有用的。

“咱们过日子,与其请最好的大夫,不如提前预防少生病。”沈宁笑了笑,“注意健康饮食,能最大程度预防生病,我们徐大夫说病从口入。”

沈宁宣扬了一番养生理念,又把徐大夫拉出来背书。

表示一切都是听有医术、有名声的大夫说的。

王永和冯彬都是聪明人,在宫里也常和御医打交道,御医就喜欢说养生。

只是那些滑头的御医都怕担责任,话从来不说死,也不给你说透彻明了。

不如沈娘子说得好!

“沈娘子,我能记下来吗?”王永态度非常认真。

沈宁笑道:“我这就是听大夫说了,自己又结合做饭琢磨的,有没有用的你们听听就好。”

王永觉得这个有用!

不是说对养生多有用,而是可以丰富他的话术,让他说话更有可信度。

不但可以让他在殿下面前显得更有文化,回头跟陛下皇后娘娘汇报也更有底气。

陛下会觉得他非常好学,精于此道,也会更信任他,更愿意让他陪在殿下身边。

冯彬更喜欢去外面跑,更喜欢勾着太子玩刺激好玩的东西,对做饭养生什么的兴趣不是很大。

他看王永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心里又轻视又得意。

殿下可不是个乖孩子,他整天喊打喊杀,不是要当大将军剿匪就是要出去跑马打架的,做饭什么的,只会让他嗤之以鼻。

王永对做饭感兴趣也好,这样就不会跟自己抢陪殿下出去玩乐的机会。

沈宁看王永感兴趣,也真心传授。

这是宫里来的人呀,交好自然比交恶好!

她意有所指道:“要是朝廷能出一份《大庆百姓膳食指南》就好了,既能引导权贵富商们朴素不浪费,可以省银钱,又能教普通百姓怎么吃得健康,给朝廷增加劳动力,这是于朝廷都有利的大好事。”

王永笑道:“小的回头给萧先生写信,兴许就有了呢。”

这份功劳和名声,他要了!

沈宁夸道:“那你可是大功一件。”

王永:“沈娘子才见识不俗呢,让小的佩服。”

马明和于光是淮州府衙的快班衙役,专门负责四处送文书、拘捕拿人等等。

前儿他们被汪通判和钟推官唤了去,递给他们一份文书,让他们到成阳县裴庄提豆腐坊的老板沈宁前来问话。

他俩是汪通判的专用打手,日常没少合作这种害人捞钱的勾当。

他们也不找穷苦百姓的茬儿,毕竟穷人榨不出二两油,不够跑腿的,专门找那些没靠山或者靠山不够硬的商户和作坊。

只要他们呼呼啦啦十几号人冲进去,喊着“封铺子,拿人”,那些没后台的没有不吓破胆的。

这一招他们屡试不爽。

那些人当即吓得跪地求饶,给钱、给物,任他们予取予求。

既然是商户和作坊,多少都是有钱的,百两还是能榨出来的。

运气好,指不定能三五倍呢,甚至能长期收孝敬。

他们就“养”了这么一些可以长期收孝敬的人家。

多的一个月收十几两,少的一个月收五百钱到二两。

积少成多,他们一点都不嫌少。

钟推官还介绍了他成阳县的侄子钟典吏给他们认识,给介绍一下作坊的情况。

老板是谁,收入如何,靠山是谁等等。

钟典吏一通介绍,说这家乡下作坊的老板是个女人,娘家姓沈,夫家姓裴,她很会做食材,别看作坊寒酸破烂,还是土坯屋子、草棚子,实际每天几大车几大车的发货。

不只是成阳县、成安县、淮洲府有商户进货,就连远处几个县都从他们家进货呢。

日进斗金,非常赚钱。

一次性罚个二百两不成问题,回头让他们一季度一孝敬,一次五十两应该也可以。

至于靠山,这夫妻俩和龙庙镇宋家是姻亲,但是关系一般,好些年不走动,今年因为沈氏开作坊赚钱才恢复来往的。

他们有事儿宋家跑得比谁都快,绝对不会管的。

另外好像和小谢庄有点关系,但是也不多亲密,就是俩孩子玩得来,谢家那孩子已经走了。

小谢庄和他们就没啥来往。

另外这个沈氏会做吃食,跟成阳县几个老板有生意往来,和他们府城蔺家也有生意,但是商人重利,哪里有好处往哪里钻,根本没有感情,他们是不可能为沈氏出头的。

再说,如果咱们能加入沈氏的作坊或者拿到她的秘方,给他们更便宜,他们肯定乐不得,哪里会为沈氏说话?

还有什么认识陆典史、曾大人,那都是以讹传讹。

“那裴二郎惯会巴结,他免费帮忙修缮县衙,不收工费,那陆裕还有个不占便宜的?当然,陆裕是不会承认的,怕人查他欺压百姓嘛。至于曾大人,看陆典史的面子也捧两句而已,咋可能真看上一个泥腿子?对了,听说这裴二郎也很会赚钱,给人盘炕一天一两银子,啧啧,他干了一冬天,得赚上千两吧?他们盘火炕没交税的,大人罚他二百两不过分吧?”

作坊二百两,裴二郎二百两,他们一下子就入账四百两!

几人如何不激动?

就这么定了。

离开汪通判家,马明和于光又特意拉着钟典吏去喝酒,详细打探沈氏的情况。

钟典吏又把陈三引荐给他们认识,一起商量。

陈三再把自家给作坊出的粮食一说,更加印证了作坊赚钱的事实。

日进斗金,那是肯定的。

马明和于光两眼放光,恨不得一夜就把作坊抢到手!

跟汪通判他们说的是二百两加二百两,他俩更贪心,想三百加三百!

六百两算啥?

如果他们加入作坊或者把配方弄到手,每年都有六百两!

“钟典吏,那我们到了那边儿,你给我们安排十来个差役,人多有阵仗。”

人少不行,就他俩的话气势不足。

钟典吏却不同意,“曾大人和陆裕虽然做不得他们的靠山,可这些差役都听陆裕指挥,他们知道那不就是陆裕知道?到时候陆裕肯定要分一杯羹,保不齐要分大头,甚至……听说他一直四处活动想升职去府衙呢。”

马明和于光对陆裕印象也不是很好,毕竟像他们这样搞阴间手段的差役最怕碰到陆裕那种手段严厉的执法者。

成阳县这里治安过于好了些,都影响他们外快收入。

“那……”

马明沉吟一下,“我从府城这边儿雇几个人。”

府城的帮闲、混子、地痞更多,他们不事生产,整天给牙行、赌场、青楼等地方当打手。

商铺、市民都深恨他们。

马明等人却喜欢他们,有他们闹事儿,商铺就得报官,他们过去处理就能捞点外快。

哪个铺子给孝敬多,他们就尽心,给的少不但不尽心,还得暗示混子们多闹闹。

否则就差役那点俸禄,他们凭啥抢着来当?

于光有些抠搜,“马哥,府城这里贵,咱少雇几个,去成阳县那边儿再雇几个。”

马明同意了。

他看向钟典吏和陈三。

陈三一阵肉疼,却只得主动表示,“请两位放心,成阳县那边儿我来出钱雇人,几位在成阳县的吃喝花用也算我的。”

到时候找大哥报销。

马明和于光很高兴。

他们出差是有差旅费的,伙食钱、住宿钱,若是骑马还有草料钱,坐船有车船钱等等。

陈三包了,这部分钱他们就干拿。

他们不是官吏,没机会捞大外快,平时这种十几文、百来文的钱也不会放过。

钟典吏笑道:“那府城这边雇人的钱我来出,不好让两位破费。”

马明和于光就笑起来,心情舒畅。

眼瞅着有大笔分红入账,自然高兴。

谁说做衙役没前途?

有钱途也好啊。

他们火速找人,然后收拾一番乘船到成阳县,又在成阳县地界雇上十个混子。

他们自然不细说干嘛,只说跟着助阵呐喊就行,要帮着制造声势,有需要就打几棍子。

一天五十文。

有这好事儿那些混子还能错过?

一个个踊跃报名,因为身形个头不够突出没抢上的还懊恼呢。

这日一大早,他们在路口集合,然后去路边儿煎饼早摊点儿一人吃了两个鸡蛋煎饼。

陈三小声跟马明于光道:“两位吃的这个煎饼果子,就是那位沈氏琢磨出来的,这一个煎饼摊儿虽然发不了财,也能养活一家三口呢。她还会做那么多好吃的,别人都不会就得买她的,可想而知她赚多少钱?听说蔺老板都跟她合作卖那个福气锅和福气面呢,马二哥和于四哥吃过没?”

两人一听,还有个不贪心的?

理智都没了。

吃过煎饼果子,喝了豆浆,他们便呼呼喝喝地往豆腐村赶。

陈三自然不去,他还得当不知道呢,免得把他牵扯进去。

即便被人知道他也不怕,他早就跟钟典吏说过,一切都是他大哥二哥授意的!

一行人一路疾行,中午随便吃点干粮对付两口,下午三点左右就到了豆腐村。

此时沈宁正教王永冯彬做菜,灌输营养搭配身体好的养生理念呢。

马明做惯的,驾轻就熟,手一挥,大喝一声,“兄弟们,进去封铺子!拿人!”

于光领着府城雇来的四人往里冲,县城雇来的十人跟着往里冲。

其中俩却犹犹豫豫地落后了,他俩对视一眼,一脸惊恐。

不是,雇他们的时候也没说是来豆腐村沈老板家啊!

啊啊啊啊啊——

娘哎,害死人了!

他们连豆腐村的运输队都不敢碰,哪里敢碰作坊啊!

俩人对视一眼,一声不吭,转身拔腿就溜。

好歹收了二十文定金,大不了三十文尾款不要了。

不能让成三爷知道他们跟着来豆腐村封作坊啊!

要是被成三爷知道他们死定了,不死也得断条腿!

他俩毫不犹豫,掉头就溜。

马明愣了一下,“唰”抽出腰刀来,喊道:“干什么?赶紧给我冲!”

那俩人却不怕他,棍子一扒拉就跑了。

马明没空追究他们,赶紧追着前面的人往作坊跑。

作坊连个围墙都没,他们出入如无人之境。

于光领着几人往里冲,结果一进作坊地界就被四只嘎嘎叫的大鹅拦住了。

四只大鹅嘎嘎叫着伸脖子来啄他们,几个混混猝不及防被啄中脚踝。

那处是棉裤裤腿边缘,正露着呢,皮肤又薄,被大鹅坚硬的扁嘴狠狠叨上,疼得他们嗷嗷叫唤。

一个混混挥着棍子乱打,“死畜生,滚开!”

大鹅是脑袋简单的动物,并不会害怕,更凶狠地叨过来。

正和大鹅缠斗呢,他们就看到一群老婆子、老头子举着木棍、砍刀、斧头啥的冲出来。

为首的老婆子大喊着:“有强盗呀,有贼啊!给他们打出去,打出去!”

东院儿这里是豆制品和腌白菜作坊,大伯娘她们一帮女人,还有一个学习班的草棚子,一个木匠草棚子。

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几个挥着棍子,让顾氏小童氏几个去护着学习班的孩子们,又大声喊旁边裴父他们和再东边儿米粉作坊的男人们。

黑壮嫂子力气大,一棍子敲在一个混子脑袋上,当场就给开了瓢。

那混子嗷嗷叫唤,其他混子就往她身上招呼。

王大爆喝一声,把拒马抱起来砸向他们,吓得混子们立刻后退。

王木匠、王二、林木匠和贾木匠也立刻挥着棍子、木头的挡着几个混子。

很快裴父、裴大伯、三叔四叔、裴大柱、裴二柱等人也拿着棍子、石头的冲过来。

裴大柱他们现在没活儿,都在地窨子、米粉作坊帮忙呢。

沈宁他们在屋里闭着门做饭,起初没听见,这会儿也一起跑出来。

沈宁:“我是这里的老板,你们是什么人!敢来豆腐村撒野!”

混乱中,于光和马明也挨了一棍子,这会儿红了眼,挥着刀就要给这些泥腿子点颜色看看。

“砰砰”两声,不知道哪里飞来两块石头,一块砸在马明的脑袋上,一块砸在于光的刀上。

于光:“好你个沈氏,我们是……”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突然从东边儿大缸堆里跳过来,“砰”一脚踹在于光胸口,将他狠狠地踹飞在地上,又挥手一拳打在马明下颌上,直接给他击倒在地。

那些混混见头儿被打倒在地,纷纷后退。

他们是来摇旗呐喊的,不是来挨打的!

他们死死瞪着眼前这个威风凛凛的男人。

他和旁边儿的泥腿子不一样,泥腿子穿着破旧的鼓鼓囊囊的布衣服,这人都没穿棉衣,身高腿长,一身劲装,脚上是靴子!

要命了,这时候普通人可不穿靴子,穿靴子的都是大人物!

他们呼啦又退后一丈,都不敢上前。

于光和马明爬起来,满口血腥气。

艹!

他俩刚想骂人,却对上顾千里冰冷又锋利的眼神,吓得一下子咬住了舌头。

该死的钟达仁和陈三,怎么没说沈氏家里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他俩心思电转,现在是转身撤退,就当没来过,还是拿出文书继续吓唬他们?

很快他们就发现撤退也来不及了,另一边儿一群老百姓挥着棍子铁锹的跑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谁来作坊捣乱?打死个混蛋!”

马明立刻从挎包里掏出一纸文书:“干、干什么!想、想造反呐!我们是淮州府衙差役,特来公干!”

要不是他们不肯亮明身份和来意,上来就打,顾千里也不会出手。

现在见他们肯说人话,他便退后,让沈宁这个老板处理。

韩方捏了捏拳头,他没捞着出手,有点痒。

裴大民、裴大根还有张本力、裴铁牛等人都在作坊帮忙,这会儿拿着棍子、碓槌啥的都没有用武之地,恨不得堵上这几个人的嘴再打一顿。

他娘的,就这么十几个人就敢到他们豆腐村撒野?

当他们没人呢?

今儿别说顾千里在,就算顾千里不在,他们也讨不着好儿。

沈宁上前两步,裴父裴大伯裴大柱等人立刻跟着她。

她瞧着马明两人,“请问两位带了身份腰牌吗?公干文书麻烦给我们看看真假。这年头骗子太多,年底了,有些人为了捞点钱不择手段。”

马明哼了一声,大着胆子:“你一介草民,还是个女人,没资格看,叫你男人出来!”

沈宁冷冷道:“别不识抬举,我是为你好,你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那就是流氓混子,十几个人带着武器来我们村子闹事,你这是意图激起民变,打死活该!”

王大和裴大柱等人立刻挥着棍子喊:“打死这群混混无赖!”

真混混无赖吓得往后退退,两股战战,想转身逃跑,却被后面村民们堵着。

有俩胆子不够的直接尿了裤子。

路口堵过来的村民们喊道:“豆腐娘子,这肯定是打秋风的混子,先打断腿,再绑到衙门去!”

有人道:“打断腿你抬他走路啊?打断胳膊就行了。”

“对,让他们再也不能耍横!”

混子们吓得当即就扔了棍子,生怕被打。

沈宁挑眉,冷冷道:“你们是让我查验还是开战?”

马明和于光简直要气死,这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以往每一次都没这么狼狈,这么被动。

他娘的,不该上来就往里冲,应该先在外面叫阵,亮明身份和公文,吓破这些泥腿子的胆子,然后再封作坊,这样他们才会害怕、求饶。

现在他俩处于下风,都抖不起威风了。

马明屈辱得很,却只能无奈地递上文书。

沈宁不接,“腰牌呢?不能证明你们的身份,那我就怀疑你们杀了正经差役抢了他们的公文,更得拿下你们报官!”

县衙差役都有腰牌的。

当初冯三刁五来家里,小少爷就验看过他们的腰牌,上面写着姓名、职务、面貌以及属于什么衙门。

如果没有腰牌,冒充衙役,直接当勒索犯、逃犯一类打死都没人管。

腰牌一般为铜制或者木牌,上面有孔,悬挂在自己腰间。

执行公务时出示腰牌和公文,对方便不敢有任何反抗。

两人立刻摸自己的腰牌。

于光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沈宁,马明的却不见了!

他四处掏摸身上口袋,没有,又赶紧弯腰往地上找。

宫嬷嬷和水嬷嬷跟在裴母几个身后,她踩到一个硬物,低头瞅了瞅,便继续踩着了。

估计是这厮跑进来耀武扬威的时候掉的。

沈宁笑了笑,“这位,还有你身后那几位,看来都是假差役。”

她挥手,“乡亲们,把这些假货……”

“你敢!”“饶命!”

马明气急败坏,混混们扑通跪地求饶。

混混们七嘴八舌,“饶命,我们是无辜的,我们是被他们花钱雇来撑场面的。”

“啊?果然是坏人!”

“真该打死他们!”

村民们愤怒了,吓得混混们抱着头都不敢动了。

沈宁抬手示意大家稍稍安静,众人立刻噤声,听她处理。

沈宁看向于光:“你说你们是来执行公干的,执行什么公干还需要雇一群混混撑场面?”

于光瞬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他隐约觉得好像捅大漏子了。

沈宁声音越来越冷,“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其实是狐假虎威,故意过来找茬儿讹钱的?”

于光和马明立刻大声否认:“当然不是!文书是真的!”

沈宁却不再理睬他们,示意村民们把那群混混捆起来丢到地窨子里去。

至于于光和马明,也不能走。

马明没有腰牌证明身份,捆起来丢进去,于光有腰牌但是动机存疑,不捆绑也的得看管起来。

沈宁:“行了,大家伙儿别担心,今儿早点收工,明天让二郎带人押送他们去县衙告状。”

她三两句就安抚好村民,又把于光马明和混子们安置好,请韩方看守一下几个人。

被打破脑袋的伤势也不严重,顶多破皮,已经自己止住血。

包扎都免了。

至于会不会恶化,谁管,死不了就行呗。

没那闲心关心几个为非作歹的混子。

等裴长青带着小珍珠和小鹤年从镇上回来,家里已经收拾利索,被混子们扯坏的草帘子也都换上新的,踹翻的架子也都收拾利索,地面的血迹也都铲干净。

就是不少人围在这里聊得热闹,一点都不想回家。

裴长青一听有人捣乱,立刻大步往西院儿去。

小鹤年也往家跑。

小珍珠则转身去找顾千里,“顾伯伯!”

哎呀,好遗憾呀,她咋去听书了,没在家呢?

要是在家,她就能帮娘打贼人了呀!

这会儿顾千里和韩方正在地窨子里审人呢。

职业病,忍不住,瞅着马明和于光疑点重重就想审审。

于光是正经差役,他们给与应有的尊重,但马明不是没有腰牌么?

顾千里就给审上了。

听见小珍珠的声音,顾千里给韩方使了个眼色。

韩方上前审问马明,顾千里掀开草席子大步跨了上去。

小珍珠眼睛清亮:“顾伯伯,你快说说,你是怎么给那俩坏蛋打趴下的?我要学!”

顾千里笑道:“你还小,还不急学打架的拳法,先学打基础的。”

小珍珠急得不行,“那你给我看看呗?”

哎呀,好后悔去镇上听书啊。

这些坏蛋咋那么不会挑时候啊?非要挑她不在家的时候!

就不能昨天来或者明天来?

顾千里很喜欢这小丫头,在属下们眼中的冷面阎王这会儿乐呵呵哄孩子去了,给她表演自己是怎么打倒混子的。

屋里沈宁已经看完于光的腰牌和文书,等裴长青和小鹤年回来,她便把公文给他们看。

这位汪通判给他们作坊扣了个匿税的罪名,让她去府衙陈述。

裴长青冷笑,“他们这摆明是来敲诈勒索的,并非真的要你去府衙申辩。”

如果有疑惑,他得给县衙发文书,由知县处理这事儿。

他不给成阳县发文书,却直接派差役来,显然不想通过成阳县,只想直接吓唬作坊。

那除了勒索还有什么目的?

水嬷嬷和宫嬷嬷也同意,“二郎说的没错,就是来勒索钱财的。”

宫嬷嬷:“这些狗官,不为民做主,整天想搜刮民脂民膏,该杀!”

王永和冯彬从旁瞧着,也很是佩服沈宁的果断和魄力。

她一个乡下妇人,面对府衙来的气势汹汹的差役,居然没有一丝惧怕,反而能迅速安慰村民、家人,处置那些混子和两名差役。

他们也看出来了,即便没有顾千户和韩方,作坊也不会有事儿。

顶多为了打掉两个差役的刀多打斗一会儿。

这俩差役一看就是无能之辈,即便有刀也不足为惧。

而这些作坊帮工不管男女老少,却很胆大敢冲,第一时间就冲上去,不给混子们作乱的机会,也知道护着沈老板。

啧啧,这沈娘子果然有手段啊。

不怪萧先生和陛下另眼相看。

他俩对视一眼,这事儿的问题在后面,如果汪通判诬陷豆腐村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拘禁差役,让府衙、县衙发文书抓人,就够沈老板麻烦的。

反正事情如何发生的,府衙不知道,肯定更信差役的一面之词。

汪通判再趁机使坏,说作坊匿税,要求歇业清查,那作坊只能破财消灾,给孝敬钱或者让汪通判的人入伙儿分钱,否则可能一直开不了业。

沈老板甚至此生都不可能再开作坊,至少不能在淮洲府境内开。

如果没有他们、两位嬷嬷以及顾千里,那真的要糟糕。

可沈老板运气好,他们偏生就在。

这个汪通判就倒霉了不是?

保不齐还得连累淮州知府、同知呢。

啧啧,谁能想到呀,一个小小的豆腐坊,就要让淮州府变天了!

他俩下意识想如果自己是汪通判,要如何如何。

那当然是赶紧澄清此事乌龙呀,他们只是心存疑虑让俩差役来问问,谁知道差役办事不力弄成这样呢?

赶紧该罚的罚,该安抚的安抚,当然要悄悄给俩差役家人封口费。

如此顶多给俩差役打板子撵回家,不会更严重了。

可是那汪通判知道豆腐娘子有如此深厚的背景吗?

若是知道,就不会犯蠢算计了嘛。

所以……

两人偷笑,抱着胳膊看热闹。

他们发现裴二郎和豆腐娘子果然不是一般人,他们想到的人家也想到了。

沈宁:“当初开作坊的时候我就和高里正问过税收问题。高里正特意去县衙问过,村里的作坊,不进市场不用交税,去城里开铺子、进城才需要交税。”

他们从粮店买粮食,粮店交税的。

他们的货物卖给酒楼饭馆等铺子,铺子卖货是交税的。

甚至于他们运货进城,也是交税的。

汪通判说他们匿税,无非是想以权压人,逼着他们关门整顿,然后花钱消灾。

若是曾大人也同流合污,那他们真就悬了。

裴长青见过曾大人,而且从本县一些政策看,曾大人是个不错的知县,不会做这种事儿。

沈宁和裴长青就觉得稳了。

另外这不还有顾千里大杀器么。

第二日一早,裴长青带着裴大柱、裴大民、裴大根、张本力和裴铁牛几个一起押送马明和混混们去县里。

给他们吃了五六成饱。

当然付了钱的。

马明兜里的几两银子以及混混们身上的钱都被掏干净了。

于光有腰牌证明,是被好好招待了的,却和马明一样憔悴。

毕竟一般人谁扛得住锦衣卫审呀,哪怕没打没骂甚至顾千里和韩方都没亮明身份。

可就因为如此,才更吓人。

未知引发巨大恐惧。

于光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顾千里赶车带着沈宁和小珍珠、小鹤年去县里。

小珍珠非要去看热闹,小鹤年自然也要跟着开眼界。

傍晚时分裴长青领着众人直接去了县衙,一进大门就碰到冯三。

抱拳招呼一声,“冯差役,陆典史可在?”

冯三歪头瞅瞅后面那一群人,其中俩穿差役服的,他诧异道:“裴二郎,这是怎么了?”

裴长青不想多说,“大案子,很急,陆典史不在的话,我们就得请知县大人直接审理。”

冯三不敢耽误:“我们三爷在,在的。”

若是什么大案让陆典史错过,那陆典史不得怪他呀?

这可是功劳!

恰在此时,钟典吏正兴冲冲往外走,白天看马明一行人没回来,他就想约上陈三连夜去豆腐村看看热闹。

哪里知道,一出门就看到裴长青后面垂头丧气的余光和马明!

钟典吏大惊,慌忙退回门内,两脚打跌地往后院跑,去找钟主簿。

第125章 维护 一起去府城

年底事儿多,诉讼、赋税钱粮、河道、冬季冻害等,都需要钟主簿先梳理一遍再把重要公务呈给曾知县。

他格外忙。

好歹今年有了高低火炕,他可以坐在火炕上办公,旁边火炉上还能烧着开水,随时泡茶、煮甜汤,倒也舒服。

前儿陈家送了一篓子南边儿来的橘子,他带了几个过来,放在手边儿闻味儿醒脑,渴了就剥开吃掉,将橘子皮丢进火中当熏香。

他正陶醉呢,忽见侄子咣当撞门进来,顿时一咯噔,轻斥责道:“达仁,何事如此慌张?”

钟典吏快步走到钟主簿跟前,急切道:“叔,不好了。”

钟主簿皱眉,“没头没尾的,什么不好了?”

钟典吏附耳,快速将事情说了一下。

钟主簿惊呼一声,扭头看他,有些不敢置信,“你、你怎的如此草率?便是如此,怎么不与我商量,从长计议?”

钟典吏急道:“叔,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裴二郎他们押着过来了。”

他也没想到这俩差役如此不靠谱,不,是他也没料到裴二郎和沈氏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直接把差役绑了。

按照正常情况,俩差役上门谁不赶紧好酒好菜伺候着,拿钱给打发走?

他凶狠道:“叔,要不直接上报知县大人,裴二郎殴打囚禁府衙差役,图谋不轨,直接给他们拿了!”

钟主簿:“糊涂!”

他起身快速踱步。

直接绑了裴二郎肯定不行,曾大人不会顺着他们,陆裕也绝对会从中作梗。

陆裕可一直盯着他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达仁摘出来。

哎,真是个糊涂孩子,怎么能直接和差役接触呢?

你跟推官献计献策,让他们自己谋划就是了,怎么……

过于自信自负了,以为那些没什么靠山的人家不敢违抗府衙命令,肯定得破财消灾。

毕竟都道是破家的知县,灭门的知府,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可……裴二郎和沈氏他们不一样啊。

钟达仁都要哭了,“叔,你救我啊。”

钟主簿果断道:“你即刻去往淮州,找推官大人说明此事,请他拿主意,务必告诉他裴二郎和沈氏的手段,请他们……”他做了个切瓜的收拾,“及早封口。”

没出人命不是大事儿,给够钱让俩差役承担,顶多打一顿被赶回家,以后再想办法谋别的差事即可。

同时也警告他们,如果不配合家人就危险,只要不是傻子,一定会配合认罪的。

钟达仁点头,“那我叫上陈三,他……”

钟主簿打断他,“陈三顶屁用?找陈老爷。”

这种时候陈大陈二都不顶用,必须陈老爷出面。

钟达仁立刻从后门溜出去,瞅着没人的地方钻,拐去前院儿想悄悄离开。

“哎,钟典吏,这里有份文书需要你签字。”崔书吏从六房院儿快速跑出来。

钟达仁气得够呛,这个混蛋是不是搁那儿盯着自己呢?

他拉着脸沉声道:“我有要事,回来再说。”

崔书吏还想去拉他,他却快速出门跑了。

崔书吏撇嘴,呸了一声,转身去找裴长青。

陆典史平日里勤奋,缉捕、治安都管理到位,不需要年底焦头烂额,这会儿反而轻松。

看到裴长青过来他还挺惊喜的,刚想挽着膀子说去吃酒,就看到外面马明和于光几人。

裴长青不等他问就把缘由说了一下。

陆典史都惊呆了,不是惊呆马明于光想勒索这事儿,毕竟他身为典史也清楚有些差役、官吏的投机行为,他只是惊呆于这俩人为什么这么蠢竟然试图越过成阳县父母官和他这个负责治安的典史去勒索人。

笃定他和曾知县不管?

应该是笃定被勒索人不敢反抗,也不敢声张,只会乖乖顺从地破财消灾?

若是别人说不定几十两银子给打发了,可裴二郎和沈老板肯定不会。

陆典史有一种被冒犯的恶心感和愤怒。

即便府衙要差人捉拿犯人,都不能越过他这个典史呢,除非他和犯人有勾结,上级明令瞒着他,否则就是蔑视!

欺负人!

他瞬间不爽了。

于光:“陆典史,你可帮忙通融一二呀,我兄弟真不是有意的。”

马明的手还被捆着,满脸恼怒,“陆典史,先给我松绑吧,这事儿就是个误会,且听我们仔细说。”

陆典史看了他一瞬,“马明,你腰牌呢?”

马明:“不知道掉哪里了,陆典史,这真的是误会。”

陆典史挑眉轻哼。

其他混子都用力低头含胸,生怕陆典史认出自己。

可惜虽然陆典史认不全他们,其他差役能呀。

陆典史的几个心腹差役上前就对他们一顿捶打,“大过年的,给三爷添堵,找不痛快是吧?”

不能打于光和马明,还不能打你们了?

府城几个混子也没逃脱挨揍。

几人不敢辩驳,只能哎呀哎呀地求饶,“三爷饶命,几位差爷饶命!”

马明于光就知道这是陆典史给自己下马威呢,也不敢再说什么。

陆典史便和裴长青一起去找曾知县。

曾知县正和林师爷在总结今年的工作内容,顺便安排一下来年的计划,盘算一下有哪些难题应该如何解决等等,再预测一下自己考绩中等还是优等。

按照他的总结估计是中等,不升不降,除非来年有新突破。

曾知县:“富贵险中求,成阳县不好不坏,没有那种意外表现机会,中等也不错。”

那些边境县时有外敌进犯,遇到一次只要扛住且活下来,妥妥地就会升职。

贫困县如果能增加赋税,也可以升职。

成阳县没什么意外,只能按部就班而已。

林师爷站在烛光下翻着自己的账本,缓缓道:“东翁,也不是全无机会。”

他一边翻一遍给曾知县讲。

裴庄沈氏的作坊出产了不少好食材,连带着各大酒楼、饭馆、铺子等出货量增大,商税都比去年增加不少。

这也是政绩。

另外因为沈氏公开了做豆腐的方子,还教大家做煎饼,提高了乡下农户的生活水平,变相增加了口粮,今年没有上报一例饿死的案件。

没有格外丰收也没有免税,更没有其他特殊原因,那只能是沈氏的功劳。

曾知县静静地听着,眼睛越来越亮,如此说来确实还有机会。

希望来年沈氏再努努力,让本县商税再多增长一些,那自己升职还真有希望。

林师爷笑道:“东翁,今年修了县衙,其他还罢了,吏舍、监狱、六房火炕却值得书写一番。书吏们不再受冷冻之苦,能更快更好地为朝廷办差为百姓办事呀。监狱修好,不会发生犯人越狱、被砸死、淋病死掉的意外。吏舍修好,吏员们才能安心办差呢。”

曾知县哈哈笑起来,“确实,我都不曾想这个。”

林师爷恭维道:“东翁谦逊,不给自己贴金罢了,该说还是要说的。”

曾知县美滋滋。

他思忖一下,“林师爷,你想一想,过年给沈氏和裴二郎一个合适的嘉奖,激励他们来年继续努力。”

两人正商量呢,负责守门的随从进来汇报:“大人,陆典史和裴长青求见,说有重要案子。”

哟,才说他们呢,就来了?

曾大人摆手,“有请。”

陆典史和裴长青入内,给曾大人行礼,又跟林师爷问好。

曾大人让免礼,简单寒暄两句,问问裴长青书读得怎么样。

裴长青简单回话,便请大人为民做主。

曾大人猜到这是有紧急事儿找自己,否则裴二郎不会出现。

陆典史简单说两句,就让裴长青陈述案情。

裴长青拱手,恭敬道:“曾大人,此事涉及府衙通判大人和差役,小民没有请讼师写诉状,特意来请曾大人和陆典史做主。”

他这是表态给曾大人和陆典史面子,让他们看着办,无论他们怎么判他都会接受。

但是他相信县衙会给他们做主。

他将事情经过复述一遍,又将马明带的公文呈上。

曾大人眉头能夹死苍蝇,岂有此理!

这汪通判是把他当死人吗?

朝廷有令官员不能越级办案,只能在自己辖区能行事。

即便知府也不能不知会知县直接去人家辖区内审案提人,除非你是几府巡案,有那个特权,否则就是越级。

从下往上越不行,从上往下也不行。

他对汪通判的手段也略有耳闻。

可你在府城伸伸手就算了,这是多自信、多胆大直接往下面县伸手?

俺们这些县有多穷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底是知府大人过于守旧无能所致。

刘知府年近五旬,晋升无望,便不思进取,也不着意约束府衙佐贰官们,就很容易滋生各种矛盾。

汪通判只怕也是仗着知府不作为才如此胆大妄为的。

他起身拍拍裴长青的肩膀,“裴二郎,你放心,本官一定会给你和沈氏一个交代。”

他也不等明天,直接让人在二堂掌灯,把于光、马明带上来审问。

十二个小混混争先恐后交代,生怕晚一步就挨板子。

听到于光马明雇佣他们,曾大人很是无语。

人证物证都在,马明和于光知道无法辩驳,痛快认罪。

既没有攀咬汪通判和钟推官,连钟典吏和陈三都没提,他们知道钟典吏会想办法。

这不是什么重罪,但是会影响汪通判、钟推官、钟典吏等人的前程。

这些人比他们着急,只要给够钱他们会一力担责的。

审案过程中曾大人问了裴大柱等人事情的经过,着重问了沈宁当时如何应对等,自然也知道顾千里阻止于光马明二人的事儿。

曾大人并不知道顾千里是谁,便问裴长青。

裴长青解释为萧先生派来的,家里有两位嬷嬷和几位小厮在学厨艺,顾千里是护送他们的护卫。

曾大人便顺势理解为阿鹏那种。

大户人家出远门都会雇佣保镖,更多的自家培养护卫。

萧先生有护卫自然不奇怪。

这个案子过于奇葩,牵扯府衙通判和差役,曾大人没有任何耽搁,直接签发文书让陆典史明天带人押送马明于光和另外四名混子去府衙。

为了节省开支,本县十名混子暂时拘押在县衙监狱内,又派人给他们家属送信,让连夜来交钱。

县衙可不白养犯人。

因为有案子,曾大人知道裴长青没心情,便也没再询问读书的事儿。

他打算等案子了了,裴长青从府衙回来之后再好好聊聊。

他隐约感觉这夫妻二人不简单了。

萧先生派俩嬷嬷和四个小厮来学厨艺?还专门安排护卫?

离开二堂,陆典史带着裴长回差役院儿,又嘱咐差役们把于光马明二人看好,将四个混混和另外八个一起关到监狱去。

陆典史带着裴长青等人进了一间文书房,亲自拿了纸笔,笑道:“二郎,家里有什么财物损失,尽管报来。”

这又是一处可以合法做文章的地方。

马明他们去作坊一顿折腾,又是打人又是砸东西的,那不得赔偿么?

即便知道被人多要赔偿,也只能自认倒霉。

谁让你的确犯事儿了呢?

裴长青让裴大柱几个照实说。

裴大柱几个是不会撒谎的,也不敢跟官爷撒谎,如实汇报。

“打坏了四个坛子,扯坏了三张草席,打坏一个晾白菜的架子,其他……没什么了。”

陆典史看看他们,看看裴长青,“没有了吗?放心吧,不管打坏什么都让他们照价赔偿。”

裴大柱几个赶紧摆手说没了。

他们打破一个混混的头,顾千里踹得于光差点吐血,打的马明下巴乌青还磕破了舌头和嘴唇,如今还肿着,说话吃饭都疼。

他们还搜了马明和几个混混的钱,官爷不会让他们还回来吧?

昨晚上他们把那个钱给沈宁,沈宁说过年买两头猪炖上三大锅,让来帮忙的人都吃块肉喝碗肉汤。

大家伙儿看看寒酸的作坊草棚子和学习班草棚子,纷纷表示过年自家都会买肉的,这个钱攒着来年盖房子,争取让孩子们有像样的学舍。

陆典史看他们那老实巴交的样子,笑了笑,提笔写上打碎四坛子麻酱鸡蛋,剔除完好的鸡蛋,损坏的须赔二两银,打破三张红席作价930文,打倒一个仓房儿作价一两银,打伤几个村民药费诊费一两银。

一共四两九钱三分银。

裴大柱等人这些日子跟着二蛋他们学习,也认识简单的字。

看着原本没有五十文的东西现在变成将近五两,他们都惊呆了。

这……还是官爷会。

陆典史这样,裴长青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陆典史用印,然后商量明儿去府衙的事儿。

裴大柱几个搓着手,有些紧张道:“三爷,我们记了口供,还用去吗?”

陆典史笑道:“你和张大力去就行,不用怕,去了不一定上堂,可能就是问几句话。”

裴大柱有些犹豫,这去一趟儿得多少钱呀,县衙给报账还是马明他们出呀?

要是二郎出,那他们还是别去了,反正话都记在口供里了,也不用非得他们再说一遍。

而且他们也真害怕上堂。

刚才在二堂,曾大人都没公开审理,就是审问于光马明,对他们非常和气,也不用跪,就站在一边儿回答问题,他们都紧张地腿肚子打哆嗦。

主要是去了府衙,感觉能昏过去。

裴长青看了裴大柱几人一眼,“大哥,不用担心,一切有陆典史,你们就当跟着去见世面,游玩一番。”

见裴长青这样说,裴大柱和张大力就不说什么了。

因为明天还得准备一下,陆典史跟裴长青约好上午出发的时间便先散了。

裴长青带着裴大柱、张本力,还有裴大根、裴大民一起来的,他们直接回城北院儿。

傍晚那会儿沈宁他们轻车简从,比裴长青一行人步行到得早一些,沿途去拜访了靳老板。

靳老板留他们吃了晚饭。

时间比较匆忙,而且晚上酒楼饭馆都忙,沈宁制止他去请其他老板和麦掌柜的意思。

她没说案子的事儿,一是不想靳老板跟着担心,二是牵扯府衙官吏在结案前还是先别宣扬。

靳老板给小珍珠和小鹤年好一个稀罕。

他孩子都大了,已经过了最可爱的年纪,自打六七岁就在讨人嫌的路上一去不返。

如今大儿子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却还一副不定心的样子。

他别提多羡慕沈宁家这俩乖巧懂事的娃儿了,一个活泼可爱,一个稳重会读书。

真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他给俩孩子收拾了好多点心、果干、干果等路上吃,还一人给俩小银稞子当见面礼。

一个银稞子有一钱银子。

俩孩子很认真地推辞,推辞不掉便道谢收起来。

顾千里给他们送到酒楼门口就去溜达,查看当地治安、百姓状况,等沈宁他们要离开的时候他恰好啃个煎饼果子逛一圈回来。

沈宁和俩孩子上车,顾千里赶车去城北。

靳老板瞅了一眼顾千里,立刻断定这不是普通人。

我的沈老板哎,你可真是能耐啊,这又是哪里找的厉害人儿啊?

瞅着跟成二爷成三爷他们一个路数呢?

沈宁他们一路去往城北院儿。

高里正也在这里。

陶启明、高三郎等人早就能独立拉货,高里正就轻松许多。

这两天他没回村,一直在这边人跟张氏理账。

原本他想雇个账房先生,但是最便宜也得一个月二两银,他合计一下又舍不得。

以前自己绊绊磕磕也能记账,就算有点错误回头阿宁也能帮忙对过来。

反正只要发货收钱没错,记错的话问题不大,对账就能对出来。

也得亏他们几天一理账,不会攒上几个月,否则可就麻烦呢。

现在他直接让二丫虎头给算账,如果回到沈宁那里没有什么错误,那他就奖励一人十文钱。

加上买点心糖果的,一个月两百文搞定。

而张氏的账本是她带着香蒲、大丫、铁头几个算的,等她和高里正对账没有错误,也奖励孩子们。

二丫还要负责给米粉作坊的哥哥叔叔们上课,让他们学拼音识字、数字算术等,一天天的也都有很大进步。

如今拼音都熟练的,数字算术也入门了。

至少算工钱不用缠着大丫二丫帮忙了。

小珍珠跳下马车,哒哒地就往院子里跑,“大伯娘、大丫二丫姐姐……”等跑进二院,小珍珠也把这里的人喊了一遍。

众人赶紧出屋,接着沈宁和小鹤年,高兴地打招呼。

沈宁笑道:“你们在这里冷不?”